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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我重生了,這一世本小姐誰也不慣著

2024-12-02心靈

恩人之女,花著我的錢,上了我夫君的床。

夫君為了她的腹中子:「嫣然,暮歌不願做妾,可她已有了身孕,褚家子嗣珍貴,長子需得名正言順。」

他說家門三代單傳,只能委屈我。

再活一世,

這次我誰也不慣著。

1

前世被毒藥腐蝕五臟的痛苦尚未消散。

更痛的是褚思文毫不猶豫害我的選擇。

我為他放棄了長公主的邀約,本以為是選擇了歲月靜好,結果是推掉了生的希望。

用最後一絲力氣摸到了放在枕下的袖珍箭弩。

耳邊響起了長公主來添妝時帶著惱恨的話語,「趙嫣然!來日他若負你,殺了他本宮亦能保你無虞。」

箭弩從手中無力滑落,箭矢穿過咽喉。

我沒能親眼看見,但我知道,趙嫣然從來箭無虛發。

再回神,便聽見熟悉的哭訴聲。

「我只是不想嫁給不愛的人,想追求自由的愛情,這也有錯嗎?」

這一幕過於熟悉,是我當傻子出錢為夫君養外室,致使我死亡的開始。

我擡眸,憤恨的目光並未被坐在對面的韋暮歌註意到。

沙場上,她父親拿命救了我兄長,從那以後,忠勇侯府便成了她的奴隸。

即便我已經嫁為人婦,她仍日日上門。

只要她說一句,「若我父親還在,定不會讓我……」

這省略號裏都是我必須為她做的事情。

我聽著她的追求真愛言論,一反常態放下茶盞。

「韋暮歌,你追求的自由愛情,到底是誰?」

之前很多次,她都故意暗示我,她愛上了家裏的馬夫。

她哭泣聲一頓,避而言其他,「我知道,你們都看重門當戶對。」

韋暮歌倔強擡頭,紅紅的眼眶遮不住她堅定的眸光,「可我偏不,我不以出身論英雄,我就看中他了。」

上一世,她的勇氣和堅定打動了我,好像幫了她,也能消弭我無法追求自由的遺憾。

可笑的是,我在她誤導下只當她不在意愛的人出身,哪怕僅僅是個馬夫。

原來結果是她不在意自己的出身,愛上了我那襲了爵的夫。

我嗤笑自己曾經的天真,我不會再用命來回報一個本不屬於我的、無底洞的恩情了。

我搖了搖頭,決絕道:

「韋暮歌,我不會幫你。」

她瞪大了眼睛,「若是我父親還在……」

聽到這緊箍咒般的話語,上輩子被毒死的痛再次縈繞到心頭。

「若是你父親還在,他定不會教你未成婚便與人媾和!定不會讓你無名無分跟著一個什麽都給不了你的男人!」

我憤恨指著她,「你父親若在,定會教你何為禮義廉恥,而非與人珠胎暗結,寡鮮廉恥!」

韋暮歌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嫣然,我如何得罪了你?你竟然用這麽惡毒的話來指責我?」

