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已經撞成碎片，冒著火光的車，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旁邊的她一臉我很抱歉的表情，雖然這一片狼藉明明就是她的傑作，但她的表情讓我覺得她好像並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
「好吧」我默默的嘆了一口氣
她是鬼。
在五分鐘前，她忽然出現在我的副駕駛，長發青面獠牙把我狠狠的嚇了一跳。手一抖，方向盤一轉，便沖下了山崖。
所以，現在我也變成了鬼。
說起來也奇怪，雖然在墜落山崖的那一瞬間，我恐懼，害怕，悔恨。但真正死亡之後，內心卻異常的平靜，即使面對這位害死我的直接元兇。
「你為什麽不生氣，你這樣死去的鬼，一般都會變成惡鬼。」女鬼現在的樣子很清秀，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和她出現在我副駕駛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開始想辦法爬上山崖。
她見我沒有說話，便默默的跟在我身後，看樣子，這是她第一次害死一個人。
這樣的沈默沒有持續多久，她又開口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無聊了，正好你又出現，所以才想惡作劇一下。沒想到你膽子居然那麽小。
我沖她翻了翻白眼，繼續向上爬著。她默默的漂浮在我身後，一臉疑惑的問道：「你不知道鬼可以飛嗎？」
……
知道可以飛之後，我的行程就變的異常輕松起來，她依舊跟在我身後，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我甚至已經開始有些煩她了，尤其是她的喋喋不休。
「你知道為什麽你還不能去地府嗎？因為你是被我害死的，非正常原因死亡的鬼魂不會顯示在地府工作人員的記錄裏，所以沒人來接你。」
「啊？你問我為什麽也不去嗎？（我哪有問你了啊餵！），是因為，我害了你，必須跟著你，並且看著你投胎之後我才能自由。」
「你還真是損人不利己啊」我頭也不回的甩了一句，繼續向前飛著。
看到我回應，她有些興奮：「你終於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不過啞巴變成鬼魂之後也是可以說話的，哦對了，我叫小美，你叫什麽？……你不說話，就叫你老司機吧。雖然你是車禍死掉的，嗯」
我忽然一個蹌踉，向下掉了幾米。
「這個方向是往市區的，你有事情要辦嗎？」小美跟在我身後，看來真的只有我投胎才能擺脫她的喋喋不休吧。
「你生前也這麽能說嗎？」我頭也不回的甩了一句。
「也不是，主要太久沒和人說話了。」小美的樣子似乎有些開心，不知道是因為我又一次和她搭話，還是錯把我這句話當做了關心。
「我待在那個地方已經三年了」小美嘆了口氣，「那條山路很偏僻，一直都見不到活人，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車有多興奮。」
「所以你就把我害死了。」
「都說了不是故意的嘛」
「三年，所以你才什麽都不記得了麽。」
小美咯咯一笑：「死去的人會逐漸忘卻生前的事，你看我，除了知道自己叫小美以外，什麽都不記得了。」
「連你自己是怎麽死的也不知道嗎？」我停下了所有的動作，轉向她，直到這時，我才認真的看清她的樣子。
「大概有一些印象，好像是去郊遊探險，然後……」她搖搖頭，「後面的就記不太清了。」
就算記得又怎樣？我搖搖頭，繼續向前飛著。
漸漸地，我們飛到了市區，人也開始多了起來。
見到這麽多人，小美有些興奮。而漂浮在空中的我，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我從未在這個角度，看到過我生存過的世界。腳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讓我有種錯覺。
仿佛，我能掌控一切。
但，事實上，我什麽都掌控不了。因為我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醫院，也想起了自己不惜走更近卻險峻的山路也要趕著回來的原因。
小美註意到了我的情緒，也註意到了我目光所及。她抽了抽鼻子，說：「我不喜歡那裏。」
我沒有理會她，只是自顧自地向著那裏飛去。沒有片刻的遲疑，我鉆進了生產病房。
病房裏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還伴隨著陣陣的啼哭聲。
這裏的女性，脆弱，卻偉大。柔弱，卻透著倔強。
我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個人，我的妻子。
此刻的她，正安詳的睡著。在她的旁邊，擺著一個藍色的小搖床，裏面躺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是個女孩。
那是我的孩子。我看著她，心仿佛要化掉了。如果可以，我真想保護她一輩子，讓她無憂無慮的長大，讓她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然而……
小美在一旁，捂著嘴，留著淚水，眼神滿是悔恨，她顯然看懂了我和這個孩子的關系。
