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黃姍
界面新聞編輯 | 樓婍沁
在剛剛過去的2024年，瑞士腕表在中國市場集體遭遇「滑鐵盧」，與前兩年爆發式增長的景象相比，可謂是冰火兩重天。界面新聞了解到，在這樣的市場環境中，許多品牌紛紛削減了全年的行銷預算，減少了中國市場活動，整個行業沈寂了不少。
但在其中，也並非沒有例外。一些由歐洲家族控股的獨立制表品牌仍然在中國市場保證了活躍度，它們獨立於集團化運作的上市奢侈品公司或大型鐘表制造商，免於短期的業績增長壓力，更註重持續穩定的投資為品牌帶來的長期回報。
瑞士獨立制表商亨利慕時（ H. Moser & Cie. ）就是其中一個較為代表性的品牌。2024全年，亨利慕時在中國市場舉辦了多場規模不等的活動。為此，亨利慕時全球行政總裁 Edouard Meylan及其兄弟Bertrand Meylan作為 品牌的共同所有人， 今年 多次往返於瑞士和中國，沖在市場活動的一線。
在中國鐘表市場，亨利慕時無疑是新晉玩家。2022年底，亨利慕時 在香港特區的中環畢打街開設了一間全新旗艦店，這是該品牌在 全球開設的第一家直營專賣店。到了 2023年8月，亨利慕時與東方表行合作在上海南京西路開了中國內地第一家精品店。與過去依靠經銷商面向中國腕表買家不同，開設獨立店意味著表商策略上轉向直面消費者銷售產品和講述品牌故事。
在2024年第一季度，表商們已經察覺到中國買家們對待貴價表的熱情正在冷卻。在與界面新聞的專訪中， 梅朗（Meylan）家族兩兄弟也談到了對當時市場需求放緩的察覺。在經歷了2021年至2022年瘋狂增長的兩年以後，中國內地和香港特區這兩個最重要的瑞表出口市場的確已經走下巔峰，離開了最好的時候。
不過，亨利慕時並不想因此大範圍調整原定的年度市場規劃。
梅朗家兩兄弟把2023 年視為亨利慕時品牌進入中國內地市場的 「元年 」 。他們提到，亨利慕時針對中國市場已經制定了 5 年至 10 年的發展目標。而根據 Bertrand Meylan表示，上海首店在第一年（2023年8月至12月）就已經實作了收支平衡，提前三年完成了原定的門店業績目標。這在他們看來是品牌在市場低迷期「乘虛而入」的積極訊號 。
「我們的持續投入使得品牌在中國市場有所增長，在我看來這意味著我們正處在一個非常好的時機。」Bertrand Meylan 告訴界面新聞記者，「市場會迎來變好的時刻，如果我們提前搭建好合適的分銷網絡，做好品牌建設，讓更多的人認識到品牌，當市場開始加速增長的時候，品牌也會隨之增長。換句話說，你可以在疲軟的市場裏獲益。 」
因此在整個2024年，亨利慕時仍然在中國市場保持了該有的活躍度，甚至還年初突加了一場有史以來在中國舉辦的最大規模活動。
2024年2月，亨利慕時全球官宣與法國賽車 Alpine Motorsports合作，成為後者首個全球合作夥伴，雙方此後會在BWT Alpine F1車隊、Alpine耐力賽車隊、Alpine學院、Rac(H)er等多個專案上進行合作。
這個合作官宣後，亨利慕時高層很快決定把第一個全球活動落地2024年上海F1大獎賽，後者是 時隔五年後的再度回歸。4月18日這個活動正式在上海落地。 亨利慕時以獨家車隊贊助商的身份聯手Alpine車隊在賽事期間舉辦體驗、觀賽等一系列沈浸式活動，同期還發售了雙方聯名合作的首枚限定款腕表。
Edouard Meylan對界面新聞表示，「這是亨利慕時有史以來舉辦過的最大規模的釋出，而我們選擇在中國來辦這個活動來表明我們對這個市場的信心。」為了這場活動，亨利慕時第一次在中國邀請了全國各地的媒體和藏家。