「想來我無父兄撐腰,便只得受你辱罵。」

我沒控制住我的眼皮擡起,黑眼珠咕嚕翻上去,又咕嚕滾下來。

「韋暮歌,你若自重,無人能辱你。偏你偷偷做了外室還敢跑到我這個正頭夫人面前要錢,我只罵你幾句都是敬重你爹的份上。」

2

韋暮歌前腳剛小臉煞白的走了。

褚思文後腳就滿臉憤怒的來了。

他應該是看見哭著跑了出去的韋暮歌。

他的影子罩住我,聲音還帶著幾分急切。

「嫣然,你對韋小姐做了什麽,我看見…我身邊的小廝看見她哭著出去了。」

我順手拿起茶盞砸在了他頭上。

碎瓷片散落在地,沾著些骯臟的血跡,卻讓我的心情奇跡般平復。

「韋小姐是我的客人,她如何與你有關嗎?」

褚思文臉色難看,卻忍了下來,還向我解釋。

「我與她有什麽關系,你如此待客之道,豈不是壞我們榮德伯府的名聲?」

看,他也會心虛啊。

被砸了一頭血也不辯解,只能給我扣黑鍋。

我仰頭看他,第一次發現向來溫潤如玉的面龐也可以如此猙獰。

當初我嫁他,是門當戶對,是媒妁之言。

可卻也是滿意的。

談不上所謂高貴的愛情,但他生得一副看起來良善又俊美的皮囊。

且其祖父乃先帝親口誇贊的榮德二字,高山仰止,家風嚴正。

出嫁前我也曾聽說過,褚家有子,清風峻節,德不孤。

唯獨長公主聽聞我要成婚以後,大罵我白瞎了百步穿楊的眼。

她看中了我趙家箭法,想要我去助她建一批僅聽她號令的娘子騎射軍。

只是我父親與夫君都是守舊派,不受她拉攏,變令我以成婚為由婉拒了。

我以為她因此惱怒而詆毀褚思文。

那時的褚思文很好,且他的好是對每個人都很好。

他會給災民施粥,會為難民祈福,會送受傷的乞丐去醫館……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養外室,殺正妻。

如果被殺的人不是我,我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他上輩子的絕情,還清晰刻在我腦海。

「嫣然,暮歌不願做妾,可她已有了身孕,褚家子嗣珍貴,長子需得名正言順。」

「嫣然,暮歌心善,那這惡人就由我來做,你若有怨,只管來找我。」

回憶起這些,我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不過想了想剛剛命人送出去的信。

我可以立刻殺了褚思文,但我不想給長公主一個聲名狼藉的女教頭。

殿下為女子爭權已是不易,我不能再讓她為這種事多花心思。

我暫且忍下將褚思文一箭封喉的欲望,離他遠了些。

「榮德伯府的名聲,夫君不必擔心。」

因為很快就沒有了。

褚思文臉色更難看,「你既為我褚家婦,待人接物應當有理,更何況韋小姐對你有恩。」

有恩,便可以隨意要我性命嗎?

你上輩子給我下毒的時候,毫無愧疚之意,是認為在助我報恩嗎?

真令人惡心啊……

我看著他滿面怒容維護韋暮歌的樣子,突然有些不值得。

「褚思文,你真令人惡心!」

「韋暮歌都懷著身孕來找我了,你還一口一個韋小姐,敢做不敢當的東西。」

他有一瞬間的驚愕,大概沒想到我會知道。

更沒想到我知道以後不是暗自傷神,而是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褚思文先是臉色漲紅,又慢慢變得鐵青。

褚家子嗣艱難,已是幾代單傳,可我入門三年,肚子卻毫無動靜。

他見韋暮歌有了身孕,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

只是韋暮歌傲氣,不願入府做妾。

可伯府三代下來已有頹然之勢,他本想先讓我出錢,給韋暮歌養胎,待胎兒穩定了再做打算。

沒成想,他的算盤打空了。

可聲名在外的榮德伯怎麽會有錯呢?

「趙嫣然!還不是你不爭氣!」

他開始憤怒指責起我。

「我為了你,這兩年從未納妾,是你生不出來,我總不能眼見我褚家絕後。」

褚思文這麽一說,我突然有些狐疑。

我從小到大就沒毛病啊。

不過如果他有問題,韋暮歌有孕又怎麽解釋?

