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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奇案:慧眼雪沈冤

2025-01-07心靈

宋朝,吏部尚書伍天福的兄弟伍天祿驕奢淫逸,貪婪成性。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但他卻連畜生都不如,看見同宗兄弟伍天德有十畝良田,便眼紅起來。

伍天德年已古稀,只有一個七歲的孫子伍清與他相依為命。時值秋收,他見伍天祿突然帶著一幫奴仆,到自家田地割起稻來,便上前論理。

伍天祿有恃無恐,聲稱月前已買下此田,接著便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打人。可憐伍天德年老體弱,只三兩下,就被他們活活打死了。

小伍清跑去告官。現任提刑王大人暗中得了伍天祿不少好處,帶著仵作草草驗屍,以天熱中暑為由,把冤情壓下來了。

兩年後,朝廷聞奏粵吏多不奉公守法,委派新提刑接替了現任提刑。這新官姓宋名慈,曾受業於著名理學家朱熹的弟子吳雉,為官清正廉明,深受百姓愛戴。

走馬上任不久,當地發生了一樁公案。這天,他和夫人甄氏正在亭園裏納涼,忽然,一位衙役匆匆過來說:「啟稟大人,塘橋村民張貴橫屍田野,請大人前往勘驗。」

宋慈不敢懈怠,帶著捕役,仵作立刻出發。到了城門口,發現一簇人擋住了去路。其中有位店主模樣的人趨前說:「大人,有個蠻漢在小人店內尋釁鬧事,小人正要把他扭送衙門。」

宋慈一看,果然有個漢子被人捆綁著,旁邊還有一個被打得鼻青眼腫的店小二,便說:「酗酒鬧事,委實可惡。」吩咐兩個捕役將那漢子先押回衙收監,聽候發落。

宋慈帶著人直出城門。來到郊外,空氣頓覺新鮮。但是宋慈想著塘橋村命案,心裏焦急,揚鞭策馬,飛馳而去。

張貴死在離村不遠的南山坡稻田裏。宋慈趕到時,地方上剛搭好屍棚。他擺上公案,向地保發問:「何人最先發現屍首?」地保垂手答道:「是張貴的娘子王氏。」

王氏立刻被傳到公案前。只見她青絲散亂,淚痕斑斑,卻掩不住小家碧玉的姿色。宋慈問:「你丈夫因何到此?何時發現他死的?」

王氏泣不成聲地說:「我丈夫一早下田割稻。晌午,民婦前來送飯,發現他已經死在血泊中了。求青天大人做主!」

這時,仵作驗屍完畢,說:「啟稟大人,張貴屍體伏臥,項下有刀傷,起自項左,過喉兩寸,痕深兩寸,口眼俱開,右手握鐮刀,刀面有血跡·..腰際左後側還插有旱煙管一桿。」

捕快也發現:在離屍體不遠的稻鋪上,有個被人坐過的印子,旁邊還有煙末。

宋慈回頭詢問仵作:「你看張貴是自殺還是他殺?」「依小人看,死者口眼俱開,似乎是他殺;但從其他情景分析,當作自殺為妥。」

聽了仵作模棱兩可的話,宋慈不置一詞,徑自走到屍體前觀察了一番。他把死者右手上的鐮刀使勁抽出,隨後彎腰將屍體翻轉過來,抽出一桿短柄旱煙管。

他把王氏叫來,問道:「這鐮刀和煙管是你丈夫的嗎?」「是的。」

宋慈又問相鄰是誰家的稻田。地保過來答話:「左側是張貴堂兄張仁家的,右側是本地富豪伍天祿家的。」

宋慈命人將屍體移入屍棚,斷然說:「大凡決心自殺者,便當視死如歸,口眼俱合;還有刀割自殺,必然重重下手,由於負痛,收手處輕。張貴的傷痕左淺右深,肯定不是自刎而死。」

眾人都走近來細瞧,死者的傷痕果然右深左淺。仵作暗暗好笑:「我已經分析過這個情由。看來,這位宋提刑沒多大能耐。」

但見宋慈又拿起鐮刀,繼續分析:「這把鐮刀柄有半尺長,刀面與柄之間彎度較大。如果用鐮刀自割咽喉,必須反握刀柄與刀面交接處才能貼近喉部。張貴卻是正手握著刀柄上部..」

