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親手拔了我的氧氣管，轉身撲到保姆懷裏撒嬌。
「媽，這老女人終於要死了，我再也不用認賊做母了！」
原來孩子被惡意調換，我竟將保姆女兒寵了二十年。
回想慘死的親生女兒，我氣絕身亡。
再一睜眼，我回到了女兒出生那天。
第一章
女兒親手拔了我的氧氣管，轉身撲到保姆懷裏撒嬌。
1
「生個賠錢貨有什麽用？當初就不該娶你這個克夫的喪門星！」
「害得唐家都絕後了！」
瀕臨死亡的窒息感讓肺部疼得幾乎快爆裂開來，耳邊不斷充斥著的熟悉又嘈雜的話語漸漸清晰。
強烈的恨意使我徹底從混沌中醒過來。
婆婆正坐在病床邊喝湯，嘴裏罵罵咧咧：「克死了我兒子，換來一個沒用的賤丫頭！還想喝雞湯，呸！」
這不是女兒出生那天發生的事嗎？
我重生了？
就在剛剛，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拔掉了我的氧氣管，和家裏的保姆母慈女孝，旁若無人地交談。
我這才知道孩子在出生不久就被換了。
在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中，我死不瞑目。
婆婆將勺子丟到保溫餐盒裏，重重放到病房床頭桌上：「醒了就下床去把飯盒洗了，這床讓我躺一會兒。」
「大半夜的生孩子，鬧得我一把年紀跟著熬通宵，你倒是睡得香！」
與前世一模一樣的話語。
我回到了女兒出生當天？
此時，林玉琴應該正在新生兒室裏調換孩子。
顧不上剛生產完的疼痛和虛弱，我不顧一切地下了病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跌跌撞撞地趕了過去。
2
等趕到時，林玉琴正好從新生兒室出來，滿臉快意。
孩子被換了！
我氣得渾身顫抖，準備呼叫護士控制住這個人販子，再報警將人贓並獲的林玉琴送進監獄。
下一秒，一道聲音將我釘在原地。
「換好了？」
是公公！他也參與其中！
「要不是江嵐，小峰也不用夜裏偷偷摸摸來醫院陪你和歡歡。」
「最後慘死街頭。」
轉角處，我靠著墻勉強站立，死死咬緊牙關，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上一世，公公婆婆聲稱是我睡前提到錦味軒的蛋糕，才害得唐峰大半夜出門，不幸車禍死亡。
我愧疚自責一輩子，忍受公婆對我的苛責謾罵，為他們養老送終。
真相竟如此不堪！
「玉琴，你和小峰青梅竹馬，是唐家認定的兒媳婦，當初江家仗勢欺人，我才不得不讓江嵐進門，還委屈你做保姆。」
「孩子換了好，江氏集團就是給歡歡的補償。」
3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等到林玉琴和唐老頭離開的。
再回過神時，已不自覺地走到了女兒身旁。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本該屬於唐峰和林玉琴私生女的小床上，躺著的是我拼了命生下來的女兒。
她只比唐歡晚出生兩天，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她們長得很像。
但我知道這是我的孩子。
「對不起，寶寶。」
「媽媽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了。」
隔著前後兩世二十年的光陰，第一次將這與我血脈相連的小小的嬰孩抱在懷裏。
回想她短暫的一生所遭遇的種種折磨，我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這時，女兒的小手恰好落在我臉上。
像是在為我擦拭淚水。
我望著女兒稚嫩的面龐，反應過來。
等再走出新生兒室時，孩子已經被我悄無聲息地換了回去。
這一世，林玉琴試圖加諸給我女兒的所有苦難，都將一一作用在她自己的親生女兒身上。
4
回到病房時，老太太仍在呼呼大睡。
我聯系上昔日的管家裴姨。
父母接連去世後，集團由唐峰接管，裴姨多次提醒我小心，惹得老太太不喜，撒潑打滾逼她離開。
