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正選。本故事為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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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九點更新。
1、
一早,睜開眼睛,看到旁邊有人,靜安嚇了一跳。
等看到顧澤棱角分明的五官,她松了一口氣,想起昨晚顧澤深夜拜訪……
外面的天光一點點地亮了,朝陽從窗簾四邊透進來,讓房間裏的物件一樣樣地清晰浮現。
仿佛薄薄的晨霧漸漸地退下山巒,讓下面的一切呈現原有真實的光澤。
醬色的桌面,微微的有一點浮沈。寫過春聯的毛筆,用水洗過之後,搭在桌子上控水。
一本書看了一半,扣在桌面上,書脊的棱角一半隱在暗光裏,一半露在浮沈下。
這都是世界本來的樣子。只是,靜安每天都忙忙碌碌,每天都是一睜開眼,她就立刻起床洗漱,開始一天忙碌的生活。
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仔細地打量她生活的空間。
身邊躺著愛人,他還在沈睡中,靜安不想驚擾他的夢,就靜靜地等待。
她睜大眼睛,看著身邊的物件一個個地突顯在光影裏,包括顧澤。
忽然,窗外響起鞭炮聲,劈劈啪啪,響個不停。
東院放完鞭炮,西院也放了起來。前後院的鞭炮接上了撚兒。
初一,大家要起來拜年去。
顧澤醒了,睜開眼睛,看到靜安的第一眼,他嘴唇動了動,臉上的笑容像晨曦一樣,越來越清晰。
「新年好。」他說,在靜安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新年好。」靜安也在顧澤的臉上親了一下。
她有點不習慣,在白天兩個人之間有這麽親密的動作。有點喜歡,也有點抗拒。
顧澤躺著,他欣賞地端詳靜安。「你這個樣子很美,別起來,再睡一覺。」
靜安笑著拒絕。這一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弟弟靜禹要回來,他的媳婦朱鳳蘭快要生了,他回來只能住一天,明天就要返回去。
兩人起床的時候,顧澤忽然感嘆。「我一直想戒煙,可每次戒煙,都越抽越多。」
靜安歪頭看著顧澤,等他說完。
顧澤看到靜安回頭聽他說話,他衣服披在肩膀上,沒有穿。他望著她笑。她不知道他笑是什麽意思,但好像跟她有關。
「昨晚到你這裏,一直到現在,我一根煙都沒抽。」顧澤笑。
靜安看到椅子背上搭著顧澤的襯衫,還有桌子上他的褐色皮包。旁邊放著煙盒和打火機。
現在,房間裏都亮了,桌上椅子上的一切,都露在日光下。
「你要抽煙嗎?」靜安不想讓顧澤在自己家裏抽煙,怕冬兒回來聞到煙味。
但是,她又不忍苛待顧澤。他想抽,就抽吧。
顧澤開始穿衣服,系扣子。「不抽了,出去再抽。」
顧澤註意到,靜安家裏沒有煙灰缸,家裏沒人抽煙。
兩人都穿戴好。靜安打算到廚房煮點餃子。昨晚包的餃子沒有都煮,還留了一蓋簾,放到外面凍著。
她開門去取餃子,卻看到餃子少了幾個。地下的雪地上也沒有餃子。
顧澤也出來看,他還發現蓋簾上的餃子有一半的,有殘缺的。
「這餃子有點半拉哢嘰,會不會是耗子吃的?」顧澤看著靜安笑。
那笑容好像不是在說耗子,好想是在說他和靜安昨晚的事情。
