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囊問世後 ， 我立刻踹了戀愛多年的女朋友 。
扭頭找到好哥們兒 ， 打算直接喜結連理 。
現在男人女人都能生孩子了 ， 我還稀罕你什麽呀 ？
聽了我的提議 ， 好哥們兒喜笑顏開 ， 當即爽快答應了 。
但是 ， 聽完他說的 ， 我卻根本笑不出來 。
我想不到 ， 這孫子竟是想讓我裝上生育囊 ， 給他生兒育女 。
我更想不到 。
有天我媽會跪在地上 ， 哭得眼淚鼻涕橫流 。
她求我裝上生育囊 ， 去給有錢人家生個孩子 。
「 就算是媽求你了 ！
「 事成之後他們能給那麽多錢 ， 還能給你弟弟安排個好工作啊 ！ 」
1
公元 3024 年 2 月 14 日 ， 浪漫的情人節 。
大學城附近的咖啡廳裏 ， 我輕飄飄地和相戀五年正在談婚論嫁的女朋友提了分手 。
她滿臉不可置信 ， 豆大的淚珠子劈裏啪啦往下掉 ， 顫聲問我為什麽要這樣 。
「 哼 ， 虧你還好意思問 。
「 賀凝萱 ， 從你爸媽給我們的愛情明碼標價的那一刻起 ， 我就已經灰心了 。 」
我滿臉鄙夷 ， 漫不經心地瞟著窗外 ， 眼睛根本不看她 。
「 明碼標價……啊 ， 你是說那八萬的彩禮 ！
「 陳彥你相信我 ， 我可以說服我爸媽不要彩禮的 ！ 上回他們說的那是氣話 ， 我…… 」
「 那也不行 。 這個婚 ， 我不願意結了 。 」
我冷言冷語 ， 幹脆利落地打斷了賀凝萱的懇求 。
和婆婆媽媽破事一籮筐的女人打交道 ， 我早就煩透了 。
現在科技這麽發達 ， 有了生育囊 ， 男的女的都能生孩子 ， 那我還稀罕你什麽 ？
「 賀凝萱 ， 就你這身體 ， 恐怕連個孩子都生不了 。
「 跟你結婚 ， 你不會是想害我絕後吧 ？ 」
我看著眼前臉色慘白的女朋友 ， 冷笑著出言譏諷 。
幾年前的某天 ， 我在興頭上想玩點刺激的 ， 於是偷偷摘掉了套 。
最後果不其然地中獎了 。
墮胎後 ， 醫生看著賀凝萱的化驗單面露難色 。
說她本來身體底子就弱 ， 這麽一來 ， 將來怕是很難生育了 。
說老實話 ， 從那個時候起 ， 我就沒想著將來要娶她 。
不過是玩幾年而已 。
成年人嘛 ， 都是你情我願的事 ， 哭哭啼啼裝什麽受害者啊 。
幾秒後 ， 賀凝萱把一滿杯咖啡潑在我臉上 ， 痛哭著跑了出去 。
談話終結 ， 分手快樂 。
我的心裏沒有一丁點陰霾 ， 只有無邊無際的舒展和自由 。
總算是解決了件麻煩事 。
於是 ， 我心情大好地哼起了歌 ， 一邊擦著臉上的咖啡 ， 一邊給好哥們兒周宇發微信 ， 約他晚上出來喝一杯慶祝 。
要不說科技改變生活呢 。
有了生育囊這好東西 ， 我再也不用和這些沒皮沒臉的撈女打交道了 。
2
公元 3024 年 。
一個在前人眼裏遠得不可思議的年份 ， 現在正活生生地擺在我眼前 。
千年間 ， 人類社會的秩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盡管也有些東西石頭似的亙古不變 。
在這些翻天覆地的變化中 ， 生育囊無疑是最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偉大發明 。
但是吧 ， 這玩意兒的具體原理究竟是什麽 ， 我也說不太清楚 。
這種東西科學家弄明白就得了 ， 關我們普通老百姓什麽事啊 。
總而言之 。
生育囊就像是一個外置子宮 ， 可以被安置在人的肚皮上 ， 透過很多細小的導管連線著人體 ， 吸收體內養分來供給其中的胎兒 。
無論男女老少 ， 只要身體足夠強壯 ， 都可以給自己的肚皮上安上生育囊 ， 獲得孕育生命的能力 。
在這個夢幻的時代 。
想要孩子的人 ， 只需要前往官方機構領取一個含有受精卵的生育囊 ， 再透過手術把生育囊裝在身體上就可以了 。