此外,如果死者用這把鐮刀自割咽喉,刀深兩寸,那刀尖的泥土也應該被皮肉揩去。而這把鐮刀泥土猶存。凡此種種,證明張貴是他殺無疑。」

說著,宋慈拿起旱煙管:「這煙鍋頭插在張貴後腰的部位,明顯有燙傷的痕跡。張貴縱是愚蠢,也不會有此舉動。那坐在稻鋪上的吸煙者。便是兇手。」

宋慈不辭辛勞,吩咐地保速將村上所有鐮刀統統拿到村前祠堂裏,集中呈驗,倘有私藏不交者,即作兇手論處。

地保不敢怠慢,旋即回村鳴鑼宣示。

宋慈先行來到祠堂,細細盤問王氏:「你丈夫平時與何人有仇?」王氏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夫一向忠厚溫良,從不與人論長道短,並無結仇之人。」

宋慈不信,和藹地啟發著:「你不妨再仔細想想。」王氏默然良久,忽然失聲道:「哎呀,我怎麽把這事忘了。」說完,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原來,半年前的一天,伍天祿路經張貴的家門前,瞧見王氏正在房內做針線,頓起歹心。

他環顧四下無人,徑自闖進屋裏,一個「餓虎擒羊」,抱住王氏就朝床上拖,王氏誓死不從,拼命掙紮。

恰巧張貴挑糞回家,見狀大怒,掄起扁擔朝伍天祿就打。伍天祿負痛逃出門去,跑到籬笆門外,還回頭惡聲惡氣地說:「張貴,走著瞧吧!」

宋慈聽罷,暗暗點頭,把門口一名捕快喚近前來,附耳數語,那捕快點頭而去。

這當兒,全村大小各戶都已將鐮刀悉數拿來。宋慈吩咐捕快們把這些鐮刀布列於階前,任太陽曝曬。

村民們圍觀如堵。被派出去的那一名捕快回來告訴宋慈,伍天祿家已將鐮刀統統拿來,第三排中間的幾把就是。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宋慈才走下台階,轉來轉去細驗地上的鐮刀。他先是註意第三排中間的幾把,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接著,又一排排仔細驗看,發現末排有一把鐮刀,上面叮著幾只紅頭蒼蠅。

他即刻踱過去,撿起一看,刀柄上刻有「張仁用」幾個小字,便轉身上了台階,沈下臉,大聲喝問:「張仁何在?」

一位三十余歲的婦人從人群中戰戰兢兢站了出來:「民婦是張仁之妻,大人有何吩咐?」

哼,張仁殺害張貴,你可知情?」那民婦一怔:「大人,此話從何講起?」「你看,這許多鐮刀都沒有蒼蠅飛上去,惟獨你家這鐮刀,卻有蒼蠅叮著。可見血跡雖抹,血腥猶在,豈容抵賴!」

眾人失聲嘆服,這才明白了提刑大人的用意。但張仁的妻子卻大呼冤枉。「你丈夫何在?」「他這幾天發寒熱,一直在家躺著。」

宋慈豈肯輕信,吩咐捕快當場把張仁押來審問:「張仁,你今天上午去過哪兒?」

張仁索索發抖,紅著兩眼,有氣無力地說:「大人,小的一直在家躺著,從未出門一步。」「胡說!誰可見證?」一位老頭兒擠出人群:「小民是張仁的堂叔,與他緊鄰。今天上午張仁確實在家,我可作證。」

宋慈皺著眉頭:「就你一個證明麽?」張仁急忙解釋:「不,不。」還有伍員外家管事伍能,他來叫我去城裏喝酒,說有幾位朋友相邀。我病了,沒有去..·」

「伍能何在?」伍家一位仆人稟道:「伍能進城還沒有回來。」宋慈又盤問張仁:「你這把鐮刀是放在何處的?」「放在屋檐下的蘆壁上。」

宋慈又問張仁之妻從何處取下鐮刀的,她也說是從蘆壁上取下來的。好不容易查到了兇器,線索又斷了。宋慈吩咐留下張仁的鐮刀,其余的讓村民們各自拿回家去。

這天上午,宋慈升堂發落一些在押輕犯,忽然聽說那天鬧事的酒徒叫伍能,心裏一動,拍案喝問:「你是何處人,作何生計?」「小人是塘橋伍員外家管事的。

宋慈覺得蹊蹺,追問:「你們幾個人喝酒,因何鬧事?」「小人獨自喝酒,酒力所驅,糊裏糊塗地打了人。現時小人知罪,情願賠償店主的損失,望大人開恩!」

「你獨自喝酒?」宋慈憤然作色,「不是說有幾位朋友一起喝酒嗎?怎麽在本官面前撒謊?來人哪,給我拖下去打!」

幾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圍了上去,急得伍能渾身哆嗦:「大人明鑒,小人委實是一人喝酒,店小二可以作證。」

