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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救不救他
咚咚咚!
驟然響起的一陣急促敲門聲,驚醒了嚴諾。
嚴諾本能的起身,循著聲響往屋外走去,經過院中一棵海棠樹時,她猛然驚覺清醒了。
她居然回到了囚禁她十幾年的小院裏!
驚魂未定,院門外的叩門聲又急促了幾分。
嚴諾疾步上前,雙手一拉門柄。
入眼的,是周隱扶著一位神誌迷糊的男子。
未等嚴諾開口,周隱攙扶著男子就徑直入了院子,邊走邊小聲道:
「諾兒,他中毒了,趕緊挪個地方讓他先躺下。」
嚴諾眸光一沈,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說什麽中毒,明明是被人下了春藥!
上一世,周隱就是這樣將她送給了這男子當解藥。
既然她又回到了這一刻,那必定不能重蹈覆轍了!
周隱將男子安置在了書房的羅漢床上,一轉身,對上了嚴諾深沈的眸子。
他理了理衣袖,眉目柔和的望著嚴諾,溫煦道:
「他身上酒氣熏天,我點一支香凈味。」
話音一落,周隱從衣袖裏捏出了一粒香丸,就著燭火點燃香丸後,順勢將香丸嵌入了香爐裏。
周隱手裏點著香,口中軟語笑道:
「他是我的好友,今日在春狩宴上被人算計了,我不便將他帶回府中,只好先送來你這裏。」
「我現下就去請大夫,辛苦你照看他一番。」
嚴諾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嘲諷萬分。
說什麽點香凈味,明明是特制的合歡香。
說什麽找大夫,不過就是找借口溜走而已。
周隱剛說完,未給嚴諾開口的機會,就逃跑似的離開了屋子。
這是害怕嚴諾拒絕嗎?
還是急於讓嚴諾與男子成事?
亦或是,心裏尚存著一絲絲的愧疚,不敢面對嚴諾。
嚴諾與周隱相依為命六年,為周隱代筆作畫,助他成就「京城畫仙」的美名。
卻不料,周隱只是將她視為踏腳石。
要在今夜將嚴諾送與這位男子,好助他平步青雲。
咣當一聲,院門被周隱關上了。
嚴諾趕緊滅了合歡香。
上一世在周隱的設計下,嚴諾與這位男子水乳交融在了一起。
誰料第二日,嚴諾就被周隱的夫人,挑斷了手筋、賣去了醉春樓裏做妓子。
既然又重來一次,她定然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嚴諾就著屋內閃爍不定的燭光,晃眼打量著羅漢床上的男子。
男子側身微微蜷縮,面色潮紅、雙目閉合、眉頭緊蹙,似在竭力克制著體內的情欲。
觀他面相、再結合他這副神情恍惚的模樣,怕不是被人下了西域的攝魂散吧?
這種春藥只在黑市裏有售賣,藥效相當猛烈,倘若用藥過量,會讓人內熱不受而身亡。
瞧著男子這般痛癢難忍的模樣,這藥量恐怕下的不少。
也不知下藥的人,是想與這男子合歡,還是想讓這男子去死。
嚴諾細細的審視著面前男子。
男子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眉目之間透著貴氣。
嚴諾正酌量著。
乍然一股隱隱的龍腦香,從男子的身上飄過來。
龍腦香,正是當今皇室裏慣用的香料。
難不成眼前這位男子,還是個皇親貴重?
嚴諾的視線一晃,隨即定格在了男子的腰間。
沒想到啊。
男子腰間的玉帶上,竟然還刻著蟒紋。
看來這男子還是個身居高位的權貴。
嚴諾霎時犯了難。
今夜,到底要不要解救這位男子呢?
第2章 男科熱毒
嚴諾記得,上一世的周隱得勢後不久便大義滅親。
不僅休棄了他的夫人,還揭發了他的嶽父定安侯的罪行,隨後他又在暗中幫助長公主,休棄了背德駙馬。
最後周隱搖身一變,成了朝堂上最有權勢的駙馬。
思及此,嚴諾唇角一勾。
看來眼前這位男子,定然給周隱的青雲路添了不少的助力,所以周隱才會冒著畫仙之名被毀的風險,親手將她送出去。
既如此,那這一世,這男子也該助自己一臂之力了。
心思一定,嚴諾掛上了一副關懷的模樣,朝著男子邁近幾步,輕聲道:
「公子,聽說你中毒了。」
男子這才意識到身邊有人。
他強壓著身體裏的躁動,睜開了一條眼縫,喉頭一滾,咽了口唾沫,才對嚴諾道:
「你是誰家姑娘,不要在此處,走。」
嚴諾不閃不避,繼續道:
「我曾經救助過一位遊醫,讓他借住在我的院中,作為回報,遊醫教過我一些醫術。」
「倘若公子不介意,我願意給公子把脈解毒。」
這會兒男子體內的熱浪洶湧澎湃,已經被攪和的無法思考,一聽見嚴諾會把脈解毒,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
「速來。」
嚴諾的臉上不動聲色,輕輕的往床榻邊緣一坐,撩起衣袖,擡手就搭上了男子的脈搏。
肌膚相觸的剎那,男子渾身抖了一個激靈。
男子心胸之中的熊熊烈火,無時無刻不在慫恿著他,恨不能立時將女子拉入自己的身下。
好在男子仍有一絲理智,竭力克制。
嚴諾自然能感受到男子體內的煎熬,不過她毫不在意,依舊輕松的佯裝著把脈。
風月場上混跡了數十年,見過了太多被情欲支配的男子,眼面前正經克制的小少年,不過是個雛兒。
片刻後,嚴諾才一臉正經的說道:
「公子,你中了男科的熱毒。」
「那遊醫給過我一本醫書,書中記載了如何解除男科熱毒。」
「只是我待字閨中,從未與男子有過肌膚之親。」
話音一頓,嚴諾緩緩擡起眼眸,眼神清澈的望向男子。
與男子對視的一剎那,她故意露出一副震驚且不忍的神情。
好似是由於瞧見了,男子因竭力的隱忍而極其痛楚的模樣,萬分的心疼。
嚴諾怯生生的與男子對視,咬著嘴唇沈默半晌。
仿佛在心中掙紮了百轉千回,才繼續羞怯道:
「見公子如此痛苦,我實屬不忍。」
「公子,我來幫你。」
嚴諾的話音一落,男子的呼吸愈發粗重了幾分。
他再次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望著嚴諾的眼神裏,欲望更甚。
他隱忍著問道:
「姑娘可有婚配?」
嚴諾咬著唇角搖了搖頭,滿臉紅暈的羞怯道:
「尚無婚配,公子莫動。」
未給男子再次開口的機會,嚴諾幫男子的身體擺正躺平。
想要做成大事,自然要豁的出臉面、放的下身段。
少女柔嫩的臉頰,輕輕的在男子臉頰上慢慢摩挲。
男子雙臂一展,將嚴諾緊緊圈進懷裏,雙唇熱切的在嚴諾的脖頸間肆意回應。
男子一把摟住嚴諾的腰肢,剛想把嚴諾壓到身下。
嚴諾慌忙支起上半身,著急道:
「公子千萬不要動,我幫公子解毒。」
男子聽了此話,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果真乖乖的放下手臂,任嚴諾施為。
上一世,嚴諾可是混跡於風月場中數十年。
她自然知道。
令男子舒爽快活的法子,不一定非要獻上自己的身體。
第3章 他第一次
嚴諾那修長如玉般的指尖,緩緩劃過男子的衣襟,徐徐探入深處。
現下正值春末夏初之際,連著晚間的風也透著絲絲暖意。
兩人之間的空氣如火如荼,忽的窗外席卷進來一陣暖風,撩撥著兩人之間的熱浪無限翻湧,一浪高過一浪。
男子意亂情迷之際,擡手拉近了嚴諾。
猛然間,仰頭附上了她的唇。
猶如幹涸了許久的根莖,瘋狂的索取著絲絲瑩潤。
隨著體內的熱毒傾瀉而出,男子逐漸清醒。
他胸口起伏不定、喘著粗氣,額頭輕輕抵著嚴諾的額頭,然而腦子裏,卻依舊回蕩著剛才的情形。
男子只覺著心尖兒驀地一顫。
對面前的這位小女娘,恍然升騰出了一股異樣的情緒。
他沒想到。
面前這個小女娘,遇事竟然這般處變不驚,還敢如此膽大妄為。
他緩緩深呼吸了好幾輪,才漸漸恢復了正常狀態。
隨著臉上的赤紅逐步褪去,男子啞著聲調對嚴諾說:
「莫怕,我會對你負責的」。
「你在這裏等我,過兩日我來接你。」
男子與上一世,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
上一世的嚴諾初經男女之事,早已羞憤欲死,哪裏還顧得上問他怎麽負責、如何負責。
可是這一世的嚴諾,早已對男女之事司空見慣,況且,她連外衣的衣帶都還緊緊系著。
他要對她負責什麽?
對她的雙手負責嗎?
嚴諾一臉正經的瞧著男子整理衣帶,認真道:
「我是幫公子解除男科的熱毒,公子因何要對我負責?」
男子整理衣帶的雙手一停滯,小聲回道:
「我是男子,既然已經與姑娘發生了這般關系。」
「我應當對姑娘負責。」
話音一落,男子繼續整理自己的衣帶。
嚴諾忽而覺著這個少年甚是有趣,便調侃道:
「那不知公子府上,已經負責了多少位姑娘?」
男子一聽這話,猛的擡頭望向嚴諾,詫異的雙眸裏添了些許憤懣。
他不滿的小聲道:
「姑娘莫要開玩笑,這是我第一次與女子親近。」
「姑娘前頭已經說了,自己尚且待字閨中。」
「既如此,我自然要對姑娘負責。」
呦,原來這是他的第一次。
嚴諾一聽見男子說這話,瞬時來了興致,淺笑著問道:
「公子準備對我如何負責?」
男子已經穿戴齊整,這會兒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一張白皙俊俏的小臉對著嚴諾,認真道:
「自然是要納你入府的。」
嚴諾一聽到「納」字,就覺著一陣反感油然而生。
隨即一起身,徑直就朝著水盆走去,言辭認真的丟了三個字:
「我不願。」
男子聞言,只覺得腦門兒一顫,萬般的不解。
按照常理來說,男女之間發生了這般親密的事,不應該是小女娘先哭著、嚷著,要男子負責的嗎?