男女老少 ， 任何人都可以做到 。
多麽簡便 ， 多麽偉大 。
有了這東西 ， 傻子才和女人結婚呢 。
不就是生個孩子嗎 ， 現在人人都能了 ， 還有什麽稀罕的 。
和好哥們兒一塊過日子他不香嗎 ？
老話說得好 。
請女神吃沙縣 ， 她會說你是屌絲 。
但是請好兄弟吃沙縣 ， 他會直接奉你為義父 。
我和周宇是發小 ， 一起從小長到大 ， 一起逃過課打過架的好交情 。
正好周宇現在也單著 。
看來看去 ， 他絕對是一塊搭夥過日子的不二人選 。
不過是幫我裝個生育囊生個娃這種小事 ， 我倆交情在這擺著 ， 周宇肯定不會拒絕的 。
我媽那邊催孫子催得實在是太緊 。
這麽一來 ， 也總算是把她老人家的嘴給堵住了 。
想到這兒 ， 我喜滋滋地給周宇發去了晚上酒吧的地址 。
3
晚上酒過三巡 ， 我靠在吧台上 ， 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給周宇說出了我的計劃 。
說實話 ， 其實還是有點尷尬的 。
大老爺們兒在肚子上安個那東西 ， 怎麽想都有點別扭 。
嗐 。
我擡手摸了摸鼻子 ， 趕走心裏的那一丁點不自在 。
都 3024 年了 ， 生育囊這好東西發明出來 ， 不就是鼓勵男的女的都來生孩子的 。
再說了 ， 男人為好兄弟兩肋插刀 ， 生個孩子而已 ， 不是什麽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事 。
周宇這小子老早以前就眼饞我那些好酒了 。
大不了到時候我把那些好酒拿出來給他 ， 這下他總不會拒絕了吧 ？
可是我沒想到 。
我剛剛說完我的計劃 ， 還沒有提出這個誘人的籌碼呢 。
周宇就兩眼放光地同意了 。
他相見恨晚似的和我擊掌 ， 激動不已地說自己早就這麽想了 。
楞了兩秒 。
我擡起手在周宇眼前揮了揮 ， 確認這小子不是在說夢話 。
4
「 真 、 真同意啦 ？ 」
「 同意同意 ！ 」
何止是同意 ， 簡直是欣喜若狂啊 ！
周宇捉住我亂晃的手 ， 用了十二分的力 ， 無比激動地和我握手 。
「 我早就這麽想了 ， 有了生育囊這好東西 ， 誰還沾女人啊 ， 都是臭不要臉的撈女 ！
「 上次我相親相了個奇葩女 。
「 飯也請她吃了電影也請她看了 ， 結果可好 ， 到了晚上九點人家一拍屁股說要回家了 ！
「 你說怎麽能有這麽不要臉不長眼色的女人呢 ！ 」
「 就是就是 ！ 」
我猛點頭 ， 十二萬分同意 。
我也遇見過這種女人 ， 到現在還心疼我那杯奶茶錢呢 。
算了 ， 就當餵狗了 。
「 我媽那邊也催得急 ， 天天說要孫子 。
「 我說 ， 現在有了生育囊這高科技 ， 我幹脆和好哥們兒一塊過日子 ！ 」
「 就是就是 ！ 」
到底是發小 。
這進展也太順利 ， 話也說得太投機了 。
我再次猛點頭 ， 十二萬分同意 。
「 正好我家還有套房子 ， 到時候咱倆直接住一起 。
「 晚上一起開黑一起喝酒 ， 別提有多爽了 ！
「 等你裝上生育囊行動不便 ， 好兄弟嘛 ， 我就多照顧著你點 ， 什麽買菜呀做飯呀…… 」
「 就是就…… 」
「 欸等等 ！ 你小子說什麽呢 ！ 」
後知後覺的理解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 猛然打醒了我的狂喜 。
我不可置信地重復了一遍 。
得到了周宇無比肯定的答復 。
我結結實實地楞在原地 ， 實在沒辦法再點頭了 。
好嘛 ， 還真是想得一樣 ， 一拍即合 。
這個生育囊 ， 我想讓他裝 ， 他想讓我裝 。
還真踏馬想得一模一樣啊 ！
「 你這你這 ， 哎呀 ， 不白讓你受罪 ！
「 再說了 ， 裝個生育囊生個孩子 ， 又不是什麽上刀山下火海的事 。 」
