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眼巴巴地看著嚴連潔進了後花園,並沒有宣讀各人委任狀的意思,又看了看馬仕傑兄弟也沒敢追問委任狀的事,也只好各自裝起了各自的委任狀,一個個地生著悶氣。紀文庸兄弟也更不客氣,打著樹立新風尚的旗號,簡簡單單地招待了一番,也就把他們送到了驛館,晾在了那裏。
「奶奶的,他們這是造反,是舊勢力向新勢力宣戰,是復辟,是拒絕中華民國委任的官員入境,是……」被委任為苦城治安營的營長寵解大聲喊叫著:「老子是中華民族的功臣,是參加武昌首義的英雄,是槍林彈雨、九死一生換來的委任狀。他娘的,他姓紀的說不任命就不任命,不行,老子去找那姓嚴的說理去,什麽他娘的嚴連潔,我看他就是舊病復發,就是個典型的大貪官。弟兄們,你們怕他,老子可不怕他,有種的,跟我來,找他姓嚴的論理去。」寵解憤怒地站了起來,並沒有人響應他的叫囂,雖然大夥都知道,那張委任狀,是真金白銀搞來的,但較之於生命,恐怕也就算不得什麽了,在他們耳朵裏,新上任的縣長半道被殺的,到任後被殺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強龍不壓地頭蛇,還是小心為妙。
寵解不屑地看了那幾個人一眼,罵了聲,窩囊廢!就一個人憤憤地向後花園走去,躲在暗處裏的紀德彪他們並沒有阻攔他,而是一路尾隨了過去,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麽?
「嚴委員,嚴委員,我要上告,這樣做,有辱民國國體,失真民國國基,有害民國聲譽,有毀民國根本!在下不服,為什麽觀察使大人發的委任狀,還不如一張白紙,簡直就是一個嘣不響的屁,我,寵解是武昌首義功臣……」後花園門前,寵解吆喝的聲音越來越大了,顯然,他又興奮了。
正與杜子騰把酒言歡,享受著黑衣美人溫柔體貼服務的嚴連潔極度不滿地走了出來,看了跑步過來的紀文庸哥倆一眼,說道:「你們,搞什麽鬼嗎?寵解,對吧,任命的是什麽職務啊,我怎麽忘了。」寵解連忙說道:「嚴委員,屬下任命的職務是苦城治安營營長。」嚴連潔又不滿地看了看寵解,向紀氏兄弟揮了揮手,說道:「這個,你們看著辦吧。」說完,扭頭又回去了。
紀文庸哥倆向寵解施著禮,道著賺,說道:「寵營長,對不起,這不,還沒安排諸位同誌的職務嗎?要不,咱這就到軍營裏去,你這個營長,自然是應該在軍營裏就職的。」寵解笑了笑,跟著紀文庸在前邊走著,得意洋洋地想,看來,好多事,就得鬧,過去是民不告、官不究,現在是民不鬧、事難辦。不鬧者沒理,鬧者有理,大鬧者有大理,巨鬧者有真理。
跟隨其後的紀德彪不解地問道:「四叔,真的是讓他當營長,還是……」說話時,嘴裏輕輕地發出一聲抹脖子的聲音。紀文學搖了搖頭,說道:「不行,太沒有新意了,唱一出宋公明夜走瓦礫場。」「宋公明夜走瓦礫場,四叔,什麽意思?」紀德彪被說糊塗了。紀文學冷冷笑道:「逼反霹靂火秦明。」說完看著紀德彪,紀德彪會意地笑了起來,說道:「那就在夜半三更時分。」紀文學詭秘地一笑,唱了句:「譙樓上打罷了三更三點,宮門前哪還有什麽人煙……」
今晚,這場大戲的主演不是自己,最多也就是個客串,或者是個跑龍套的,還是回去先睡上一會,忙了一天了,還真有點發困,紀文學滿懷興奮地往家走去。沒想到,白麥收又喝醉了,田銀花領著小兒子白德庸來領他回家。白麥收看了小兒子一眼,又看了怯生生站在白玉娟身後的白德華一眼,胡言亂語道:「這孩子,長得和俺家那三個家夥一個熊樣。玉娟姐,你說說,是不是外甥仿他舅?德華這孩子,長得仿我這個舅,還有,德富那孩子,仿他舅銀根,你們說是不是?」田銀花惱了,用手抽打著男人的臉,罵道:「我叫你在這兒胡咧咧,說點子有嘴沒牙的話,快回家,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白麥收搖晃著要走,看到身後,紀文學冷冷地看著自己,也就不敢再搖晃了,溜著墻根跑了。