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我轉頭吩咐丫鬟去收拾嫁妝。

「褚思文,我們和離。」

褚思文只當我是在鬧脾氣,他還想著讓我出錢給他養外室孩子,軟了態度,

「嫣然,這孩子也會認你做嫡母。」

我的眼珠子又要忍不住翻滾了。

「滾!」

又一個茶盞精準砸在他腦門上。

我揉了揉手腕,準頭不錯,我很滿意。

3

嫁妝還沒清點完,便有丫鬟來請,說婆母想見我。

婆母性子軟,又糊塗,平日也不怎麽出門。

自打我進門以後,她整日擔憂被媳婦拿捏。

我挑了嫁妝裏大半的珍稀古玩送去寬慰她,這才叫她安心些。

她此時要見我,想來是做和事佬的。

我進了門,便見婆母已經擺好了一桌子菜。

她頗有些不自在,咳了兩聲,「嫣然,先來吃飯。」

我沒有拒絕,卻也不主動開啟話題。

婆母手中的筷子三拿三放,也沒吃進去一口飯菜。

終於還是沈不住氣,「嫣然,我知道是思文做的不好,但他到底是個男人,你怎麽能拿茶盞砸他呢?」

我點點頭,「他的外室都找到我面前來要錢了,身為褚家婦,是應當出錢的,我不該生氣。」

婆母一噎,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固然不該你出錢,你也不能砸他呀,他可是你男人……」

我有些好氣又好笑。

她即便軟弱,還是會維護她的孩子。

因為我傷了褚思文,她對我有氣。

如果她真的想勸和,現在應當是道歉,應當是處理好韋暮歌的後續事宜,應當是給我定心丸,好讓我繼續為榮德伯府勞心勞力。

可她上來便是指責我,想讓我認錯,讓我愧疚,再順理成章提出她的要求,這實在讓我憤怒。

看著坐立不安的婆母,我有些羨慕褚思文。

婆母她並不擅長處理涉及人際關系的事,尤其是她不占理的事,卻還是為了兒子坐在這裏,一邊心虛一邊為他爭取利益。

我嘆了口氣,如果我的母親也能這樣維護我,或許明天我準備的東西用不上吧。

我邊想邊急忙吃了兩口菜。

她再說下去,過會兒我要掀桌了。

婆母見我沒有要認錯的意思,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不小心自己被自己嚇了一個咯噔。

我假裝沒看見她悄悄呼出一口氣的樣子,繼續吃菜。

「嫣然,做人要學會忍一忍,你又不能生,等以後她孩子生了,你養在名下也一樣的。」

我:這個肉看起來好吃。

「你這樣和離,以後沒人敢娶你的,你不僅壞了自己的名聲,還連累了我們榮德伯府三代的聲譽啊!」

我:這個青菜不太好吃,不愛吃。

「你現在年輕,總想爭口氣,男人哪有不偷的呢?還不是照顧你,這才沒有納妾。」

我:這個魚也好吃。

「況且那也不是旁人,韋小姐的父親救了你兄長的命,這天大的恩情,便是你這位子讓給她都使得,你竟然還對思文動手……」

我放下筷子,吃飽了。

耳邊還是不停傳來碎碎念。

讓我忍?

褚思文敗壞的名聲關我什麽事,還想扣我頭上。

韋暮歌的父親救了我哥,她殺人放火我就得給她頂罪嗎?

這一輩子,我就必須做替兄報恩的趙家女、為夫隱忍的褚家婦嗎?