見我當場黑了臉 ， 周宇連忙找補 。
「 反正我爸媽可放話了 。
「 正好現在他們手裏有八萬塊錢 ， 他們說只要我能找個人回來生孩子 ， 無論男女 ， 誰能生就把這錢給誰 ！ 」
八萬塊錢 ？
聽了這話 ， 我盯著周宇 ， 擡了擡眉毛 。
酒吧昏暗的燈光裏 ， 他言之鑿鑿地沖我點頭 。
「 哼 ， 生個孩子給八萬 。
「 你怎麽不幹脆裝個生育囊自己生 ， 讓你爸媽直接把這錢給你唄 。 」
「 哎呀 ， 我爸媽老古板 ， 總覺得男人裝這個吧 ， 感覺怪怪的 。
「 現在女人都不愛生孩子了 ， 所以我就想著…… 」
面對我的質疑 ， 周宇有些吞吞吐吐 。
男人裝生育囊生孩子 。
就你小子覺得怪 ， 我踏馬就不覺得怪了 ？ ！
話是這麽說 。
但是這筆錢 ， 又實實在在地讓人有點動心 。
不行 。
這麽大的事 ， 我一個人拿不定主意 。
得回去找我媽商量商量去 。
5
我媽的反應 ， 既在我的意料之內 ， 又在我的意料之外 。
聽了周宇想和我搭夥過日子 ， 讓我裝生育囊生娃的計劃 ， 她先是一個勁地搖頭嘆氣 ， 說著不妥不妥 。
但是後來一聽說那八萬塊錢 ， 她又猛然回過了頭 。
「 當真 ？ 」
我媽的表情瞬息萬變 ， 一時間比川劇變臉還要精彩 。
由驚到喜 ， 再到欲言又止的遲疑 。
「 要說裝生育囊生個孩子 ，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 發明這玩意兒出來 ， 不就是讓男的女的都能生孩子的嗎 。
「 正好你弟弟最近參加那個出國交換專案 ， 開銷確實不小 ， 你…… 」
「 媽你可別提陳曉峰這貨了 ！ 一提我就來氣 ！ 」
我憤憤不平 ， 打斷了她的嘮叨 。
我弟這人也是 。
上學就上學 ， 還胡搞什麽出國交換專案 ， 花錢如流水的 。
真是不知道賺錢不容易啊 ！
但是我媽卻截住了我的話頭 ， 神秘兮兮地說參加這個有大用 。
她說 ， 學校裏面很多富得流油的學生都會參加這個專案 。
要是我弟能在其中搭上一個有錢姑娘 ， 那我們家不就發達了 ！
切 ， 想得還挺美 。
就憑我弟那個毛頭小子 ？
我不置可否 ， 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
「 所以說啊 ， 你裝生育囊這個事 ， 媽倒是也不反對 ， 但是吧…… 」
我媽斟酌著措辭 ， 最終還是堅定地開了口 。
「 得加錢 。 」
什麽 ？
我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媽 ， 一時之間 ， 竟有點信不過自己的耳朵了 。
我不知道是該驚訝於她的思想進步之快 ， 還是該驚訝於她的見錢眼開 。
「 可不是嗎 ！ 肚子前面掛那麽重的東西掛上十個月 ， 多遭罪啊 ！
「 生育囊這東西 ， 裝上去和卸下來都要靠做手術 ， 這對身體都是損傷 ！
「 而且最後幾個月身子不舒服都不能上班了 ， 白白好幾個月薪金打了水漂 ， 這些統統都是損失啊 。 」
我媽口若懸河 ， 說得唾沫星子橫飛 。
該說不說 。
誰都不是聖人 。 見了錢 ， 誰的眼能不開呢 。
這一番話 ， 倒也確實把我說動了 。
是啊 。
裝上生育囊生個孩子 ， 真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
八萬 。
這個曾經讓我心動的數碼 ， 現在反而有點上不了台面了 。
確實少了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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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 ， 大學城附近的咖啡廳 。