可眼前的這位小女娘為何如此不同?
自己主動要對她負責,她竟然還不願意?
真是奇了!
男子緊跟著從床榻上下來,挨著嚴諾就直接問道:
「難不成你還想與其他男子,發生這種事?」
「亦或是,你還想摸其他男子的那處?」
第4章 要定她了
嚴諾驚詫的回轉過身,迎面只瞧見男子的下顎。
她微微一擡腦袋,瞧著那張俊俏臉蛋,有些生氣道:
「公子莫要隨口胡說。」
「我不願做妾,更不願做外室。」
「倘若公子真的有心對我負責。」
「那就十裏紅妝、八擡大轎,迎娶我進府做正妻。」
話音一落,嚴諾沒管男子的反應,調轉過身繼續洗手。
嚴諾心裏很清楚。
但凡有些家世的男子,娶妻不僅要門當戶對,更是要把家族利益放在首要位置。
尤其這位皇室之中的男子,婚娶向來不由自己做主。
嚴諾之所以故意這般回應,一方面是為了堵上那男子的嘴。
另外一方面,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一旦沒法輕易得到,就會叫人心裏生出惦記。
男子對於心裏惦記的女娘,自然會生出一些甘願付出的情緒。
如此才好讓這男子為自己做一件事。
男子聽了嚴諾說的話,果真不僅不急不怒不爭辯,更沒有說她癡心妄想。
反倒是嘴角勾起了一抹饒有興趣的笑意。
這會兒男子已經完全恢復如常,思路愈發清晰有條理。
他垂目瞧著嚴諾一副鎮定從容的背影,正在不疾不徐的俯身洗手,男子的雙眸中,漸次升騰起了一絲絲光彩。
眼前這位小娘子,當真與其他女子不一樣。
環肥燕瘦、風姿卓然的美嬌娘,他見過太多太多。
可他遇到的任何一位美嬌娘,都恨不得與他發生點什麽瓜葛,好借著那點瓜葛,入了他的府邸、做他的女人。
可眼前的這一位,倒是奇怪的很。
都已經與他發生這般親密的關系了,還想躲著他往別處跑。
當真有意思。
既這麽,那自己便要定她了。
男子一撩衣袖,負手而立,對著嚴諾的後腦勺,言辭懇切道:
「巧了不是,我剛好也不願納妾,更不願養外室。」
「女人多了總歸是麻煩事一樁。」
「夫人多給我一些時間,我定給夫人一場明媒正娶的婚宴。」
男子自認為自己說的誠摯又真切,可「多給我一些時間」這樣的話一出口,意境就不同了。
這話落在嚴諾的耳裏,只叫她聽出了尋歡男子推脫的況味兒。
明明給不了,亦或是,明明不想給,非要說什麽「多給我一些時間」。
顯得他本是一腔的真心,卻如何如何的萬不得已。
怎麽,還想與她演一出反轉角色的西廂記?
嚴諾只覺著腦門兒一顫,心裏止不住的厭煩起來。
沒想到啊。
這家夥不僅把逢場作戲飾演的這般誠懇真摯,還是一個油嘴滑舌的小無賴。
如此的厚顏無恥,竟然對她直接稱呼上「夫人」了。
不過就算是厭煩,她也沒有直接表現在臉面上。
嚴諾拾起帕子擦了擦手,回轉過身與男子四目相對。
她臉上是一副疏離的神情,認真道:
「公子莫開玩笑,我不過一介孤女,恐怕入不了高門。」
「請公子莫要隨意這般稱呼,會毀了我的名節。」
「倘若公子是真心想感謝我。」
「不如明日午時來我院中喝茶,我有一事想請公子幫忙。」
第5章 要我負責
男子聽了此話,心緒霎時百轉千回起來。
他今年雖然已經十九,卻從未與女子親近過,尤其男女之情這一塊,更是一片空白荒茫之地。
一時之間,他竟然拿不準嚴諾的話究竟是何用意?
不是她說要十裏紅妝、八擡大轎的進府做正妻?
怎麽還與他生分上了?
難道是不相信他說的話?
男子微不可察的晃眼一打量嚴諾。
一剎那間。
腦子裏又忍不住的一連串兒冒出剛才兩人親密的畫面。
雖然剛才的境況緊急,他們是在權宜之下才親密了一次。
可到是底實打實的摸了!
那般私密的地方,豈是隨便哪位女子就能摸的?
既然摸了他的,就該是他的女人了。
雖然她瞧起來一本正經的模樣,想來她此時的心境已然羞怯至極。
看來當下不可急攻,當循序漸進才是。
思及此,男子眉目舒展開來,笑著回道:
「我定會如約而至。」
「別說一件事,便是千萬件事,我都可幫你。」
嚴諾見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心情也好了一些,淺笑著福身行了一禮,回道:
「嚴諾先行謝過公子。」
男子眉目柔和,溫煦道:
「不用多禮,我名喚晏修。」
嚴諾只覺著頭頂一道驚雷炸響。
眼面前的這位,竟是京城兵馬司的總指揮使!
還是從小在皇上身邊長大的晏修世子。
她曾在醉春樓裏聽過關於晏修的傳聞。
上一世,晏修世子率兵奔赴北涼戰場,苦戰三年後,那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是打贏了,晏修世子卻死在了戰場之上。
晏修世子戰功卓著,一生未娶,死後被皇上追封為北洲王。
想到這裏,嚴諾忍不住晃眼一打量。
眼前這位貧嘴滑舌的輕浮少年,就是晏修世子?
晏修自然瞧出了嚴諾滿目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他倒是不以為然,只繼續溫和道:
「夫人聽過我的名號?」
「莫慌,我以後定會對夫人好的。」
嚴諾只覺著腦門上嗡的一聲,又隨口喊她「夫人」。
這個小無賴,莫不是在冒名頂替、信口雌黃吧?
嚴諾壓下心中疑慮,淡然一笑,對著晏修福身再行一禮,疏離道:
「民女拜見世子殿下。」
「世子既然答應了民女,那明日午時,民女在院中恭候世子。」
「現下時候不早了,世子既然已經無恙,民女就不留世子了。」
嚴諾直接下了逐客令。
晏修聽了嚴諾的話,愈發拿不準嚴諾的心思了。
他霎時有些焦眉愁眼,著急忙慌的就脫口而出:
「你,你才剛與我……」
「你這就趕我走了?」
嚴諾茫然的一擡眼眸,對上一臉忿忿不平的晏修,忽而驚覺了大半。
晏修這副模樣,像極了被自己要了第一次的嬌俏小女娘,羞憤、害臊的找自己要說法來了。
她忍不住探口而出:
「世子是要我負責嗎?」
晏修恨不能立時嘔出一灘老血,當即昏倒。
他緩了緩情緒,一字一句的認真更正道:
「是我,對你負責。」
嚴諾忽然很想笑。
她活了兩世。
還是第一次見著一個男子,非要對一個女子的雙手負責。
不過嚴諾並不想在這種事情上與晏修有過多的纏結。
反正晏修也活不了幾年。
他自己願意負責,就讓他負責便是。
還省的自己花費心思,說服他助自己一程。
嚴諾的臉上,立時表現出一副被言語觸動的模樣,瞧著晏修的雙眸裏,流淌著滿滿的希翼:
「好,嚴諾等著世子兌現承諾。」
晏修本就拿不準嚴諾的心思,原本心裏還在焦頭爛額的揣摩著,可陡然對上了一副滿是期冀的眸子。
驀地呼吸一滯。
愈發覺著眼面前的俏生生小女娘,天下無雙。
一瞬間,晏修的心裏升騰起了一股莫名的愜意與歡喜。
他側目瞧了一眼銅壺滴漏,已至子時。
他視線回到嚴諾的臉上,溫聲道:
「我從不食言,你安心等著我。」
「你已然是我的人了,以後有任何事我都會幫你。」
「我現下要去查一查今晚的事。」
「明日午時,我們不見不散。」
第6章 還不跪下
外院大門被晏修關上的一瞬間,嚴諾的心境瞬時萬分的舒暢適意。
她深深的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快步走到院中,佇立在那棵海棠樹下,激憤與欣喜交雜在心頭:
「母親,上天垂簾諾兒,諾兒又回來了。」
「這一世,諾兒不僅要將母親的名字加入嚴家的族譜。」
「還要將母親安葬到父親的身邊去。」
嚴諾的母親陶媛,在臨終前告訴她。
她的父親是定安侯嚴焱,在一場突襲中戰亡,父母兩人在邊境成婚、又恰逢戰事,所以成婚的奏章沒能及時上報於朝廷。
嚴焱戰亡之時陶媛已有身孕,陶媛只好獨自一人來到京城,找到定安侯府。
彼時侯府二爺嚴寬,已經承襲了嚴焱定安侯的爵位。
嚴寬說,大哥嚴焱一生未娶,死後不可背負汙名,將身懷六甲的陶媛,囚禁在了這處破舊小院裏。
嚴諾十一歲那年,陶媛病亡。
陶媛至死,未能再邁出小院一步。
嚴諾按照母親的意願,親手將母親安葬在了這棵海棠樹下。
母親說,她與嚴諾父親第一次相遇,就在一棵海棠樹下,如此安葬,會讓她與嚴諾的父親離的近一些。
既然上天讓嚴諾重活一次,她定要幫母親奪回該有的名分,讓母親與父親安葬在一起。
按照上一世的經歷。
