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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癌晚期選擇放棄正確嗎?

2020-05-05心靈

我爸18年4月去爬山,搬好幾塊五花肉石頭回來,興沖沖的,到家就吐血了,去縣城醫院一查,胃癌晚期加肝轉移,縣城的醫生只說沒什麽希望了,肝裏好多個腫瘤,大大小小的。媽跟我打電話說,我倆都哭得不行。

後來決定來北京確診治療,一番波折,也看清了人心。爸爸在地壇確診,一開始醫生也說情況不樂觀,多至半年,少則幾個月,也不具備手術條件,只能化療。爸爸一輩子堅強,又怕添麻煩,六次化療總是當天來,做完第二天就走,幾乎沒在北京家裏長住過。

這六次化療效果非常好,三個月復查一次,甚至有一次在河南省中醫院復查,專家說胃鏡都看不到病竈,是不是誤診。我們家一度欣喜,覺得老天開眼,要讓爸爸多陪我們幾年。

就這樣口服替吉奧,到19年10月復查,地壇的醫生看了片子說耐藥了,建議吃阿帕替尼。可爸爸吃了藥血壓特別高,高到200。阿帕替尼從兩片,減到1片,最後無奈停藥。

20年春節疫情,我又懷孕七個月,在家陪他過了最後一個春節。節後我返京,媽媽就打電話說爸爸不太好,身上總是疼。我心裏咯噔,害怕他骨轉移。趕緊讓他來北京,他墨跡到4月1號才來,來了又隔離14天,和婆婆住一起,讓他各種不舒服。4月21號我生孩子,爸爸去地壇開始繼續化療,當時醫生讓我給他做基因檢測試試看免疫藥行不行,做完發現沒有什麽靶點,醫生也沒建議盲吃,就讓再二線化療看看效果。爸爸還是有毅力,在北京做了兩次後,因為我坐月子,婆婆老公一夥,跟我們鬧得很不愉快,至今想起來我都恨。給爸爸治病的心情也帶來很大影響,他拖著病體還折騰回家了。第三次他自己來北京做的,做完帶著出月子的我回家休產假了,那時候的他瘦,有精神。後來他又自己來北京做了第四次,都不想住北京家裏,媽媽讓他住賓館,他說為了我不想那麽僵,還是讓老公接他去家裏住了一晚。

後來第五次和第六次化療都是在老家醫院做的,他這六次化療沒什麽效果,疼痛沒有緩解,腫瘤擴散也沒有止住,對副作用的耐受力也不如18年的時候,那時候他幾乎沒感覺,除了渾身無力個三四天,很快就正常了。這六次要了他的老命,讓他非常難受,整天都坐臥不安,吃什麽也吃不下,胃裏難受,骨頭難受,眼看著一天天變瘦。

做完化療,他還打聽了一個鎮上的中醫,非要去喝人家的中藥調理,他開車帶媽媽,我和寶寶一起去的,人家問他在哪裏上班,他說老百姓,上啥班。心裏還是有點得意,覺得自己氣質不錯。他吃調理的,也給我抓了一劑。結果我倆都沒喝完,他就大出血了,那晚上差點沒搶救過來,緊急送到市裏的醫院,輸血搶救,第二天又奇跡般醒過來。那時候已經七月份,我和媽媽都沒有意識到他的病情已經非常不樂觀了。

他整日疼痛,除了逗弄外孫會笑,每天就是蔫蔫的看著我和媽媽,有時候指揮指揮我們,有時候抱怨抱怨,天天看電視喝茶抽煙。到八月底,我產假休完該回北京了,第一時間拿著他的片子去地壇。他的主治醫生看了片子,說有進展,但還不到非常嚴重的程度。讓去北京當面再查。口服止疼藥讓少吃,用芬太尼透皮貼。意思我爸的胃再出一次血,人就沒救了。也是一語成畿。

整個九月,他不舒服,止疼藥不舍得吃,透皮貼不舍得貼,怕浪費錢,總是疼起來用,結果一點疼都沒止住。每次影片都是愁眉苦臉的。到十一我就回家了,想勸他來北京。他飯都吃的很少,自己愛規定時間,什麽兩點吃半碗鹹面水,夜裏十一點吃半碗面條。不像夏天在家的時候,總是能喝個半碗羊肉湯牛肉湯,十一在家幾乎都是蜻蜓點水,抿兩口就放下碗,開始看他的電視劇,還是整夜整夜看破案的,電視和臥室燈徹夜不關。有一天中午的燴面,他沒咋吃,晚上媽媽給熱了熱,他突然想吃,我給他端了一小碗,吃了一口就說太膩太香,吃不下。又說想吃五仁月餅,我給他洗了葡萄,掰了半個五仁月餅,結果放好幾天,他沒嘗。9號我走了,他說去不了北京,讓我找他的主治醫生老孫再問問,看能不能還吃替吉奧。又半開玩笑的說,誰知道你能走成不能,半路我不行了你再回來。

結果11號上午媽媽打電話說他淩晨就住院了,還是全身出汗,大出血的癥狀,又疼得滿地打滾,去縣醫院打了四支杜冷丁。下午就不行了。我下午才準備回,買了12號早上的錢,但半夜弟弟打電話說爸爸已經走了。他堅持了很久,等到弟弟回來,緊緊拉住他的手。沒等到我。

堅持了兩年半,抗癌之路從奇跡到艱辛,最後的爸爸依然沈默著,不曾開口說一句難受,他甚至偷偷找開診所的親戚給他弄安樂死的藥,說自己活著受罪,結果人家給他了維生素,他也吃了,沒效果還罵人家一通。即便是這樣,不曾跟媽媽,我和弟弟說過一句,我難受,我需要照顧。十一那最後的幾天,他也不曾臥床一天,總是自己從床上下來,到按摩椅上蹲著,再從按摩椅下來,靠著床頭櫃蹲著。我沒有給他洗過腳,沒有給他擦過身。也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

人生好遺憾,他生我養我31年,我們最後也沒有好好道別。每到深夜,我總是想他,可他也不曾來我夢裏。如果下輩子還能見面,可不要喝酒了爸爸,也不要這麽辛苦,你這一輩子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