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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明星是一個正在消亡的職業

2024-03-25心靈

電影的時代沒落了。曾經,作為劃時代的「巨媒體」,電影讓世人著迷。成百人坐在一起,眼前的巨幕上流動著超脫現實的「另一個時空」,牽動人心。觀眾共同在兩個小時裏做一個奇妙的夢,經歷不同的人生。

在銀幕上扮演著千面人生的電影明星們,也成為一代代人的文化偶像與精神圖騰。

如今,短影片病毒式地擴散,人的精神世界被切割進一個個小螢幕。電影明星,也因此成了消亡中的職業。

無人在意的電影與明星

全球最 馳名 的電影明星聚會,莫過於一年一度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今年頒獎禮後,獲得最佳男配角的影星小羅拔·唐尼成了最受關註的人。 網友 並非討論他獲獎實至名歸與否,而是反復拉動影片進度條,研究他領獎時的動作是否意味著種族歧視。

對電影略知一二的網友,大概都知道小羅拔·唐尼。他因扮演過福爾摩斯與超級英雄「鋼鐵俠」而為人熟知,是歐美演藝圈炙手可熱的明星。

獲得奧斯卡獎,這還是頭一回。在聽到自己獲獎後,他卻沒有表現出興奮,而是以沈穩自信的姿態走上台。上屆最佳男配,亞裔演員關繼威為他頒獎。領獎時,小羅拔·唐尼單手接過獎杯,沒有面向關繼威與他握手示意,而是「路過」了他,徑直走向前。

網絡圖 | 小羅拔·唐尼領獎的場景

這一表現,引發了網友的極大不滿。批評他種族歧視的貼文在社交網絡上湧現,網友還開始研判其他演員的動作,發現獲得最佳女主角的影星艾瑪·斯通也有無視她的頒獎嘉賓、華人影星楊紫瓊的嫌疑。

事件發酵,楊紫瓊在社交媒體上解釋誤會,網友則繼續討論關於東亞女性習慣「自謙」的話題。相較之下,在這個電影業最大的盛會上,哪些電影獲得了哪些獎項,評獎是否公允這些話題,似乎已經無人在意了。

這樣的情況已持續多年。人們或許早已忘記2022年奧斯卡的最佳影片【健聽女孩】,但只要稍加提醒,一定能記得那屆典禮上影星威爾·史密斯為維護妻子上台掌摑了主持人。

曾經奧斯卡給人的印象是「星光熠熠」,國內的影片平台會從明星走紅毯的環節就開始轉播,社交網絡上捲動更新著每個獎項的歸屬,網友激動地守候一個上午等待各大獎項的最終歸屬。

時至今日,經濟下行,人們對紅毯上明星的華貴禮服與首飾的關註度下降,也不那麽在意他們的光鮮生活。更多時候,明星成為人們一向熱衷討論的種族、政治與性別話題的載體。

電影明星曾經站在演藝圈鄙視鏈的頂端被仰視,如今卻是一個正在沈沒中的職業。對此,電影明星們自己也有所感知。以出演【這個殺手不太冷】出道、憑電影【黑天鵝】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知名影星娜塔莉·波特曼在2024年2月接受雜誌采訪時,記者問她覺得這些年來好萊塢最大的變化是什麽,她回答說,一個鮮明的感受是電影作為主流娛樂形式的衰落。如果向她的孩子的同齡人詢問電 影明星,他們不知道有誰能和當下的YouTube名人相比。

網絡圖 | 娜塔莉·波特曼在【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的經典造型

她認為,創造力變得民主化。在她成長的年代,居住在小鎮上的人看不到偉大的藝術電影。而現在的人只要能上網,就能接觸到任何東西。

在美國,近年來串流媒體網站的崛起撼動了好萊塢的地位。2018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側面映證了當時電影業對串流媒體的恐慌和抵觸。當年,最佳影片的熱門競選者是【羅馬】,這部電影由墨西哥知名導演阿方索·卡隆創作,細膩講述了在墨西哥動亂年間一個年輕女傭和她的雇主一家人的故事。

在奧斯卡之前,這部電影就受邀參加法國康城電影節。只是,這部電影是由串流媒體網站「網飛(Netflix)」制作發行,因為沒有在院線上映過,而沒有達到參賽門檻。知名導演阿莫多瓦層曾公開批評:「我個人覺得不應該把金棕櫚大獎頒發給一部大銀幕上看不到的電影」。