是我鬼迷了心竅。
該滾的是唐家人。
讓裴姨將唐家人的物品收拾完畢，我冷冷地瞥了眼病床上呼嚕震天響的老太太，為自己升級了VIP單間病房。
讓保鏢在門外守著，我和律師交談。
我名下的資產部份是婚前財產，另一部份父母是指定繼承的遺產，與唐峰無關。他生前剛坐上總裁位置，還沒來得及哄騙我在股權轉讓書上簽字，就一命嗚呼。
很快，唐峰身後事料理完畢。
順勢凍結唐峰給老兩口和林玉琴的副卡。
我再次接手集團事務。
第二章
從前我被洗腦得一心在家相夫教子，喪父喪母又喪夫後，不得不挑起集團重擔。做了二十年的掌舵人，要重新上手並不難。
第二天，我抱著女兒出院，老太太臉拉得老長。
「讓洗個飯盒就鬧脾氣，不知道死哪裏去偷男人去了！這樣的兒媳婦我可要不起。」
見我不搭理，老太太罵得更難聽了：「還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克父克母克夫的天煞孤星，現在可沒人慣著你！」
我抱著孩子徑直從老太太面前走過，坐上車，揚長而去。
車內後視鏡，老太太上躥下跳。
「餵！我還沒上車呢！」
5
等老兩口用僅剩的硬幣從醫院坐公交回來時，他們的東西已經被悉數丟在別墅門口。
我讓保鏢攔著他們，不讓兩人踏入半步。
「姓江的！你什麽意思？」
老太太嗓音尖利：「小峰屍骨未寒，你就要把我們趕走？別忘了！小峰是被你害死的！你就不怕他半夜來找你索命嗎！」
「唐峰自己開車撞死，跟我有什麽關系？」
再提起那個男人，我內心沒有半分波瀾：「之前把你們接過來住，是因為你們是唐峰的父母。」
「現在你們該滾了。」
唐老頭還以為我懷裏的孩子是林玉琴的，老臉陰沈：「這是小峰留下來的唯一血脈，你沒有資格將我們分開！」
呵！唯一？
這兩個老家夥是真的半點不把我的女兒當回事。
「她不姓唐，她叫江玥。」
「她是上天給我的明珠。」
「姓江？不是說好了女孩叫唐歡的嗎！改了名也就算了，唐家的孫女憑什麽姓江！」老太太聲音拔得極高，險些變了形。
我斜睨她一眼：「我的孩子，隨我姓有問題？」
「你們走，別在這礙眼了。」
老太太指著我，手跟得了帕金森症候群般劇烈抖動：「果然從前的賢惠都是裝的，小峰這才死了幾天？就容不下我們了！還要改孩子的姓，讓他徹底絕後！」
最後，老太太躺在地上胡攪蠻纏。
「你嫁給了小峰，這房子就是小峰的，憑什麽趕我們走！」
「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我可沒有贍養你們的義務。」
我揮了揮手，讓保鏢將老兩口連帶著行李一起丟到別墅區外。
「不許他們再靠近別墅區一步。」
6
唐峰生前為林玉琴續費了一個禮拜的VIP病房，聽說唐家老兩口被趕出家門，她再也坐不住，匆匆忙忙回來。
此時裴姨、吳嬸正圍著嬰兒床打轉。
「看看我們小小姐多可愛啊？」
「呀！小小姐笑了！」
林玉琴定定地看著玥玥，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她手上抱著的唐歡明顯不如初見時健康，哭聲如小貓般微弱。
林玉琴置若罔聞。
我知道她寧願把奶擠了倒掉，也不肯給「我的女兒」嘗一口。
唐歡苦難的一生才剛開始。
瞧瞧，給出生沒幾天的嬰兒用沾滿尿漬、糞便的小薄被，濕漉漉、臭烘烘，隔著幾米距離都能聞到味道，令人作嘔。
我與這個小白眼狼的母女之情早已被她親手扼殺，此刻看到唐歡滿身狼藉，只是嫌棄地擡手擋了擋鼻子。
「抱遠一點，臭死了。」
林玉琴嘴角笑意更深。
這種「母女相見不相識」的人間悲劇讓她樂不可支。
她抱著孩子退後一步：「夫人，我聽說賤名好養活，我打算給她取名丫蛋，您覺得怎麽樣？」
前世，我的女兒就是叫這個名。
「這名字不夠賤，就叫賤丫吧。」
林玉琴喜不自勝：「賤丫好啊。以後這死丫頭就叫賤丫了，賤丫頭天生賤命，就該一輩子給小小姐為奴為婢。」
第三章
7
林玉琴沒能如願。
雖然此刻誤以為玥玥才是親骨肉的林玉琴不會傷害她。但我怎麽能把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的人留在女兒身邊呢？
「林玉琴，江家跟你的僱用關系結束了。」
