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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簡短,卻推理性很強的推理故事?

2016-08-24心靈

【已完結,請放心食用】

婚宴上,新郎新娘情意綿綿,溫情脈脈,誰料喝下同心酒後風雲突變,新娘朱蘭菁中毒身亡,新郎常生險中余生。兇手是誰?眾說紛紜。是情殺,財殺,滅口?還是嫁禍於人?真是迷霧難開。

新娘猝死

一九八二年春節,初二夜,州市籠罩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中。

座落在市中心司平路口日月弄底的一座寬敞的四合院裏,燈火輝煌,人聲鼎沸,一場婚宴正在熱烈地進行著。此刻,新郎新娘剛為賓客們敬過酒,肩靠肩地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新郎叫常生,二十九歲,市化纖廠的供銷員。高高的個子,紅潤的方臉,眼睛、鼻子和耳朵都長得無可挑剔,只是嘴巴大了點兒,他上身穿件嶄新的黑華達呢中山裝,下身著條同樣料子的畢挺西褲,腳上一雙荷蘭式牛皮鞋閃閃發亮。

這時,他臉上露出非常得意的神情。

緊挨著新郎坐著的新娘叫朱蘭菁,市化纖廠財務科出納員,二十五歲,身材窈窕,胸脯豐滿,濃密的睫毛下閃動著一雙明亮清澈的眸子。淡雅素靜的打扮,把她襯托得格外嫵媚動人。

在新夫婦的鄰桌上,坐著一個和新郎長得很相似,但明顯地比新郎更英俊的小夥子,此刻雖不時和同伴們說笑幾句,可是不難從他的目光裏發現一種憂郁。他叫常斌,是市化纖廠運輸科的駕駛員,新郎的胞弟。

這時,人們正鬧嚷嚷地響應財務科長朱有的提議,逼著新夫婦喝同心酒哩。新夫婦總算應承下來了,只是新娘提出只能幹香檳酒。新郎急忙招呼弟弟常斌去弄口日夜商店買一瓶香檳,常斌略一遲疑,去了。

足足十分鐘,還不見常斌回來,新郎站起來向門口張望,自語道:「怎麽搞的?」

新郎這一說,使心急的朱有熬不住了,他嘴裏嘟噥著:「我去看看。」常斌的好友王大良,三步二跳過來,笑著對朱科長說,「還是我去。」說罷拔腿就跑。

一會兒,王大良拎著瓶香檳來了。新郎沖他歉意地一笑,沒有伸手接酒。朱有跨前一步,接過酒瓶,開啟了瓶蓋,先在新郎的酒杯裏斟滿酒。新郎微笑著先敬新娘半杯,然後自己喝下剩余的半杯。在周圍人們的叫好聲中,朱有又在新娘的酒杯中斟滿了酒。新娘雙手捧起酒杯,面頰上立時泛起一層微微的紅暈。她把酒敬到新郎面前。新郎落落大方地接住,舉杯剛喝一口,大概是嗆著了,一陣猛烈的咳嗽,震得杯中的酒幾乎潑了出來。

常斌匆匆進來,見到新婚夫婦喝同心酒,一股難言的妒意從心底油然而起,他拼命咬緊嘴唇。

王大良很體諒常斌的苦衷,同情地低聲說:「要不是看在你面上,我是不來吃喜酒的。」說著朝新郎新娘投去憎惡的一瞥。他見常斌還是不開口,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了,長著楊柳心的女人,找上了也倒黴。」

王大良這番話反而勾起了常斌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隱痛。他雙手捧住頭,張了張嘴,終於迸出一句:「頭痛。」說完霍地站了起來要走。這下可急壞了王大良,急忙伸手拉住他坐下。幾個知曉內情的朋友也勸他冷靜一點。

常斌咬咬牙重新坐了下來,默默地掏出打火機,給王大良點煙。突然他聽到了一種極少聽到的、奇特的、令人毛骨竦然的怪叫聲......

