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王建設之所以跟李谷雨結婚,並不是他相中李谷雨了,而是一宗徹徹底底的政治聯姻。王建設的爹是城關鎮鎮長,他看中的是李谷雨她爹李祥生的人脈,畢竟內部人都知道,李家是張書記的救命恩人,當年李大林不是為了張書記也不會被屠殺。雖說李祥生只是水利局副局長,但是誰都知道他跟張書記形同莫逆,王鎮長就是基於這個原因讓兒子娶了李谷雨。
真應了那句話,人算不如天算。李祥生是跟張書記關系好,但他始終沒幫女婿跑官要官,其實只要他開口,張天然絕不會置之不理的,關鍵李祥生不是那樣的人。王鎮長見親家李祥生指望不上,只得四處托關系讓兒子去縣化肥廠上班,在當時,化肥廠可是縣城好的單位。沒結婚前,李谷雨就在化肥廠上班,現在算是兩口子都在一個地方上班了,王鎮長對自己的安排很滿意。
王建設不喜歡李谷雨有三點,首先李谷雨的形象不像女孩子,倒是像個小夥子。個子不低,敦實,短頭發,中分頭,哪裏有女孩子的樣子。其次李谷雨上學時是響當當的人物,跟著張觀象愛打架鬥毆,抽煙喝酒。第三他早聽說李谷雨不是處女了。當時,按王建設的家庭條件,娶個漂亮姑娘絕對沒問題的,但是他拗不過他爹,最終娶了李谷雨。
一旦有了偏見,這個觀念是很難改變的。哪怕結婚後李谷雨不是處女的謠言不攻自破,哪怕她懷孕後果斷戒了煙戒了酒,王建設對李谷雨始終喜歡不起來。八十年代中期是化肥廠最輝煌的時候,人數達到二千來人。王建設是負責生產上的小領導,那時候多少人擠破頭想前進演化肥廠,女員工還是比較多的,許多女員工對王建設溜須拍馬,敬若神明,畢竟王建設有權開除人的。
王建設文化程度不高,初中畢業,是個粗魯膚淺的人,如果不是他爹四處托關系,他也成不了小領導。下面人的吹捧讓他日漸膨脹起來。起初,他最多捏捏女員工得奶子和屁股,女員工不敢招惹他,只能自認倒黴,吃了啞巴虧。日子久了,王建設找到了臭味相投的女人,他們公然在李谷雨眼皮底下勾勾搭搭。李谷雨早就聽說過這事,只是王建設一直背著她,她始終沒有親眼所見。
直到有一天,她上夜班,結果半夜肚子不舒服,只能請假回家,親眼撞見王建設跟兩個女人赤身裸體滾在自家的床上。李谷雨是性格剛強的女人,她覺得這是奇恥大辱,無論王建設怎麽解釋和哀求,她都決定了,必須和王建設離婚。王建設見無法挽回,索性答應了李谷雨,但是他要求,李谷雨可以帶走丫頭,兒子必須留下,因為那是王家的香火。
李谷雨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毅然決然領著閨女離了婚。離婚後,王建設隨後就結了婚,那個女的也是化肥廠的工人,李谷雨見過。她比李谷雨年輕十來歲,今年才十九歲,而且比李谷雨漂亮。李谷雨知道,王建設是存心氣她的,想透過這證明,他王建設離了婚照樣是香餑餑。李谷雨只是心裏冷笑,嗤之以鼻。
李谷雨只身帶著女兒凈身出戶,搬回了娘家,那個她從小住到大的破舊家屬院。本來李祥生兩口還想做做女兒女婿的思想工作,畢竟他們已經有倆孩子了,怎麽能把婚姻當兒戲。誰知道女婿竟然匆忙再婚了,而且特別地高調,李祥生也窩火,只能放棄女兒女婿破鏡重圓的念頭。但是這事,始終讓李祥生兩口不痛快,沒幾年他們相繼離世了。
王建設的幸福生活也沒維持幾年,化肥廠最終在前任李縣長的折騰下破產清算倒閉了,王建設狼狽下崗。這時的王鎮長已經退休了,人事更叠,縱使心有余而力不足。俗話說,落難鳳凰不如雞,因為李谷雨從始至終都是一線工人,沒有思想包袱。下崗後為了生計,就在縣城街邊擺小攤,勉強養家糊口。王建設卻不一樣,從小嬌生慣養,又死愛面子,下崗後選擇坐吃山空。