第二日,周隱的夫人、定安侯嚴寬的嫡女、嚴沁,會帶人闖進院子,挑斷嚴諾的手筋,將嚴諾賣去醉春樓。
既然嚴諾重生在了此刻,那回歸後的第一刀,就該往嚴沁的身上還回去。
這一夜,嚴諾在自己的床榻上睡得很安穩,直到日光斜斜的打在窗檻上,嚴諾才將將醒來。
她側目瞧了一眼銅壺滴漏。
已經巳時三刻。
她洗漱完畢,便按照上一世那般,坐在屋前的台階上看雲彩。
雲朵隨意變化成各種形狀,慢悠悠的在天空飄蕩,忽而瞧見一群飛鳥連成了一大片,急速橫穿過一朵白雲。
嚴諾勾唇一笑。
來了。
隨即「哐啷」一聲震天響,院門被人生生的踹開。
嚴諾慢慢悠悠的直起了身子,一臉鎮定的瞧著七、八個婆子,氣勢洶洶的踏門而入。
婆子們氣焰囂張的進了院子,似是根本沒有瞧見院子中還立著一個人。
婆子們即刻四散開來,屋裏屋外的到處搜尋著什麽。
隨後一位端著身板、神態傲慢的女子,從院門外踱步而入。
那女子一臉的嫌棄模樣,一邊向前邁步,一邊晃眼打量著破舊的小院。
一通掃視後,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了嚴諾的臉上。
一剎那間。
那女子眼眸裏的鄙棄之色,立時幻化成了嫉妒。
女子淩厲嫉怒的目光,直戳戳的射向嚴諾,好似恨不能一擡手,直接撕了嚴諾那張仙姿玉色的俏臉。
四目相對。
嚴諾倒是從容淡定,不慌不忙,反而笑語晏晏的開口道:
「姑娘帶人闖入我的院中,所為何事?」
那女子瞧見嚴諾,竟是一副沈靜恬雅的鎮定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一旁的婢女倒是個會冒尖兒的,瞧見自家主子的臉色愈發陰沈,對著嚴諾就厲聲道:
「放肆!」
「在你面前的,可是定安侯府的嫡女,吏部員外郎的夫人。」
「豈是你一介賤民能直視的?還不快跪下行禮!」
不過一個狗仗人勢的小婢女,嚴諾壓根沒有去理睬,她的視線依舊只停在嚴沁的臉上。
她朝著嚴沁微微一福身,算作行禮。
可嚴諾這般淡定從容的模樣,愈發惹得嚴沁嫉恨起來。
嚴沁是定安侯府的嫡女,是周隱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理所當然的認為,出身寒門的周隱,應該對她捧著、敬著,且一心一意。
當然,周隱也確實寵她如珍寶。
可就是這樣一位百依百順的夫君,與她成婚不過半年時間,居然時不時的在半夜裏偷偷溜出門去。
嚴沁發現後大發雷霆,周隱也只是敷衍一番,說他去了畫室,說他只在夜深人靜時才會有靈感。
嚴沁自然不信這般說詞,更無法忍受周隱半夜溜出門去,便私下派人一直跟蹤。
可周隱行事異常謹慎,不曾叫人跟蹤成功。
直到昨夜。
他意外救下被人算計的晏修,才暴露了嚴諾的院子。
嚴沁昨晚聽到下人稟報,發現周隱昨夜去了一個院子,她輾轉反側的忍了整整一夜。
今日周隱一出府,她忙不叠的就帶人沖了過來。
她萬分急切的想知道,周隱半夜溜去的院子裏,究竟藏著什麽。
這一看,果不其然。
院子裏藏著一個嬌俏的小賤人,樣貌比她姣美清秀,氣質比她端莊恬靜。
難怪引誘的周隱,大半夜的偷偷往她這裏跑。
嚴沁藏在寬袖下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今日,一定不能放過這個小賤人!
第7章 嫉恨嚴諾
心胸狹隘的女子一旦嫉恨起來,就成了惡貫滿盈的女鬼。
嚴沁嫉怒的雙眸裏,更添了幾分殺意。
剛想開口讓下人把嚴諾抓起來,就瞧見麻婆子抱著一卷畫,急匆匆的疾步到她面前,對著她一展畫卷,驚慌道:
「大小姐,您快看啊。」
「那屋裏有很多這樣的畫稿。」
嚴沁的視線隨即往畫卷上漫不經心的一掃,立時覺著一道驚雷直擊腦頂。
嚴沁在未嫁給周隱之前,就已經是巖柳先生的小迷妹,所以對巖柳先生的畫早已了如指掌、獨目能辯。
就這麽漫不經心的掃一眼畫稿,嚴沁便認出了,這是巖柳先生的親筆之作。
倘若屋子裏真的有很多畫稿,那這裏就是周隱的畫室!
一想到這裏,嚴沁恨不得當下就撕了眼面前的小賤人。
她與周隱成婚半年,周隱從不願帶她來畫室,甚至不願意告訴她這個正牌妻子,畫室在哪裏。
嚴沁原本以為,周隱是想要自己的私人空間。
沒想到啊。
周隱竟然在畫室裏,養了一個俏生生的小賤人。
一剎那間。
嚴沁的雙眸裏布滿了憤怒與怨恨。
不過她到底自小受過高門裏的規訓,心裏再如何驚濤怒浪,臉面上也會稍稍掩飾一二。
既然想撕了眼前的小賤人,總得先找個合情的理由才是。
嚴沁陰沈的目光往嚴諾臉上一掃,厲聲問道:
「你叫什麽?怎會在此處?」
嚴諾上一世在醉春樓裏,揣摩最多的就是察言觀色。
不管對面那人藏著怎樣的情緒與心思,她都能從對方的眼神裏、細微動作裏,揣測出一二。
嚴諾就像看戲似的。
從嚴沁走進院子裏開始,到此時看到畫卷以後,她眼睛裏所有暗戳戳的小情緒、以及小心思,都被嚴諾一目了然。
嚴諾自然也知道,嚴沁接下來要做什麽。
她對著嚴沁淡然一笑,客氣回道:
「民女名叫嚴諾。」
「民女自出生起,便在這間院子裏生活。」
「這裏是民女的家。」
「不知貴人來民女的家中有何事?」
又如一道驚天炸雷在嚴沁的耳邊轟隆隆響起。
她居然姓嚴?!
這京城裏姓嚴的,可只有他們定安侯府。
嚴沁的身子陡然一僵,腦子裏立時翻騰起父親說過的話。
京城西郊的一處二進小院裏,住著她大伯與外室的女兒。
難不成眼面前的小賤人,就是那個外室女?
如此,就太好了。
既然是侯府自家的外室女,那處置起來就太方便了。
嚴沁傲然的一勾嘴角,對著身旁的下人道:
「把這個不知禮數的小賤人,押到我的面前來。」
嚴沁直接用的是「押」字,很明顯,她要治罪嚴諾。
那些下人皆是對嚴沁唯命是從的奴仆,一聽見嚴沁的言語裏有要整治嚴諾的意思,各個都開始火急火燎的摩拳擦掌。
去收拾一個既沒有身份、也沒有背景的小丫頭,還不是一件超級容易的差事。
只要差事辦的好,討了主子的歡心,賞賜還不是輕松就來。
嚴沁的話音剛一落下,好幾個婆子就朝著嚴諾走過去。
嚴諾見狀也不反抗,乖乖的任由婆子們鉗制著胳膊,把她押到了嚴沁的面前。
此時反抗必然會遭到一頓毒打,待晏修到了以後,她自有一番說辭。
嚴沁居高臨下的垂目睥睨著嚴諾,心情好一陣舒暢得意,對著嚴諾厲聲問道:
「你與周隱,是何關系?」
上一世嚴諾天真無知,並不知嚴沁陰暗的心思,所以誠實的回答,說她與周隱相依為命。
從而引來了嚴沁的雷霆震怒、殘虐報復。
嚴諾這次不想激怒嚴沁,從容回道:
「周隱如我異性兄長,他待我亦如異性胞妹。」
「我們情同手足、親如家人。」
嚴沁瞧見嚴諾這般撇清兩人的關系,心裏愈發怨憤起來。
說什麽親如兄妹的鬼話。
兄妹之間還要大半夜的偷偷私會?
思及此,嚴沁惡狠狠的發了話:
「麻婆婆,扒了她的衣服驗驗。」
「兩人到底有沒有關系,要驗過了才知道。」
第8章 發現秘密
麻婆子得了指令,忙不叠的應了一聲好,挽著袖子就過去拉扯嚴諾,想把她往屋裏拖拽。
嚴諾聽見了嚴沁的話,心口一涼,看來上一世的不堪還要再經歷一次。
被拖拽的嚴諾,本能的掙脫了一番。
這一掙脫,衣袖上還殘留的顏料墨漬,恰巧入了嚴沁的眼。
嚴沁心口咯噔一跳,慌忙喊了一聲:
「都別動。」
她急急往前踏上一步,俯身就抓起了嚴諾的右手,仔仔細細的觀察起來。
這一察看,整整用了一盞茶的時間。
嚴沁眼眸裏漸次升騰起的震驚惶恐,被嚴諾瞧了個真真切切。
上一世的嚴諾不明白,嚴沁為何要拉著自己的右手審視半晌,後來,嚴諾見多了別人的手才終於知道。
畫師手繭的位置,與旁人的不一樣。
嚴諾能明顯的感覺到,嚴沁緊緊抓住她的那只手,正在微微的顫抖著。
嚴諾瞬時了然於心,看來嚴沁已然察覺到了,關於巖柳先生的秘密。
嚴沁的心中驚濤駭浪、起伏洶湧,好不容易稍稍平復了心緒。
驀地一晃眼,對上了嚴諾沈靜淡然的眸子。
嚴沁心口一沈,嫉妒更添幾分。
好像從她見到嚴諾開始,嚴諾就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不急不躁、處之泰然。
好似根本沒有被嚴沁的身份、地位所恫嚇。
一個被禁錮的外室女,怎會養出如此沈穩的膽量?