為了參加奧斯卡評選,網飛出資在英美一些藝術影院小規模放映了【羅馬】。最終,【羅馬】獲得了最佳導演、最佳外語片和最佳攝影,美國電影學院把最佳影片的大獎頒給了影片【綠皮書】——一部講述黑人鋼琴家與白人司機的友誼的電影,從影像風格到敘事都更大眾化,也更呼應美國社會呼喚種族平等的語境。

疫情爆發後,電影業對串流媒體的抵抗變得如同螳臂當車 。2020 年美國院線上映的電影僅有 338 部,比 2019 年的 987 部減少了 66%。全年票房收入22億美元,創下美國國內票房40年來的新低。與 此同時,美國2020年數碼娛樂收入總計 265 億美元,比 2019 年增長 33%。

2022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健聽女孩】在上映6個月後被蘋果公司買下,之後轉為在其旗下的串流媒體平台上線。【健聽女孩】這部電影改編自2014年的法國影片【貝利葉一家】,從原創性與藝術性的角度看,它已經大不如【公民肯恩】、【卡薩布蘭卡】這些經典佳作。

電影的衰落被頻繁提起。2022年奧斯卡頒獎典禮前夕,紐約時報的作者發文評述,這年的奧斯卡提名作品匯聚了著名演員與大導演,但幾乎沒有人去電影院看它們,10部提名電影中有9部在美國國內的票房收入不到4000萬美元。

在那屆典禮前,奧斯卡的收視率已經連年下滑,威爾·史密斯的一巴掌,把收視率打上了多年來的頂峰。

網絡圖 | 威爾·史密斯在奧斯卡頒獎禮掌摑主持人

串流媒體同樣影響著中國電影。現在幾乎所有國內院線電影發行前後,都有短影片行銷的高度介入。2024年春節檔最熱門的電影【熱辣滾燙】,在上映前幾個月就憑短影片造起了「賈玲減肥」的熱門話題。影片上映後,大眾熱議的核心仍停留在「賈玲的身材」與「行銷」上,一些影迷攻擊賈玲行銷過度,讓電影變得不純粹。

短影片行銷不是賈玲獨有,已經成了電影行業的慣常操作。2023年張藝謀的電影【堅如磐石】在審查下刪減了將近一個小時的篇幅,最終導演張藝謀向觀眾呈現了一個敘事支離破碎,有些語焉不詳的版本。影片上映後,片方在短影片網站上放出了一些影片的刪減片段,引導觀眾了解電影沒有完整展現的故事。

鋪天蓋地的短影片毫不避諱地透露電影劇情,甚至在一些影片裏,短影片呈現的花絮片段比影片本身更風靡。有網友被短影片吸引而去看電影,卻失望地發現影片裏沒有出現短影片呈現的鏡頭,最後留下對電影的差評。

短影片行銷能擴大電影的傳播度,也可能蓋過大眾對電影本身的關註。

串流媒體也在消弭電影與電影明星的神秘感。【老友記】的主演詹妮弗·安妮斯頓曾在訪談中感嘆:「電影明星不復存在了。不再有任何光環。」發表這個感觸之前,記者向她轉述了一位影迷對詹妮弗·安妮斯頓的評論。「沒有人會像她這樣出名......她就像一眾TikTok白癡中的無聲電影明星。」

在影片【金發夢露】中飾演瑪麗蓮·夢露的女演員安娜·德·阿瑪斯體會到戲裏戲外皆然不同的氛圍。在片場她盡力體會夢露的生活情態,回歸現實後體會到新一代年輕人已對瑪麗蓮·夢露這樣的明星沒有概念。「電影明星的概念是你只能在銀幕上看到的不可接觸的人。」她認為,在社交媒體的影響下,影星的生活透明化,「沒有人再對任何人隱瞞任何東西了。」

電影明星成了一種具有懷舊感的符號,一提到電影明星,映入人腦海的恐怕還是張國榮、林青霞、鞏俐這些舊影星。當下知名的電影演員似乎舉手投足間已沒了傳統印象中的明星氣質。