王建設本來就是大手大腳的人,再加上做夢都沒想到化肥廠會倒閉,因此就沒存積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那個女人跟王建設本來就沒感情,之所以嫁給王建設,圖的就是王建設是個小領導,現在雞飛蛋打了,她索性把家裏值錢的東西席卷一空回了娘家。王建設跟個女人沒有孩子,盡管他去喊了兩次,女人根本不見他。
王建設帶著孩子過日子,那幾年的確夠狼狽的,整天都是蓬頭垢面,可憐兮兮的,他沒臉找李谷雨,而是讓兒子王小虎過來,其實那幾年,李谷雨也挺艱苦的,在外面擺攤,風餐露宿掙不了多少。但她是個女人,見不得兒子受委屈,每次都會給他點錢。也就是前幾年,王建設的堂弟在縣城開了家調料廠,讓他過去幫忙,每個月有一千來塊錢的收入,日子才不那麽狼狽了。
李谷雨知道,兒子高一就輟學了,整天無所事事,喜歡抽煙打架,沒有正形兒,但李谷雨對此也沒辦法,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建設就不是傻好東西,能培養出啥好兒子出來?那時候李谷雨自顧不暇,自然沒心情搭理他們爺倆。但隨著張觀象的出現,一切都變了,李谷雨不再是那個擺攤的李谷雨了,雖說她不是茶樓和地產公司的真正老板,但是顯赫的地位已經證明她是個成功人士了,尤其開著將近二百萬的豪車,交往的都是一些大人物。王建設眼紅了,眼饞了,厚著臉皮湊過來了。
其實王建設再跟李谷雨聯系上,是很丟人的,迫於無奈的。因為他是因為嫖娼被派出所逮起來的,派出所要罰他的款,他沒有錢,只能給李谷雨打電話。李谷雨也不知他從哪兒搞到自己的電話號碼,本想不管,但想想他再不是東西,也是兒子的爹,只得給楊大器打電話,讓楊大器幫忙把王建設放了。李谷雨想不到,這竟然是王建設重新出現在她世界裏的開始。
李谷雨只是因為同情兒子這才幫了王建設,誰知道王建設竟成狗皮膏藥揭不掉了,他向李谷雨提出復婚。李谷雨怎麽會同意他的過分要求呢?有些事銘心鏤骨,就是經歷滄桑巨變她也忘不掉,她能接受男人窮困潦倒,能接受男人打罵自己,但是她絕對不能接受男人的背叛。李谷雨知道王建設不喜歡自己,他之所以提出復婚,小心思昭然若揭,她肯定不會同意。
王建設見李谷雨不同意,於是就使出撒手鐧,讓兒子去哀求李谷雨。王小虎自然也知道他娘有錢了,但他沒有哀求爹娘復婚,而是張手要錢。王小虎每次也不多要,少則幾百,多則一兩千,李谷雨知道兒子不成器,要錢不是吃喝就是上網,但她又不願看到兒子失望,多少都會給點。今天,王建設又來找李谷雨,他先是去了地產公司,前台告訴他,李總出去了。他接著問,去哪兒了?也不知前台真不知道,還是糊弄他,冷地冷回答,不知道。然後再不搭理王建設。
王建設不死心,又去了舍我茶樓,剛開始他沒有進去,而是在周邊找李谷雨的車。直到看見她的車,王建設才摸上去。李谷雨幾乎每天都會去地產公司的辦公室,但她不會待太久,十點左右就出來了。一般情況下,她都會待在舍我茶樓。因為茶樓的環境十分清凈雅致,她特別喜歡這種聽著輕音樂品茶的感覺。
王建設找過來的時候,李谷雨正一個人靜靜地喝茶,聽著古典音樂【漁舟唱晚】。李谷雨沒文化,但是有錢人都喜歡附庸風雅,時間久了,她也能陶醉於這種氛圍了。就像農民工,如果你不讓他在工地幹活,而是讓他天天喝紅酒,三年後,他也會對紅酒評點一二。李谷雨就是這樣,不怕她不懂,就怕她天天在這樣的環境下,不熏陶出來才怪。
王建設見到李谷雨沒二話,說的都是要復婚的事。結果不出所料遭到李谷雨嚴詞拒絕,李谷雨直接告訴他,絕不可能,讓他死了這條心吧。王建設倒也不氣餒,腆著臉道,谷雨,我會痛改前非,跟你踏踏實實過日子。再說了,你不為我想想,也要為小虎兄妹倆考慮考慮,你忍心看著骨肉分離不心痛嗎?我知道你跟張觀象好,你就是跟他上過床,我也不嫌棄。
王建設說的最後一句話,嚴重刺痛了李谷雨,她幾乎咆哮道,王建設,你給我出去!我跟誰上床是我的事,管你在乎不在乎?我再重申一遍,咱倆絕對不可能了,在我面前,你要是規規矩矩的,你就是小虎的爹,你要信口雌黃,滿嘴噴糞,你就給我滾!