倘若今日留著嚴諾,豈不是給她自己留下禍患。
思及此,嚴沁的目光瞬時陰狠幾分。
將嚴諾的右手一甩,緩緩直起了身子,她臉上不動聲色,語調裏卻滿是殺意:
「這個小賤人還挺烈性。」
「先挑斷了手筋,再驗身子。」
婆子們得了指令,滿口應答的爽快,一個婆子忙轉身去了竈間拿刀。
剎那間,嚴諾被三個婆子鉗制住了,兩只手臂被生生押住,動彈不得。
嚴諾擡眼望了望頭頂的太陽。
應當快到午時了,不過這一世,事情似乎進展的快了些。
嚴諾望著嚴沁,鎮定道:
「官府拿人尚且需要證據。」
「你怎能對我動用私刑?」
嚴諾這一問,倒叫嚴沁趾高氣昂起來,她傲慢不遜的道:
「這是定安侯府的院子,自然由我說的算。」
「你不過一個無名無分的外室女。」
「如何處置你,還不是看我的心情。」
話音一落,嚴沁的視線,即刻晃到一旁拿刀的婆子身上,怒氣沖沖道:
「杵著做什麽?還不快動手。」
婆子應了一聲遵命,舉著刀,就往嚴諾面前走去。
那婆子駕輕就熟的模樣,好似做慣了這種缺德事兒,拿著刀,手腕一翻,對著嚴諾的右手手腕,揚起手就要下刀。
乍然一道冽厲寒光,直直閃進嚴諾的眼底。
嚴諾下意識的閉眼躲光,竭力一抽手腕。
手腕自是沒能抽回來。
卻聽見那婆子一陣嚎啕痛呼起來。
嚴諾慌忙的睜開雙眼,想要一看究竟。
卻只覺著被鉗制的身子一松,莫名的被人摟在了懷裏。
視線之內,是一道金絲滾邊的黑色衣襟,衣襟上一股龍腦香,恍然入了嚴諾的鼻息裏。
然而淡雅的熏香,根本掩蓋不住漫天的血腥味。
從婆子萬分痛楚的嚎叫中,嚴諾猜到了大半,應該是那婆子的雙臂被生生的斬斷了。
嚴諾探了探腦袋,想要看看情形,卻被面前的人制止了。
那人在她耳邊溫聲道:
「不要看,臟。」
第9章 我的女人
聲調不大,卻是熟悉的聲音。
嚴諾一擡頭,便對上了晏修那雙黑漆漆的眸子。
晏修溫文一笑,輕聲道:
「你就在我身後,我來處理。」
言罷,身形一調轉,向嚴沁冷冷望去。
嚴沁被眼前的血腥場面震驚的有些失魂落魄,她慌忙擡手掩住口鼻,向後退了好幾步。
強自鎮定了好一會兒,才對著晏修福身行了一禮,詫異道:
「世子殿下怎麽來了?」
晏修冷幽幽的回道:
「我到哪裏,還需要向你請示嗎?」
嚴沁立刻換上了一副恭敬的模樣,回道:
「臣婦不敢置喙世子殿下的行蹤。」
「只是臣婦在教訓自家婢女。」
「不知世子到此處,所為何事?」
晏修眉尾稍稍一挑,向自己的身後晃了一眼,轉而望向嚴沁,目光一沈,威嚴道:
「真是巧了,我上午才查了這院子的地契,主人叫陶媛。」
「這院子既不是定安侯府的,更不是你家周員外郎的。」
「你可知,你這是私闖民宅!」
話音一頓,晏修的語調重了幾分,帶了些責問:
「況且,她是我的女人,何時成了你的婢女?」
嚴沁聞言,心裏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的回道:
「世子殿下,她,她竟然是您的女人?」
地上雙臂被斬斷的婆子,嚎啕的哭嚎聲震天。
晏修一臉厭惡的冷冷瞧著嚴沁,漫不經心的道了句:
「你的奴仆太吵。」
晏修手臂一揚,腰間寒鐵劍就勢而出。
他目不斜視的手腕一揮,劍尖徑直劃過了那婆子的脖頸。
一道血柱隨即噴湧而出。
那婆子顫抖著身子嗚嗚了兩聲,便徹底消停了。
晏修手腕一翻,將寒鐵劍送回了刀鞘裏,一臉惡嫌的對著他周身的侍衛道:
「把這個臟東西處理幹凈。」
轉而又對著嚴沁質問道:
「嚴沁,你指使奴仆傷害我的人,是何用意?」
嚴沁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霎時被嚇得神魂飛走了大半,腦子裏瞬時也沒了思路和章程。
話也沒過腦子,直接脫口而出:
「世子殿下,她怎麽成了您的女人?」
「敏兒妹妹知道嗎?」
嚴沁口中的敏兒,是安國公的小孫女,徐敏。
這徐敏愛慕晏修已久,鬧騰的整個京城幾乎無人不知。
不提徐敏還好,這一提起徐敏。
晏修就氣不打一處來。
昨晚在春狩宴上,就是這個徐敏給晏修下的春藥。
這徐敏被寵溺著長大,做事任性、且膽大妄為,不僅給晏修下了藥,還給晏修身邊所有親近之人都下了藥。
就是為了堵住落單的晏修,好滿足她那不堪的小心思。
徐敏是打算堵住晏修,把他帶到安排好的房間裏,制造一場,長公主撞見生米煮成熟飯的場面。
長公主與晏修的關系極好,又疼愛徐敏。
徐敏就盤算著,只要長公主實心實意的勸一勸,晏修肯定能迎娶她。
所以嚴沁一提起徐敏,晏修就愈發厭煩起來。
這京城高門裏的小女娘,怎麽各個都這般惹人煩。
晏修原本只打算稍稍威嚇嚴沁一番,可嚴沁自己往槍口上這麽一撞,倒是給了晏修一個治她罪的理由。
今日若不狠狠懲戒嚴沁一番,改日她指不定會來這裏如何囂張。
晏修陰沈的眸光一閃,對著身旁的錦衣小公子道:
「方良,昨夜的春狩宴上,你有沒有見過嚴大小姐。」
方良是禮部尚書家的嫡三公子,與晏修同歲,兩人性格相投,是一同長大的鐵哥們。
方良一聽晏修的話音,便知道晏修打了什麽鬼主意,既然哥們想整事兒,他必須得配合啊。
況且他也是一位受害者,這一肚子的窩火,總要找一個人出一出的。
方良眉頭一蹙、長長舒了一口氣,佯裝著回憶了片刻,沈聲回道:
「你還別說,我好像真的見過嚴大小姐。」
晏修嘴角一勾,臉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口中卻厲聲道:
「既然你見過,那嚴大小姐就有幫兇的嫌疑!」
「來人啊,把嚴沁帶回兵馬司,好好審一審!」
嚴沁只覺著腦門兒嗡的一聲響,整個人還沒有在怔楞中回緩過來,就被幾個兵馬司的侍衛,給強行押走了。
嚴沁被人鉗制著押走時,倒是為自己爭辯了幾句:
「方良,你休要胡說,春狩宴上我何時見過你?」
「待我父親知道了,定不會饒了你。」
可惜沒人搭理她,幾個呼吸間,嚴沁的聲音漸行漸遠。
院子裏剩下的一群婆子、丫鬟,各個嚇得渾身打著顫兒,一動不敢動。
不用晏修開口,方良直接對她們呵斥道:
「管好你們的嘴,還不快滾!」
一溜煙兒的功夫,院子裏就清凈了。
方良也極有眼力勁兒,帶著兄弟們就疾步出了院子。
前前後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小院裏,就只剩下嚴諾和晏修了。
這會兒的晏修,已經換上了一副笑盈盈的模樣,稍稍歪著腦袋瞧嚴諾,樂呵呵道:
「夫人別害怕,凡事都有夫君我給你做主。」
第10章 再無巖柳
嚴諾聞言,太陽穴一抽,得,「夫人」這個稱呼改不掉了是吧。
不過瞧著晏修掛著一副笑臉,她的心情瞬時也暢懷了不少。
按照她原先的謀劃,借著晏修的到來,順勢給嚴沁扣一個私闖民宅的罪名。
沒想到啊。
晏修不僅幹凈利落的把嚴沁壓入了大牢,還把她摘的幹凈。
當真是一個好助力。
嚴諾垂下眼眸,對著晏修微微福身行了一禮,淺笑道:
「民女感謝世子的解救。」
「只是……」
嚴諾眼睫一擡,對上了晏修溫潤的雙眸,一臉正經的道:
「民女惶恐,世子不該如此稱呼民女。」
嚴諾臉上雖然掛著淡淡的笑,語調裏卻帶著冷幽幽的疏離感。
這話一入晏修的耳,晏修立時就收斂了嬉笑的模樣,聳著眉頭,有些極不情願的回道:
「現下這裏只有我們兩人,又不會被旁人聽了去。」
話音一轉,晏修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得意道:
「況且,我剛才已經告訴嚴沁,你是我的人了。」
「你看著吧,用不了多久,整個京城都得知道你是我的人。」
「你還有什麽可避諱的。」
嚴諾不急不躁,直面應答道:
「今日本想請世子幫民女一個忙。」
「倘若真的按照世子所言,那這個忙卻是幫不得了。」
「今日得了世子的解救,民女已是受了大恩,今後必然謹記於心。」
「世子請回吧,民女認為,世子與民女之間還是形同陌路為好。」
「免得落人口實,讓世子背上養外室的汙名。」
話音一落,晏修立時察覺到自己剛才的話惹了嚴諾不開心。
晏修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兩人的關系若是從嚴沁的嘴裏傳出去,嚴諾可不就成了外室。
他將嚴沁帶回兵馬司下獄,也有封嘴的用意在裏面。
他說那些話,只是想和嚴諾調笑一番、親近親近,好叫嚴諾別對他這麽一本正經的疏遠。
誰承想,剛經歷一場飛來橫禍的嚴諾,腦子竟然還這般清晰、有條理。
當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奇女子!
