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那年,驕陽似火,你手裏的雪糕化了,你固執的認為你是全天下最委屈的人。
四歲那年,你折好的紙飛機乘風遠去,望著它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天際,你嚎啕大哭。
八歲那年,你被同學突然起了一個難聽的外號,牙姐,因為你突出的大門牙,你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他們。
十歲那年,你最好的朋友突然和你鬧起了別扭,而她的新朋友是你最討厭的女孩,你十分難受,但於事無補。
十一歲那年,你目睹大你七歲的姐姐因卵巢癌魂歸天國,你看到了生命流淚的樣子,但你還小,不知道悲歡離合總無情,你只詫異為什麽上天要帶走我的姐姐,委屈萬分。
十二歲那年,明明你要讀書的初中宣稱校內開學測驗的年級前十名可以自由選班,但那次排名第六的你卻被校方無情分進了最差的班,而爸媽只認為你不夠優秀。
十四歲那年,你為了中考體育的一分半分訓練的要死要活卻仍未滿分,轉頭看見另一個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摘得滿分,你拭去殘留在眼角的淚,感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間的差距都大。
十六歲那年,你的文科成績比理科成績優秀很多,卻因父母逼迫和將來就業的指揮棒,被迫在理科茍活,你偷偷在被窩哭了一晚。
十七歲那年,你愛上了那個年級第一,保送清華,風流倜儻的男孩,並單方面為他付出一切,但他只對你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們不合適。
十八歲那年,你高考失利,只去了一所中遊211,查分的那天,你把電腦狠狠砸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著,認為你十八年來寒窗苦讀毀於一旦。
二十歲那年,你為考各種證而奔忙,為參加學生社團,攢學生積分而奔波,有事沒事就去泡圖書館,但同寢室的人都看不起你,嘲諷你,誒呦這個卷王咋才上我們這個爛學校呢,一點也不合群。
二十二歲那年,你著手準備考研究生,你驚恐的意識到原來你要和全國的人pk,並且很多人已經二戰,三戰了,你望著書桌前堆積如山的課本,暗暗痛苦為什麽當時不聽父母的話去讀差一點學校的本碩連讀。
二十四歲那年,你看見身邊的女孩很多已經桃花朵朵,你想去相親,但是男方一句「我只要身高162以上且工作是醫生或老師的女的」使你啞口無言,你雖然安慰自己他不是你對的人,但還是會黯然神傷,為什麽我總是不夠優秀。
二十六歲那年,你想要找到一份適合的工作但用人單位以一句「我們只看第一學歷為985的人」把你拒之門外,你無話可說,縱你有些許實力,但他們連機會都不給你,你明白了學歷不是萬能的,但學歷低是萬萬不能的
二十八歲那年,你勉強和一個男的搭夥過日子,男方大體說的過去,只是有一個不講理的媽媽,每天給你穿小鞋,遞小話,重男輕女溢於言表,你滿腹牢騷,卻不想離婚,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三十歲那年,你當媽媽了,你生了一個女兒婆婆一直說男孩如何好,諷刺你只配生女兒你很想哭,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三十一歲那年,你因為之前的產假,原本剛一步一步升上去的職位被他人取代,你一夜回到解放前,這時候你明白了社會對女性的不友好,是啊,用人單位要男的多好,不需要生孩子,不需要坐月子,甚至可以不用顧家,專心工作就可以了。
三十六歲那年,你的孩子上小學了,但她就不愛學習,每天一寫作業必作妖,上課坐不住凳子,班主任多次投訴她是全班最亂的,一考試成績永遠倒數,你軟硬兼施,但她無動於衷。你在想上輩子你造了什麽孽才讓她來報仇。
三十八歲那年,你想給女兒找個才藝班,想著東方不亮西方亮,此路不通彼路通,但奈何女兒對一切都不感冒,學舞蹈嫌疼,學琵琶嫌累,學聲樂學了一年半載仍然五音不全學素描連基本的構圖都沒掌握,學圍棋死活手筋一竅不通,學編程只會對著電腦發呆。你想要放棄,但母親的本性不允許你這麽做