「夫人！」林玉琴大驚失色，急得「撲通」一聲直挺挺跪下，眼淚直流，「我和賤丫還沒好好地伺候您和小小姐呢！別趕我們走啊！」
我坐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拖著一個嬰兒，怎麽做好本職工作？你是保姆！難不成還要我另外請保姆幫你坐月子、看孩子不成？」
「江家不是做慈善的，帶著你這個不詳的賤丫頭，趕緊走。」
林玉琴臉上肌肉一抽一抽的。
我罵「自己的孩子」「父不詳」「賤丫頭」，這一行為狠狠地戳到了林玉琴的爽點，同時一旦離開江家，她就再難見到玥玥了。
「夫人！求求您了，我真的無處可去了。」
「我什麽都能做的！」
林玉琴膝行著靠近：「我會照顧好小小姐的，賤丫也會一輩子唯小小姐馬首是瞻的。這賤丫頭要是敢怠慢小小姐，我就打死她！」
「不！我現在就摔死她，您別趕我走啊！」
不遠處不明所以的吳嬸表情一言難盡。
「玉琴，你瘋了吧？你就這麽恨你閨女？」
林玉琴歇斯底裏、幾近癲狂。
「你懂什麽！」
8
林玉琴最終還是沒有膽量當眾摔死唐歡，更沒有勇氣說出玥玥的「真實身份」，狼狽地被丟到了門外。
她將繈褓中的唐歡抱得死緊死緊，臉冷得可怕。
我預感到了什麽。
在這之後，我派人留意了一番唐老頭夫妻和林玉琴母女的動向。老兩口搬回了那個老舊的小區，將他們「認定的兒媳婦」也接了過去，一家四口整整齊齊。
三人恨毒了我。
作為「我的女兒」，唐歡果不其然成了他們泄憤的工具。
據街坊鄰居稱，時常能聽到江家傳來不堪入耳的辱罵聲、毆打聲，還有孩子沙啞的哭聲。
後來沒聽到哭聲，鄰居前去察看，唐家人竟用膠帶將唐歡嘴封上。
還不會走路的嬰兒雙目無神地躺在屎尿堆中，渾身沒有一處好皮。
街道處多次介入，情況愈演愈烈。
唐歡也是命大。
居然活了下來。
才剛剛學會走路的她就要承擔家務，稍有不慎就會招致毒打。唐歡大概想不通為什麽母親會這般憎惡她。
林玉琴對玥玥的思念每深一分，對唐歡的恨意就更深一寸。
她恨唐歡入骨。
我一直有意阻止林玉琴接近玥玥，然而在某天放學後，林玉琴還是找到機會和玥玥碰了面。
「歡歡！媽媽終於見到你了！」
9
「江嵐那個女人害死了你的父親，將我和你爺爺奶奶趕出家門，讓我們骨肉分離這麽多年。」
等我趕到時，正巧看到林玉琴激動地攥著玥玥的雙肩。
她聲淚俱下地訴說著思念。
「歡歡，媽媽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啊！」
與前世的唐歡不同的是，玥玥掙開了林玉琴的控制。
「我不是你的女兒！」
「不！你是我生的！」林玉琴痛不欲生，「歡歡，你怎麽能不認自己的親生母親呢？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做親子鑒定。」
「唐歡這個名字就是我和你爸爸一起取的。你是我的孩子，我帶著希望和期待生下了你。」
「當年為了讓你過好日子，才把你和江嵐的賤種調換的。」
「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啊！」
聞言，我腳步微頓。
前世我將唐歡視若掌上明珠，她卻輕易相信了林玉琴的話。
為了光明正大地母女相認，不惜讓我死。
玥玥呢？如今面對林玉琴令人動容的剖白，會是什麽反應？
第四章
玥玥小小的身子顫抖著，嗓音稚嫩堅定。
「我叫江玥，不叫唐歡！這輩子，我的母親只有江嵐一人。」
「你不配！」
林玉琴被這些話語擊得節節敗退，最終無力地癱坐在地。
「玥玥！」
我站在不遠處呼喚了一聲。
玥玥毫不遲疑地向我跑來。
「媽媽！」
發現我，林玉琴臉上閃過慌亂，見我和玥玥親昵地相擁在一起，那雙眼眸很快便跟淬滿了毒汁般。
我知道她又要報復唐歡了。
10
「玥玥，剛剛那個女人叫林玉琴，是你那所謂的父親的青梅，當年他就是為了去陪她，才發生車禍去世的。」
為了避免林玉琴的胡言亂語對女兒造成影響，我講起往事。
「至於林玉琴說她才是你的親生母親，那就是無稽之談。」
玥玥仰起小臉哀傷地望向我，淚水在眼底打轉。
「媽媽。」
我心一揪，手忙腳亂地安撫道：「玥玥，別嚇媽媽，林玉琴就是嚇唬你的，你怎麽會是她的女兒呢？你是媽媽的孩子，永遠都是。」
「媽！」玥玥哭著撲到我的懷裏。