於是宋慈傳來店小二當堂對質。店小二答: 「小人只見他獨自喝酒,後來他嫌小人送菜慢了,才跟小人打了起來。」

「那麽,他何時進你店中?」「將近午時。」「可曾見他進店時臉上已有酒色?」「小人見他急急進店,滿臉汗水,並未喝醉酒。」伍能因為店小二的證詞與他的供詞一樣,顯得十分得意。

哪知宋慈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伍能,一人獨飲,為何與人說有幾位朋友相邀?午時進店,片刻發作,動手打人,豈有此理?」「這···」伍能頓時嚇得瞠目結舌。

哼,你明明是辰時殺人,午時進城鬧事,以圖躲進監房避過風頭,卻要百般狡賴,欺騙本官,該當何罪?!快快把借刀殺人之事從實招來!」

宋慈一聲斷喝,把伍能嚇得靈魂出竅,不禁露了餡:「大人,小人真是沒有殺張貴···」「哈哈!你怎麽知道張貴被殺?看來是不打不招。來人!」四名衙役迅速揪頭按腳,打得伍能殺豬般地哭喊著求饒。

眼看案情有了眉目,只見一名捕快奔上堂來,湊在宋慈耳邊低聲稟道:「大人,張貴之妻王氏於昨夜自縊身亡!」宋慈聽罷一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張貴家在村西頭,三間瓦舍,一間向東,兩間向南;朝東屋是竈間,朝南屋是內房,堂屋。東南之間是一條頗闊的弄堂。屋圍有籬笆,門外是一條東西向的人行道。宋慈趕到現場,問地保:「誰先發現王氏縊死?」

張貴的姐姐跪下稟道:「今日是兄弟‘頭七’祭日。我們一早趕來,看見門窗嚴嚴實實地關著,叫喊不應。我丈夫從門縫發覺弟媳懸吊在二梁上,便撞開窗子把她放下,但她的身子早已僵硬了。」

宋慈命捕快、仵作進屋驗屍。只見王氏身穿白布孝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條白布腰帶,還懸掛在二梁上。

仵作一邊驗屍,一邊報告:「屍身髻發散亂,口眼俱合,脖下散見縊死印痕一條,斜向耳後朝上,八字不交…………在死者的指尖還發現有淡紅血痕,腹部下墜,腳尖向下,腳趾有淡紅血痕。」他斷定王氏自縊身死是無疑的。

王氏怎麽會走上絕路呢?宋慈感到難於置信,他仔細檢查了屍體,發現兩顆門牙縫隙之間有一根很細的白色綢絲,用手按撥,牙根也有些松動,且有紫紅瘀血。

他將白綢絲拉出來,對仵作和捕快道:「這一定是從衣服上扯咬下來的…………昨夜有人來過這裏,企圖侮辱她,遭到激烈反抗。這個歹徒,身穿綢衫,定是富人。」

捕快問:「莫非王氏遭人奸汙,自尋短見?」宋慈走到一張沾滿鞋印的凳子邊,觀察了一番,把張貴姐姐、姐夫叫來問: 「你們是怎樣將王氏放下來的?」張貴姐夫道: 「是我站在凳子上,把弟媳從套索中放下的。」

「你從何處拿到凳子的?」「就在弟媳身下。」宋慈聽了,喝道:「把你的鞋子脫下來!」張貴的姐夫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脫下草鞋呈交給宋慈驗看。

宋慈接過草鞋反復看過,放在凳子上比量一陣,仍還給他;隨後也脫下王氏的鞋子在凳子上比量,末了,他決然宣稱:「王氏不是自縊身死的!」

仵作聽了,神色不安:「大人,屍身所呈現的跡象都表明王氏自縊身亡。你說不是自縊,如何解釋?」

如果王氏是被人掐暈之後再被掛吊致死,這情況不也與自縊相同嗎?」「那為何不見指痕?」「這很簡單,倘若墊有布物,或掐而未死,都可以不留指痕。」

眾人都說不可思議。宋慈語氣非常肯定:「我之所以說王氏不是自縊,是因凳子上的足印不對。如果王氏自縊,翻倒的凳子當然就是死者踩著它上吊的了。可是從二梁的高度看,王氏踮著腳也難以將帶子掛上去。」