恍然間,晏修對嚴諾的喜愛又添了幾分,他臉上正了正色,正經道:
「你放心,我一定會封上嚴沁的嘴。」
「定不會讓京城裏傳出不該有的言論。」
話音一頓,晏修朝著嚴諾稍稍挪了一小步,帶著點撒嬌的語調,繼續道:
「可沒人的時候,你也不必這般疏離我。」
「總該適當的與我親近些。」
嚴諾忍不住微微一蹙眉頭。
這個家夥,還真是人前人後兩副做派。
昨夜不過就是順口應承了一句,這就開始潑皮無賴上了。
嚴諾默然的嘆了一口氣,認真回道:
「等世子兌現了承諾,民女自會與世子親近些。」
晏修瞧著嚴諾一板一眼的模樣,霎時偃旗息鼓了,只好擺正了身形,轉移話題:
「你說有事要我幫忙,是何事?」
「不用有顧忌,只管開口。」
話鋒落到了正題上,嚴諾倒是沒有那般刻意的疏離了。
她擡頭瞧著晏修,舉手對著院子裏的茶桌一引,柔聲道:
「世子請坐。」
「我先去給世子泡一壺茶水。」
晏修瞧著嚴諾轉身,視線留在她緩步走向竈間的背影上。
心裏忽而莫名的生出了一只小爪子,對著他的心肝,就是一陣雜亂無章的撓抓。
撓的他渾身毛毛躁躁、又疼癢難耐的。
晏修忍不住深深呼出一口氣,一腦門兒的納悶與不解。
自己這是怎麽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
自從昨晚那事兒過後,滿腦子都是那個小女娘。
嚴諾那張俏嫩嫩的小臉,硬生生的釘在自己腦仁兒裏不走了。
只要自己稍稍一晃神,嚴諾的身影立時就能蹦跶出來。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深深嘆出一口氣,視線一晃,隨即瞅見了扔在地上的畫稿。
擡起腳,兩步邁過去,拾起來一瞧,心口不由得咯噔一滯,驟然間,目光暗沈了下來。
嚴諾端著茶水,慢步走到院子裏時,便瞧見晏修掛著一副凝重的模樣,若有所思的盯著桌面發呆。
她目光一掃,就瞅見了茶桌上鋪著一張畫稿。
嚴諾立刻明白了怎麽回事,走到晏修對面坐下,擡手倒了一盞茶水。
茶盞一落到晏修的面前,就聽見晏修語調生澀澀的道:
「你與周隱是何關系?」
嚴諾微微一擡眸,就對上了晏修那雙冷沈裏藏著懊喪的目光。
想要得到一個人的信任,最好的辦法就是坦誠相待。
嚴諾的嘴角淺淺一揚,語調慢沈沈的開了口:
「六年前,周隱進京趕考、無處安身,我收留了他。」
「周隱尋得吃食讓我飽腹,並教我讀書寫字。」
「昨夜之前,我給周隱代筆作畫,助他享有京城畫仙的美名。」
「今日冒昧請世子前來,我欲所求之事。」
「便是今日之後,京城再無巖柳,只有臨川。」
第11章 周隱來了
嚴諾將自己的身世、以及與周隱的關系,向晏修坦誠了八分。
沒有說出來的兩分,是周隱偽善的那一部份。
晏修是個聰明人,留兩分讓他自己去察覺,會更加的順理成章。
晏修聽完後,眉眼凝重的問道:
「你可有嚴將軍的貼身之物,作為你身世的證明?」
嚴諾微微垂下眼睫,一臉平靜似是在思索,長長的睫毛恰好掩蓋了她眸光裏的一抹慍色。
母親臨終前,確實給了她一塊玉佩。
說那是嚴家祖傳之物,唯一可以證明她身世的物件,可保她一生平安。
然而她輕信了周隱,以為周隱拿著玉佩去侯府,是為了幫她討回公道。
可周隱從侯府回來後,說玉佩是假的,被嚴寬踩碎了。
沒過多久,周隱就成了定安侯嚴寬的女婿,靠著侯府的資源和人脈,周隱輕輕松松就入了吏部。
嚴諾思緒一收,臉上依舊風平浪靜。
擡眼對上晏修一副關切的眸子,輕聲回道:
「沒有。」
晏修聞言,滿懷希望的目光一沈,溫聲安慰道:
「無妨,我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想我做什麽盡管說,從此刻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嚴諾展顏一笑,柔聲回道:
「世子近期可要赴約宴會?」
「我欲所求之事,就是在宴會上作一幅宴飲圖。」
巖柳的成名之作,是瑤池神仙圖。
因著嚴諾在十七歲以前,幾乎沒有見過院子外面的世界,所以滿腦子裏,幻想最多的便是關於神仙的一切。
她從前所作的畫大多都與神仙相關,故而巖柳先生被人津津樂道為,京城畫仙。
而如今的嚴諾,早已深諳人心、飽經世故,她手中的畫筆,可輕松繪出蕓蕓眾生。
這一世,她要用一幅宴飲圖,敲開所有京城權貴的大門。
嚴諾的話音一落,晏修即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圖。
晏修微不可察的一挑眉尾,望著嚴諾的目光裏添了幾分賞識。
眼前被人藏了十七年的小女娘,這會兒想要破殼而出了。
既這麽,自己定然要助她一臂之力的。
晏修溫和一笑,真誠道:
「這事簡單,過幾日長公主要辦賞花宴,到時我會向長公主推薦臨川先生為賞花宴作畫。」
「屆時,臨川先生必然會在賞花宴上揚名。」
話音一頓,晏修雙臂交疊著倚上茶桌,身子往嚴諾的面前湊了湊,轉瞬掛上了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討賞似的小聲笑道:
「如此,你可還滿意?」
嚴諾瞧著原本正兒八經的晏修,眨眼間就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
恍然覺著這個家夥有些趣味。
嚴諾溫婉一笑,和悅道:
「臨川感謝世子相助,改日定會回報於殿下。」
晏修嘴角一勾,直言道: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話音一頓,眉目含笑的小聲叮囑道:
「以後不用與我這般客氣。」
「你心裏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晏修的視線隨即在院子裏一掃,繼續道:
「這院子太破舊了,又在城郊不安全。」
「我給你在城東重新買個宅子吧。」
嚴諾拾起茶壺給晏修續水,笑著回道:
「世子不必費心,我在這院子裏住了十七年,並不想離開。」
「況且,住進世子買的宅子裏,豈不真的成了世子的外室?」
晏修被最後一句話噎住了,只好擡手拾起茶盞喝茶。
心裏倒是忍不住的嘆息,還真是個一板一眼的小女娘,不容他得寸分毫。
嚴諾瞧見晏修憤憤然的喝著茶水,沒來由的覺著好笑,望向晏修的目光裏,瞬時添了幾分和樂,淺笑道:
「不知世子與周隱,可有私交?」
話音一落,晏修便領會了嚴諾的心思。
嚴諾想要問的,是昨晚周隱為何會將自己送來。
他將茶盞往桌面一撂,解釋道:
「我與周隱此前從未有過接觸,昨日春狩時,因著周隱救了落馬的長公主,我才認識了他。」
「昨夜春狩宴上,我察覺到被人下了藥,離席的途中卻被徐敏纏結住,一時無法脫身。」
「那時周隱恰好經過,我便拉住他,叫他送我離開。」
話一說到這裏,晏修不由得心尖兒猛然一顫。
察覺到了一個紕漏。
既然周隱與嚴諾相依為命、親如手足,那周隱為何要將中了藥的自己,送到嚴諾這裏?
難不成,周隱有心借此機會,有意撮合他與嚴諾?
這個周隱,有點意思。
因著不願嚴諾多想,晏修便輕聲安慰道:
「周隱應當覺得你這賴恩全,就把我送來了。」
可嚴諾的腦門兒上早已響起驚天炸雷,震得耳膜轟隆顫響。
記得上一世。
醉春樓裏傳出周隱救下長公主的訊息,是在一年以後。
此事為何會提前了整整一年?
難不成,周隱也重生了?
還未等嚴諾開口,院門外響起了方良故意拔高的聲音:
「周員外,你怎麽來了?」
第12章 殿下降罪
話音一入耳,兩人瞬時相視一望。
晏修早已猜到了周隱會來,畢竟剛才來鬧事的,是周隱的夫人。
倘若周隱是真心看重這個曾經相依為命的異姓妹妹,定會前來阻止這場鬧劇。
晏修溫熱的目光在嚴諾的臉上稍稍一掃。
瞧著嚴諾的臉色,並沒有因為周隱的到來而動容分毫,便安下心來。
嚴諾臉上雖風平浪靜,可心裏到底狂濤駭浪起來。
周隱為何會來?
上一世,倘若周隱此時趕到,那自己肯定不會被賣去醉春樓。
為何上一世的周隱不管自己,反而現在趕來了?