「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夢到我叫丫蛋，是林玉琴的女兒。」
「她打我罵我，說我天生賤命，我不甘心，拼命讀書，她撕了我的錄取通知書，兩千塊錢把我賣給一個賭博酗酒的老頭子。」
「你救了我，她卻要把我送回大山，我只能跳樓擺脫她。」
我心跳失控。
這並不是夢！
這是女兒前世真實的經歷。
11
「我已經用死亡來償還了，為什麽林玉琴還說我是她的女兒？到底要怎麽樣才肯放過我？」
「媽！」
玥玥哭得一塌糊塗：「林玉琴說她偷偷調換了孩子。難道在夢裏，我才是媽媽的孩子嗎？現實中我成了林玉琴的女兒，搶走了原本屬於媽媽女兒的一切……」
「媽媽，你別討厭我，我不是故意的。」
「媽媽，對不起。」
「玥玥。」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我的心臟，我趕忙輕柔地拍打著女兒的脊背。
再開口，我聲線顫抖著：「那不是夢，是我們共同經歷的前世。」
「對不起，媽媽上輩子沒能保護好你。」
「媽媽再也不會認錯自己的孩子了，你就是媽媽唯一的女兒。」
「媽！」玥玥終於放聲痛哭，在我們母女之間那道無形的阻隔頃刻間消失。她像孩子般緊緊地、依戀地靠在我的懷裏。
等車輛到達，玥玥已沈沈地睡了過去。
她低低地囈語著。
「是玥玥的媽媽。」
我憐愛地摸了摸玥玥細軟的頭發，心疼女兒帶有上一世慘痛的記憶，同時也感到幾分慶幸。
慶幸上蒼將前世的女兒送到我身邊。
讓我能有機會好好彌補她。
12
玥玥那一句「你不配」讓林玉琴肝腸寸斷，拿我這個「罪魁禍首」無可奈何，她便繼續遷怒唐歡。
我沒有接著了解唐歡遭遇了什麽慘無人道的折磨。
她的結局已經註定了的。
將被親生母親推向絕境。
而我，會在那時說出真相，並把林玉琴送進監獄，讓她為前世對玥玥所做的一切贖罪。
我全身心管理江氏、培養玥玥。
在我的悉心栽培下，玥玥成長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玥玥考上重點大學的這一天，我久違地見到了唐歡。
不同於上輩子被嬌養得像花骨朵一般，唐歡這一世被生母折磨得幾乎不成人樣。她拖著一條畸形的腿，顫顫巍巍地站在我和玥玥不遠處，瘦骨嶙峋、衣衫襤褸、傷痕累累。
她望向玥玥的眼神滿是仇恨。
我不動聲色地擋在玥玥身前。
這一舉動卻讓唐歡情緒激動，拖著殘肢一瘸一拐地向我靠近，淚水奪眶而出。
13
這一聲「媽」讓我微楞，難不成唐歡也擁有了前世的記憶？
我曾養育了她二十年。
但，一想到唐歡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後繼續理所當然地鳩占鵲巢，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女兒淒慘死去，毫不留情地拔掉了我的氧氣管，霸占江家產業奉養林玉琴。
我對她的愛蕩然無存。
「媽！」唐歡頂著滿身臟汙即將觸碰到我。
玥玥一把將唐歡推開。
「不許你傷害我媽媽！」
唐歡站立不穩，摔趴在地上。
她擡起頭，雙眼猩紅地瞪向玥玥，緊接著挪動著到我腳邊：「媽！我才是你的女兒啊！你身邊這個是保姆生的野種！」
聞言，我只覺得可笑。
前世唐歡怎麽不罵自己是「野種」了？針不紮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我收回腳，離她遠些。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林玉琴！你一定知道林玉琴是誰。」唐歡急切地解釋著，「我都聽林玉琴他們說了，在我剛出生那天，她就偷偷把我和江玥換了！」
「這麽荒唐的事，你以為我會信？」我嗤笑。
唐歡眼中染上了恐慌和絕望：「林玉琴她撕了錄取通知書，還要將我賣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
「哪有這樣對待自己女兒的？媽，她是在報復你啊！」
見我無動於衷，唐歡又是不甘又是憤怒：「為什麽不相信我？都是因為我是你的女兒，林玉琴和那兩個老東西恨你，才這麽對我！」
「難道你把我生下來，就是給他們欺辱的嗎！」