周宇按時赴約 ， 我則早早落了座等他 。
我先是堆出笑臉 ， 說我回家跟我媽商量過了 ， 她完全沒有意見 。
我說我媽說了 ， 跟好哥們兒一塊搭夥過日子挺好的 。
男人嘛 ， 說話辦事都敞亮 ， 沒有女人那些彎彎繞的小肚雞腸 ， 過起日子來更舒心 。
我的一番話 ， 說得周宇紅光滿面 ， 一個勁地點頭 。
「 但是吧 ， 現在就是有一個問題 ， 我媽那邊還過不了關 。
「 我媽的思想還是有點跟不上時代 ， 她總覺得男人裝個生育囊有點別扭 ， 還會影響工作 。 所以這個問題…… 」
眼看氛圍到位了 ， 我恰到好處地皺起眉頭 ， 作苦惱狀 。
果不其然 ， 周宇猴急地追問 ， 到底是哪方面的問題 。
「 就是這個錢吧 ， 八萬 ， 感覺還是少了點 。
「 我媽覺得 ， 二十萬比較合適 。 」
我看著周宇 ， 咬咬牙下定決心 ， 說出了前幾天我媽報出的那個數碼 。
不說則已 。
這一說 ， 周宇當即像是被燙了屁股的猴子一樣激動 ， 簡直要從座位上蹦起來了 。
「 二十萬 ？
「 陳彥 ， 我沒聽錯吧 ？ 你跟我說 ， 你問我要二十萬 ？ ！ 」
周宇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 高聲的反問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
「 你 、 你這麽做 ， 不就和那些撈女一個樣了嗎 ？ ！ 當年我那個前女友 ， 就是…… 」
「 得得得 ， 你少跟我提你那個前女友 。
「 我跟那娘們兒能一樣嗎 ？ 」
眼看周宇氣得口不擇言 ， 我也不耐煩起來 ， 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 。
真是笑話 。
我和那些仗著自己弱就要求全世界都哄著她的女人 ， 哪有一丁點相似啊 。
相比於一開始聽到八萬塊錢時的驚喜 。
現在的我 ， 思想上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我媽說得沒錯 。
裝個生育囊生孩子雖不算什麽大事 ， 但是對身體和工作的影響也是斷然不可忽視的 。
這筆錢是對我的保障 ， 這完完全全就是我應得的 ！
「 你說你猴急什麽呀 ？ 我說的二十萬 ， 這不是我媽的想法嗎 ？
「 我也覺得太多了不合適 ， 還想著這幾天再勸勸她好讓她松口呢 。
「 也就是咱倆這交情擺在這兒 。 裝生育囊這個事啊 ， 我是真心想幫你 。 」
我誠懇地盯著周宇 ， 放緩了語氣 。
這下這小子總算消停了一點 ， 不那麽急赤白臉了 ， 還和我討論起勸說我媽的對策來 。
後來 ， 我倆討論了一籮筐策略 ， 儼然是團結一心的樣子 。
打算再各自回家去商量商量 ， 試圖說服自家長輩 。
再後來 ， 經過各種拉扯和雙方各退一步 ， 終於達成了十五萬的共識 。
達成共識的那天 ， 我無比自責地拍著周宇的肩膀 ， 惋惜地表示都是自己沒本事 ， 只做到了這個程度 ， 再低我媽實在是不同意了 。
周宇看著我緊皺的眉頭 ， 沒有多說什麽 ， 反而知足地點了點頭 。
「 唉 ， 可以了 ， 現在這樣我已經滿意了 。
「 知足吧 ， 一開始阿姨還跟我要二十萬呢 ！ 」
聽了周宇這話 ， 我保持著緊緊皺眉的自責狀 ， 卻在心裏暗暗笑出了聲 。
中計了 。
八萬確實太低 。
但我們心裏也清楚 ， 二十萬太多了 ， 周宇拿不出來的 。
十五萬 ， 其實根本就是我和我媽的心理預期 。
畢竟人性都是熱愛折中的 。
假如你想要開一扇窗 ， 不妨直接裝瘋賣傻 ， 說我要掀了這屋頂 。