2024年春節檔,最出名的電影演員莫過於參演了好幾部熱門電影的雷佳音,而他給大眾留下的印象則是「窩囊廢」。

明星制的瓦解

1910年,美國電影制片人卡爾·萊姆爾在報紙上刊登訊息,稱旗下的女演員弗洛倫斯·勞倫斯被有軌電車撞死了。訊息傳開後,他又登報辟謠,並借機為弗洛倫斯主演的新片造勢。他安排弗洛倫斯公開露面,當地的粉絲見到她還活著,興奮地抓住她,扯開了她外套的紐扣。萊姆爾則誇張地對外宣稱粉絲撕掉了弗洛倫斯的衣服。

這是可以追溯到的最早的「明星炒作」的案例。在這之前,電影剛剛興起,大眾還處在對銀幕上的流動影像感到驚奇的階段,制片廠有意控制演員的地位,不 影片末尾標註演員的名字。

弗洛倫斯·勞倫斯在假死事件之前已出演多部電影,經制片人一炒作,她在被大眾熟知姓名,成了最早的電影明星。

這位女演員的人生十分跌宕。成名後,1915年在片場拍戲時她被大火燒傷,她所處的電影公司沒有給她支付醫療費。後來她整容復出,卻只能演一些小角色。她結了三次婚,最後一任丈夫酗酒、家暴。52歲那年,她服用螞蟻毒藥和止咳糖漿身亡。

在她身上,凝結了往後幾十年明星故事的縮影。

1929年,美國股市崩盤,進入經濟大蕭條時期。好萊塢卻邁入了黃金時代。有網站統計,大蕭條期間每周有8000萬美國人去看電影。報道描述,大蕭條期間人們的精神比任何時候都低落,一個美國人只要花15美分就可以去看一場電影,看著嬰兒的笑臉,忘記煩惱,這是件了不起的事。

好萊塢黃金時代滋養了瑪麗蓮·夢露、奧黛麗·赫本、格裏高利·派克等電影明星。好萊塢明星向大眾展示精致的著裝、妝容與時尚產品,市場上開始推銷與電影相關的商品。娛樂業成為刺激經濟的針。

電影學者李察·戴爾認為,明星的總體形象可以視為美國夢的翻版,它圍繞著消費、成功和日常性等主題建構。他還發現,明星代表的不僅是成功,而且是值得擁有的金錢,他們憑此進入吃喝玩樂的世界,成為精英的一分子。

電影明星這一職業,就是「透過高薪酬而實作社會迅速流動性的模式」。

學者萊奧·洛溫瑟爾在研究大眾雜誌上名人生平傳記時,發現1901年至1941年間報道的重點有了明顯的變化。早期,名人傳記的主體均為「生產型偶像」,即在社會上獲得事業成功的銀行家、政治家、藝術家和商人。但漸漸地,雜誌上的面孔變成「消費型偶像」,即娛樂界和體育界名人。

明星對外展露的私人生活也是大眾消費的一部份。戲裏戲外明星打造的形象,成為對映時代的文化符號。

瑪麗蓮·夢露在銀幕上總是扮演極其性感又帶有孩童般天真、不咄咄逼人的女性形象,在戲外她展露的個人生活也符合這樣的人設。五十年代,美國傳統男性開始受到女權主義思潮挑戰,夢露為他們提供了精神上的寬慰。

網絡圖 | 瑪麗蓮·夢露在電影中的形象

好萊塢的輝煌沒有維持很久,60年代受到蓬勃發展的電視行業的沖擊。電影業開始拓尋邊界。特效技術的發展, 凸顯了大銀幕的優勢。

1975年夏天,斯皮爾伯格導演的電影【大白鯊】上映,這部具有驚悚片特質的電影在冷氣開足的電影院大受歡迎。各種有關鯊魚的周邊產品被出售,美國和日本的兩個環球影城還在影片上映後開辦了大白鯊主題樂園。

好萊塢開啟了「大片時代」,特效加持的大場面,富有沈浸感的音效,電影提供其他媒介無法取代的的視聽體驗。看電影、討論電影,成為美國主流社會不可或缺的社交活動。

1998年上映的【鐵達尼號】標誌著好萊塢大片時代的高峰。電影公司原本想要制造以主演李安納度·迪卡普裏奧為原型的玩偶售賣,不過被演員拒絕了。

特效技術不斷叠代,近十年來「超級英雄電影」成了最賣座的電影類別,從美國火遍全球。以漫畫IP為賣點的大片強調粉絲文化,使得連年更新的系列電影都能有固定的觀眾群體。不過,在更深遠的層面,這類大片在一點點為電影業與明星制挖下了墳墓。