隨著院門外響起周隱的幾句低語聲。
吱呀一響,院門被方良開啟了。
方良擡臂一引,客氣道:
「周員外,請吧。」
方良在翰林院裏擔了一個閑職,大家同朝為官,面上還是要和和氣氣的。
周隱對著方良行了一禮,道了聲謝,就邁步進了院子。
一入院,就瞧見了茶桌旁對坐的兩個人。
周隱對著晏修俯身一禮,笑道:
「下官見過世子殿下。」
晏修擡手拾起茶壺,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水,目光沒離開手中茶盞,好似在自家院子裏一般懶散。
漫不經心的回道:
「周員外既然來了,就過來一起喝茶吧。」
周隱的視線在嚴諾臉上一晃,見她正在垂目喝著茶,壓根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便知風波已過,現下已經相安無事了。
周隱對著晏修再行一禮,恭敬道:
「下官只是過來看看諾兒。」
「現下見她安好,便不打擾世子與諾兒了。」
「下官這就先行告退。」
本是平平常常的幾句話,可那聲「諾兒」一出口,倒叫晏修渾身不舒坦起來。
喊的倒是親熱,出事的時候怎麽沒見他及時趕過來。
自家夫人都管不好,是該好好敲打他一番。
晏修眉尾一挑,視線落在了周隱的身上,慢悠悠的沈著聲調道:
「既然怕諾兒不安好,為何不早些來?」
話音一頓,沒給周隱接話的機會,繼續木著臉道:
「我本是要感謝周員外昨夜助我解圍的。」
「可經過昨夜那一遭,周員外應當已知曉我與諾兒的關系了。」
「既這麽,怎還放任自家夫人在這裏瞎胡鬧?」
晏修眉頭一緊,將手中茶盞往桌面上重重一撂,咣的一聲,語調愈發陰沈加重了幾分:
「若不是我今日查案查到這裏,諾兒就要被你那好夫人挑斷手筋了!」
「周員外,你說你那好夫人,該當何罪啊?」
周隱一聽話音,便知道晏修是在敲打自己。
晏修的話裏有三層意思。
第一層意思,嚴諾已經是他的人了,以後要離嚴諾遠一點。
第二層意思,晏修要治罪嚴沁,為嚴諾出氣。
第三層意思,晏修與嚴沁,都知道嚴諾為他代筆的秘密了。
周隱心思一定,不卑不亢的恭敬回道:
「為殿下解圍,是下官分內的事,下官擔不起謝字。」
「今日下官一得到訊息就立即趕了過來,可惜還是遲了。」
「幸而今日有殿下在這裏,才避免了一場慘事。」
「夫人今日所犯之事,著實太過分。」
「倘若不加以教導,今後指不定還會闖出多大的禍端。」
「下官無能,不能約束夫人的言行。」
「下官懇請殿下,依照律法,給下官的夫人降罪。」
第13章 為夫願意
周隱這番大義滅親的言辭,倒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晏修想要為嚴諾出氣,那就隨便出。
他一個小小員外郎,對嚴沁既沒有能力管、也不想管。
不過最後一句按照律法處置,也在側面提醒晏修。
不能做的太過,得有個合理的章程,畢竟嚴沁是定安侯嚴寬的嫡女。
周隱這副公事公辦的做派,倒叫晏修罕納起來,竟然沒有幫著嚴沁說一句求情的話。
這個周隱,還當真豁得出去。
晏修深吸一口氣,沈聲道:
「周員外果然大義。」
「既然周員外這般明事理,那我定會讓周夫人,好好熟識一下我大祁的律法。」
周隱道了句全憑殿下做主,便識趣的行禮告退了。
轉身之前,視線微不可察的往嚴諾的臉上一晃。
見她依舊面不改色的把玩著茶盞,仿佛與他視同路人。
周隱心口猛然一沈。
倘若是氣惱他昨夜不該將晏修送來,不應當是這般態度。
嚴諾她變了。
周隱走後,晏修打量著嚴諾的臉色,心裏頓時驚異起來。
從周隱進院子再到離去的這段時間裏,嚴諾一直不疾不徐的喝著茶,目光從未往周隱身上瞧過。
好似周隱是個與她毫不相幹的人。
嚴諾對周隱那副漠然置之的態度,十分不合情理。
按照常理來說。
他們兩人有著相依為命的情分,不應當如此生疏才是。
如今瞧著嚴諾對周隱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這兩人之間八成有什麽事兒。
思及此,晏修眉尾一挑,捏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
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也好、誤會也罷,得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倘若第三個人攪和進去,只會越攪越亂。
茶盞輕輕一擱,晏修隨即喚了一聲:
「袁朗。」
院門外即刻走進來一人,行禮回道:
「屬下在。」
晏修問道:
「這片地界兒的治安,是哪個負責的?」
袁朗恭敬回道:
「回殿下,是城西京衛司的何源何大人。」
晏修嗯了一聲,吩咐道:
「你去告訴何源,說這片地界兒不安生。」
「讓他在附近設一個治安分部,十二個時辰都要有人值守。」
話音一落,袁朗領命幹活兒去了。
晏修視線一轉,目光落在嚴諾的臉上,笑著溫和道:
「你既然不願意離開,我只好讓人守在這裏。」
「我現下要去善後今日的事,就先走了,過幾日,我會派人給你送賞花宴的請帖。」
話音一頓,晏修從腰間取下一塊白玉鑲金的令牌。
將令牌推到嚴諾的面前,溫聲道:
「這是我兵馬司的令牌。」
「倘若以後遇著事,拿著令牌可以擋一陣子。」
也不去管嚴諾接不接,晏修忽而痞壞的一笑,樂呵道:
「夫人,千萬別怕麻煩為夫。」
「為夫願意。」
沒給嚴諾回話的機會,晏修直起身子就邁步往院門走去。
快要邁出院子時,微微一側身子,對上了嚴諾沈靜的目光。
腦袋稍稍一歪,嘴角一揚,揮手笑道:
「走了。」
尾音剛落,擡腳一邁,人影兒就消失在了嚴諾的視線裏。
院門被輕輕關上。
嚴諾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得,「夫人」這個稱呼,被他給喊順口了。
還真是個人前老虎、人後大尾巴狼的家夥。
那城西京衛司的何源,倒是個慣會辦事兒的。
太陽還未落山,就已經安排人在嚴諾院子的附近,支起了一個臨時的草棚。
何源親自登門,陪著笑臉向嚴諾致歉。
一開口就是檢討自己,說今日沒有管理好片區的治安,讓嚴諾受驚了。
緊接著就是向嚴諾言辭懇切的示好。
說他安排了幾個衙役,十二個時辰值守在這附近,只要嚴諾一聲招呼,衙役立馬就能到她的面前。
臨了還不忘打個圓場。
直言為官者,就應當把百姓的事兒放在第一位。
嚴諾行禮致謝,心裏跟明鏡兒似的。
何源這一番賣力的表現,不過就是希望自己在晏修的面前,誇他千般細致、萬般妥帖。
送走了何源,嚴諾關起門來開始奮力練畫。
賞花宴上的這一幅畫,定要在京城打響臨川的名號。
晏修辦事兒確實穩妥。
三日後,嚴諾就收到了公主府邀請她為賞花宴作畫的貼文。
嚴諾對著貼文思潮起伏。
上一世。
周隱揭發駙馬魏宣私下豢養妓子,並聯合了多位朝臣上奏,支持長公主休棄駙馬。
嚴諾在醉春樓裏聽到這個訊息時,駙馬魏宣與那位妓子,已經被治罪下獄了。
嚴諾雖然沒有見過魏宣,卻是知道那位妓子的。
那位妓子名叫蘇婉,是教坊司裏的一位琴師,因著琴技甚好,蘇婉經常被邀請到各種宴會上奏樂。
想到這,嚴諾的眸光裏閃過一絲計較。
不知蘇婉,可會在賞花宴上奏樂?
第14章 好生伺候
賞花宴這日,晏修派了輛裹金嵌玉的馬車來接嚴諾。
駕馬車的人是袁朗。
袁朗擺好踏凳,立在馬車旁等嚴諾。
瞧見走出院門的嚴諾,一身素衣不加點綴,忙上前一步小聲道:
「嚴娘子這身打扮去參加賞花宴,未免太過素凈了些。」
「前幾日,世子差人送過來了幾套衣裳首飾,嚴娘子為何不穿戴那些?」
「可是尺寸不合適?或是款式、配色不喜歡?」
一聽這話,就知道袁朗是個心思細致的。
瞅見嚴諾沒有穿戴晏修送的衣裳、首飾,著急忙慌的就打聽嚴諾的喜好,事後好向晏修報備。
嚴諾自然識出了袁朗的心思,莞爾一笑,回道:
「世子送的衣裳、首飾很合適得體,我十分喜歡。」
「只是我參加賞花宴是為了作畫,並不是為了示於人前。」
「倘若打扮的人比畫美,豈不是喧賓奪主了。」
袁朗恍然的點了點頭,瞬時對嚴諾添了幾分異乎尋常的贊賞。
擡起手臂讓嚴諾搭著上馬車,嘴上稱贊道:
「嚴娘子的見地,果然與其他娘子不同。」
「難怪世子對嚴娘子另眼相待。」
袁朗垂目一笑,繼續道:
「嚴娘子肯定猜不到,世子是如何形容那些高門貴女的?」
「說她們一個個的,都是行走的首飾鋪子。」
嚴諾不禁掩面笑起來。
這種話從晏修的口裏說出來,倒也不算稀奇,十分符合他在人後貧嘴滑舌的性子。
嚴諾笑著回了句:
「世子殿下的見地,倒是十分獨特的。」
話音一落,撩起車簾俯身入了車廂內。
袁朗往車轅上一坐,擡手一挑韁繩,馬車呼啦啦的行駛起來。
他那爽朗的聲調隨即傳入了車廂內:
「嚴娘子說的是,我們世子當真是與眾不同的。」
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語調裏面夾雜的,全是對晏修的贊賞與欽佩。
嚴諾笑著挑簾往外瞧。
馬車剛好經過一處正在修建屋宅的工地,監工的衙役見著馬車駛來,忙掛上笑臉對著嚴諾行禮。
這一處正在搭建的,正是城西京衛司設在這裏的分部。