面對李谷雨的疾言厲色,王建設沒生氣,而是繼續滿臉堆笑道,谷雨,都四十了,你還是這個火爆脾氣。你生氣我能理解,就是你打我,我也會乖乖地任你打,以前我年輕,犯了不少糊塗事,我保證,我發誓今後再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李谷雨哭笑不得,譏諷道,王建設,你是不是痛改前非跟我有啥關系?你只要下次嫖娼被捉甭聯系我就行了。
王建設撲通跪下了,一副無辜和可憐的樣子看著李谷雨。李谷雨嫌棄地瞅瞅他,急躁地點上一支煙,說道,王建設,你要再不走,信不信我馬上喊人了。王建設痛哭流涕道,谷雨,你就是喊人我也不走,我不相信你是鐵石心腸。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咱倆幾年夫妻了,我不信你真的這麽無情無義。
恰在這時,張觀象和楊大器推開門進來了,王建設趕忙站起,張觀象面無表情看看他,楊大器狠狠盯著他,嫌棄道,姓王的,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知道不知道?王建設屁都不敢放,趕緊灰溜溜地出去了。李谷雨扔給楊大器一支煙,調侃道,咦,稀客啊,楊局長咋過來了?楊大器一副死乞白賴而又可憐兮兮道,李總,不中啊,我承包的外墻保溫專案猴年馬月才能上工啊?我們也要吃飯啊,要不,你再給我找點活幹幹?
李谷雨指指張觀象,然後沖著楊大器說道,財神爺在這兒,求我幹啥?楊大器咧咧嘴苦笑道,我不是沒說,他讓我找你,說具體事你管。李谷雨犯難道,早不說,現在都安排好了,你讓我咋辦?要不這樣,大器,後面幾期專案多給你點活行了吧?我看這次就算了。只見楊大器一臉沮喪,不停嘆氣。這時張觀象插話道,大器,你說實話,你是給自己找活,還是給姓姚的找活?
楊大器滿臉通紅,趕緊起身道,恁倆喝茶吧,我走了。說著,楊大器著急麻慌走了。李谷雨看著張觀象問,啥姓姚的?張觀象沒好氣道,他新找的相好的唄,估計又是他亂許諾。李谷雨恍然大悟,說道,我說呢?他咋突然溜了。觀象,你回頭說說他,太下三兒了,像是一天沒有女人都過不下去似的,看吧,他早晚出事也要出在女人身上。
張觀象不以為意道,大器的特點就是貪財好色講義氣,你讓他戒女人,不比殺了他難受。再說了,你以為他找的女人是啥好鳥?不還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說完,張觀象在李谷雨對面坐下了說道,倒茶。這時,他才發現李谷雨手裏夾著煙,張觀象不由皺皺眉,但他啥都沒說。李谷雨也意識到了,趕緊熄滅煙,解釋道,剛才王建設在這兒胡攪蠻纏,我心裏煩也就抽了兩支。
喝了幾杯茶後,李谷雨突然問出了心中的疑問,觀象,這件事憋在我心裏好久了,你說句實話,你那天為啥不要我?張觀象楞了楞,笑著道,咱們是四十年的兄弟了,你突然提出要跟我上床,我接受不了,至少現在我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