只見新娘渾身抽搐,原來紅潤漂亮的面孔變得十分可怕,嘴唇由白變青,由青變褐,額頭上一顆顆黃豆大的冷汗直往下淌,攥得死緊的手指嵌進了新郎的手背裏,指縫間滲出一絲鮮血。

有人首先驚醒了,大吼一聲「快,快叫醫生去。」於是人們慌亂地騷動起來,有人跟著喊:「送醫院......快送醫院......」

有人發音變得顫抖而斷斷續續:「快,電...電話,打電話叫.....救護車.....」

屋裏亂成一團。常斌的頭腦變得混濁了。他從座位上蹦起來,拼力推開擁擠的賓客沖上去抱住新娘的雙肩,使勁地搖晃著,呼喊著:「蘭菁!......蘭菁!你......你怎麽啦?怎......怎麽啦?」

這撕裂心肺的呼喚聲,似乎刺激了新娘的大腦神經。她吃力地睜開暗淡得駭人的眼睛,看見了離自己咫尺的、那張掛滿淚珠的熟悉的臉龐,不由得眼睛一亮,嘴唇蠕動著。常斌忙將耳朵湊上去,卻聽不見一點兒聲音,突然,新娘猛烈地掙紮起來,隨即就癱倒在椅子裏,四肢牽動了幾下,竟咽了氣。一縷紫黑色的血從她的嘴角滴下,掛到脖頸。

見此情景,呆若木雞的新郎哇的一聲撲倒在新娘身上,但是只嚎了幾聲,渾身也是一陣抽搐,不響了,只見他也急劇地喘息起來,臉色逐漸發紫,一雙原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憋得血紅。

常斌似乎猛然想起了什麽,象一頭發怒的獅子,吼叫著向院外沖去,靠門的一張圓桌被他撞翻了,碗、筷、杯、碟摔了一地。

「喔唷!」這時新郎雙手捂著肚子,亂掙紮一氣,推倒了幾個賓客,撞翻了椅子,打碎了花瓶。神經高度緊張的人們驚呼著向院門蜂擁而去。

「站住!」常斌堵住門口大吼一聲,「誰溜誰就是兇手!」在人們驚異的目光中,常斌逐漸冷靜下來,只聽他用沙啞得幾乎發不出音的嗓子說:「有人搞謀殺,我已經打電話報告公安局,他們馬上就到。實在對不起了,請大家留步!」五大三粗的王大良這時也出現在常斌身邊,院門被牢牢地堵住了。

覓跡尋蹤

「中毒身亡是肯定的,看跡象不可能是自殺,但是兇手是誰呢?他是怎樣在眾目睽睽的婚宴上下毒行兇的呢?」市公安局刑偵科長石磊仔細勘查了現場和認真找人談話後冷靜地思考著,推斷著,整個案情還無頭緒,有一點卻可以肯定,罪犯是常家的熟人,非常熟悉常家內情,連新娘愛飲香檳酒的嗜好都清楚。作案目標十分準確,這一定和這對新夫婦有著種種密切的因果關系。

想到這裏,石磊立即吩咐一名女助手分別將參加婚宴的男女賓客的姓名、年齡、住址逐一登記後讓他們回去;兩名男助手再次認真搜集罪犯可能留下的痕跡和罪證;自己開始找常斌談話。就在常斌的臥室裏,兩人面對面坐下。

「你哥嫂是喝了你買回的香檳後中毒的,你知道嗎?」

「香檳是我去買的,但不知酒中怎麽會有毒物的。」由於內心痛苦的煎然,常斌臉色陰沈,從那扭歪了的嘴形可以看出,他正在全力控制著自己的感情。

石磊從常斌的表情變化,洞察到他內心的思想活動。語調柔和了些,「你不必顧慮重重,好好回憶一下,將你同朱蘭菁的戀愛過程講清楚。」

常斌似乎鎮定了些,將身子坐端正,沒敢正眼看石磊,只是點點頭,喃喃道:「好,好。」

他偷眼望望刑偵科長,開始了講述:

我和朱蘭菁認識已近兩年了,一九八O年春開始戀愛,兩人感情不錯,去年秋天的一次約會中,她卻突然提出要和我中斷戀愛。我驚異地追問她為何原因?她起先不肯講,只是一個勁地掉淚,痛苦地撕著手中的一塊絲手帕。在我一再追問下,她咬了咬牙顫聲說:「不是我不愛你,而是我不能再愛你了。」

