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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守16年!震撼國際的中國舞者夫妻,終於回歸

2024-08-23心靈
很多人以為陶身體已經解散了。
事實上,在計劃解散公告的兩年後,
這個中國最受矚目的獨立舞團
仍在跳舞,演出,努力生存。
今年,他們已經走過了16年,
兩部新作即將在上海進行世界首演。
2022年4月,陶身體因現實問題計劃解散,引起圈內外的巨大關註。渡過危機後,於當年8月重新開機
陶身體的數位系列平均一年一部,用數碼來命名,窮盡想法探索「身體還能怎麽動」。
8月24/25日,新作【16】【17】將在上音歌劇院進行世界首演
創始人、藝術總監陶冶透露,
兩部作品都是極致的拉扯。
【16】第一次嘗試頭部跳舞,
像年輕人在「理性蹦迪」;
【17】則是「創團以來能量最強的一部作品」。
重新開機的兩年裏,挑戰依然不斷,
創始人陶冶和段妮,
依然每件事都全力以赴。
創作之外,他們辦陶身體教室,
帶領大眾感知失聯已久的身體;
面向各行業的普通人招募舞者,成立「二團」,
報名的有醫生、家政工、圖書管理員。
陶冶和段妮接受一條采訪
8月,我們在北京見到了
正在排練新作的陶冶和段妮。
兩人認識20年、相戀19年、結婚12年,
「每天25個小時待在一起」,
每一天都相互給彼此打氣。
他們希望把對舞蹈的熱忱釋放出來,
「因為舞蹈讓更多人相連,
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
編輯:馬詩韻
責編:陳子文
陶身體排練中
北京8月的夏日,早上9點半過後,陶身體排練場門口的電動車漸漸多了起來。舞者們抵達,熱身,排練即將首演的新作【16】【17】,舞團再平常不過的一天開始了。這個空間位於東北五環外的藝術園區,自2011年搬來後,陶身體再沒有離開過。陶冶和段妮夫妻倆也在這賴恩了家,與陶冶的爸爸,以及一只名為彩霞的柴犬同住。
「這兒的房租是北京的藝術園區中最便宜的,」陶冶說,選擇這裏不僅僅是為了遠離塵囂的清凈,讓舞團專心練舞,低房租是更為主要的原因。但他和段妮沒有想到,如此便宜的房租,也會有支付不起的一天。
陶身體排練廳
舞者們在排練【16】【17】,8月24/25日,兩部新作將在上音歌劇院進行世界首演
2022年,國內演出市場停擺,陶身體超負荷營運了半年。「我們不僅僅欠了舞者的薪金,連房租都沒有交。」
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原計劃的演出被取消了。4月28日,陶身體完成了一場沒有觀眾的演出,並在官方公眾號宣布計劃解散。「當時的現實問題已經超出了我和段妮的能力範疇,」陶冶回憶,「我們內心當然是不甘和困惑的,不知道前路在哪裏。」
舞者們得知訊息後很沮喪,第一時間表示自願留下,直到困境度過,在此期間不拿薪水。
陶身體在世界各地巡演的海報
推播釋出後引發了圈內圈外的巨大關註,這是陶冶和段妮沒有預料到的。「所有人都在轉發,我們被嚇到了。所有反饋都是特別期待我們復活。哪怕很多人不了解陶身體,也希望我們繼續下去,還想看到我們的作品。」
四面八方的關切向他們湧來,最後,一位藝術家和一位匿名企業家的無償捐贈,幫助舞團暫時渡過難關。三個月後,陶身體重新開機。
作品【13】
作品【14】
2023年1月,陶身體在國家大劇院進行新作【13】【14】的世界首演。一個月後,威尼斯雙年展宣布,陶身體獲得舞蹈銀獅獎,成為史上第二位榮獲獅獎的中國人,第一位是音樂家譚盾。
段妮和陶冶獲得威尼斯雙年展舞蹈銀獅獎
然而種種挑戰依然擺在陶冶和段妮面前。現代舞被稱為「乞丐職業」,想讓一個獨立舞團生存下去並非易事。除此之外,他們還要直面對於舞者而言最殘酷的事:年齡。「身體每一天都是速朽的。」
陶冶和段妮同台演出
今年段妮47歲,陶冶39歲。他們相戀19年、結婚12年,「每天25個小時待在一起,」陶冶開玩笑。他們形容彼此是「一種相生的關系」。
「我們每一天都在對話,給彼此打氣。她累的時候我幫她頂,我累的時候她幫我頂。這種力量不僅僅是來自舞蹈的,它變成了我們的生命觀。」
以下是陶冶的自述:
作品【16】在紅磚美術館表演,與杜文·莎拉切諾的展覽一起共創
【16】【17】是今年我們最新的作品,兩部都是極致的拉扯。
【16】是探索頭部運動的作品,頭部跳舞很危險,對外界來說非常瘋狂。會讓人想到年輕人在舞廳蹦迪的狀態,那種迸發激情又充滿了理性的力量,理性蹦迪。
頭部跳舞最初靈感來自於段妮。她曾經說,後腦勺都可以跳舞。20年前,她就是寸頭的形象了。當你剪掉頭發以後,腦袋後面的空間就通了。
【16】的空間隊形,叫龍擺尾,像中國的舞龍,也有點像我們打遊戲的貪吃蛇,1個舞者引導後面15個舞者。隨著隊形的差異,你能看到透視,展開一個空間的影像。
作品【17】排練中
【17】是一個聲音和形狀的實驗。現場沒有音樂,是由舞者來發聲、說話、唱歌,用聲音來帶動身體,聲音有大小、長短、曲線,身體也有,聲和形之間進行一個實驗,非常開腦洞。你能聽到大家共振的聲音,每一個身體在地面摔、碰、撞的那種力量。