白玉娟笑了,說道:「這個麥收啊,我看就是假醉,看見上司過來了,嚇得可溜了毛,跑得比兔子都快。」沒想到,紀文學並沒有接她的話,也沒有給她們打招呼,緊走幾步進了屋,「嘣」地一聲關上了門。白玉娟看了看田銀花,說道:「三小姐,走吧,有事,咱明天再說。」平常不拘一格的田銀花,此時也嚇得說不出話來,急步走到了街上,拍了拍胸口,說道:「白麥收啊,白麥收,你喝的是哪門子酒啊?你闖大禍了,這可如何是好啊,老天爺!」
白玉娟輕輕地走到紀文學的屋門口,又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門,問道:「學,咋啦?」這是白玉娟最特殊的叫法,在有外人的時候,他要麽喊四少爺,要麽喊紀大人,也只有夜深人靜、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紀文學想他娘親的時候,她才這樣喊叫的。在紀文學的眼裏,白玉娟身上有他娘親的影子。過了一會,紀文學說話了,他說:「姐,我沒什麽,就是困了,我想睡一會,一會還有事呢。」白玉娟嘆口氣,拉起白德華,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她知道,這個紀文學,肯定是睡不著的。
果然,紀文學真的沒有睡著,在他內心裏,一個個過著篩子,紀氏老哥四個,紀德彪、紀德財、紀德榮、紀德富、還有田銀花家的白德紀、白德文、白德庸,更有這個小病號白德華。紀文學驚訝了,原來,紀德富長的確實仿他舅,不是西關蔡家的親舅,而是田銀根這個承繼的舅,還有剩下的這些孩子,包括自己,又是……紀文學又一次失眠了。
衙門前的槍聲驚醒了瞪著大眼躺臥在床的紀文學,他急忙向外邊跑去。白玉娟房間裏,也拉開了燈,白玉娟驚恐地喊道:「學,這兵荒馬亂的,要註意好自己。」紀文學似乎沒有聽到,已經跑到了街上,衙門前,大戲已經快剎場了,只聽衙門裏駐守的紀德彪大聲質問著開槍的刁誌誠:「姓刁的,老子可沒有虧待你,你他娘的為什麽要造反?」刁誌誠又對天空放了一槍,說道:「你他娘的,少給老子裝蒜,寵營長說了,只要今晚拿下縣衙,他就是縣長,我就是營長了。」
「姓寵的,老子是觀察使派來的委員,他娘的,老子也不是被嚇大的,你真有種,敢打縣衙試試,看老子不上報觀察使李文彬,老子親手把你斃了。」站在影壁墻後的嚴連潔,戰戰兢兢地噴著大話。這是紀文庸給他出的主意,讓他拖延一下時間,好讓裏外有個準備,更給前去勸說的紀德彪一個時間。果然,紀德彪又發話了:「姓刁的,弟兄們,不要受了那個姓寵的欺哄,嚴委員才是代表中央的大員,他說話算事。關於今夜這事,只追究主犯寵解一人,其他弟兄,一律不究,不信,我讓嚴委員給弟兄們說話。」說完,貓下身子,向後邊退了過去,低聲說道:「嚴委員,能不能解圍,全靠委員了,要不,你給弟兄們說兩句,他們應該是受了寵解那小子的欺騙。我剛才聽見有個弟兄小聲說,投了也行,就是怕追究責任。」
嚴連潔的膽子似乎也大了點,高聲對外邊喊叫著:「苦城營的弟兄們,我是嚴委員,我以我個人的人格向大家保證,今天晚上這事,只追究主犯寵解一人的責任,余者,任何人不予追究。」嚴連潔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邊又響起了一聲槍響,刁誌誠連同眾士兵喊叫道:「嚴委員英明,我等願意為嚴委員效命,現已將叛將寵解處決,歡迎嚴委員前來給我等有罪之人訓話,嚴委員英明,嚴委員英明!」
紀文學搖了搖頭,回家去了,這幾個家夥,表演得還算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