這是為什麽?為什麽?我抓住她雙臂拼命地搖晃著。只見她臉色由白變青,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著,好一陣才吐出一句使我做夢也未想到的話。「我不能同你結婚,我要嫁給你哥。」

呀!......我一下失去理智,捶胸擂肚地狂蹦著,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她不願看到我這副悲痛欲絕的樣子,轉身撲到樹幹上失聲痛

哭起來。

我迷惑了!思想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由迷惑而憤怒。心裏罵道:「卑鄙無恥!」不知是我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可怕,還是雙眼透出一股駭人的怒火,望著我的朱蘭菁,雙手捂住面孔,流著眼淚,充滿柔情地說:「斌!我是個不值得你愛的女人。對於你,我是有愧的。如果你能原諒我的話,你就聽我一句話,把我忘掉,開始新的生活吧!」說罷,她返身踉踉蹌蹌地走去。我望著她的背影,大聲高叫了一聲:「你拋棄了我,我也就終生不結婚。」

從此,我盡量避開她。幾次我哥邀她來家,我不是躲進自己房裏,就是趕快溜出家門。因為每當我見到她,或聽見她的聲音,我的心就會陣陣絞疼。

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廠裏運輸任務的繁忙,心上的傷口似乎在慢慢地愈合。偏在這時,傳來了朱蘭菁和常生要在春節結婚的訊息。緊接著又發生了常生和我爭奪父親遺產的事。他對我講,他是長子,父親的五千元存款他要得三分之二;房子得讓他挑,要我讓出我的房間給他做新房。我一聽,怒火直升,便和他大吵了一場。

蘭菁知道後趕來勸了他,他才答應存款各人一半,也不再要我的那間房間做新房了。後來蘭菁又耐心地對我們哥倆做了好多工作,讓我和哥哥和解了。

常斌講到這裏,停了下來,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在常斌敘述的過程中,石磊聽得非常認真,連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但只是聽,同時敏捷地思考著,從沒打斷過常斌的話。現在聽常斌不再講下去了,便問道:「你再回憶一下,朱蘭菁在婚前有什麽反常的地方嗎?」

「一切正常。」

「王大良呢?」

「也沒有啊!他很同情我的遭遇,常為我鳴不平。」

「你哥呢?」石磊神態自然地隨口問。

「也沒有。他一直處於高度興奮的狀態,甚至有點得意忘形。他也許不知道蘭菁心裏愛的不是他,也未考慮婚後能否幸福。」

「朱蘭菁和旁人有沒有男女方面的問題或其他原因引起的怨恨呢?」石磊緊追不舍。

常斌想了想,說:「有。兩年前,她所在科裏的財務科科長朱有,妻子生癌死了,向她求過婚。可被蘭菁當場拒絕了,這個比她大十二歲的朱有後來利用職權將蘭菁騙到家裏,企圖非禮,她氣憤之極打了朱有一記耳光,這事雖然告到了廠領導上去了,但卻不了了之。可是,不知何因,後來兩人求得了和解,朱有還當上了蘭菁和常生的介紹人。這次結婚,朱有還送了她一套毛料西裝。」

「日夜商店離你家僅百多米,你買一瓶香檳,為什麽足足花了十五分鐘?」

「是幾個熟悉的店員要我代哥發喜糖。我推托不了,就在他們店裏買了一斤糖,正在分發,大良趕來了。我讓他先把酒送回去,分完糖我才脫身。」常斌回答得很流利,不象臨時編造的。

「當案發後,你打完電話回來,擋住門口時講過:‘誰溜誰就是兇手’,你對兇手是有所知的嗎?」石磊目光炯炯盯住了常斌的臉。

常斌躊躇了一陣,說:「這我不知道。當時我心裏亂極了,悲痛,憤怒。但總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直覺一一想害死我哥嫂的兇手就混在婚宴的賓客中。」

「那麽你呢?」石磊突然冒出這句使常斌震驚的問話。

常斌一時慌了神,口吃得厲害,「我......我可沒......沒有這種想法,你們知......知道我心裏是舍不得她的呀!何況新郎也是我的親哥哥。」常斌那慘白幹燥的嘴唇哆嗦著。從他突然變得灰暗無光的眼睛裏,可以窺出,他的心又沈入了絕望的深淵。

