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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評價【離開華為三年,我才真正認同狼性文化】?

2018-09-30心靈

很多人連真正的野生的狼都沒見過,張口就來狼性狼性,你知道什麽是狼性麽?

西藏草原上僅存的頂級掠食者只有狼、熊、野狗。熊是獨行俠,只有母熊與幼崽有家庭群落存在,不在討論之列。狼和狗都會結成群體生活,堪稱一個團隊,也才談得上狼性狗性。

狼與狗最大的不同是,狼會物傷其類,狗不會。

狼是一種很講究秩序的動物,任何一個狼群成員的離去,都會受到整個狼群的尊重,哪怕你是挑戰頭狼位置的失敗者,或者是被趕下王位的老狼王。狼群的所有成員也都會在危險時刻受到整個狼群的照顧,懷孕、生病、受傷、衰老都可以免費得到食物和安全庇護,只要你遵守狼群的規矩,盡管狼群裏地位並不平等,但是你總能找到歸屬感。

狗群不是的。

狗群的穩定性遠遠不如狼群,更像是一群烏合之眾。核心成員遠比頭狼表現得殘忍、自私,對於狗群的成員也更挑剔。如果狗群成員喪失了捕獵的能力,它們往往毫不猶豫的將其趕出狗群。狗群內部的利益關系也更為復雜,會分成更多的小群體,彼此爭權奪利。狗群成員隨時都在變動,有自己離去的,也有被趕走的。單個狗個體,對狗群僅有利用價值,沒有感情價值,是隨時朝不保夕的,必須全力參與覓食才能維持在狗群裏的地位。

所以,華為的,以及很多人推崇的,其實是狗性文化。

當然了,狗群在草原上比狼群成功,一來狗群更容易得到人類的幫助,二來狗更下作,下賤。

要在今天的西藏找到一群狼,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也只見過不多的幾次狼群,只能遠遠的看他們狩獵、嬉戲。有一次在羊卓雍措的後面,遠離遊客聚集地的地方,親眼目睹過一頭老狼的離世。

我是從崗堆鎮那條岔道直接上山翻過去到的羊湖,而不是像遊客那樣走崗巴拉山那邊。這條路幾乎沒有人知道,風景卻格外的秀麗多彩,繞過一個村莊以後就一頭紮進了山溝裏,再也沒有人煙。

越野車在高海拔拼命的嘶吼掙紮,水溫嗖的一下躥到了紅線,我是徹底沒招了,只能下車熄火揭開發動機罩讓它自己涼。正午的陽光下,氣溫很冷但是陽光卻曬得人頭皮疼,一群巖羊慌裏慌張的從下面的山溝裏跑過,很有點狼狽的意思。

我知道,今天撞上狼群了。

狼的速度遠遠沒有巖羊快,追是怎麽都追不上的,但是它們有智慧。狼群總是設兩到三個埋伏,由頭狼把巖羊往山溝裏趕,在岔路口突然沖出兩三頭狼的埋伏,如此重復幾次,就會有體力弱、生病或者還是幼崽的巖羊掉隊,這就足夠餵飽一群狼了。

我一看,下面是村莊,肯定不可能把巖羊往那個方向趕,那個山嘴絕對有狼埋伏著。果然,巖羊經過山嘴的時候,突然從土梁後面撲出來兩頭狼,一下子就沖進了羊群裏。本來還算是有秩序撤退的羊群猛的炸了窩,開始四散奔逃。後面跟著的頭狼是個其貌不揚的家夥,只是比別的狼看起來高一點,這家夥看羊群亂了,揚起脖子就是一陣長嚎。預留的另外一個埋伏也沖向了羊群,所有狼都散開四面八方往炸窩的羊群裏沖,體格健壯的巖羊很快就跑了個一幹二凈,山溝裏只剩下兩頭半大不小的幼崽發出絕望的哀鳴。

狼群幹凈利索的解決了兩頭巖羊。

這時候我才註意到,山溝裏躺著一頭狼。

不知道是第一波埋伏跳進狼群的那兩頭中的一頭,還是後來混戰中進來的,反正受傷不輕。可能是被巖羊角頂了,也有可能是摔到石頭上了,總之,躺在地上起不來了。從頭狼開始,狼群裏每一頭狼都輪流過來聞它的鼻子,我這裏太遠,看不到它到底死了沒有。

一群狼就這麽圍著這頭受傷的狼,一直都沒有離開,頭狼也沒有做聲,只是時不時的跑到它身邊聞一聞。

不一會兒,頭狼開始撕扯巖羊的屍體,有兩頭狼叼著肉走掉了,其它的狼開始有序的進食。頭狼擁有食用內臟、腿肉的權力,它吃完了以後別的狼才可以開始進食,這個頭狼扯開巖羊肚子,叼了一塊去給受傷的狼,看來它並沒有死。躺著的狼卻沒有動,可能是真的不行了。