靜安輕輕地杵了一下顧澤的腰。「你才是耗子。」
餃子不敢吃了。
家裏有酸菜,有凍肉。靜安從倉房拿回肉,放到炕頭化著,她去廚房和面,剁酸菜。
顧澤在房間裏打量著,他喜歡冬兒的畫,喜歡西屋教室裏的寬敞。
他已經從煙盒裏拿出一顆煙,打火機也攥在手裏,火苗都已經從手指縫隙裏蹦了出去,可是,他眼睛瞥到旁邊的課桌,他便停止了動作。
課桌裏,哪個淘氣的小學生玩的一個塑膠小鴨子,忘記帶回家,遺落在桌膛裏。
課桌上,還有孩子們用筆隨意的畫的畫。
他改變了主意,把打火機和煙盒,都放到包裏。
他來到廚房,看到三平米的地方,有一個鐵鍋,一個爐子,還有一些炊具。
這些東西都被女主人擦拭得鋥亮,好像不是炊具,而是藝術品一樣。
靜安紮著圍裙,頭發松散地盤在腦後,那樣子又溫柔又恬靜,說不出來的韻味。
他想洗手,幫靜安包餃子。靜安不用他:「你要是不著急,就等一會兒吃。」
顧澤還是洗手幹活,攥酸菜。「不著急,我這幾天都沒事。」
靜安有點詫異:「你不是說,你閨女回來了嗎,還帶回男朋友,你不用陪他們?」
顧澤無奈地笑笑。「他們不用我陪,大概嫌棄我太老,跟不上形式。他們同學聚會每天都排滿了。我閨女高中那個班級,他們全都考上大學,最次的也考上咱安城的師院。我閨女回來,同學天天聚會,一直到走。」
說到女兒,顧澤臉上不由得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眼神也亮了起來。
靜安試探地問道:「那你兒子呢,他結婚了嗎?」
關於顧澤的兒子,靜安很少問過。她發現顧澤極少談到兒子。她也就刻意地避開這個話題。
顧澤倒是沒有回避靜安。不過,他說得不多。「還沒呢,有人給介紹過物件,但後來沒成——」
靜安的眼角余光,看到顧澤臉上的光彩漸漸地暗淡下去。他不願意提到兒子。
但話已經開頭,就這麽截斷,有點尷尬。
靜安想了想,把話題延伸開。「那這幾天,兒子不用你陪?」
顧澤把攥好的酸菜放到盤子裏,又去盆子裏撈酸菜。「不用我陪,他也大了,這幾天我閨女帶著他玩。」
顧澤的袖子沾到酸菜水,靜安看到,連忙說:「別動!」
她伸手穿過顧澤的腋下,身體貼過去,另一手也去幫忙,把顧澤的兩個袖子都挽了起來。
顧澤嗅到靜安頭發裏洗發水的味道,他身體一緊,用厚實的肩膀靠了靜安一下。
靜安笑了,推了顧澤一掌。顧澤也笑。
靜安再也沒有聊他的兒子,他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2、
吃飯之前,靜安讓顧澤去放鞭炮。
顧澤放了一掛鞭炮,又放了兩個煙花。
看到靜安從門裏出來,他回頭看著靜安笑。「昨晚忘記放了,今天早晨補上。」
靜安也看著顧澤笑。男人多大了,在某一個時刻,都還是個少年。
兩盤餃子,半碗蒜醬,兩人頭抵頭,坐在對桌吃飯。
三十晚上,兩人在一起。大年初一,又一起吃餃子,寓意有點深刻。
顧澤忽然擡眼四顧:「家裏有啤酒嗎?」
靜安站起身:「我去買。」
顧澤伸手拉住靜安的手臂:「倒兩杯水吧,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
顧澤的聲音輕悠悠的,好像是在唱歌。
靜安也被顧澤感染,走路腳步都輕盈。
兩杯水,碰到一起。顧澤註視著靜安的眼睛。「餃子就酒,天長地久。」
靜安心裏動了動。
天長地久,她不敢想。
這個世上,只有孩子跟自己,是天長地久吧?
也不一定,看看弟弟靜禹,上大學之後,回來跟父母團聚的日子,十個手指頭能數過來的。
只有自己的影子,跟自己是天長地久吧?