石磊當然覺察到這些。他把話鋒一轉:「你發現朱蘭菁中毒後是怎麽想的?又是怎麽做的?」

常斌擡起頭,向坐在他面前的石磊瞥了一眼,然後便將自己如何沖上去抱住新娘,又如何沖出去打電話的過程詳細地講了一遍。

石磊站起身,默默地踱到視窗,伸手推開窗子。一股清冷的空氣直撲進來。他伸展手臂深深地吸了幾口,覺得頭腦更加清醒了。他慢慢地走到常斌跟前,說:「今天就說到這裏。明天再仔細回憶回憶你哥嫂婚宴前有啥反常情況,哪怕很細小的現象。同時將你自己同朱蘭菁的關系再談談清楚。」

臨走,石磊叮囑常斌:「最近幾天不要朝外亂跑,暫時也沒必要去探望你哥哥。」

常斌順從地點頭答應著。

石磊他們回到公安局,天已大亮。全體偵查人員忙了大半夜,連水也顧不上喝一口。石磊望著眼睛裏布滿血絲的小夥子、姑娘們,當即宣布:全體人員吃早飯後休息三小時,然後分二組立即行動,一組深入常家街道裏弄存取群眾,尋找罪犯留下的蛛絲馬跡;另一組到化纖廠深入幹部職工中了解;最後指派女助手小鐘去日月弄日夜商店核實有關情況。

他自己呢,毫無睡意,泡上一杯濃茶,啃兩只肉包子算是早餐了。

上午十時,技術室提前送來了驗屍報告、現場照片,以及酒杯、香檳酒瓶底殘液的化驗報告。新娘因砷(即砒霜)中毒死亡,新夫婦喝同心酒的酒杯殘液內含有砷,酒瓶底殘液內同樣含砷。新郎因服量較微,僅處於昏迷狀態,經醫院搶救已沒有生命危險。

石磊邊看邊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此時,一聲門響,小鐘已站到他面前。

「日夜商店情況?」

「已查清,昨夜帶班的是一位組長,其余三個營業員,都是青年人。這四個人與常家無特殊來往。昨夜常斌所買的香檳均是白天進的貨。購買過程和常斌所談的相同。只是常斌在店內延擱的時間頂多十分鐘。」小鐘口齒清楚語氣緩慢地報告完畢。

石磊滿意地點點頭,果斷地命令:「對常斌、王大良加派監視哨,千萬別驚動他們。」

「是!」小鐘響亮地回答。

常情·隱情

滴鈴鈴......

一串急劇的電話鈴聲把石磊從沈思中驚醒。市醫院來電告訴他:常生已醒。石磊決定立即去探望。

石磊畢業於省警幹學校,擔任刑偵工作已二十五年,由他親手偵破的大小刑事案五百余件,其中全省有名的疑難案就有二十二起,所以在同行中頗有影響。

撂下電話,他一人駕駛摩托直駛市醫院,院保衛科長和內科主任大夫陪他走進常生住的單人病房。常生已經靠在枕上,正呆呆地望著藍天出神。

大夫告訴石磊,常生聽到新婚妻子死亡的訊息,哭得昏厥了兩次。

石磊在常生的床前方凳上坐下,註視著常生呆滯的表情,說:「你此時的心情我理解,我今天來是請你如實提供情況,協助我們盡快破案。」

常生上牙咬著下唇,輕輕地嗯了一聲,猛地別轉身,撲倒在枕頭上抽泣起來。十分鐘後,常生才漸漸平靜下來,他身子斜靠著,回答石磊的提問。

他告訴石磊,他對朱蘭菁的愛情是忠貞不渝的。朱蘭菁也真誠地愛著他。在昨夜的婚禮上,他完全沈醉在幸福的憧憬中,除了偶然瞥見他弟弟投來妒嫉的目光,而引起一剎那的內心不快外,整個婚宴的氣氛是熱烈的,沒有覺察到任何一點不正常的現象。誰能想到竟會出現這樣的悲劇。

「唉!讓我怎麽說呢?......常生狠勁揪住自己的頭發。悲憤,再一次襲上他心頭,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石磊問:「如此說來,你確認朱蘭菁並非另有所愛?」

