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我最大的夢想是……做一個夢。
活了十七年,從來沒有做過一個夢。
每次聽到別人講自己做的夢,我都非常羨慕。
上帝啊,讓我做一個夢吧,哪怕是個噩夢呢。我時常這樣祈禱。
一個晚上,我的母親問我,今天怎麽不開心?
我說在我的想象中……呸!我說我想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做一個夢。
母親說世事無常,早點睡覺。
掛了電話,我躺在宿舍,翻來覆去,終於睡著。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子漂浮在空中,活動了一下手腳,心裏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不是在做夢吧?
用力掐了掐手臂,不疼!一點都不疼!真是做夢!我興奮得不能自已,開始手舞足蹈起來。
五分鐘後,我消停了。因為這個夢實在是太簡陋了,什麽情節都沒有,就是在空中飄著。真是個無聊的夢。我心想。
要做到什麽時候,不會到天亮吧。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出現一扇門。
不會遊泳的我,費力飄到門前,是教室。裏面圍了一圈人,一片嘈雜。
我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是憑身形可以判斷出,都是我們班的。
扒開人群一看,這不是我舍友D麽,怎麽會夢到這家夥,真晦氣。
只見D正揪著英語老師的領子在揍他,嘴裏還念念有詞:「你平時不挺牛逼麽?嗯?罵老子啊,再罵啊,嗯?會幾句鳥語了不起?嗯?」
第二天一大早D就開始到處嚷嚷。
「昨晚做那個夢,真他娘爽!英語老師那老小子,被我一頓好揍。W我跟你說,D抓著我的胳膊。「那逼正在上面講課,我一把把他扯下來……」
D的描述,和我前一天晚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原來那不是我的夢,我只是進了D的夢境。
雖然不會做夢,但是我可以進入別人的夢境。這個發現讓我莫名有些興奮。
此後的日子,我的夜晚變得豐富起來,每當夜幕降臨,我就悄悄穿梭在各種各樣的夢裏。
這些夢或張狂,或淒涼,或荒誕,或驚悚,或唯美,或汙穢。
我變成了一個偷窺狂。
有的時候,隱約覺得這樣有些不道德,但是我實在戰勝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換成是你,擁有這樣的能力,你能忍住不用嗎?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憑借這個能力,熟知了學校裏的各種八卦。
哪個男生喜歡哪個女生,女生誰討厭誰,誰和誰是真閨蜜,哪個老師是偽君子,哪個老師有婚外情,全都了如指掌。
沒事的時候,我就給身邊的同學講八卦,聽的他們一楞一楞的,被問到訊息來源時,我總是露出神秘的微笑:「秘密。」
當然我只講那些不認識的人的八卦。有時他們讓我講講班裏的情況,我從來不會松口,只有一句話:「無可奉告。」
這時就會有一聲「切~」
而我的內心是:「你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事,講出來你能臉上能掛得住?」
班裏有個女生J,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學習很好,平時不愛說話,總是一副很高冷的樣子。
放在平時,我對這樣的人,是沒有半點興趣的。但是不巧那天晚上周圍竟沒有一個人做夢,百無聊賴,我就遊進了J的夢裏。
夢裏是一個柔和的傍晚,天邊飄著火燒雲,小河,草地,野花。河邊是J和一個男生,男生手裏捧著一束花,正在說些什麽,J低著頭。
仔細一看,男生原來是M,M是校籃球隊主力,又高又帥,女朋友有一打。
平時那麽高冷,看來也不能免俗啊,我心想。
M說了一會兒,越走越近,接著就是擁抱,接吻。
俗套的劇情,看得我都想睡,不對,想醒了。
正要要轉身離開時,只聽一聲驚呼。
J的腹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了起來。她擡手就給了M一個巴掌,一腳把他踹進了河裏。
慌張地向我這邊跑了過來,我趕緊把自己藏好。
她跑了一會兒,四下望了望,盤腿坐了下來,開始運氣!
運了幾次之後,身上開始冒白氣,不一會兒,肚子竟癟了下去。
此時藏在樹後的我,心中充滿了臥槽:「什麽鬼?生理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那晚以後,我有事沒事就去J的夢裏溜達,她總是會做一些很逗逼的夢。
比如長出白胡子,戴著鬥笠,坐在海邊垂釣,釣上來一只螃蟹以後用力扔回海裏,然後大喊:「去吧姬發,找到one piece,回來建周!」
像蟲子一樣,在地上蠕動著爬,咚的一聲撞到墻壁以後,哎呀一聲,停五秒,然後再反方向爬……
一群男明星向他求婚,然後她說:「金坷垃好處都有啥,誰說對了,我就嫁給他。」
總之千奇百怪。
每次看到J白天高冷的樣子,我都忍不住笑。
有幾次被她發現,過來質問我為什麽笑。我只好搪塞說心情好。
然後她就會白我一眼,說一句,傻逼~
我心想還不知道誰是傻逼,哈哈。
J的夢實在太過精彩,我像追劇一樣不想錯過任何一集。因此我很少再去別人的夢裏,每天晚上守在J夢出現的地方。有的時候她整晚不做夢,我就守在那裏靜靜聽她均勻的呼吸聲,有時會伴有細微的呼嚕聲。
一旦她開始做夢,那個地方就會升起一個氣泡狀的夢境,這時我就會悄悄進去,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看她夢些什麽。
再後來,J夢境的畫風突然越來越美,美的讓我忘記了她是一個逗逼,吸引我的不再是劇情,而是那些驚艷的背景。
亞馬遜雨林、撒哈拉大沙漠、桂林山水、乞力馬紮羅山、尼加拉瓜大瀑布。
每個地方,我知道是在哪,但沒想到那個地方可以那樣美,角度,光線,色彩,構圖都剛剛好,我心裏又一次充滿了臥槽:這貨的地理難道是美術老師教的?
隨著J的夢境越來越精致,我要隱蔽自己也變得越來越困難,有時要把自己埋進雪裏,有時要潛在水中,有時要吊在懸崖上。
在這個過程中,我逐漸鍛煉成了一個隱蔽大師。不管什麽樣的環境,我都能找到藏身之處,沒人能找得出我。
在現實中,J罵了我幾次傻逼之後,我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後來竟然慢慢變熟。我常常看著她笑,她有時也會對我笑,她笑起來比我好看。
我發現J既不像看上去那麽高冷,也不像夢裏那麽逗逼,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J說她最喜歡攝影,但是家裏希望她學金融。
我說你會成為一個很棒的攝影師。
她說你怎麽知道,我咽了下口水說,猜的。
J問我有什麽夢想,我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做一個夢,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實作。
J說我神經病。
我是神經病,我喜歡上J了。
但是我沒有勇氣表白,其實我骨子裏是個自卑的人。
J的家境殷實,我出身普通。
J的成績好,我成績一般。
J具有攝影方面的天賦,而我沒什麽特長,連夢都不會做。
最重要的是,J對我沒感覺。
因為她這三年的夢裏,沒有一次夢到過我。
以我多年偷窺別人夢的經驗,這樣的情況,如果我去表白,成功率為零,會死的很慘。
就做朋友吧,也挺好,我苦笑。
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高考完之後,我去學校填報誌願,出來的路上碰到了J。
最後一次見面了吧。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
點頭,微笑,擦肩而過。
「餵。」
我停住腳步。
「你報了哪裏?」
我的心突突地跳,但是強作鎮定。轉過身。
「X大,怎麽?」
J將頭偏到一邊,下巴微微仰起。
「我這幾年不知道抽什麽風,晚上老是夢到你個傻逼鬼鬼祟祟地跟著我,我怕以後看不到你會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