「對了！親子鑒定！」
唐歡想到了什麽，激動地試圖抓住我的褲腳。
「你跟我去做親子鑒定，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你的女兒了！科學不會說謊的！」
「賤丫！」
尖銳的叫聲裹挾著滔天的恨意。
唐歡臉色慘白，哀求地看向我。
「媽，求求你，救救我！」
14
十八年不見，老太太身上的那股蠻狠勁兒半點不減。
她虎目圓瞪，滿臉橫肉，一把揪住唐歡的頭發：「你個賤丫頭！跑到人家玥玥小姐跟前胡咧咧什麽？」
「賠錢貨！下賤的東西！」
猛地將唐歡抓起來，老太太掄圓了手照著她的臉就是左右開弓。
「彩禮已經收了，你明天給我老老實實嫁過去。」
「你這個殘廢就只配老男人！被打死是你活該！」
其實，上一世唐家老兩口對玥玥倒是沒這麽殘忍，他們享受著老太爺和老太君的富貴生活，對玥玥的苦難視而不見。
這些年，老太太一直道德綁架我贍養她和唐老頭。
在唐老頭得了癌癥無錢醫治，我始終一毛不拔，逼得他們不得不賣掉老房子之後，她對我和唐歡的恨到了極點。
眼下看來，老太太對唐歡當真毫無半點慈愛之心。
唐歡被打得嘴角流血：「奶奶！為什麽？我也是你的孫女啊！還是養在你的身邊，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就是養條狗也該有感情了！為什麽對我這麽殘忍？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老太太打得累了，輕蔑地冷哼一聲。
「呵！誰讓你有一個低賤的母親呢？」
林玉琴正巧趕了過來，聞言朝著唐歡的臉啐了口唾沫：「呸！婊/子生的狗雜種！你也配叫老太太‘奶奶’！」
我看著眼前荒誕的一幕，內心五味雜陳。
前世林玉琴當眾毆打玥玥，罵她「賤貨」，我阻止了林玉琴，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玥玥，給了她一顆糖。
沒過多久，年幼的玥玥就被林玉琴送走。
說是拜托親戚幫忙照看。
我為什麽沒能察覺到異常呢？早就該發覺前世林玉琴對唐歡毫不掩飾的偏愛，以及對玥玥毫無緣由的厭惡。
就像現在，我該發現「不對勁」的。
「媽！你聽到了嗎？」
唐歡崩潰大喊：「這老太婆不是在罵林玉琴，是在罵你啊！林玉琴還罵你是婊/子！他們都知道我是你的女兒啊！」
15
在唐歡乞求的目光中，我緩緩開口：「我的女兒是玥玥，不是你。」
「林玉琴，我奉勸你一句，對自己的女兒好一些吧。」
「別後悔。」
「這就是個賤骨頭，哪能跟金尊玉貴的玥玥小姐比？」林玉琴癡癡地看向玥玥，還不忘狠狠地踢一腳唐歡。
「再敢瞪玥玥小姐試試？剜了你的狗眼！」
唐歡眼底的光一寸寸熄滅。
第五章
就像前世病床上的我，一點點任由涼意滲到骨頭縫裏，冷得可怕。
好在這一世我有玥玥。
我側身拉著女兒的手：「走吧，寶貝，別理這些人了。媽媽在國際大酒店辦了升學宴，圈內有頭有臉的人都會來為你慶祝。」
「你可是主角，不能遲到了呀。」
「知道啦，媽媽。」玥玥親昵地將頭靠在我的肩上，我們母女倆有說有笑地逐漸走遠。
「看到了嗎？連你的親生母親都不願意要你，你就認命吧！」
林玉琴笑得暢快：「‘賤丫’這個名字就是你生母當年幫你取的，她說‘丫蛋’不夠賤吶！」
「都是你害的！」唐歡捂頭尖叫，「我是江家的女兒！不該這樣！」
「就算證明你才是江嵐的女兒又如何？難道她會舍棄一個精心培養的繼承人，認你這個廢物嗎？你太可憐了，像狗一樣乞求我和江嵐給你一點母愛，誰會在乎你的死活？」
林玉琴快意地看著目無焦距的唐歡。
「你就活該一輩子被踐踏到泥濘裏。」
「永不翻身！」
唐歡哭著笑了：「林玉琴，你以為你真的贏了嗎？你的親生女兒根本不認你，她看都不看你一眼。」
「砰——」
林玉琴目眥欲裂地將唐歡的頭狠狠砸到地上。
砸得她血流滿面。
「賤人！」
「我看你是皮太癢了，今天晚上就把你送去王家！」
唐老太就站在一旁，惡意地笑了：「母親是知名企業家，女兒卻嫁給一個泥腿子，這就是江嵐的報應！」
唐歡頭暈目眩。
林玉琴咬牙切齒的話語在她的耳邊不斷回蕩。
「記住，這是你和江嵐欠我的！」
16
那天之後，唐歡再沒有出現在我和玥玥面前。