我兩手扣在桌邊,一個用力,碗碟嘩啦碎了一地。

我攥起拳頭朝她揮了揮,「你再說,我不光砸他,還能砸你。」

婆母哆嗦了一下,顫顫巍巍指著我,「你,你大逆不道!」

我上前一步,她慌張的要站起來。

我貼心的將庫房鑰匙親自放進她手裏,

「老夫人,我吃好了,您自便。我的東西我會全部帶走,以後這掌家的事,您也自便。」

身後呼天搶地,我假裝聽不見,順便讓丫鬟把之前送過來的珍玩全帶走。

4

翌日,我起了個大早。

穿上盤金彩袖百花裙,青絲高盤成叢髻,配上四支金鳳鏤花長簪。

剛上完妝,就聽說我母親忠勇侯夫人來了。

我將剛收到的信隨手放在一旁。

塗上鮮艷的口脂,這是我成婚後第一次用這樣鮮艷的顏色。

做榮德伯府的夫人,要莊重,要素凈,要勤儉要有德名。

可饒是我備上了如此鮮艷的口脂,仍然沒遮住我唇色的驟然蒼白。

因為我的母親,她進來正廳的第一句,既沒有關心我這個女兒是不是受了委屈,也沒有在乎事情的前因後果。

只是說,「我們忠勇候府沒有棄婦,你若想和離,便自行了斷吧。」

我懷疑了一下我的耳朵。

待我確認沒有聽錯後,不得不懷疑,我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女兒。

只可惜,我長著與她七分相似的臉。

她的聲音沒有半分顫抖,我也看不見她藏於袖中的手。

只能見得她的絕情。

我扯了扯唇角,還是沒忍住問出了我疑惑了許久的話。

「阿娘,韋暮歌的父親,真的是因為救阿兄死的嗎?」

我上輩子已有所懷疑,只是剛查證到最後一步,便死在了褚思文手上。

母親沒有正面回答我,只說「人都死了,你問這個做什麽?要緊的是你接韋小姐來府上養好身體。」

我釋然的笑了。

一滴淚從眼角滑下,誰也沒看見。

昨日我給長公主去信,交於她上一世還差最後一步的線索,請她助我查證。

信中查明,那場戰爭,是我阿兄自負,結果害死了韋暮歌的父親。

阿兄心生愧疚,但是不敢面對韋暮歌。

既想要照拂韋暮歌,又不想被人指責,如此才說是救命恩人。

全家人只有我被蒙在鼓裏,也只有我對韋暮歌心存感激,有求必應。

看著母親理所當然的樣子,好似韋暮歌的父親是我害的一般。

我明知如此,我的心還是會疼。

她愛她的兒子,勝過她的女兒,我不怪她。

可是母親啊,如果你知道這樣會害死我,你還會這麽選擇嗎?

會啊……

她說,「男人總會納妾的,與其是別人,還不如是韋小姐。」

但韋暮歌,哪裏想做貴妾,她要的,是做榮德伯府夫人啊。

我心尖處好似利刃攪動,溢位澀麻的酸楚,順著喉嚨蔓延到我的鼻尖和眼眶。

我強撐著儀態坐在椅子上,暗暗對自己說,

沒關系,趙嫣然。

那個抱著你哄睡的阿娘,那個會為你上藥的阿娘,那個會教你讀書的阿娘,也是阿兄的阿娘。

不等母親再開口,便聽前面有人傳來,「長公主殿下來了。」

5

長公主是與京兆府黎大人同來的。

她一襲華貴宮裝,玄色金絲裙擺微移,身上的古香緞藤紋披風曳地,緩緩劃在每一個在場人的心尖。

「本宮聽說忠勇侯府的姑娘有意和離,今日特來看個笑話。」

我走上前行禮,對她的嘲諷全盤接收。

她不過是聲東擊西,我今日要的並非是和離,而是與忠勇候府斷絕關系。

人人都知,侯府姑娘曾拒了長公主的邀約,開罪了大權在握的殿下。

可聰明人都知道,小皇帝年幼,長公主掌權後,忠勇侯府成了她最難拉攏的頑固派,只是沒有讓她抓住什麽把柄罷了。

所以並非我得罪了她,而是忠勇候府得罪了她。

只要我願意為她所用,她自然願意推波助瀾。

母親怎麽可能應允,只說:「長公主明鑒,只是嫣然鉆了牛角尖,她最是大度的人,待她想通了,不可能有和離一說。」

看啊,還在說是我的錯。

明明是褚思文敗壞禮節,韋暮歌不知廉恥,偏說我小性善妒。

身為趙家女,我便要容忍韋暮歌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身為褚家婦,我便要主動接韋暮歌來睡我的夫君,養他們的孩子。