「是這樣。」常生露出近乎震驚的神情。

「否則,她怎麽會同我結婚呢?」常生突然來個反問。

「這只有問你自己啰!」石磊隨便地拖長了聲調。

常生微微一怔,飛快地瞥了石磊一眼。像對自己又像對石磊,喃喃道:「不會,絕對不會的,我倆的愛情是專一的,她生前曾對我說過,海枯石爛心不變。再說,今年春節結婚是她主動提出的。」

石磊將聲音放到最低量,湊近常生問:「誰與你們新夫婦有宿怨私仇?」

「有,財務科長朱有同我妻子有宿怨,他曾想占有她。王大良和我有私仇,‘文化大革命’的‘深挖’中,我參與了迫害王大良父親的行動。可我那時僅是一個剛進廠一年的青工。更何況我早已認錯並揭發了那幫罪魁禍首。但他還是耿耿於懷。」常生沈重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憤慨。

「還有其他人嗎?你仔細想想。」

常生垂下眼皮,低低地,略帶哀傷地說:「我兄弟可能也恨我,恨我奪了他女朋友,其實這是......唉!讓我怎麽說呢?」常生偷眼瞅瞅石磊的臉色,繼續::「這可是朱蘭菁自己選擇的。我當時還不敢接受她的愛,怕弄僵同胞兄弟之間的關系。她卻說,愛情是不能強求的。你兄弟我雖和他談了一年戀愛,但發現他不能做我終身伴侶。我會對他講明白的。我想想也在理,就同她談上了。」常生擡起頭,目光正巧與石磊的目光相碰,他趕緊垂下眼皮,臉上飛掠過一絲常人難以覺察的不安。

頓了頓,見石磊不再提問,便補充道:「我兄弟是不可能對親哥嫂下毒手的。」

「那也不一定,兒子殺害親爹娘的奇聞也是有的。」石磊笑著說。

常生牽動著嘴角,突然,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從床上蹦起來,提高嗓門嚷開了:「不!人家是人家,我家兄弟情同手足,這是不可能的。我雖然因一時貪心,想多得父親遺產,可我並沒有這樣做呀!這些,我廠裏,裏弄鄰居都知道。」他簡直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常生同誌,別太激動了。」石磊將常生按進被窩,安慰了幾句,告辭走了。

石磊駕著摩托車,快速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剛才常生的情感變化,仔細辨析好象有點反常,他和朱蘭菁之間的戀愛結婚,似乎也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他腦子裏的念頭象車輪一樣飛轉著:常生會有問題嗎?

按常情,新郎是不可能在新婚之夜殺死自己的妻子的,更何況他自己也喝了毒酒。石磊迫使自己的思路回到原來三個懷疑物件身上。

砒霜......這砒霜是哪裏弄來的?又是在什麽時間,怎樣放進新夫婦喝的同心酒內的?只有三個人接觸過香檳酒瓶:常斌、王大良、朱有。那麽是合謀還是單個作案?看來單個作案的可能性較大。對!應該把偵查範圍再放寬些,同時深入發動群眾排疑點,只有這樣才能揭開這個費解的謎。想到這裏,石磊一擰車把,拐向右首的大車路,向化纖廠飛馳而去。

從化纖廠出來已經黃昏。石磊又驅車來到司平路的日月弄,註意地觀察了從弄口日夜商店到常家的每一堵墻壁,每一個門口。還和監視現場的刑警一起來到常家客堂,又折回常生、常斌的房間,直到天墨黑才回到局裏。

一天一夜的偵查察訪,累得他腰疫背痛。可他的大腦卻正處於高度活躍狀態,破案的線索正在一條條匯集於他的腦海。

對於石磊來說,最大的快慰莫過於以最短的時間,正確無誤地捕獲兇手。於是他在樓下接待室裏掛了個電話給妻子,告訴她從今夜起起碼三天不回家了。妻子照例在電話裏把他埋怨了幾句。

晚飯後,石磊急急來到三樓刑偵科辦公室,他的助手小楊、小鐘已經等候多時了。

小鐘是個二十四歲的姑娘,兩年前才從西城區派出所調市局刑偵科工作。她身材頎長秀美,臉上時常帶著恬靜的微笑。今夜她穿著整潔的棉警服,束著腰帶,顯得分外英姿颯爽。此刻,小鐘正和高大英俊的小楊並排坐在長沙發裏,熱烈地談論著什麽。