宋慈又說:「大凡自縊者的足印,有前重後輕之狀;而這張凳子上的王氏足印,卻很平衡。」

「顯然,這是兇手被王氏咬痛之後,一怒之下把王氏掐昏,怕事情敗露,索性又將王氏懸吊致死的。兇手為了制造假象,便將王氏的鞋子脫下,在這張凳子上按了一雙腳印,繼後又把鞋子穿在王氏的腳上。」

宋慈說到這裏,指著二梁上的腰帶:「這是王氏被人縊死的另一個重要證據。倘若自縊,梁上系繩處的塵土必然滾亂,但是我觀察二梁上僅僅一處無塵。」眾人擡頭一看,果然如此。

凳子上其余的足印是誰的呢?宋慈說:「我剛才對照了一下,確實都是張貴姐夫留下的草鞋印痕。」一個捕快聽了宋慈的話,悄聲問仵作:「殺人者,莫非是張貴姐夫?」仵作不懷好意地點了點頭:「這是謀財害命啊!」

另一捕快「嘿嘿」冷笑:「兇手可是穿絲綢衣服的人。泥腿子何來絲綢衣服?」宋慈不置可否,卻命這兩位捕快在三間屋裏尋找一下,將所有凳子全部拿來。

捕快忙了一陣,找到了兩張凳子。宋慈精神一振,命捕快再去仔細搜尋,果然從大床底下又發現了一張。

只見這張凳子油光鋥亮,上面有幾個非常鮮明的靴底印。宋慈細看後,對眾人說:「這靴底印無疑是穿白絲綢衣服的人留下的。那稍淺些的印痕是兇手第一次去系帶子時留下的;那稍深些的印痕是兇手第二次上去吊王氏留下的。」

眾人感到驚異:「張貴的姐夫既不是兇手,王氏被懸吊起來後,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兇手又怎能逃出這間屋呢?」

宋慈環視了一下房間,認為兇手除了前門、視窗和通往堂屋的那邊門外,別無出路了。一檢查,這三個地方都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宋慈再仔細復查了一遍,終於發現前門上下兩道門閂的隙縫中,各有兩道一寸寬的刀印痕。

他揣測昨天下午有過一場大雨,兇手必定會在屋外留下痕跡,便走出籬笆門外用心觀察起來。只見前面的橫路雖經過半天日曬,低凹之處依然有些濕潤,腳印紛繁。

在籬笆門轉彎處,有個滑腳印痕。這足跡有些異樣,已不大新鮮,看得出此人是從籬笆內出來往外走,轉彎時左傾倒地的。

王氏新寡,一般路人經過此地,惟恐躲之不及,有誰會進院子裏轉圈?這一定是兇手匆忙逃走留下的。「快!」宋慈命令捕快將周圍搜尋一下,看兇手丟了什麽東西沒有。

捕快們遵命,在籬笆旁邊、溝邊仔細尋找了一遍,果真在滑腳印痕前方的一株芭蕉樹下,拾到了一塊鐵刀片。

這鐵刀片又薄又硬,正好與門縫中刀印痕吻合。宋慈藏好刀片,叫捕快把有靴印的凳子悄悄帶回去,以免打草驚蛇。

次日,宋慈從監房提出伍能,拿出張仁的鐮刀問他:「你可認得嗎?」伍能昨天受了刑,深知宋大人板子厲害,如今見了兇器,罪責難逃,便把真相抖了出來。

原來,伍天祿為了報復,啖以重利,密使伍能除掉張貴,接著去城內鬧事,坐幾天班房避避風頭。

那天早上,伍能見張貴一人去南坡割稻,以為有機可乘,便潛到張仁家把常年插在屋外蘆壁上的鐮刀取下,尾隨而去。

張貴以為伍能也是來割稻的,毫不在意。後來,伍能以抽煙為由,向張貴借用煙管,等到銅鍋發燙,卻朝著彎腰割稻的張貴捅去。

張貴「哎呀」一聲,伸腰擡頭,還未弄清怎麽回事,脖子已被伍能用鐮刀狠勁一抹,當場氣絕。

伍能殺了張貴,借口邀請張仁去喝酒,順手將兇器插回了原處,然後一口氣奔到城裏鬧事。他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一時大意,露出了馬腳。