這雖在我意料之中,可心還是會發顫。

不過幸好,我的聲音不顫抖,讓我整個人顯得過分從容。

「我可以不和離。」

我表態。

母親立刻松了一口氣,露出吾兒懂事的神態。

「但是,我要和忠勇侯府斷絕關系,從此不再是趙家女。」

我轉身向京兆府黎大人行禮,「勞煩黎大人出具文書,做個見證。」

母親瞬間變了臉,「你鬧脾氣也要適度,不過一個外室,何必鬧到長公主與黎大人面前,真是丟人現眼。」

長公主笑了,人盡皆知她最愛看忠勇侯府的笑話。

她一向認為,不為她所用者,那就逼到為她所用。

「忠勇侯夫人,母不慈,女才不孝。你還是回去反省一下自己吧。」

她的嗤笑讓母親面露難堪。

「長公主殿下,此乃家事,請允臣婦與小女私談。」

「不允!」

長公主當然不會讓她與我私談,好不容易找到適合的女教頭,再給談沒了多不好。

母親見我冥頑不靈,便說此事重大,需要忠勇侯府與榮德伯府共同商談。

長公主聽到此言,詫異的擡頭看了我一眼。

似乎今天的每一步,都符合我準備好的預案。

當然,我生於忠勇侯府,長於忠勇侯夫人之手,對於自我犧牲當是習以為常。

沒有母親會願意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不幸福。

但她首先是忠勇侯夫人,其次,是侯府世子的阿娘,最後才是我的母親。

長公主點頭應允。

母親以為,兩家共商,此事必不成。

褚思文會為了不失去一個強勢的嶽家,而拒絕我的斷絕關系的請求。

這樣夫家與娘家都不同意斷絕關系,我的執著就成了笑話。

可她估錯了,她死過一次的女兒。

「我同意把韋暮歌以平妻的身份接進府裏,要求是我要同忠勇候府斷絕關系。」

「也可以出錢為她調養身體。」

「要求是,你們不得幹涉我的自由。」

長公主最先拍手,「好!本宮同意!」

褚思文:……

母親:……

我:……

果不其然,這種利人不利己的事情,只要我提出來了,他們都很快算出了自己能得到的利益,點頭同意。

只有我母親,猶豫了半晌。

緩緩問,「嫣然,你可知,你沒了忠勇侯府的支持,會落入什麽境地?」

我笑了,笑出了眼淚。

我知道啊。

會不再有所謂恩情的枷鎖。

會不再被榮德伯夫人的名頭束縛。

至少,會…為了自己活著……

我跪伏在地,「母親,我最後一次叫你母親。」

因為你女兒已經死了。

這一世,她總該為自己活一次,不管活得好不好。

她呆立原地,似有淚珠滾下,又好似沒有。

我第一次看見忠勇侯夫人失態。

她從小教我,貴女最要緊的一條,無論何種情況,都應當儀靜體嫻,舉止端方。

可她自己沒做到,她正指著我,罵我是個倔驢樣兒的傻姑娘。

我慶幸今日兄長沒來,否則我連這最後的一點溫情也無緣體會吧。

6

韋暮歌抱著肚子歡天喜地進門做了平妻。

我去長公主的軍中做了騎射軍的女教頭。

坊間傳言,我三年無子,被趕出家門。

又有言,我命中無子女緣,唯有將我趕出去才能讓褚家後繼有人。

這些都傳入我耳中,被我拿小本本一一記錄。

我是個會湧泉相報的人。

這些仇,都是要還的,我很講道理。

我在軍中不僅教娘子軍射箭,閑暇時也教她們讀書。

但長公主沒有讓我教她們讀書,她不想去教化別人。

在她看來,武力才是最有用的東西。

有能力將敵人踩在腳下的時候,教化自然而然便成了。

即便是先禮後兵,禮也是有兵作為底氣的。

她先要有兵,才能講禮。

我覺得有道理。

只是閑時忍不住去開導軍營裏這些姑娘。

不知她們如何被長公主找來做這第一批娘子軍,不自信充斥在每一個人身上。

雖然每日也在認真訓練,但是軍中的士兵怎麽能每天都想著「我不行」呢?