看著顧澤臉上,眼角眉梢的笑意,她不忍打擊他,回應著:「地久天長——」
「長生不老——」顧澤笑著接上。
「老,老謀深算——」靜安說話的時候,別有深意地看著顧澤。
顧澤笑了,擡起手,作勢要打靜安。手落下去,變成了在靜安的肩膀上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那動作,說不出的寵溺。
靜安能感受到顧澤的柔情。
兩人吃完早飯,一起出來,往江邊走去。
大年初一,又下雪了。雪下得小,兩人在江邊緩緩地漫步。
兩人在一起,就算什麽也不說,也是很美好的。
互相陪伴,互相依偎,互相解悶,都挺好。
不過,這種美好的感覺沒有持續多久,顧澤被一個電話叫走。初二大領導要過來談事情。
臨走的時候,他抱歉地看著靜安:「本來想陪你一整天,可有點材料,還需要準備,我得馬上回公司。」
兩人往回走。路上,顧澤給下面的主任打電話,吩咐他馬上去公司。
顧澤走了之後,房間裏又安靜下來。
靜安喜歡一個人的空間,但平常這種時候很少。
這時候,一些單位已經放大周末,周末放兩天假。靜安所在的晚報,一周卻只有一天休息。
有時候,這唯一的一天休息日也占上了。周日,常總帶著采編部、廣告部、發行部的員工,到步行街去送報紙,擴大報紙的影響量。
就算是放假,有學生來上課,靜安也沒有安靜的時間。
唯有過年,這是靜安最舒心的時刻。
冬兒給靜安打了一個電話,靜安說一會兒去接她。
以往過年,冬兒都是在奶奶家待足五天才回來。這一次,弟弟下午回來,靜安要把冬兒接回來一天,明天再送冬兒去奶奶家。
靜安也給靜禹打個電話,靜禹已經在省城火車站候車室,等著檢票上車。
靜禹的聲音熱乎乎的,透著一股親近。「姐,你告訴媽別做那麽多菜,我在外面什麽都能吃到。」
靜安想著靜禹的樣子,又想起靜禹小時候黏著她的模樣,忍不住笑。「知道了,快回來吧,我去火車站接你。」
靜禹連忙阻止:「不用,我自己打車就回去了。」
靜安知道靜禹不了解情況。「過年出租車都停了,街上不好打車。」
靜禹這才不再堅持。靜安又詢問朱鳳蘭怎麽樣?靜禹說到家再詳聊。
聽靜禹的聲音,看來婚後的家庭生活還不錯。
等朱鳳蘭生了孩子,靜安打算跟母親一起,去省城看望弟媳。
這時候,門被砰砰地敲響,門外傳來冬兒歡聲笑語:「媽,快開門,媽——」
冬兒長大了,但沖進門,撲到靜安懷裏的一刻,還是會撒嬌地叫她:「媽媽——」。
平常,冬兒都是可著喉嚨粗獷地叫她:「媽——」
孩子的稱呼,語氣,代表了她的心情,代表了媽媽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送冬兒回來的是大姐夫。
大姐夫要去領導家,拉著領導回鄉下拜年,順道把冬兒送回來。
冬兒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外面,要放鞭炮。
靜安納悶兒:「你幹嘛呀?不是吃飯時候,放什麽鞭炮。」
冬兒又開始撒嬌,仰著一張笑臉,賴唧唧地看著靜安:「媽媽,我想放鞭炮,我昨天沒撈著放——」
「怎麽沒放鞭炮?也沒放煙花?奶奶家沒買?」
「爸爸沒了,奶奶說,三年不能放花——」
「是這樣啊,那,在咱家,你也不能放花。」
「為什麽?」
冬兒說這句話的時候,仰臉看著靜安,眼裏含了兩汪淚水。
靜安輕柔地把冬兒摟到懷裏。「這是對逝去的長者一種尊重。」
冬兒哭了,摟著靜安的腰,哭了很久。
靜安知道,冬兒不是因為沒放煙花而哭,她是在想爸爸。
在這個親人團圓的日子,冬兒看不到爸爸,她難過。沒有了父親的愛,她感到有些孤寂。
誰也彌補不了這種親情的缺失。
靜安收拾房間,冬兒沒有動靜。靜安以為冬兒還在哭,就回到東屋,卻沒看到冬兒。
推開西屋教室的門,冬兒坐在一張課桌前,歪著頭,攥著筆,在紙上畫著什麽。
靜安站在門口,沒有往前走,默默地註視著女兒。
女兒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牙牙學語的小丫頭。
冬兒頭也沒擡,但她看到了媽媽。「進來呀,站在門口幹嘛?」
靜安笑著走到冬兒身邊。「怕媽媽打擾你畫畫。」
冬兒已經畫好,她把畫交給靜安。「媽,這張畫能貼到墻上嗎?」
冬兒畫了三個人,小女孩跟著爸爸在雪地裏跑步,媽媽紮著圍裙從一扇門裏露出半邊身子。
媽媽的頭上,還畫個圈,圈裏有一句話:「早點回來吃飯。」
靜安心酸。