在遭到了強烈反對後 ， 你再做出無比大度的樣子 ， 說好好好我退一步 ， 不掀屋頂了 ， 開一扇窗總行吧 ？
這時 ， 那些反對的聲音就會消失了 。
你的目的 ， 也會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悄然達成 。
不僅如此 ， 興許還能落個通情達理的好名聲呢 。
深更半夜 。
我看著賬戶裏到手的十五萬 ， 樂不可支地感慨這錢來得可真容易 。
又喜滋滋地看了好幾遍 ， 我才戀戀不舍地關上手機 ， 翻了個身準備入睡 。
朦朦朧朧間 ， 我的思緒飄搖著 ， 竟然一下子飄回了一千年前 。
那個遙遠的時代 ， 生育囊這種好東西還沒研究出來呢 。
那個時候 ， 經常有女人自恃能生孩子 ， 拿腔拿調地 ， 動不動就生孩子警告 。
想到這兒 ， 我不屑地輕嗤了一聲 。
現在好了 。
有了生育囊 ， 男的女的都能生 ， 看你們還怎麽囂張 ？
生個孩子而已 ， 本來就不是什麽難事 。
我一邊得意不已地想著 ， 一邊漸漸沈入了夢鄉 。
窗外高樓林立 ， 薄薄的窗簾也沒什麽遮光效果 ， 只是放任五彩的霓虹燈在白色墻壁上投下斑斕的光影 。
公元 3024 年 。
一個多麽夢幻又充滿無限可能的年代 。
只是可惜 。
在面對未來的無限可能時 ， 人類的想象力總會變得異常幹癟 。
那時鼾聲如雷的我不知道 。
幾個月後 ， 生育囊竟會給我帶來那樣巨大的痛苦 。
7
痛 。
太痛了 。
我跪在馬桶邊 ， 滿嘴苦澀怪味 ， 感受著胃裏翻江倒海的痙攣和抽痛 。
馬桶裏一片狼藉 ， 膽汁中混合著絲絲縷縷的血痕 ， 簡直是慘不忍睹 。
媽的 。
我身體虛得不行 ， 連罵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
明明什麽都不敢吃 ， 幾乎已經到了絕食的地步 。
但這倒黴的嘔吐 ， 就是瘋了似的止不住 。
到今天為止 。
我已經在這種非人的折磨下過了整整三個月之久 。
三個月前 ， 在做了植入生育囊手術兩星期之後 ， 這恐怖的嘔吐就像鬼魅一樣纏上了我 。
如影隨形 ， 揮之不去 。
也去了不少次醫院 ， 開過一些藥 ， 但也不過就是個心理安慰 。
醫生面露難色 ， 說這是正常現象 ， 嘔吐本來就是生育囊的排異反應之一 。
只是這排異反應的程度會隨著個人體質的差異而或輕或重 。
要是排異反應實在過重 ， 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 ， 那麽建議終止孕育 ， 做手術摘掉生育囊 。
「 那可不行 ！ 」
上回去醫院時 ， 又一次聽到醫生這麽說 ， 周宇終於忍無可忍 ， 當即高聲叫喚著表示反對 。
「 陳彥 ， 你說了要幫我這個忙的 ， 我媽那邊還急著要孫子呢 ！
「 再說了 ， 你們家還收了我們家十五萬塊錢 ， 要是中途反悔 ， 可不太地道吧 ？ 」
說罷 ， 他狠狠白了醫生一眼 ， 就拽著我出了診室 。
回想到這兒 ， 我心裏的無名火頓時躥了幾層樓高 ， 但也只是無能風暴 ， 只好揮拳狠砸幾下馬桶聊以發泄 。
怪我識人不清 。
打了這麽多年交道 ， 居然從來沒發現過 ， 周宇這孫子這麽不是東西 。
什麽錢不錢的 。
人受的這些罪 ， 是錢能衡量的嗎 ？ ！
裝上生育囊一個多月後 ， 因為愈演愈烈的排異反應 ， 我不得已辭掉了工作 。
按照之前說好的 ， 辭了工作後 ， 我就搬去了周宇家和他一塊生活 ， 美其名曰方便他照應我 。
最初我們商量得很好 ， 我說既然我不上班 ， 那我就多幹點家務 。
對此 ， 周宇拍著胸脯保證 ， 說這次是我裝生育囊幫了他大忙 ， 所以絕不會讓我累著 ， 絕不會把所有事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的 。