但我開導的話說多了,就發現長公主是對的。

我給她們講了很多道理,仍然無法令姑娘-們自信。

直到她們與我相熟了,問我,「男子可以騎馬射飛鳥,女子騎射真的能練到和男子一樣好嗎?」

我笑了。

「當然不一樣。」

我翻身上馬,利落的搭起弓箭,烈日炎炎下的縷縷微風吹起發絲,飄起來的還有獨屬於我趙嫣然的張揚。

一箭雙雕。

隨著飛禽的落地,我在前進中借著慣性一個翻滾躍下馬背,穩穩落地。

「看,我們能做得更好。」

她們蹦蹦跳跳的圍上來,嘰嘰喳喳的表達著自己的興奮。

那天我和姑娘-們談了很久,直到星星掛滿了樹梢。

有個瘦瘦小小的姑娘,這些人中只有她曾上過戰場。

「我只殺了一個人,真的害怕,我們即便真的能射中敵人,可女子總會更心軟,會感情用事。」

我為她們解釋,女子並非一定心軟,男子也並不總能堅強。

奈何語言在行動面前總是顯得蒼白,我總算能明白長公主的明智之舉。

費了半天口舌也是徒勞,還是得給她們親眼見證一場。

時機很快就來了。

我的騎射軍已經初具雛形。

韋暮歌的孩子生了,早產一個多月的孩子,足足有八斤重。

而我要找的人也找到了。

韋暮歌當初追求自由的愛情,求我出錢幫忙,那時我並非完全相信她的話。

只當時我查證過後,她家的確有個長相不錯的馬夫,是因傷退役卻沒有得到妥善安置的士兵。

他們也確實曖昧叢生。

剛重生時,我曾以為查到的這二人的曖昧與情愫,不過是韋暮歌迷惑我的煙霧,她只是想隱藏和褚思文的關系來路。

可後來實在自信,這三年未孕絕對不是我的緣故。

果不其然,我找到了受盡迫害的馬夫。

韋暮歌在勾搭上了褚思文後就想殺了他滅口,幸好他在戰場上的直覺救了他一命。

後來他一路輾轉做了乞丐,我的人找到他時,幾乎沒了半條命。

7

我的手裏有了把柄,後續很快就順利推動。

坊間的輿論變了風向,人們都在好奇褚思文頭頂的顏色。

世人總愛看神被拉下神壇,自然愛看素有德行的褚思文傳出汙名。

在我的推波助瀾下,這些話一句不落傳進了府裏所有人耳中。

再見褚思文時,我已恍如隔世。

自我交了庫房鑰匙,就再沒管過府中雜事。

榮德伯府幾代都是德高畫質廉之人,從來不屑於經營,因而雖名貴書畫不少,卻沒攢下什麽銀錢積蓄。

從前有我補貼著,倒還過得奢侈。

現下沒了我的貼補,不過是變成平常日子,他們卻難以忍受了。

褚思文之前甚至找我鬧過幾次,我都拒而不見。

直到我在府中意外遇到褚思文,發現他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沒了那副謙謙如玉的君子模樣,反而一臉憔悴,還掛了兩輪黑眼圈。

他開口,也沒不似之前淡泊寧靜,還帶著幾分不耐:「趙氏,你一個婦人做什麽女教頭,趕緊回來好好管家吧。」

哦,府裏出什麽事了?

是沒錢了還是那些流言蜚語懟到他們眼前了?

我看著他頗有些陰鷙的臉,「老夫人管的好好的,何必要我來管。」

他作出一副儒雅又清高的說教姿態,「我們是小輩,應當體恤母親辛勞,多幫母親分擔。」

我煞有其事點點頭,「那你幫忙分擔了什麽呢?」

褚思文煞有其事將手背於身後,「後宅女子之事,我怎好插手?還不是你把責任推給母親,致使母親勞累?」

我攤攤手諷刺:「我只是小輩,你卻是鼠輩。俸祿不多,屁話不少,花錢的時候沒見你走私賬,管事兒的時候倒不插手後宅了。」

褚思文惱怒,「不過幾個臭錢,我竟沒看透你是如此利欲熏心之人!娶你真是敗壞我榮德伯府聲名!」

哦……

他真的有點難溝通。

果然語言不如行動,白費口舌不如銳利兵器。

我隨手拿出袖中的箭弩,箭擦著他的頭頂飛過。

他害怕的摸頭,隨後發現自己頭還在、頭發也在,驀的呼出一口氣。

隨後又掩飾般咳嗽兩聲。

「嫣…嫣然,你好歹也是榮德伯府的夫人,府裏的下人傳一些電洞來風的東西,難道你面上好看嗎?」

真是既懦弱又強撐。

原來他繞這一圈,是嫌府裏傳閑話?