九光對冬兒的愛,無人能替代。那個癟犢子,留在靜安記憶裏的,冷多於暖。
但九光留在冬兒心裏的印象,一定都是暖的。
無論靜安怎麽努力,她只能是給予冬兒更多的母愛。父愛這裏,是永遠空缺的。
3、
午後,靜安推著單車,和冬兒去西站接靜禹。
看到靜禹從簌簌飄雪的出站口走出來,冬兒歡快地跑過去:「老舅!老舅!」
靜禹很心疼這個外甥女,她一把將冬兒抱起來,在地上轉了幾圈。冬兒的笑聲咯咯地灑落在雪地上。
靜禹拎了兩個沈甸甸的提包,靜安把包放在單車上。靜禹推著車,三個人踩著積雪往家走。
靜禹瘦了,兩腮塌陷,顯得顴骨突出來。
靜安心疼弟弟:「你怎麽瘦了?媽看見你瘦這樣,該心疼了。」
靜禹目視前方,看著小城被雪覆蓋,笑著回應。「小時候真好啊,得到一塊糖,就樂得蹦高高,長大之後,有錢了,可以買糖,咋就感覺糖不甜了呢?」
靜安給了靜禹一杵子:「說你瘦的事,你整到糖上去了。」
冬兒聽到糖,仰臉跟靜禹要。「老舅,有糖嗎?」
靜禹喜歡逗弄冬兒。「怎麽沒有糖?你老舅回來還能沒糖?你要的東西,老舅這裏都有。」
冬兒開心地圍著老舅轉圈。靜禹從兜裏掏出橘子瓣的糖,還有粉色的發卡。
冬兒開心極了。自己往前跑了起來。
孩子的快樂,直接,熱烈,像奔放的花朵,開得自自然然。
回到家,母親已經燉好了魚和雞,看到老兒子進門,母親開始炒菜。
靜禹把提包放到裏屋,大衣也沒脫,直接進了廚房,站在門口,叫了一聲:「媽——」
母親回頭,看著瘦削的兒子,忍不住問道:「你咋瘦這樣?家裏夥食不行啊?這回走,媽給你帶點幹菜。」
靜禹什麽也沒說,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用力地抱住母親。
母親從來沒有遇到這麽直接的熱情,她紮撒著兩只手,一只手裏還攥著鍋鏟。鍋鏟上還沾著一片碧綠的韭菜葉。
廚房裏熱氣蒸散,母親的眼裏有淚花,靜禹的眼裏也有淚光。
父親從倉房出來,一進屋,看到老兒子回來,他驚喜地說:「呀,老兒子進屋,我都沒看見——」
吃飯前,照例是到外面放鞭炮。
冬兒可樂壞了,這回沒人阻止她放鞭炮,她從門裏擠出去,跟在老舅身後,放完鞭炮放煙花。
等進屋吃飯,冬兒貼近靜安的耳邊,小聲地央求。「媽媽,明天把咱家的鞭炮,都拿來姥姥家,在姥姥家放鞭炮。」
這個孩子啊,還是玩心重。
母親聽見冬兒的話,就故意逗識冬兒。「你老舅明天就走了。」
冬兒趴著老舅的肩膀,親昵地問:「老舅,你是明天走嗎?」
冬兒以為大家是開玩笑逗她,沒太在意。聽到靜禹說,明天下午火車就走。
冬兒不說話,坐在飯桌前,拿起筷子,眼裏含滿了淚水,用力地控制著。
靜禹把冬兒摟到身邊,哄著。「老舅給你夾雞腿——」
靜安心裏很明白,老舅,承擔了冬兒心目中一半的父親的形象。
可老舅終究是老舅,他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冬兒自然要排在後面。
人生,就是一步步地往前走,結識很多人,看過很多風景,走到你人生路上的高峰。
人生,又是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結束別人的生活,結束所有榮譽,退到——只剩自己一個人。
冬兒太小,自然無法理解人生的方式。
靜安也一樣,她能說服別人,唯獨說服不了自己。
吃完飯,母親拉著靜禹坐上熱炕頭,靜安去收拾廚房。
熱炕頭上,母親詢問靜禹:「鳳蘭啥時候生?是不是這兩天了?醫院找好了嗎?接生的大夫找好了嗎?要提前給人家紅包。」
靜禹發現母親比他還緊張。他嗑著瓜子,慢悠悠地回應。「媽,你別緊張,啥都安排好了,就等著孩子降生。」
父親在外面掃雪回來,在門口跺著棉鞋上的雪。聽到屋裏娘倆的聊天,就著急地伸長脖子問:「孩子起名字了嗎?」
靜禹磕著瓜子,不是自己吃,是扒著瓜子瓤。扒了很多,他倒在母親的掌心。
母親端詳著自己的老兒子,越看越心疼。
這個兒子,從小就跟她貼心。
靜禹跟靜安完全是兩個性格,靜安性子急,脾氣躁。靜禹性卻雲和,能沈住氣。
當年為了供靜禹念大學,母親開裁縫店,到農貿市場開商店。開店頭三腳難踢,她也扛下來。
農貿市場混子多,總有無賴找茬。母親忍氣吞聲,默默地承受。就為了消停地做生意,多掙點錢,供兒子念書,讓兒子有出息。
兒子是有出息了,考上了吉大,現在,他在吉大當老師。說起來,親戚朋友,左鄰右舍,誰不羨慕母親?