宋慈再取出鐵刀片說:「伍能,你認得此物嗎?」伍能駭然:「小人認得。這鐵刀片是月前主人請城內鐵匠打造的。」「你想不想活呢?」「小人想活。」

「如此,限你明天早晨把伍天祿的一雙泥鞋和左面有泥漿的一件白綢衫悄悄取來。」宋慈當場釋放了伍能。又委派四名捕快悄悄跟在他的後面。

但是伍能一去,杳如黃鶴,不見回返。翌日,從塘橋回來的一名捕快說:「大人,我們在伍府四周候了一夜,只見伍能進去,不見他出來。」

宋慈預感到事情不妙,問道:「有誰進了伍家?」捕快說:「伍能進門半個時辰,城內天源布莊的賬房伍發也進去了。」

宋慈聽罷,馬上派浦頭出去打聽昨天下午有誰到過天源布莊找伍發。結果獲知,除了仵作之外,沒有別的人去找過他。

宋慈當機立斷,把仵作等人喚來,說要去塘橋驗屍。捕頭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誰又死了?」宋慈邊走邊說:「你去了自然明白。」

路上,他們快馬如飛,徑直來到塘橋伍府門前下馬。隱伏在附近的捕快連忙上前迎接,大聲地對著看門人喊:「快傳報你家主人,提刑大人到了。」

伍天祿聞報,心裏一驚,表面佯作客氣地把宋慈請進了客廳。宋慈開門見山:「伍員外,本官今日到此,特為捉拿一名殺人兇犯!」

宋慈說:「貴府管事伍能,前日已招認殺害張貴。不料獄卒疏忽,讓他跑了。有人看見他昨晚回到了員外府上,故不揣冒昧,前來討還伍能歸案。」

「大人弄錯了吧?伍能昨天確實從城裏歸來。據他說,他鬧事被大人關押了七天,昨天才賠了銀子,放了回來。怎說是殺人被押,越獄逃跑?」宋慈從袖內取出幾張紙一晃:「殺人的供詞俱在,員外豈可輕信奴才!」

哎喲,我被他騙了!」伍天祿老奸巨猾,驚訝地說:「昨晚我已打發他到江浙一帶采購布料去了,不知何日方能回轉。」

宋慈胸有成竹地指出:「可是據本官所知,伍能尚在員外府內。」伍天祿聽了,陡然變色,說:「既然宋大人信不過伍某,悉聽尊便吧!」

搜!」宋慈毫不猶豫,命令捕快前前後後,裏裏外外,把伍府搜查了一遍。奇怪!既不見伍能的蹤跡,又找不到原先叫伍能回來取的綢衫、靴子。

只剩下後花園沒有搜了。宋慈進了園門,走過曲橋,來到一座涼亭上,突然回頭問伍天祿:「昨晚月白風清,員外一定來此賞月了吧?」

伍天祿一聽,臉上掠過一陣陰影:「何以見得?」「桌下雖經打掃,但是雞骨,魚刺未盡,可見美味猶存。」宋慈又仔細看了一遍,訝然失聲:「酒還真飲了不少。員外,酒喝多了可要傷人哪!」