放你媽的屁 。
直到住在一起後 ， 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 周宇這話說得有多虛偽和冠冕堂皇 。
事實上 ， 一起生活的日子根本沒過多久 ， 抱怨和牢騷就開始在我心裏堆積如山了 。
柴米油鹽的現實生活 ， 和我們之前設想的好哥們兒同住的快樂日子 ， 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 。
什麽一起開黑一起喝酒的 ， 統統都因為我劇烈的嘔吐反應泡了湯 。
兩個人一起生活 ， 本來就是快樂和麻煩並列的 。
現在可好了 。
快樂泡了湯 ， 麻煩卻依然存在 。
而且 ， 大部份還壓在了我的身上 。
洗衣 ， 做飯 ， 打掃家務 。
就算是點外賣不做飯 ， 吃完外賣後的那一片殘羹冷炙 ， 也是需要我來收拾的 。
十次裏周宇能主動收拾兩次 ， 都算是謝天謝地了 。
「 誰叫你不上班呢 ， 不像我風裏來雨裏去的 ， 你天天凈躺家裏享福了 。
「 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 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 ， 也累不著你吧 ？
「 哎不是 ， 陳彥 ， 我發現你怎麽跟個娘們兒似的婆婆媽媽的呢 ？ 」
然而 ， 每次在我抱怨的時候 ， 周宇都會這麽說 ， 帶著十足的傲氣和輕佻 。
與他一開始的嘴臉大相徑庭 。
是的 。
在剛剛一起生活的時候 ， 周宇確實會對我噓寒問暖 。 尤其是看到我嘔吐不止的時候 ， 他也會愁眉苦臉 ， 急得不行 。
但是時間長了 ， 一些微妙的態度變化開始毫無預兆地滋生 ， 無聲無息 ， 像黴菌一樣悄然爬行在話語和神情中 。
「 真有這麽嚴重嗎 ？ 不就是裝個生育囊嗎 ？
「 我看別人都沒這麽大的反應 ， 怎麽就你是這樣啊 ？
「 周宇 ， 你小子不會是裝出來的 ， 想逃避做家務吧 ？ 」
第一次聽到這話的時候 ， 我簡直無法形容自己心裏的感受 。
驚訝 ， 憤怒 ， 茫然和後悔交織成一團亂麻 ， 統統淤堵在了心裏 。
尤其是後悔 ， 格外強烈和突出 。
真後悔啊 。
後悔我當時為什麽要見錢眼開 ， 答應這白眼狼的無理要求 。
在持續折磨人的劇烈嘔吐面前了 ， 什麽錢不錢的都不重要了 。
當時那個瞬間 ， 我陡然產生了想要不顧一切地甩掉這個笨重的生育囊的沖動 。
然後 ， 沖著周宇這王八蛋的面門 ， 狠狠地來上一拳 。
哢嗒 。
這時 ， 忽然有聲脆響從客廳裏傳來 ， 打斷了我的牢騷 。
是防盜門鎖彈開的聲音 。
下一秒 ， 門應聲而開 。
「 哎喲陳彥 ， 你這人怎麽回事啊 ？ ！
「 看看這滿地的臟水就這麽擺在這兒 ， 等著我下班回來收拾呢 ？
「 我起早貪黑忙了一整天了 ， 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 」
再下一秒 ， 周宇的抱怨緊隨而至 。
十分鐘前 ， 嘔吐來得又急又猛 。
我只好趕忙捂住嘴沖向廁所 ， 留下拖地拖了一半的混亂 。
而被他抱怨的 ， 正是一進門就能看見的一地混亂 。
他看得見臟了的碗筷 ， 看得見拖了一半的地 ， 看得見沒倒的垃圾 。
看得見遊戲 ， 看得見電視 ， 看得見短影片 。
但就是看不見我 。
看不見劇烈嘔吐的 ， 拖著沈重生育囊的我 。
哢嗒 。
又是一聲輕響 ， 但這次不是門鎖發出的 。
是我心裏面的一根弦 。
似乎徹底繃斷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