嚴諾對著行禮的衙役,禮貌的回了笑臉。
馬車一閃而過。
嚴諾放下車簾的瞬間,臉色立時恢復了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她心知肚明,在城西京衛司那些衙役們的眼裏,她已然與晏修有著不可明說的關系了。
公主府離著皇宮不遠,在京城的中心位置,從京郊駕馬車快速疾行,也要半個多時辰才能到。
按照規矩,樂師、畫師應當從側門入。
可袁朗將嚴諾送到了正門口。
馬車一停,袁朗躍身下地,服侍嚴諾下馬車。
且不說馬車的派頭有多麽的豪華,單是袁朗駕的馬車,就足以令眾人讓出一條道兒來。
袁朗是晏修近身的親信,能讓袁朗駕馬車的,必然是晏修看重的人。
晏修可是在皇上身邊長大、從小就深得皇上疼愛的主兒,所以晏修擡舉的人,大家自然要敬著、捧著一些。
嚴諾雖然一身素衣略顯寒酸,可這會兒瞧在眾人的眼裏,就是低調、謙遜、不張揚。
再加上嚴諾那張沈魚落雁般的俏臉兒,直讓人覺著她通體的神韻,都飄著點靈秀脫俗的仙氣。
看的門口接待的茂總管,都驚艷的楞直了眼。
袁朗跟在嚴諾的身邊,對著茂總管直言道:
「這位是世子殿下請來的臨川先生,勞煩茂總管安排下人好生的接待。」
一說到臨川先生,茂總管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忙對著二人行禮道:
「原來是臨川先生,在下有禮了。」
「長公主已經交待過在下,讓在下好生招待臨川先生。」
茂總管隨即對著身旁的一位婢女使了個眼色,擡手一引:
「臨川先生請。」
嚴諾福身回了一禮:
「有勞茂總管。」
袁朗對著嚴諾輕聲道:
「臨川先生,我還有其他的差事,就先行告退了。」
轉而對著茂總管,故意拔高了一些聲調:
「世子殿下讓我帶句話,還請茂總管好生照料臨川先生。」
「倘若臨川先生在府裏受了委屈,世子殿下是要來問罪的。」
茂總管聞言,忙不叠的躬身道遵命。
嚴諾告別袁朗後,被婢女引著去了偏廳。
這裏是專門供給樂師、畫師臨時休息的屋子。
嚴諾晃眼一瞧,竟然已經有五位畫師在房間裏面了,而且每一位畫師,都是京城裏頗有名氣的先生。
只有嚴諾一人,既沒有名聲、更沒有作品問世。
看來今日,是有人不想讓嚴諾的畫獨占鰲頭了。
第15章 熟悉的臉
每一位畫師都有自己的風格與筆法。
所以賞花宴上在哪個位置作畫,什麽時候去作畫,沒有任何規定。
不拘著各位畫師的行動,任憑各自隨心發揮。
所以宴會一開始,其他畫師都出去找最佳的作畫位置,唯獨嚴諾依舊在偏廳裏喝茶。
嚴諾喝茶的位置臨著窗,一擡眼就能瞧見宴會上的男男女女。
大家穿著什麽配色的衣裳,身上帶著什麽款式的配飾,都能一掃而過,盡收眼底。
倘若是細細的定睛凝視,還能分辨出每個人五官的特色。
嚴諾的目光,慢悠悠的在宴席中掃視。
奏樂台上有十幾位樂師,其中為首的便是蘇婉,嚴諾視線一晃,隨即停在了駙馬魏宣的身上。
魏宣大約三十出頭,五官俊朗,眉眼間暈染了幾分英氣,應當是個武將。
魏宣與長公主並排而坐,可兩人卻無任何眼神交流、肢體接觸。
甚至兩人在舉手投足之間,還會刻意的避開對方,以防兩人會相互觸碰上。
看來長公主與魏宣,早就已經同床異夢、貌合神離了。
嚴諾的視線再稍稍一晃,忽而眸光一沈,瞅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長公主的下手旁,竟然坐著周隱。
難怪嚴沁被晏修帶回兵馬司下獄時,他絲毫不去求情。
周隱居然在這個時候就與長公主牽搭上了。
比起上一世,似乎整整早了一年。
嚴諾眼睫一顫,眸光霎時愈發暗沈了幾分。
難道周隱真的重生了?
嚴諾擡手揉了揉眉心,讓思緒平緩下來。
現下最重要的,是讓臨川的名聲在賞花宴上聲名鵲起。
這世上大多數畫師作畫,一要認真觀察,二要仔細對照,一番細致的參照洞察後,方能畫出人像的神韻。
而嚴諾卻是獨特的那一位。
她執筆所畫之物,皆是存在於腦海中,不需要模特定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只要看了模特的樣貌,就能畫出與模特一模一樣的畫。
所以在其他畫師參照著宴會上的一切揮筆作畫時,嚴諾只在偏廳休息,從窗戶裏觀賞著宴會上的一切。
直到賞花宴已經開始了大半晌,嚴諾還未動筆。
一位婢女端著茶點,緩步走到嚴諾的身邊,小聲提示道:
「臨川先生,茂總管讓奴婢來問問您,是不是還沒有找到適合作畫的位置?」
「茂總管吩咐奴婢來轉達,說特意給您留了一個好位置。」
「等您休息好了,奴婢就給您帶路。」
看來袁朗臨走時的那句話很有分量。
嚴諾揚起嘴角淺笑,回道:
「替我謝ɖʀ謝茂總管的好意,我就在這裏作畫便好。」
話音一落,嚴諾隨手擱下茶盞,起身就邁步行至畫架前,著手調制顏料。
那婢女聞言,霎時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駭。
她還是頭一次聽說作畫不用看,就能直接畫出來的,難怪茂總管萬般叮囑她,要盡心的伺候。
那婢女見嚴諾鋪開一張畫紙,趕忙疾步上前給嚴諾打下手。
宴會中央歌舞升平,宴席上的眾人推杯換盞。
即使絲竹聲不絕於耳,嚴諾始終一門心思的專註於自己手中的畫筆。
嚴諾擡腕執筆,筆尖行雲流水,只在一呼一吸之間,就能勾勒出一位俏生生的人影兒。
立在一旁的婢女,看的是瞪大了眼睛、閉不上嘴,那亮晶晶的目光裏,滿滿當當的全是欽佩與崇拜。
外面的宴席上談笑風生、杯觥交錯。
一段舞曲將將停下,就聽著長公主忽而提議:
「今日賞花宴,我邀請了幾位名家畫師前來作畫。」
「不如現下就讓畫師們把今日的畫作展示出來。」
「我們大家一起鑒賞一番,看看哪位畫師能奪頭籌,如何?」
席上眾人紛紛稱贊道好。
長公主見此情形,心裏滿意至極,笑著對茂總管微微一點頭。
茂總管即刻躬身領命,趕忙吩咐下人取畫去了。
第16章 我請來的
嚴諾執筆的手腕一收,一幅驚世之作問世。
一直侍立在旁邊的婢女,掛著一副無比崇拜的面孔,雙手小心翼翼的把畫作捧出了偏廳。
也就片刻功夫,宴會的中央擺出了六幅畫。
畫一入眼,眾人一陣嘩然,驚嘆聲四起。
在六幅畫中,唯有一幅畫,畫的是整個賞花宴的全貌。
倘若只是宴會全貌,到不足以讓眾人如此贊嘆不已。
此畫的神奇之處在於。
畫中的所有眾人,著裝、樣貌雖和在場眾人無異,可眾人在畫中透出的氣韻,卻似不染纖塵的仙人那般。
皎皎鸞鳳姿,飄飄神仙氣。
誰人能不喜歡,把自己畫的仙氣飄飄呢?
這幅畫不僅畫的好,往後還得把這位畫師請回府上,給自己單獨畫一幅才好。
沒有意外,今日的頭籌,自當是臨川先生。
在場眾人紛紛咂舌稱贊,驚嘆不已道:
「現下整個京城,唯有臨川先生,可與巖柳先生一較高下。」
緊接著就有人提議:
「長公主能否請臨川先生出來,與大家見上一面?」
話音一落,在場眾人接連附和。
長公主見狀,用眼神示意茂總管去請人。
這期間,更有喜愛書畫的人疑惑道:
「細看此畫,竟與巖柳先生的畫,神韻有幾分相似。」
「不知這位臨川先生,可是周員外的關門弟子?」
嚴諾此時剛好踏進了宴會中。
聞言隨即稍稍一擡眸,掃了周隱一眼,見他臉上漾著三分笑意,便知他正打著腹稿、準備說辭。
嚴諾剛想逼周隱一把,問問周隱可願當場指點一二,就聽見身後響起冷幽幽的熟悉聲調:
「臨川先生是我請來的,與周員外毫無關系。」
那人走至嚴諾的身邊,擡手一引,聲調立時溫和起來:
「臨川先生請。」
晏修眉目含笑的望著嚴諾,好似與嚴諾十分的熟稔。
眾人瞧著晏修對這位臨川先生,如此謙和有禮,再稍稍晃眼一打量臨川先生。
瞬時對今日的場面,茅塞頓開、豁然大悟。
這位臨川先生不僅作畫一絕,臉上的姿色更是上乘。
難怪晏修對她如此垂青,還特意邀請到賞花宴上來惹人眼。
想來這般安排,是為了捧臨川先生的名聲。
嚴諾隨著晏修走到長公主的面前,對著長公主行禮道:
「民女拜見長公主。」
長公主只對著嚴諾笑著點了點頭,就招呼起晏修:
「修哥兒,快到我身邊來。」
「怎麽這個時辰才到,我都以為你今日不來了呢。」
長公主今年已經二十九,比晏修大了十歲。
她自小就看著晏修一點點長大,所以在她的眼裏,晏修一直都是那個招她喜愛的小孩兒。
晏修向駙馬魏宣行了一禮,就大咧咧的往長公主鄰桌一坐,直言不諱道:
「長姐是擔心我請來的畫師不夠格,畫的不好?」
「所以又請了其他幾位名家畫師?」
長公主一擡手,隔空點了點晏修的腦門兒,笑道:
「就你事兒最多,你也不瞧瞧。」
「現下那幾位名家畫師,可不都成了臨川先生的陪襯?」
晏修嘴角一勾,回道:
「長姐這麽一說,倒是在擡舉臨川先生了。」
「如此說來,長姐同樣也是給了我臉面。」
晏修擡手一禮,笑道:
「晏修感謝長姐賞臉。」
隨即話音一頓,一本正經的討賞道:
「長姐今日如此贊譽臨川先生,是不是得賞賜一番才好?」
長公主一臉的笑盈盈,又擡手隔空點了點晏修。
隨即一臉端莊的對著嚴諾,淺笑道:
「臨川先生的畫,本宮著實喜愛。」
「賞黃金百兩。」
嚴諾從容的福身一禮,恭敬回道:
「臨川感謝長公主賜賞。」
「其實此畫還有其他妙處。」
「還請長公主將此畫左側向上,再看一次。」