也是，既然唐歡已經知道了「真相」，唐老太太和林玉琴必然會想盡辦法阻止她破壞玥玥的前程。
整整七年，唐歡沒能走出大山一步。
在林玉琴的提議下，那個姓王的老頭將唐歡用鐵鏈拴在豬圈裏，讓她像豬一般一窩接著一窩地生。
直到玥玥碩士畢業正式接管江氏這天，我舉報王家村拐賣人口。
等警方趕去解救唐歡時，瘋瘋癲癲的她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孩子。
「咯咯咯，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江嵐的女兒。」
「我不是賤丫，是江玥，不，我是唐歡。」骨瘦如柴的唐歡挺著高高隆起的肚子，癡傻地笑著。
「媽媽，咯咯咯，江嵐是我媽媽，她會救我的。」
「媽媽會來找我的，會的。」
不管警方如何安撫，她一直重復著這幾句話。
人生短短二十五載，對於唐歡而言只有暴力和謾罵，被打習慣的她再也不反抗了，乖乖地抱著肚子縮在角落裏。
只要男人靠近，她就會用布滿傷痕的手主動撩起裙擺。
或者說那根本不算裙子，而是一塊隨意圍起來的破布。
甚至沒有穿裏褲。
聽說王老頭嫌棄唐歡接連生下幾個女兒，竟當著她的面將那些孩子掐死、溺死、踩死、燒死、砍死……
肚子裏的是唐歡的第七個孩子。
據說孩子的生父未必是王老頭。
算命先生跟王老頭說他命中註定無子，只能找人接種……他將精神失常的唐歡「借給」村裏其他男人，收取微薄的嫖資。
只要一把青菜，或者兩個雞蛋。
唐歡被接回容城那天，我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媽媽！」看到我，唐歡眼底似乎恢復了幾分清明，瘋了般撲向我。
「媽媽！我是歡歡啊！」
17
恍惚間，我仿佛在唐歡身上看到了她前世的影子。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了上一世的記憶。
這樣也好。
憑什麽上輩子的唐歡可以在殘害了我和玥玥後，跟林玉琴母女二人肆意揮霍著江家的一切，安度余生呢？
她就應該回憶著曾經的尊貴和富足，活在無邊的痛苦和悔恨當中。
難以自拔。
我俯下身，盯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你不叫歡歡，叫賤丫。」
「別再記錯了。」
唐歡痛哭流涕：「媽！我是歡歡啊！你說過的，要讓我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公主，你別丟下我。」
「你不認識我了嗎？你從前最疼歡歡了。」
她果然想起了前世。
不等我再說些什麽，唐歡咧著嘴傻傻地笑了起來。
「咯咯咯，我是江家大小姐。」
「咯咯咯。」
18
在派出所裏，我再次見到了唐老太太和林玉琴。
她們因涉嫌販賣人口被傳喚。
死到臨頭的林玉琴沒有半分惶恐和忐忑，反而帶著隱忍多年終於大仇得報的興奮和快意。
進了門，年過七旬的唐老太太搶先「據理力爭」。
「這賤丫頭是我孫女，我讓她嫁給誰就嫁誰，哪裏是販賣人口了？沒有我哪有她這個賤人！」
「就是生下來就把她打死，也沒人敢說什麽！」
我失望地搖搖頭：「我恨她也就罷了，你是她的親奶奶，就非要這樣往死裏作踐她？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到底是什麽樣的仇什麽樣的怨，讓你親手把她推進火坑？」
唐老太太嫌棄地瞥了唐歡一眼。
「呵！江嵐，這是你的報應！」
「哈哈哈！」林玉琴朗聲大笑，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你說你恨賤丫？哈哈哈！你知道她是誰嗎？」
「哈哈哈！我還以為你是因為發現了這賤人的身世，才報的警。」
「哈哈哈！江嵐，你太蠢了，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
林玉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等這天等了二十五年了。
可以說搭上了半輩子來折磨羞辱唐歡，就是為了報復我，看看我知道真相後生不如死的模樣。