與傳統電影相比,超級英雄電影註重為觀眾提供娛樂與視聽刺激,在內容上缺乏深度。而當串流媒體風行時,各大短影片網站為人提供的娛樂與消遣更及時、更廣泛。短影片的推薦機制極易誘發使用者依賴。無論是身處農村還是城市,人們都可以及是從短影片中獲得海量的消遣,這比出門看一場電影的成本要低。

越來越多的人的感受裏,劇情最淺顯的爆米花大片都變得冗長無聊了,不如看一個「三分鐘解說電影」或是一分鐘一集的短劇來得痛快。

超級英雄電影可以讓演員出名,但也會讓演員成為角色的附庸。人們愛的不再是活生生的電影明星,而是完美無瑕的虛擬角色。比起在電影中為了拯救人類而犧牲自己的鋼鐵俠,他的扮演者小羅拔·唐尼毀譽參半。在一些觀眾眼中,他只是一個有吸毒黑歷史的自負老白男,涉嫌種族歧視。

網絡圖 | 小羅拔·唐尼扮演的鋼鐵俠

比起造神,毀神更有樂趣。當下社會愈發出現「泛道德化」的趨勢,名人尤其被架在大眾的審視目光與多維度的道德界限中,一旦言行有越過標準的苗頭,就會引發無休止的聲討與爭論。「捕捉私密」也不再是某幾個娛樂記者的專長,一個普通人也可以做到偷拍、跟蹤、從明星的社媒照片的細節分析其婚戀狀況,查詢明星購買婚戒的記錄、高考成績......進而制作pdf,挑起一場又一場戰爭。

倦怠社會滋生喪文化與「發瘋文學」,人們對電影明星的期待變了。原先明星受人崇拜的光鮮與富足變得引人反感,現在人們喜歡的是挖掘明星的瘋癲與不堪。

這也就意味著,傳統意義上「電影明星」這份職業,已經漸漸名存實亡了。

有影評人認為小羅拔·唐尼未必是種族歧視,而是在扮演鋼鐵俠耍酷,作為一個「超級英雄」,就是要表現得目中無人。

這樣的猜想不無道理。畢竟在電影明星沒落的當下,也許只有讓「鋼鐵俠」上身,才配得上人生的榮耀時刻。

被全面切割的精神世界

【娛樂至死】的作者尼爾·波茲曼在書中提出,正是電視的出現,才導致社會公共話語權的特征由曾經的理性、秩序、邏輯性,逐漸轉變為脫離語境、膚淺、碎化,一切公共話語以娛樂的方式出現。

他大概不會預想到,在他死後的世界,短影片把人們的精神世界切成了更小的碎屑。

在文娛產業,大眾了解一個「明星」已經不需要對一個人有全面、細致的感知,一個微小的「梗」就可以在互聯網上病毒式傳播,留下深刻的銘印。

對演藝圈不熟悉的人很難說得上來當紅明星有哪些代表作,但多少都會在網絡上看到諸如惡搞蔡徐坤打籃球之類的搞笑影片,進而記住這些明星的名字。

在萬物皆可切片化的時代,李安導演的【色,戒】也可以被制作成幾分鐘看電影的短影片模式,在互聯網流行。更流行的是李安「我看不懂但我大為震撼」的表情包,它們頻繁出現在年輕人的聊天界面上。相較之下,李安作為知識分子導演的內容似乎已被淡忘。解說【色,戒】的短影片沒有空間呈現李安對張愛玲原作的解讀:「她其實是用女人的性心理去解構一個父系社會裏面最榮耀、最神聖的事情。」李安用豐富細膩的影像來呈現王佳芝這個人物,她的一點點反抗,就如同抽走中國幾千年父系社會結構體系的鉚釘,使之瞬時瓦解。這層深意,是無法透過短影片解說領悟到的。

曾經,李安、是枝裕和、賈樟柯等知名電影導演是無數年輕人的精神領袖,他們的電影深入探尋人性,嚴肅討論社會議題,也在不斷突破「創意」的邊界。李安在拍攝【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時,跨時代地使用了120幀的拍攝技術。將傳統電影的一秒24幀提高到120幀,並非為了拍特效科幻大片,只是為了讓觀眾能看清演員的汗毛,更沈浸地感受戰爭中緊張、冷肅的氛圍。「人的氣色,能從皮膚表面下透出來,眼睛放大後,內在的感情,腦裏的思緒,可以從細節、眼睛裏看得很清楚。」