長公主一個眼神示下,兩位婢女疾步上前,小心輕緩的將畫作調轉了一個方向。
畫面一轉,眾人驟然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第17章 巖柳封筆
那畫裏眾人的衣襟上,皆是隱隱藏著一個個小小的字,那些小字組合起來便是一句句。
長公主安好。
如此精妙絕倫的驚世之作,就這麽在賞花宴上誕生了。
記得上一次,眾人被一幅畫驚艷、震撼的時候,正是巖柳先生名揚京城之時。
長公主驚喜的拍案叫絕:
「妙!真是妙哉!」
「臨川先生果真是一位妙人!」
隨即側目望向晏修,歡喜道:
「修哥兒是在哪裏尋得了臨川先生?」
「如此神來之筆,為何沒在京城揚名?」
晏修嘴角一揚,神秘道:
「長姐莫問英雄出處,此後在京城裏,便有臨川先生這位名家了。」
在場眾人紛紛迎合稱贊,一時間,嚴諾成了宴會的焦點。
嚴諾心中一喜,剛好可以借此良機,逼著周隱就範。
倘若今日不在眾人面前逼迫周隱主動放棄「京城畫仙」的名號,那今後保不準,周隱會利用這個名號給她使絆子。
她對著長公主福身一禮,道:
「長公主殿下,臨川今日有個不情之請,還請長公主成全。」
「方才聽聞有人說臨川的畫,有巖柳先生作品的神韻。」
「臨川是個畫癡,酷愛向技藝高超的名家請教。」
「幸而巖柳先生今日也在場,臨川想懇求巖柳先生指點一二。」
「不知今日的宴會,在巖柳先生的筆下會是怎樣一幅大作?」
話音一落,眾人期盼的目光紛紛投向周隱。
晏修當然明白嚴諾的用意。
不管未來夫人想做什麽,自己必須第一時間助力才是。
他眉尾一挑,添了一把火:
「聽臨川先生這麽一說,我忽然也很想看一看巖柳先生的大作。」
「那不如就請周員外,當下揮筆作一幅賞花宴,如何?」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紛紛七嘴八舌的迎合。
眾口鑠金,場面瞬時變成了一邊倒。
長公主目光一掃,瞧著在場眾人都在慫恿著周隱執筆,立時換上了一副不悅的模樣。
嘴角一壓,對著晏修拔高了幾分聲調:
「修哥兒莫要跟著起哄。」
「你有所不知,那日周員外為了救我,重傷了手腕。」
「如今連筆都拾不起,該如何作畫?」
轉而望向立在場中的嚴諾,威嚴道:
「今日怕是不能滿足臨川先生的心願了。」
「周員外於我有恩,我總不能命他帶傷作畫不是?」
好一個心機深沈的周隱。
用自己那莫須有的畫仙名聲,去換長公主的垂青。
長公主的話音剛落,周隱便從席位上站了起來。
先是恭敬的對著長公主行了一禮:
「微臣感謝長公主殿下的擡愛。」
「與長公主的安全相比,微臣的手腕不值一提。」
繼而周隱於眾人面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視線一轉,望向了嚴諾,語調裏透著惜才的欣喜:
「今日能親眼見識到一位曠世巫師,實乃周隱三生有幸。」
「果真是應了那句,乾坤一擲才人出,代代新人勝舊人。」
話音一頓,周隱的目光,順著在場眾人挨個兒一掃,一擡手,對著大家行了一禮,萬般哀痛道:
「周隱承蒙各位厚愛,在此謝過大家。」
「如今周隱的手腕已經不能受力,更不知何時才能痊愈。」
「倘若還擔著名家的稱號,豈不是對有才之人的不公平。」
「周隱今日決心已定,今後的京城再無巖柳先生。」
「周隱至此封筆,再不作畫!」
話音一滯,周隱將目光定在了嚴諾的身上,語重心長道:
「如此,也好讓有才華的後輩們有乘勢而上的契機。」
還算他周隱識相,知道該避君三舍給自己留些體面。
不過這工於心計的周隱,借坡下驢的本事倒是十分嫻熟。
周隱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表演,倒是贏來了眾人的嘖嘖贊賞與憐惜。
尤其是長公主。
隱隱藏著一股炙熱的目光,就從未離開過周隱那張偽善的臉。
對於這樣的結果,嚴諾心裏是滿意的,她要的就是周隱識趣的主動封筆。
如此不必一波三折,就能讓她今後的成名之路再無阻礙。
嚴諾行禮退下後,恰是歌舞轉場的時機。
奏樂台上樂器更換,奏樂的人也換了一波。
嚴諾尋著樂師們行走的路徑,到了偏殿旁一處僻靜的庭院裏。
本是想著找到蘇婉,搭上一兩句話、混個臉熟。
沿著庭院小徑往深處一拐。
一擡眼,就撞見了等候已久的周隱。
第18章 好久不見
周隱身形挺拔的立在嚴諾面前。
白蒙蒙的月光,溫柔傾灑在周隱的通身,令他周身泛著一層柔和皎潔的光暈。
倘若只是對著這副好看的皮囊,倒真的會讓人忍不住的去浮想。
公子風流嫌錦繡,新裁白纻作春衣。
難怪長公主會被周隱這副皮囊迷的如癡似醉。
未給周隱開口的機會,嚴諾先發制人:
「今日那些名家畫師,是你慫恿長公主請來的吧。」
「在宴會上評選頭籌之作,你是想看我當眾出醜吧。」
「可惜了,你竟不知我除了會畫神仙,還會畫其他的畫作。」
周隱萬般沒想到,嚴諾竟然會先開口問罪。
今日明明是嚴諾沒有事先同他商量,不僅私下來赴宴,還逼迫他當眾允諾封筆之事。
這丫頭。
何時長了這般大的膽子?
何時有了這般大的主意?
竟然還做出了背刺他的事?
周隱臉色一沈,語調輕悠悠的:
「你何時這般貪戀名望了?」
「你可知,名望越大,帶給你的傷害就會越大。」
「我不想你行差踏錯,繼而悔不當初。」
果然是一個又當又立的偽君子、真小人。
嚴諾眸光一寒,冷聲道:
「悔不當初的事,確實有很多。」
「但是唯獨沒有今日的這一件。」
話鋒一轉,嚴諾調笑道:
「你說名望越大,傷害就越大。」
「看來是這名望迫使你身不由己,才委身於長公主殿下。」
話裏不僅帶著刺,還透著先知之事。
周隱心口一沈,語調卻軟了下來,試探道:
「諾兒,你可是在氣我那晚將世子送到你那裏?」
「你可知世子是皇上的心頭寵。」
「倘若你入了世子府,榮華富貴可享一生。」
「我那是在為你籌謀啊。」
「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我無法與你過多解釋。」
「諾兒,你該知我的心意才是。」
「我想你此生錦衣玉食,不再受苦。」
嚴諾冷笑一聲,反問道:
「所以就要用這般不入流的法子,將我送給世子?」
沒給周隱接話的機會,嚴諾警告道:
「從今往後,你莫要再喊我諾兒,我聽著惡心。」
周隱瞧著嚴諾這般冷厲的態度,心裏的猜測愈發肯定了幾分,繼續故意說道:
「你從來不願意踏出院門,此番為何想著揚名?」
「難不成是因為世子嫌棄你身世不堪?」
「倘若如此,我定給你撐腰,讓世子納了你。」
話一出口,嚴諾就知道周隱有意在試探她。
按照嚴諾以往的性子,斷然不會因為自卑身世而想著去揚名的。
看來自己行事這番變化,已經被周隱洞悉了七八分。
既如此,當除舊布新才是。
嚴諾嘴角一揚,冷聲回道:
「只允許你攀附長公主,不允許我在京城揚名?」
「我倒覺著,擔著本該不屬於自己的名望,才會受其反噬。」
「我只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
此話一出,周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他是看著嚴諾長大的,對嚴諾太過了解。
嚴諾一個眼神,他便知道嚴諾心裏想的是什麽。
她現在這般急轉直下的態度、判若兩人的說辭,只能說明一點。
嚴諾也是重生的。
周隱心口一滯,語調裏透著笑意:
「多年未見,我竟然快不認識你了。」
這便是親口承認了,他知道他們二人都重生了。
嚴諾也不避諱,直言道:
「多年未見,我倒是透過你的皮囊,看到了內裏的潰爛。」
周隱不氣不惱,話鋒一轉,繼續溫聲笑道:
「我那日去找你,見到你仍舊在院子裏,心中不知有多開心。」
「你不知我曾經找了你許久。」
「那時嚴沁抵死不說你在哪,我便讓整個侯府為你陪葬。」
「上蒼垂憐,如今你我都回來了。」
「我定會好好補償你。」
又是一副翩翩佳公子、潺潺溫柔語的偽善模樣。
嚴諾聞言,只覺著好笑極了。
周隱竟然以為,自己還會被他騙第二世嗎?
上一世,周隱的手下們,沒少去醉春樓裏悄悄打聽嚴諾的近況。
所以周隱早就知道,嚴諾已經身陷醉春樓。
可周隱為什麽不幫她贖身?
因為周隱不想讓長公主知道,他與一個妓子有牽搭。
嚴諾哼聲一笑,樂道:
「所以侯府沒了,嚴沁沒了,你只好與長公主雙宿雙棲了?」
周隱顯然沒有想到,面對他的一番溫存求和,嚴諾會這般諷刺他。
臉色一沈,語調生硬了幾分:
「你現下想要什麽?說出來我可幫你。」
嚴諾眉尾一挑,正色道:
「周員外的幫助,定是有所圖謀的吧?」
「不如周員外先說一說,你的圖謀是什麽?」
周隱不怒不躁,反倒是挑唇一笑,溫和道:
「嚴諾你果真變了。」
「這樣的你,倒是有幾分趣味。」
話音一頓,周隱絲毫不掩飾心中企圖,聲調立時陰沈了幾分:
「我有嚴寬的把柄,可與你交換。」
「你只要先助我一事,我們即可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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