我好心安慰他:「沒事,其實府外也傳啊。」

看著他震驚到恐懼的神情,我頗有些愉悅。

收起箭弩,我玩味的瞥了他一眼。

「不過,你怎麽確定是電洞之風呢?」

褚思文雖一口咬定是流言,卻暗自信了三分,此刻被我一說,臉色難看極了。

頓了頓,才怒斥道:「趙嫣然,你休要胡說!」

我無奈搖頭,見他還要纏結,再次舉起箭弩。

他灰溜溜的走了。

我不由得想起前世,竟還認為他也算良配。

到底是皮囊迷人眼,名聲惑人心。

褚思文今日來,興師問罪時喊趙氏,害怕時喊嫣然,憤怒時喊趙嫣然。

這種虛偽的人,到底哪裏來的德名?

我竟然也看不破,怪不得長公主說我瞎了眼。

只是……

他真的很會裝啊。

只要我不反抗,不會爭取自己的利益,任他宰割,便永遠都是他口裏的好嫣然。

害死了我,說不定人家還要贊一句他的深情。

我大發慈悲的在記仇小本本上劃了個勾,勉強算過吧。

該下一個了……

至於流言蜚語,命中無子,這個應該適合褚思文吧?

嗯,就是這樣!

8

韋暮歌孩子百日宴,為了今日這出戲,我特意費心思請了許多喜歡八卦的人。

主角還不到,我已經聽見有人竊竊私語。

「過會兒可得仔細看看,聽說這個孩子不像爹。」

「肯定不像,我聽說褚家小子不能人道……」

「我倒聽說是他沒有子女緣,不要臉想去借種,正妻堅決不同意,才從外面擡了一個願意的回來……」

我愉快的偷聽著她們說小話,原來已經傳成這樣了,真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啊。

他們特意壓低了聲音,剛好讓周圍人能聽得見。

褚思文與韋暮歌帶著孩子一出現,就聽到了這樣的話題,一向在外面展示好脾氣的褚思文直接憤怒。

「諸位,關於流言一事,某在此澄清,絕無此事!傳謠言的府裏小廝已經發賣了,謠言止於智者,再有傳謠者,企圖汙蔑我兒,榮德伯府絕不姑息!」

聽了這話的眾人面面相覷。

這話聽起來,褚思文自己都澄清了。

莫非真的是謠傳?

哪怕真是別人的孩子,褚思文自己都願意認了。

這事兒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可我怎麽會同意呢?

我不動聲色的拿手帕擦了擦幹凈清爽的額角。

下一瞬。

有個乞丐不知從何處鉆了出來,指著韋暮歌。

「韋暮歌,你好狠的心!竟然懷著我的孩子嫁人!」

剛憤怒喊完話的褚思文本來臉是紅溫,現在臉都綠了。

本來大家都要相信孩子爹是褚思文了。

這一下直接看懂了,孩子親爹都找上門了。

那乞丐連聲控訴韋暮歌如何與他相好,又如何在害他,甚至連細節都說得明明白白。

不僅是在場眾人信了他,就連褚思文第一反應也不是趕走乞丐,而是狐疑地看向韋暮歌。

韋暮歌眼神微轉,從震驚、心虛,到選擇汙蔑我,只用了幾個呼吸。

「夫君,我可不認識這乞丐,不過他沒有請帖如何進的門?」

說罷,她委屈又懷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轉。

「莫不是嫣然對孩子有意見,可是也不能這樣汙蔑小世子,這讓他長大可怎麽見人?」

喜歡八卦的人今天樂瘋了。

剛滿百日的小兒,便定為世子?

這是肯定正妻生不了孩子嗎?

褚思文看向我,眼中帶著愧疚和決絕。

這種戲碼真的很煩,怎麽老是想犧牲我?