網絡圖 | 【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電影劇照

日本導演是枝裕和在進入電影業之前,拍了幾年電視紀錄片。他關註牽涉社會福利問題而自殺的官員與婦女,集體養小牛三年的小學生,日本第一位公開身份的愛滋病患者,因偽造護照、非法居留日本被捕的南韓人……他在這份工作中形成了創作觀:「我透過紀錄片講述的大多是事物中關於公共領域的部份,因此不管批判哪個方面,不管批判誰,最後都不會停留在個人攻擊。我重視的是解讀催生出這樣的人的社會結構,從而展現出的寬度和深度。」

成為導演後,他身上保留著曾經「媒體人」的內容,在電影【下一站,天國】中把紀錄片訪談移植到虛構創作裏,電影【距離】則是基於東京地鐵投毒案進行構思。

在紀錄片公司工作時,是枝裕和還為楊德昌與侯孝賢拍過紀錄片。後來,侯孝賢為是枝裕和在導演創作路上提供了啟蒙性的幫助,是枝裕和將侯孝賢視作沒有血緣的父親。

侯孝賢與楊德昌也影響了一眾華語導演,比如賈樟柯。賈樟柯的電影始終與社會議題和被時代拋下的普通人的命運緊密相關:進城的農民工,廠礦子弟,三峽移民,富士康跳樓員工......2020年,賈樟柯監制的講述關於調查記者的電影【不止不休】完成拍攝,卻停滯了三年才在2023年上映。

而在這幾年間,陳思誠成了中國最成功的導演。他是中國第一位票房過億的導演,【唐人街探案】系列始終是春節檔的熱門,也始終差評如潮。他的電影劇情粗淺缺乏邏輯,一個電影裏能植入14個廣告,卻憑借堆疊各種娛樂元素與爛俗笑話博得熱度。2022年,陳思誠攜手傀儡導演推出的【消失的她】再度獲得高票房,這部影片看似在呼應社會上頻發的殺妻事件,實則仍停留在用劇情反轉制造懸疑氛圍,很難談得上人文關切。

當下的經濟環境與娛樂氛圍裏,商業片的成功路徑可以被不斷復制 ,留給嚴肅電影與小眾藝術電影的空間則在不斷收窄。

2023年底, 迪士尼 預計 2024 在財年將削減數十億美元的內容預算。 【名利場】的記者預感人們將迎來一個「更小、更註重預算、更不願意冒險的好萊塢」。

美國電影業在疫情後持續低迷,直到去年【芭比】和【歐本海默】的上映引發了一波觀影潮,提振了士氣。這兩部影片在主題和拍攝手法上各有創新,但也同樣具有迎合市場的商業氣質。【歐本海默】的導演克里斯托弗·諾蘭在采訪中提到電影的行銷策略:「是我一再逼著他們把它當成一個商業大片來行銷,因為我們知道影片會在暑期檔上映,而且期待它能在全球更多的市場上同步首映。」

網絡圖 | 【歐本海默】中的大場景都是由實景搭建

諾蘭憑小成本電影【追尋】進入電影行業,但在後續的發展中,他拍攝的影片以【蝙蝠俠:黑暗騎士】【盜夢空間】【星際穿越】等大制作為主。

最近接受采訪時,諾蘭提到自己2023年最喜歡的電影是【曬後假日】與【過往人生】,這是兩部講述私人情感的小制作電影。但他說自己大概率不會去拍這種制作了,「我被拍攝大片的工作所吸引,我知道整合這些資源的機會很難得。世界上有那麽多電影人,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想得到我匯集的資源。我有責任以最富有成效和最有趣的方式利用這些資源。」

面對電影業與電影明星的沒落,娜塔莉·波特曼有著最新的思考。她將其視作一種解放。當電影不再流行,電影創作者們反而可以去探索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東西,而非追求商業上的成功。同時,也要警惕自己滑入精英主義。她對記者說,當一個藝術形式變得不受歡迎時,明星們必須要思考,「好吧,我們還在為誰創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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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佟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