伍天祿聽出對方弦外之音,裝腔作勢:「宋大人,請你說明白些。」宋慈指著一處隱約可見的穢跡說:「這不是樂極生悲的見證麽?!」

伍天祿仿佛松了一口氣:「不瞞大人說,昨夜小人一時高興,過了量。」「呵,員外也吐了,不知同飲的還有誰?」「只因伍能馬上要去江浙采購布料,我也叫他喝了幾杯。」

宋慈微微點頭,轉身走出涼亭,獨自穿過卵石小徑,上了曲橋,時而撫摸欄桿,時而探身觀看池面上的荷花。

忽然,他向捕快招了招手:「你們看,別處的扶手總有些灰塵沾手,唯有這段扶手竟無一點灰塵。而曲橋下的荷葉桿莖也與別處兩樣…………你們誰下去看看。」

兩名捕快當即脫衣下水,在池底摸了一會兒,竟托出一具濕漉漉的屍體。這屍體正是搜遍了伍府要尋找的伍能。

屍體身著白綢長衫,腳穿青面白底靴子,背上用細繩緊紮著一個包裹。宋慈讓捕快解下包裹一看,裏面全是白銀,足足有三百兩。

他不禁轉向伍天祿詢問:「不是說伍能去江浙了嗎,怎麽到了池底?伍員外既與伍能把盞餞行,料必也知情吧?」

伍天祿虛言搪塞:「想是伍能酒後失足了。我嘔吐之後渾身乏力,伏在石上睡了。醒來之時,月已西斜,伍能已經走了。」

那麽,這銀子是員外給伍能的盤纏嗎?」「是···是的。我見他出門無甚好衣服,還送給他這衣服、靴子。」經宋慈再三追問,伍天祿舉止有些失措了。

這時,捕快脫下了伍能的衣服和靴子,讓仵作驗屍。發現伍能屍身浮腫,腦後傷一處,骨裂,口鼻內沒有泥沙的痕跡。

宋慈又命開膛驗屍,死者腸胃空虛,只有些未化的玉米粉。他問伍天祿昨晚用什麽飯,伍天祿不知其意,脫口而出:「大米飯唄!」

宋慈大笑起來:「哈哈!你說吃大米飯,涼亭裏的穢跡也是你過量所致,因何穢跡裏都是些玉米粉?這豈不是與伍能腸胃中未化之物相合嗎?」伍天祿說露了餡,無言以對。

宋慈下令讓捕快立即把伍天祿抓起來,說:「花園裏只有二人,一個喝醉了酒,一個頭腦清醒,路旁盡頭是石塊,後者以石擊斃前者,是易如反掌之事。況且,這與驗屍結果,推論一致。兇手非伍天祿莫屬!」

眾人聽了,議論紛紛。伍天祿要殺伍能,何必送給他這麽多銀子、綢衫、靴子呢?

宋慈拿過水淋淋的綢衫一抖,指著肩部的裂口解釋:「伍天祿給伍能銀子是為了麻痹他,沈屍滅跡。你們看,這就是殺害王氏的鐵證!」眾人終於折服了,都說宋提刑料事如神。

伍府被抄,伍天祿被捕的訊息,不脛而走。小伍清聞訊趕來,看見伍天祿被五花大綁押著,萌生起為祖父報仇的願望,他「撲」的一聲,跪在宋慈面前,放聲大哭:「大人,我祖父死得冤呀·.·」

宋慈問明詳情,把仵作叫來,問道:「那天是你給他祖父驗屍的嗎?」仵作曉得厲害,忐忑不安地說:「那天是小人跟著王大人來驗屍,死者胸部和腹部的青紫印痕,實是死者生前拔火罐留下的印痕。」

宋慈一看時值正午,吩咐捕頭在村裏用飯,下午開棺驗屍。眾人聽說宋提刑能驗兩年前屍骨,暗暗稱奇。

下午,宋慈冒著烈日,帶著冷開水,好酒,酸醋等物品,來到伍天德墓地挖出棺材。他讓仵作把屍骨洗刷一遍,用細麻線穿定形骸次第,以簟子盛定,引火燃燒。

半個時辰後,他命捕快除去炭火,把酒和醋潑在上面,再把屍骨放進土穴內,用蒿薦遮好。

一會兒,又取去蒿薦,拿出屍骨。宋慈高聲地說:「眾位聽了,據伍清說,老人右胸及腹下均有嚴重傷痕,因而致死,倘若如此,屍骨之上必定有所顯示。」

人們都在聚精會神註視著宋慈的動作。只見他取出一根有瘀血斑跡的屍骨,語氣肯定地說:「老人右胸受傷是實。這一條肋骨被打得斷裂,血都滲透其中了。當初驗屍,定然是伍天祿買通衙門、仵作作弊··」

話猶未了,仵作早已嚇得跪地求饒。宋慈神色嚴峻地說:「伍天祿給了你多少銀子?」「一百兩。」「昨天你主動去報信,又從天源布莊賬房伍發手裏拿了多少?」仵作知道事情敗露,拼命打著自己耳光,連說:「小人該死!」

沈冤昭雪。惡霸伍天祿終於伏法,罪有應得。小伍清和鄉民們看了,無不拍手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