可是,母親的苦,誰能了解?她想念兒子,想去兒子家裏住兩晚,陪陪兒子。
也想兒子回家多住幾天,讓兒子陪陪她。
以前,覺得輕而易舉能辦到的,現在,都難上加難。
兒子有了自己的小家,結婚了,要生孩子。嶽母住在對門,母親去的話,不方便,容易造成矛盾。
母親不想讓兒子夾在中間難做。
她只能在兒子回來的時候,多看兒子兩眼,可眼淚止不住地流,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兒子的臉。
母親的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兒子延續了她的生命,實作了她的夢想。
母親當年想考中專,姥爺把母親的報名表給撕了,不讓母親上學。
母親心裏都是花骨朵,可一個也沒有開。只有兒子這朵花,終於開放。
開放之後,兒子卻再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依偎在她身旁。
她現在想見見兒子,都是困難的。
母親開啟炕梢的櫃子,從裏面拿出一個黑漆描金的小匣子,抽出蓋子,裏面有紅包。
母親給了冬兒一個紅包,給了靜禹三個紅包。
靜禹驚訝地看著手裏的紅包,又看向母親。「媽,咋給我這麽多紅包?」
母親笑笑。「那兩個紅包,是給你媳婦,還有要出生的孩子的。」
靜禹拿了兩個紅包,另一個紅包放到匣子裏。「這個給我姐吧,我姐沒有紅包呢。」
母親看了一眼靜安:「你姐結婚了,不用給紅包。」
靜禹回頭看靜安,怕靜安覺得母親偏向。「我也結婚了,不用給我。」
靜禹把手裏的兩個紅包都交給母親,母親又塞給他。「等明年就不給你了,因為你有孩子,是大人,媽就不給你紅包了。」
4、
靜禹有靜禹的難處。
放寒假,他也沒歇著,到各處去上課,掙課時費。
結婚之後他才發現,家裏需要錢的地方太多。去孕檢,買孩子的東西,什麽都是貴的。
嶽母什麽東西都要買最好的,這也是靜禹每天不停地工作賺錢,家裏還是不見裕富的一個原因。
嶽母就住在對門,成天長在靜禹的家裏,靜禹覺得他家的空間越來越小。
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賺大錢,買個大房子,搬走,離嶽母遠點。
夜幕降臨,外面的雪停了。
靜禹把燈籠掛出去。燈籠亮了,冬兒跟著老舅出門,小聲地嘀咕什麽。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鞭炮聲,兩人又放起鞭炮。
鞭炮聲聲,預示著新的一年吉星高照……
晚上,一家五口人,坐在熱炕頭上玩撲克。
窗台上,緩著一盆凍梨,還有一盆凍柿子。
玩撲克的時候,父親打牌保守,母親打牌橫沖直撞。
靜安打牌像父親,比較保守,大牌都留在後面發出去。
靜禹玩牌,喜歡偷牌。
冬兒玩牌最認真,一旦輸了,就跑到廚房哭一會兒,再洗幹凈臉上的淚水,回來接茬再玩。
看到冬兒又去廚房,父親小聲地叮囑大家:「孩子出牌,你們別再砸她,給孩子逗識哭了。」
靜安望著靜禹笑。「爸,都是我老弟砸冬兒。」
靜禹笑呵呵地說:「將來到了社會上,誰都比我砸她砸得狠,我現在是讓她接受挫折教育。」
冬兒回來繼續玩。
靜禹逗冬兒:「老舅要是輸了,老舅給你買一個糖葫蘆。你要是輸了,老舅給你買兩個糖葫蘆,你是想自己輸,還是讓老舅輸?」
冬兒沒搭理老舅:「我讓我媽給我買糖葫蘆,我自己有壓歲錢。我爸爸還給我撫養費,我媽給我存一萬呢——」
本來挺高興的過年,被冬兒一句話,弄得大家都沈默了。
過後,母親悄悄向靜安打聽:「大姑娘,九光給冬兒撫養費了?」
靜安正拖地呢,她往四外看了一眼,冬兒沒在房間,靜禹也沒再。
靜禹領著冬兒,到胡同口買糖葫蘆去了。