地面舞蹈是最難的舞蹈方式之一,你的全身都是支點,你要手、膝蓋、屁股、背支撐,有的時候還要頭支撐。把整個舞台當成畫布,舞者躺在紙面上,像墨水一樣不斷流轉,千變萬化。
【17】其實是很危險的一個作品,我放棄了很多可控的部份,把決定權交給了舞者。由舞者來編舞,找到自己內在的節奏,然後驅動下一刻的行動。
作品【5】
作品【7】
作品【9】
陶身體16年了,從2008年創團起,數位系列平均一年一部。用數碼來命名,幾個舞者來跳就是數碼幾。
從作品【4】開始,陶身體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圓運動體系。用身上的每一個點想象出一支筆,用筆的筆尖在空間作畫
作品【8】
作品【10】
數位系列的每一部作品都在探索:身體還可以怎樣動?我們曾經限制手和腳,只剩脊椎的律動;或者限制空間,舞者平躺在地面跳舞,成為一個二維的作品。身體是我們永恒的母題,我們可以無窮盡地探索它。
2019年,陶身體與雲門舞集合作,創作【12】
2023年的作品【15】是陶身體跟荷蘭舞蹈劇場NDT一團的合作,讓西方的觀眾大開眼界,被評為巴黎城市劇院全年最佳演出
我們出國演出,經常聽到觀眾的反饋就是「沒見過」,我們的作品能在國際得到一些推崇,是因為我們在突破一些邊界,減掉燈光、減掉音樂,減掉這個時代的多媒體,只剩身體。
讓這種生命的純粹本質的力量釋放到觀眾面前,在21世紀是蠻難的一件事情。現在大家都習慣了手機成為自己身體的延伸器官,它代替我們去看、去聽。但舞蹈是一種全感的藝術,沒有任何AI技術可以替代現場。
我們希望作品可以對話所有時代,100年後的人再來看,也不會覺得過時落伍。
陶身體教室裏參與者們一起回歸身體
靠著私人的捐贈,舞團渡過了2022年的難關,但是我們不能永遠靠大家的捐贈,還是想要解決根本的問題。
在2020年之前,我們有80%的演出收入都來自於國際,現在重建國際巡演也比較困難,因為國際秩序被打亂了,更保守了。我們在不斷嘗試新的方式:成立陶身體教室,做自己的服裝品牌。
舞蹈真的不是看懂的,很多人來陶教室跳過舞以後,就會理解我們在舞台上的表達是這麽回事,一動他就明白了。
這個世界的問題源源不斷,你甚至是無能為力的。但是你能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這是某種自由。陶身體做到現在,我們還很珍惜這份自由。
陶冶和段妮的雕塑作品,由藝術家好友範西創作
我和段妮的生活方式很單純,從家到排練廳兩點一線,第三點就是演出了。
2005年,段妮與陶冶隨金星舞蹈團於威尼斯
段妮比我大8歲,在金星舞團剛認識的時候,我還是個小白,而她是行業前輩,也是我的老師。我身體改變顛覆的那一刻,來自她的引導。我以前是長頭發,後來也是她幫我剃的。
我們是互相仰視。我很喜歡外界認為陶身體就是段妮——她的身體代表舞團真正的圖騰、力量和精神,所以我才能創作出這些作品。
早期作品【2】是陶冶和段妮的雙人舞
段妮:「早期他編舞、我跳,用我的身體去完成他的想法。陶冶的創作顛覆了我對編舞的一些概念,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這些年我們慢慢地去到幕後,我負責編舞,段妮負責排練,同時她還設計演出的服裝,拍攝、剪輯部份舞團的影片。這麽做的考慮是,只要我們上台,掌聲和榮耀都給到我們倆了,但是我們不希望所有舞者圍繞著我們去跳。接下來如何成就其他的舞者,這是非常重要的舞團的意義。
之前段妮坐在觀眾席看演出,她看到舞者在上面跳舞她都會哭的,因為又沒了一場,人生又少了一場。
段妮觀看舞者排練
我們現在也是快40、50歲的人了。對舞者來說,30歲以後,身體的衰老和虛弱會斷崖式地發生。我們每一天互相都給彼此打氣,她累的時候我幫她頂,我累的時候她幫我頂。但我們沒有過退休的想法,希望七八十歲還在那兒編舞、排練。
陶身體創始人:王好、段妮、陶冶
20年前,段妮曾先後去倫敦和紐約,擔任英國阿庫·漢姆舞蹈團和美國紐約沈偉舞蹈藝術的舞者,那是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兩個舞團。2008年,我和王好創立陶身體,段妮從紐約回北京加入我們。我們一無所有,開始了創業之路。
現代舞被戲稱為「乞丐職業」,它更艱難,所以你的精神要更富足。我在全世界看到那麽多舞者,他們的內在都是充盈而強大的。
我們做舞團不是為了變得成功,變得有名,買一套房子,或是有一個新的身份,而是希望把我們對於舞蹈的熱忱釋放出來,讓更多人熱愛跳舞。
段妮和陶冶在陶身體二團排練現場
前兩天陶身體二團的報名現場來了300多人,有醫生、圖書管理員,還有做家政的。在跳舞過程中每個人好開心,最後所有人都忘了這是一場考試,給彼此加油打氣。
陶身體二團招募現場
我真的覺得跳舞很純粹,所有人和人的隔閡跳一個舞就完事了。你出了汗,分泌了多巴胺,釋放了能量,這個世界很多事情就通透了。
而我們能用舞蹈讓這麽多人相連,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
部份素材由陶身體劇場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