「對……對不起……」她怯生生的說著，只是我毫不在意。因為我知道，我不配。
我不配擁有這個女兒，也不配擁有這個妻子，我是一個畜生。
事實上，小美幫助了我，她讓我在死亡的那一瞬間，有了那麽一絲絲的解脫。只是，死亡都沒辦法減輕我內心的愧疚。
「我真的不知道……我……」小美有些語無倫次。
「你不必這樣，我，活該的。」我看向妻子，她睫毛動了動，似乎夢到了什麽，「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著急的趕回來嗎？」
小美搖搖頭，而後又點點頭：「你，不是為了回來看你的孩子嗎？」
我苦笑著：「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故事很老套，是一個窮小夥，和他的槽糠之妻拼盡所有打拼，最後成功了的故事。
只是故意的結局並不那麽美好，在他們生活逐漸富裕穩定之後，他們決定要一個孩子，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妻子因為身體的原因，根本懷不上孩子。
漸漸地，男人的態度有了變化，他開始對妻子不理不睬。開始尋找別的辦法，這個時候，他了解到了代孕。
透過匿名的平台，他釋出了代孕的訊息，他沒有告訴妻子，事業的成功已經讓他變得自負，金錢和權力讓他變得獨斷。他認為妻子沒有權力決定他決定的事情。
很快，一個漂亮、年輕的大學生出現了，他心動了。於是，一場簡單的代孕變成了無休止的拉扯。小三希望轉正，更是拿孩子威脅，另一邊，妻子卻意外的懷孕了。
男人有些崩潰，由於小三生活在另一個城市，他必須每天奔波在這些瑣事上。而就在上周，矛盾終於爆發了，小三將自己七個月大的孩子剁掉，妄圖報復他。
無奈，卻有了更深的愧疚，他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因為他的欲望，因為他的貪婪，毀掉了一個大學生的前途，毀掉了一條未出生的生命。
他費盡心思照顧她，希望她恢復，然後和她徹底了解。
而就在昨天，她卻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句話：「你毀掉我的孩子，我就毀掉你的！！！」
血紅的字讓他徹底的慌了，他不能讓她再次毀掉自己的生活。
所以……
「所以，你才這麽著急想要回來？」
我點點頭，手卻伸出來，想要摸一摸妻子的臉。小美在我身後，她還在接受整個事情的真相。我輕輕地舒了口氣，孩子安全的出生，她也沒有出現，也許是想開了吧？
然後，我就被打臉了。
一個女子，捧著一束鮮花，出現在了妻子的病床前。
我驚慌的叫著，想要阻攔她，警告她，卻於事無補！我看著她的眼睛，那裏面仿佛有著世界上最惡毒的東西。
「你好。」她開口說道，輕聲細語，仿佛不想把我的妻子驚醒。
她一定是想要謀害掉孩子，我左右看著，想要找到可以利用的工具。小美也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
「我覺得……她好像並不是想……」小美看著她的眼睛，緩緩的說。
「你不了解她，你不知道，她有多變態……」我打斷了小美的話，卻被接下來的景象驚的目瞪口呆。
那個女人，輕輕的將手裏的花放下，而後摸了摸孩子：「他是個很優秀的人啊……他的孩子也一定很聰明……」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笑了笑，隨後說：「我真的好喜歡他……可是我不能把孩子生下來，我不能毀了他。」
我內心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狠狠的擊碎了。
她繼續說道：「你一定要過得幸福，他也一樣，畢竟是我們都愛過的人。」
她走了，就這樣走了。
預想中的事情並沒有上演，她在我面前歇斯底裏、極盡變態。卻在最後放下了我，放下了仇恨和愛。
接著我的母親出現了，她輕輕的放下早飯，拿著暖水壺正要往出走，我的父親也出現了，他接過母親手裏的水壺，叮囑了幾句，然後走出了病房。
「你現在的情緒一定很復雜」小美看了看孩子，「可我卻做了一件錯事，把你害死了。」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此刻的情緒是很復雜，愧疚、開心、後悔、怨恨……每一味情緒都像調料一般，將我的心放在火上燉著，燉出不同的樣子。
我確實不配，不配擁有這兩個女人的愛，不配擁有這麽可愛的女兒。
我……
該釋懷了。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謝謝你。」我看了看小美，是的，我真的很感謝她。
「我……」小美還要說什麽，卻被我攔住，「你真的話很多，你知道嗎？」
隨後，我看了看窗外，默默的嘆息著：「我呀，該走咯……」
漸漸地，我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彩蛋）
醫院裏人來人往。病人、醫生。都忙碌著。
小美就這樣飄蕩著，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她還是很不喜歡這裏。
她左顧右盼，忽然看到護士站的頂上掛這一排照片，而她赫然在列。
「這……是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