到了2024年7月，亨利慕時按照計劃在北京重奢商場國貿商城開設了品牌內地第二家精品店。配合這間北京首店的開業，亨利慕時向北京藏家推出了兩款勇創者系列煙熏三文魚色限量款腕表，分為小三針和大三針兩種設計。到了2024年10月，亨利慕時在黃浦江的一艘遊船上向賓客呈現了最新的兩款聯名腕表，一個是與瑞士獨立鐘表設計、創意工作室 MASSENA LAB的合作， 另一個則是與英國獨立制表品牌 STUDIO UNDERD0G 的共創。
亨利慕時圍繞不同的主題事件舉辦的這些活動有一些共同點：它們以為高消費人群提供獨有的體驗型服務為宗旨，有一定的私密性，並不張揚。這跟一些在中國市場已經發展了多年、消費者已經耳熟能詳的瑞士知名腕表品牌們不同，它們辦活動常常明星雲集，還會在社交媒體上制造不少話題，登上微博熱搜。相比之下，亨利慕時保持一定的市場活躍度，又將參與人群限定在一定的圈層範圍內，增強了私密性。
這是在控制成本的同時又能更為精準營運的一套有效打法，而之所以能夠奏效，與亨利慕時當前的市場定位和產能規模都有關系。
亨利慕時的腕表年產量大約在3000至3200枚左右。同時，亨利慕時的主流款式平均價格大約集中在20萬至40萬元人民幣這個區間。其中，亨利慕時入門級款式定價在10萬至20萬元區間，中高端和特別版常見於40萬至70萬元，而部份超復雜功能腕表或限量版腕表的定價甚至可以超過百萬元。
有限的產量疊加高昂的定價，決定了亨利慕時品牌入華初期需要得到藏家群體的認可和背書——這也是選址於名表品牌雲集的上海南京西路開首店的最重要原因。這家店在開業的頭兩個月的確就迎來了非常成熟的腕表藏家，Bertrand Meylan表示，「他們有的早就觀望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有一些是此前已經在海外地區購買過（亨利慕時的）腕表。」
對於這些富裕的藏家來說，品牌能夠提供的體驗越獨家、越特別，越好。「我們想要給我們的顧客提供用錢買不到的絕佳體驗。」 Edouard Meylan告訴界面新聞，弄到一張F1比賽的VIP門票對他們來說並非難事，「所以我們需要為他們創造一些完全不同的體驗。」這些體驗包括給予顧客到英國與賽車制造商的工程師們面對面的機會，了解他們日常的工作等等。
進入中國內地不到兩年的時間裏，亨利慕時還吸引到了一部份年輕買家。與體量相近、定價高昂的愛彼、理查米爾、朗格等高級制表品牌類似，年輕的創業者、科技新貴、金融才俊等高消費人群是他們如今在中國市場努力籠絡的物件。
整個腕表收藏市場近幾年的確呈現出年輕化的趨勢，這從零售到二級拍賣市場都能看到。年輕腕表藏家更願意接納新興、小眾品牌，他們喜歡標新立異的設計，試圖在老一輩的獨立制表藏家之外構建和引導新的秩序和偏好。
「我們戰略的一部份的確是持續吸引吸引年輕藏家，同時在更高價格帶上為成熟藏家提供有趣的創新產品。」Edouard Meylan說道，「但我們的優勢之一確實是在入門級價格帶吸引到年輕藏家。」
年輕化是亨利慕時在過去12年取得的成果。Edouard Meylan在采訪中告訴界面新聞，從成熟藏家向年輕人群拓展是過去12年一直做的努力。 與12年前剛被收購時相比，亨利慕時如今在歐美市場的客人平均年齡要年輕20至30歲。
標新立異的產品設計和風格美學是亨利慕時贏得年輕買家的關鍵。
2012年，梅朗家族透過獨立家族公司MELB控股集團收購了瀕臨破產的亨利慕時，及其姊妹公司Precision Engineering AG。在完成財務重組和品牌重建後，亨利慕時於2015年推出了收購以後的第一個全新產品： Endeavour勇創者萬年歷電光藍腕表。這款腕表搭載電光藍色的漸變表盤設計，這在當時的高級制表業中是頗為標新立異的設計。同年，亨利慕時還推出了一款無品牌Logo和時標的概念腕表，一經推出就受到藏家群體的關註。