可惜她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我靜靜地站著，看向林玉琴的眼底多了幾分憐憫。
「姓江的！你還不明白嗎！」
林玉琴死死地盯著我，手指向唐歡，聲嘶力竭：「看看這個被整個村子的男人欺辱，懷著父不詳野種的賤人！」
林玉琴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她是你江嵐的女兒！」
19
「你這是什麽表情？你不相信嗎？」
林玉琴沒能看到預料中的反應，她臉上的笑意慢慢凝固。
「江嵐，賤丫真的是你的女兒！在她出生沒多久，我就把她跟我的孩子調換了！」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林玉琴，我沒想到你真的會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來。」
「賤丫是你江嵐的孩子！」林玉琴激動得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
「你傾盡一切辛辛苦苦撫養長大的，是我和峰哥的女兒，你還把偌大的江氏集團交給了她！」
我想，這些台詞林玉琴已經排練了很久。
她早就想一吐為快了。
不遠處的唐歡似乎恢復了短暫的清醒，又好像沒有。聽到我們都不願意認她，她大概是想起生母當年說她像狗一樣乞求母愛，痛苦地抱著頭一下又一下地撞擊墻壁。
第六章
「啊——」
女警員們趕忙安撫她。
「江嵐！這是不是你的女兒，做一下親子鑒定就知道了！」
「還是說你不敢做？」
林玉琴笑容扭曲：「呵，江嵐，你一輩子活得光鮮亮麗，可你唯一的女兒，她掉瘋了，廢掉了，比地溝裏的臭蟲還不如啊！」
「要不是峰哥死得早，江氏早就是峰哥和歡歡的了，不過現在結果也一樣，都是歡歡的！」
「你一輩子的心血，為歡歡做了嫁衣啊！」
20
「江嵐，你還記得七年前賤丫跪著說她是你的女兒嗎？」
林玉琴陰冷地笑著：「她那時考上了大學，還沒有被賣進大山，你這個親生母親擡擡手就能改變她的命運。」
「現在才救她，已經來不及了。」
「她神誌不清，徹底成廢物了！」
「是啊。」我悠悠地嘆息一聲，「你這個親生母親本可以及時停止對她的傷害的，可你沒有。」
「我當初提醒你了。」
「你不聽。」
「你還聽不懂嗎！」林玉琴雙眼爬上血絲，咆哮，「賤丫是你江嵐的孩子！不是我的！你當成心肝疼的玥玥是我的女兒歡歡！」
「不，是你聽不懂。」
我目光沈靜地看著這個歇斯底裏的女人。
「當年唐峰欺騙了我，也辜負了你，他去世後，你本可以開始一段新的人生，可你始終放不下仇恨。但凡你早些解開執念，也不會造成如今這種局面。」
「林玉琴，恨了二十五年了，真的值得嗎？」
「只要讓你痛苦，一切都值得！」林玉琴眉眼兇戾未消，「不管你怎麽說，都改變不了這賤人是你女兒的事實。」
「我是拿你沒有辦法，可我毀了你的孩子！」
「我要讓你一輩子不得安寧！」
看著激動得直喘粗氣的林玉琴，我平靜地問了句：「你就這麽確定，她是我的女兒？」
21
「你什麽意思？」林玉琴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
她快速回憶著：「我親手把孩子換了，那時你還在病房裏，第二天就出院了。自始至終你抱走的都是我的女兒！」
我望著她，眼裏沒有半分才得知「真相」的悲痛。
「林玉琴，你是把孩子換了沒錯。」
「那你……」林玉琴總算想到了那個可怕的可能，驚懼瞬間爬滿了她那張被歲月和仇恨侵蝕得不再年輕的臉頰。
她捂著心臟，渾身抖如篩糠。
「江嵐！你——」
一旁的唐老太太已跌坐在地。
我緩緩開口：「林玉琴，你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我早就發現了你換孩子的事實，在當天就把孩子換了回去。」
「你——」林玉琴喉頭一哽，鮮血從嘴角溢位。
我殘忍地繼續往下說，說出這血淋淋的事實。
「林玉琴，你折磨的一直都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22