只好先下手為強了。

我適時做出哀傷的表情,隱忍著向大家解釋,「大家別信這個乞丐,你們看孩子,與我夫君長得多像。」

大家齊齊把視線轉向孩子。

又齊齊扭頭去看褚思文。

最後震驚的轉向乞丐。

不能說一模一樣。

這孩子簡直是,與乞丐一個模子刻出來。

褚思文沒有正面回應,憤怒下令把乞丐堵住嘴綁起來。

他也看得出來孩子不是自己的,現在只是為了面子和名聲,想堵住悠悠眾口。

他身邊的小廝聽了命令,趕忙上前,卻被乞丐一拳打在胸口,掉出來了一個木牌。

有眼尖的人看了,「這不是城西福澤堂的取藥牌子嗎?」

「我怎麽沒聽過福澤堂?」

「婦人哪裏懂,這是專門治療男子病癥的。」

眾人一片嘩然。

褚思文聽聞,目眥欲裂,上前抓著那小廝便問,「誰讓你來害我?」

他從來沒去過福澤堂。

可現在卻有口難言。

經此一事,他將要聲名盡毀了!

小廝微不可察的看了我一眼,隨後轉向眾人辯白,「諸位聽我解釋啊,這是我自己去看病的牌子,不是別人的啊。」

見小廝越描越黑,褚思文吐了一口血,徹底昏了過去。

韋暮歌在一旁哭哭啼啼,怨毒的盯著我。

我回視她,和善的彎起唇角,不過是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這還不夠呢。

9

我安排好各種事宜後,便回軍中做最後的訓練。

殿下的娘子騎射軍馬上就能面世了。

這天,突然有人來報,伯府遣人請我回府。

原來褚思文醒後,聽見幾個丫鬟悄悄討論。

「傳言原是真的,夫人竟然真的偷偷去見那乞丐。」

「你親眼看見了?」

「那當然,我昨天晚上鬧肚子,親眼看見夫人去柴房,我為了八卦差點憋死在路上。」

小丫鬟們揣著銀子,發揮出超常的演技。

褚思文憤怒上頭,哪裏辨得清真假,聽罷咬牙切齒,提刀去殺了韋暮歌。

虛弱的男人,剛出月子的女人,和一把並不鋒利的刀。

場面血腥的很。

眼下伯府老夫人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只好派人前來找我。

我毫不意外,殺妻嘛。

狗改不了吃屎。

正在訓練的姑娘-們都擔憂的看向我,好似我大概率會回去主持大局。

我壓抑不住的笑容顯得略微不合時宜,「找我做什麽?快些去報官吧。」

打發走了人,我轉身對著姑娘-們說:

「從訓練結果來看,我們女子騎射軍已經遠勝於男子!」

「現下我立在這裏,便是對於榮德伯府沒有心軟!可見感情用事也不是女子特有的東西!」

「我們不能被別人說的話束縛,想要做的更好,就努力訓練!」

「大道爭鋒,我們想要什麽,就應當去爭,去搶!而不是等著別人謙讓給我們!」

「姑娘-們,你們每個人都值得最好的。」

我看她們熱血沸騰,回首卻發現,不知長公主何時來了。

她飽含深意的看著我。

入了營帳,長公主貌似不經意的開口,「大道爭鋒,給她們鼓舞士氣的誇張之言,還是你真心如此認為?」

我擡頭,對上她的眼神。

那雙銳利的眸子裏,有燃燒的火焰,有不加克制的野心,有睥睨天下的欲望。

我鄭重行軍禮跪於地。

「嫣然,願為殿下驅策,助成天下大業。」

在律法與長公主的雙重稽核下,褚思文被判死刑。

我身為大義滅親的榮德伯府夫人,繼承伯府全部遺產。

新年剛過,年輕又強硬的女帝下旨,榮德伯府全部推倒重建,新宅更名為明遠將軍府。

世上,再無榮德伯府。

忠勇侯夫人曾在路上攔我,「嫣然,你身上畢竟還流著趙家的血,阿娘不願你為難,你兄長只是缺一個機會。」

她口中說著不願讓我為難,卻做著讓我為難的事。

我從小跟在兄長身後偷學,自然知曉他缺的是本事還是機會。

或許,曾經的趙嫣然還會為母親的偏心而難過。

幸好,現在的趙嫣然,是今上麾下騎射大將軍。

是天下獨一份的、活了兩次的趙嫣然。

再不是什麽趙家女、褚家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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