靜安回應母親。「當年九光不是蹲大牢嗎?那幾年他沒給冬兒撫養費,回來之後,也想賴賬,冬兒奶奶也不想給,總怕這筆錢我花了。後來我硬跟九光要的錢,他給補了一萬塊。這錢我能動嗎?存上了,存的定期,留著冬兒將來上大學用。」
父親很贊成靜安的做法。「這就對了,錢留起來吧,孩子上學是大事。」
母親想了想,問靜安:「我們過了年,打算進塑膠管,錢有點不夠。」
靜安馬上封門兒。「媽,別惦記這個,這不是我的錢,是九光給冬兒的上學費用,誰都不能動。」
母親不太高興。「咋這麽摳呢,我用完就還給你。」
靜安知道,母親能還給她。但是,這筆錢不能動,一動都不能動。必須專款專用,要不然,她覺得虧欠九光。
「媽,這錢買了國債,拿不出來,五年之內,都拿不出來。」
父親在一旁說:「靜安呢,你別聽你媽話,我們做生意錢不夠,就少上點貨,不能從你那裏倒錢。姑娘已經嫁人,家裏不能幫她,也不能總哢嚓姑娘的錢。」
母親一聽父親的話,生氣了,她瞪了父親一眼。「我就是借,又不是不還。你們爺倆啊,對付了,一對摳門兒。」
靜安望著父親,呵呵地傻笑。
母親對於弟弟的偏愛,靜安已經不在意。她自己會多幹點活,多掙點錢,等錢足夠富裕,她也會幫助父母,幫助家裏。
這時候,靜禹領著冬兒跑回來,冬兒在前面跑得咯咯笑,手裏攥著兩個糖葫蘆。
靜禹後進來,嚇唬冬兒。「吃糖葫蘆的時候,必須心裏默念口訣,別蘸掉我牙,別蘸掉我牙,多念叨兩遍,要不然,牙就被糖葫蘆蘸掉了!」
冬兒回頭沖老舅使厲害:「就不念!就不念!」
這天晚上,靜安和冬兒沒走,在西屋睡的。
父母和冬兒都睡下之後,靜禹跟靜安聊天。
「你去報社好好幹吧,這份工作最適合你。」
靜安也覺得她這次找對了方向。「我也覺得這工作很有意思,很有挑戰。我現在鍛煉地可以了,出去采訪誰,我都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什麽話我都能問出來。」
兩人聊了一會兒,靜禹說到一件事。「現在網絡也挺發達的,你沒事多上網,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大報發的新聞都是啥樣的。」
這件事,靜安已經在做。
在報業網,能查到數百份報紙的電子版。有的網站不好,打不開,閱讀報紙也不流暢。
但這並不十分影響靜安的閱讀。
後來,靜禹說了這麽一句話:「將來,網絡繁榮了,可能要影響紙媒的發展。」
靜安心裏波動了一下。她不以為然。「怎麽會呢?全國數千份報紙,說沒就沒了?」
靜禹淡淡地回應。「這是科技發展的一個趨勢,在網上能看報,能閱讀小說,誰還花錢訂報買書呢?紙媒沒落,只是時間問題。」
靜安不信。
靜禹繼續說:「將來,科技發展到極限,可能人工都不用了,都是用技術寫作,姐,你還得感嘆,你生在好時候,要是晚出生三十年,你會寫作,也不算啥稀奇,將來,可能不用人寫作,用機器寫作。」
「無稽之談!」靜安給了靜禹一杵子,不相信他的話。
靜禹的話,靜安沒當回事,以為弟弟是跟她開玩笑。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將來有一天,老弟的話,一語成讖。
這天晚上,靜安因為跟靜禹聊天,睡得很晚。好像剛睡著,手機就響了。
靜安睡得實,沒醒。靜禹醒了,睜著惺忪的睡眼,拿著靜安的手機,推門進了西屋,把手機遞給靜安。
「姐,你電話——」
靜安看到螢幕上,是報社常總打來的電話,她一驚。
大半夜的,常總打電話,什麽事呢?肯定是重要的事!
本內容為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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