烏鴉開始聚集,就蹲在不遠處看著狼群進食,準備等著狼群吃完,自己再去啃那點骨頭上的肉,還有狼吃不到的美味的骨髓。狼群吃完之前它們並不敢招惹狼群,否則自己就會淪為晚餐。狼群啃完最後一點肉,又返回到受傷的狼身邊,我仿佛在逐漸靠近的黃昏中聽到一絲嗚咽。

先前離去的兩頭狼,又帶來了另外幾頭狼,那是沒有參與捕獵的母狼和幾頭毛茸茸的幼崽。天已經開始冷了,發動機早就冷得不能再冷,我卻一點都不想離開,我從沒有目睹過狼群的葬禮。

烏鴉們撲在巖羊殘破的屍體上,有點像一群蛆,我覺得有點惡心。狼群對此毫不在意,圍著受傷的狼蹲成了一圈,包括那些幼狼。不時有成年狼過去聞一聞,又回來蹲著,兩頭幼崽開始受不了無聊的氣氛,打鬧起來,在旁邊的草地上咬成一團打滾。很快所有的幼崽都加入了戰團,奶聲奶氣的叫著,「大人」們對此並不介意,依舊默默的蹲在垂死的狼身邊。

它是月亮初上的時候才徹底咽氣的,借著最後的陽光,我看到頭狼最後一次聞了聞它的鼻子,退後兩步,揚起脖子開始哀嚎。

很快,整個狼群都開始了哀嚎,包括幼崽們。

那是一種緊緊捏住你心臟的悲鳴,像有什麽東西伸進你胃那個地方一樣,你會感覺整個內臟都在抽搐、痙攣,那是一種充滿了死亡與送別的哀嚎,預示著某個重要的東西離開它們而去的,再不復返。我在高原的寒風裏哆嗦起來,受不了這種氣氛,幹脆鉆進車裏,我怕我會哭出來。

烏鴉們嚇得紛紛飛起來,又舍不得殘羹剩飯,一直在山溝裏盤旋著。

狼群的哀鳴逐漸衰弱下去,我以為他們的儀式結束了,又再次高昂起來。哀鳴聲像是凝成了一種有形的東西,就在山谷裏盤繞,哀鳴聲托著某個東西,隨著晚風和明月,將要去往某個地方。

我實在是一點都不想破壞這個葬禮,忍住沒有發動汽車,也沒有開啟車燈。狼群至始至終都沒有發現我這個旁觀者的存在,直到天色黑盡才離開了同伴的屍體,將它交給了烏鴉。

開著車燈膽戰心驚的往回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我想到了大黑。

第一次見到大黑的時候,它正在被一群狗圍攻,那些狗沒有它體型大,但是數量眾多,張著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趁大黑不註意就往它身上咬。

那是在堆龍德慶的那個建材交易中心裏面,因為商家還很少入住,流浪狗還很多。大黑原本是流浪狗的頭頭,但是它老了。據建材市場的門衛說,大黑是一條被主人拋棄的阿拉斯加,塊頭大精力好,這一片的流浪狗本來都是歸它管的。最近可能是老了,跑不動了,流浪狗開始圍攻它,都好多次了。

我猜過不了多久它就會被咬死,然後被曾經的夥伴與屬下分吃。

我徑直朝大黑走去,別的流浪狗看見有人過來,停止了惡狠狠的撕咬。大黑頭一低,瞇著眼睛,畏畏縮縮的樣子就像是怕我打它。那天剛好有個麪包車在,我叫把麪包車開過來,把大黑裝上拉去了我的農場裏。

進了農場大黑的情緒就一直非常的低迷,任隨保衛科別的成員如何好奇,它都不怎麽搭理。我的農場收養了不少流浪狗,其中有很多大黑這種被驅逐出來的,只有它這個樣子。大黑的身上有很多傷,但都是些皮外傷。我想給它洗個澡的,又發現根本沒有能夠裝下它這麽大個子的容器。我打了半盆雞蛋給大黑吃,它聞了聞沒有動,最後全部便宜了黃科長。

隨後的幾天,它都是不吃不喝。我去揉它的頭,它也只是偏過來溫順的趴著,我用梳子給它梳理毛發,它就拿眼睛看著我,眼神裏都是溫柔、信任和放松。

它就這麽趴著死掉了。

我給它挖了好大好大一個坑給埋掉,嘆了一口氣,坐在它墳頭旁邊抽了一根煙。

我想我寧願死在狼群裏,而不願意被狗撕咬。

我不願意不擇手段只求出人頭地,我不願意踩著任何人的屍骨往上爬,我不願意當鼻子前面吊著胡蘿蔔拉磨的驢,我不願意隨時處於別人的覬覦之中,我不願意把金錢和名利作為唯一的人生目的,我不願意出賣我自己獲得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我不願意像大黑那樣,風光無限也淒慘無比,最終只能在神明那裏尋求一點點慰藉。

所以,去NMD「狼性」,狼比你們這些殘忍冷漠有骨頭就是主子的狗強多了,有人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