此外，亨利慕時每隔一段時間也會進行跨界合作，借助外部的設計力量和創意靈感，推出一些設計大膽、趣味的限量表款，為腕表藏家帶去別具一格的作品。例如近期在上海釋出的與英國制表品牌STUDIO UNDERD0G聯名推出的百香果配色的勇闖者限量版系列 萬年歷腕表。
總體上看，在過去十二年， Edouard Meylan主導的亨利慕時在產品線上做了大膽的革新，其理念是摒棄市面上其他品牌都在做的表款，在腕表設計開發上另立山頭，甚至讓一半的表款去掉了品牌logo，突出創意和設計。這讓曾經處在關停邊緣的亨利慕時在競爭激烈的瑞士高端腕表市場重新找回一席之地，成為特立獨行的少數派。
支持亨利慕時產品創新的背後，是其在整合重建後的現代化生產制造能力。在瑞士北部、距離大都會蘇黎世一個多小時車程的沙夫豪森小鎮上，亨利慕時的制表工坊坐落於此處。界面新聞參觀該工坊的時候了解到，這個四層樓的建築涵蓋了從創意、研發，到生產、組裝和測試的腕表生產制作全周期。
自主制造的能力讓亨利慕時腕表設計和技術創新提供了便利。如今，亨利慕時每年有3000多枚腕表全部誕生於這座工坊。而在地下一層的遊絲生產車間內，每年的生產量已經從2016年的5萬根，增長至2024年的25萬根，足以支持機芯的開發與制造。
在供應鏈整合和建設之外，瑞士小眾獨立制表品牌復興的行程中通常還有一個不可回避的任務，即對歷史的梳理和講述。
亨利慕時在沙夫豪森近郊處還有一座博物館，距離它的制表工坊大約30分鐘車程。這裏曾經是 亨利慕時創始人亨利· 慕時（ Heinrich Moser）在1850年代從俄羅斯回到瑞士後，為族人買下的私人莊園。界面新聞記者在博物館內看到，如今這棟建築物內還保留著創始人家族日常的生活方式及房間擺設，同時其中也展示著亨利慕時歷史各個時期的時計作品和創新技術。
根據博物館講解員的介紹，亨利·慕時及其家族對沙夫豪森最大的貢獻莫過於透過建設「慕時水壩 (Moserdamm）」推動了該地區的工業化發展。這瑞士歷史上第一座采用水力機械渦輪機發電的水壩，亨利·慕時主導了這一工程的建設。這一創舉推動原本依靠農業的沙夫豪森轉變為一座工業化重鎮，充沛的水流在近兩個世紀的時間裏滋養了整座小鎮，如今也為夏季戶外水上運動提供了理想場所。
制造是根基，歷史是無形的品牌資產，這是梅朗家族在收購亨利慕時的頭十年著力整合和重塑的重點。截止到2022年末，亨利慕時的產量較收購時提升了500%，營收也實作了8倍增長。進入被收購後的第二個十年，亨利慕時以在香港特區開設品牌全球首家直營店為標誌，加速了亞洲市場的擴張之路。
但對於中國市場的絕大多數消費者而言，一家小眾獨立制表品牌過去的一切皆為序章。Bertrand Meylan表示，「（在中國市場）我們仍處在初級階段，我認為我們仍然需要加強品牌形象，在整個市場建立有關亨利慕時品牌的認知。」
而如今的中國市場，品牌與消費者直接溝通和交流變得前所未有的重要。傳統上依賴經銷商推銷品牌和產品的做法已經越發不合時宜，與老一代獨立制表品牌的運作風格有所不同，梅郎家兄弟這樣新一代的獨立制表品牌經營者在中國市場表現得更為進取。
「因為獨立品牌正變得越來越有魅力，所以我們正全力以赴地進入中國市場的獨立制表商。我們認為，亨利慕時是第一個真正這樣做的。」Edouard Meylan表示，「在我看來，建立品牌認知度是一種責任，不僅僅是（讓人們認識到）亨利慕時品牌，還要意識到（我們是）獨立執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