四十歲那年,曾經什麽都不如你的一個同學領著她的孩子來找你聚會,你也帶去了你的孩子,但事實上她的女兒成績優秀,自信開朗,能說會道,精通才藝,全方位碾壓你的女兒,你一回家便對女兒揚鞭奮蹄,她哇哇大哭,你也欲哭無淚。
四十三歲那年,你發現你的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應酬到很晚也不回家,經常出入夜店衣服上總有女人的香水味,你想要離婚,但考慮到孩子的健康成長,仍然忍氣吞聲。
四十六歲那年,你的女兒沒考上高中,只能讀一所技校,更可怕的是因為你連續多年的施壓,她有了嚴重的抑郁癥,不說學習,連生活都很難獨立,你一邊對她進行著心理疏導,一邊又著手她未來的規劃,忙的腳打後腦勺,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四十八歲那年,你的母親生了重病,臥床不起,你不放心保姆,忙前忙後的照看她,想要陪伴她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但她嚴重的老年癡呆已經讓她忘了你,她總認為你要害她,打翻你做的飯,讓你趕快走。
於是你忽然覺得電視上廣告是騙人的,真正的老年癡呆癥患者,他們忘了一切,也一定會忘了愛你。
五十一歲那年,你看到自己的體檢報告,甲狀腺結節,肝膿腫,卵巢囊腫,子宮肌瘤,尿道炎,腎結石,腸息肉,關節炎,玻璃體混濁,你忽然想到,你花了半生去愛別人,可是獨獨忘了愛自己。
五十五歲那年,你的女兒要結婚了,你在她的婚禮上哭了,你是多麽舍不得她離開你,你多希望她能一直在你身邊,但天不遂人願女兒長大了,也會有自己的生活,你想對她說些話,但話到嘴邊又咽下,最後,你只對她說「在外講理,在家講情」。
五十八歲那年,你成了參加葬禮的名人,身邊的很多八十多歲的長輩都溘然長逝,你依稀記得當你88歲的父親因直腸癌晚期的癌痛在床上痛苦的呻吟時,你不顧眾人的反對,給他拔了管。
看到生不如死的父親,你仿佛看到了四十六年前的姐姐,因卵巢癌去世,在臨死之前的那番慘狀,於是你想長痛不如短痛,讓父親相對安詳的離開。
六十歲那年,你有了充足的時間,想要去天南海北的溜達,說走就走的旅行,但因為每況日下的身體條件,你只能在家附近轉轉,曬曬太陽,你想到了一個人年輕時最缺錢,中年時最缺時間,老年時最缺精力。
六十三歲那年,你靠在搖椅上,驀然回想起自己年少時的雄心壯誌,「我要當一名造福人類的科學家」,而如今,那個夢想就像一壇發黴的泡菜,被歲月腌的發餿,我本想這壇泡菜會成為舌尖上的美食,但它只是孕育了一堆有毒有害的亞硝酸鹽。
有夢誰都了不起,不一定,沒夢誰都起不了,一定,夢想和現實之間的不只是人事,還有天時,地利,蓋然性等不可控因素。
六十七歲那年,你本應該六六大順,但卻因一紙診斷書打破了你的寧靜生活,你被確診為卵巢癌晚期,大概率與你愛生氣,斤斤計較,爭強好勝的性格有關,和姐姐的病一樣,你感嘆造化弄人,命運不公,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只得住院治療,為了付得起巨額醫藥費,你不得不拉下臉發起水滴籌,四處借錢。
六十八歲那年,你想要讓女兒來陪陪你,但她來到醫院只一會就離開了,因為她還要照顧她的孩子,你看到了你的外孫子,白白胖胖,濃眉大眼,讓你心生喜愛,但他和你並不親,一見面簡單打了招呼就低頭玩手機,反而和奶奶很親,你覺的你的一生無比失敗
七十歲那年,你頑強和病魔抗爭,經歷了多輪化療,放療,甚至經歷了一場大手術,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但腫瘤還是沒能控制住仍然蔓延,你每天都疼得苦不堪言,但沒人聽你訴苦,沒人同情你遭罪。
七十二歲那年,你所在的地區爆發了一場特大型傳染病,你不幸被感染,本來就遭受癌癥的身體雪上加霜,你老的再也走不動,再也坐不起來,每天只能看著自己因腹水圓圓的大肚子,你已經沒有心思傷心委屈了,你只想活下去。
七十三歲那年,你過完生日後終究沒能幸免於難,卵巢癌奪走了你的生命,你在離開之前笑著說道「我真厲害,孔夫子都沒能挺到七十三歲,而我做到了。」你樂觀的閉上眼睛,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你閉上眼睛,結束了你的一生,同時結束了普通人的一生。
這就是一條平凡之路,路的開始是生,路的盡頭是死,路途中的委屈,會成為多少年後親切的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