林玉琴整個人都好似被凍結了，久久地站立在原地，又好像連續被上千斤的大錘狠狠擊打一般，搖搖欲墜。
而一旁的唐老太太早已不省人事。
我想她大概終於要不久於人世了。
「啊——」林玉琴終於回過神來，顧不上昏迷不醒的老太太，叫聲淒厲地轉過身連滾帶爬地跑向唐歡。
「歡歡！我的孩子！」
「歡歡！」
林玉琴和唐歡之間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林玉琴摔了好幾次，摔得鼻青臉腫，最後連站都站不起來了，趴在地上一邊哭一邊爬向唐歡。
終於，林玉琴觸碰到了唐歡的腳趾。
林玉琴的手指顫抖得可怕，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多年前就被她故意用滾燙的開水燙到變形的腳趾上。
她張大了嘴巴，連哭聲都發不出來。
「歡——」
「啊！」
蓋過林玉琴的是唐歡驚恐到了極點的叫喊聲，她掙脫了女警員們的懷抱，迅速地縮到最角落裏。
「歡歡……」
悲痛欲絕的林玉琴還想靠近。
「啊！啊！」唐歡嚇得跪在了地上，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也不管那碩大的肚子，「砰砰砰」直磕頭。
嗑得鮮血淋漓也不罷休。
每一下都重重地磕在了林玉琴的心弦上。
大概是回憶起了這二十五年來對女兒做的樁樁件件，那無數個記憶碎片化作銳利的刀鋒齊齊向她飛來，將她的心絞成了肉沫。
林玉琴終於承受不住，驚叫一聲暈厥過去。
23
唐老太太中了風，余生只能在病榻上度過。
老太太的獨生子早已不在人世，玥玥是老太太的孫女，且具有負擔能力，應當盡贍養義務。
我做主將老太太送進了療養院。
至於護工盡不盡心，會不會虐待老人，就不是我該管的了。
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唐歡就住在一墻之隔的精神病院。那個孩子沒能生下來，孕期沒有停止被侵犯，早就胎死腹中。
唐歡的神智也始終沒有恢復，不知是受的刺激太深難以治愈，還是她自己寧願沈淪在幻境中不願醒來。
她常常念叨著：「咯咯咯，我是江嵐的女兒。」
「媽媽，歡歡知道錯了。」
「媽媽……」
不管怎麽說，唐歡這一世活得前世的玥玥長。
前世我偶然間從林玉琴口中得知玥玥「主動」輟學嫁人，那時我還不知道她是我的孩子，只當她是林玉琴的女兒。
我不願她下半輩子埋葬在深山裏。
找到玥玥時，她正因故意摔死男嬰而被王老頭毒打，渾身多處骨折。
回到容城沒多久，玥玥跳樓身亡。
在玥玥自殺前，林玉琴正準備將她帶回大山：「丫蛋，回村裏等老王出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這輩子只能守著他過！江嵐也是多管閑事，男人打老婆是他有本事！」
那時，我已經幫玥玥聯系好了成人高考輔導老師。
唐歡暗中散播的流言是壓倒玥玥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一世的林玉琴被送進了監獄，前後兩次拐賣人口，足夠牢底坐穿。
據說她夜裏常常在噩夢中醒來。
24
玥玥只是在幼年時做了個跟前世有關的噩夢，等她漸漸長大後，早就慢慢淡忘了那些可怖的畫面。
她雖然沒有父親，可我給她的愛一點也不少。
在愛中長大的她自信且明媚。
江氏在玥玥的帶領下直接躍昇華國首富之位。
她還在生意場上跟陸家小少爺不打不相識，就在玥玥二十八歲這年，那位小少爺收拾好包裹上門求入贅。
我為兩個孩子舉辦了一場世紀婚禮。
第二年，我的小孫孫江旭順利降生。
這一世，我的女兒童年幸福，事業成功，婚姻美滿。等我老去，那個赤誠善良的小少爺會代替我繼續保護玥玥，我那聰明伶俐的小孫孫會守護他的母親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玥玥將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度過此生。
我死而無憾。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