石磊推門進來,兩人同時站起身。石磊從他倆的神情中已看出,收獲不小。他一邊伸手示意兩人繼續坐下。

小鐘匯報說:「根據調查核實,朱蘭菁在去年五月十日,去市二醫院婦產科動過一次流產手術。在和王大良接觸時,關系亦十分密切,經常一起看電影逛公園......」

「問題就出在這裏。」石磊打斷了小鐘的話,「隱情,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隱情。」石磊見小鐘點點頭,便示意她講下去。

「常家鄰居,裏弄幹部張大娘反映,兩兄弟鬧分家時,常生曾對勸架的鄰居講,有他(指常斌)無我,有我無他。另外常斌和朱蘭菁同居過的事,常生可能早已知道。」

小楊匯報:「上午常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十點零五分起床,惴惴不安地向外張望,神色黯然。下午一點,他去了王大良家,三點十分回家後在自己臥房裏到處亂翻,不知尋找什麽,四點二十分,騎上單車再次去了王大良家,直到你(指石磊)離開常家後十五分鐘才回到家裏,鉆進自己房間悶頭睡覺。」

小楊喝了口茶,繼續匯報:「王大良的父親在‘文化大革命’前任化纖廠廠長,一九七一年深挖中被打成‘五·一六’反革命,當時常生剛進廠一年,擔任王大良父親隔離學習班的看守,參與了迫害毒打王廠長的活動,一九七二年冬王廠長因心臟病發,死於隔離室。

「財務科長朱有昨夜隨同常生的救護車去了醫院,下半夜回到自己家中,今天沒有出過家門。」

石磊神情嚴肅地來回踱著步,皮鞋敲擊著地面,發出「咯咯」的有節奏的響聲。

隨即,他拖過一張椅子,放到三人沙發前,坐下後說:「誰先談談三個嫌疑物件的殺人動機是否成立?」

小楊一揚頭先開了口:「朱蘭青是財務科出納員,她有可能掌握著朱有經濟上的重大問題,加上前年朱有企圖占有她未成,朱有有可能產生殺人滅口的動機;王大良愛過朱蘭菁,也有可能戀不成反成仇;再和常生曾迫害過其父的舊仇積聚一起,產生殺人泄憤的動機也是成立的。比較之下,常斌的殺人動機更能成立,他恨兄奪妻、吞財,恨朱蘭菁嫌舊喜新,可能出現,你拆散我小家庭,我幹脆毀了你小家庭的想法。」

「小楊的分析有一點我有不同看法。」小鐘說:「要說常斌對常生下毒手,還合乎情理,但按常情他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朱蘭菁的,剛才調查時,有人反映:半個月前,他和朱蘭菁還在西郊公園內密會哩。」

小楊沖出一句:「也許是失誤錯殺了自己的情人,或者作案時機選擇不當。」

「不!根據目前已掌握的材料,兇手是經過周密考慮和步驟的,失誤的可能性極小。」小鐘目信地昂著頭,同時偷偷瞅了一眼石磊。

石磊聽任兩個助手爭論,只是默默地吸著煙。兩位助手的分析雖不夠全面,卻對他很有啟發。他像對自己又像對助手們自語道:「且慢下結論。看來不能單圍著這三個嫌疑物件轉。」

「那......下一步的偵查範圍呢?」小楊急著問。

「下一步你倆的任務......」石磊神秘地望著兩位助手,然後一揚手,說:「回家睡覺,明天下午一點來找我。」語氣嚴肅果斷。兩人相互望望,知道無法違拗,轉身下樓去了。

夜,寂靜得連一根大頭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石磊趴在辦公桌上仔細地翻閱著案卷,不時靠向椅子沈思一番。煙缸裏的煙頭已經重重疊疊。他終於抵抗不住疲勞的襲擊,連連打起哈欠。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石磊只得合上案卷,拖著沈重的雙腳走進隔壁的值班室。可是躺下去,卻又睡不著,他靠在床上輾轉反側,苦苦思索,終於決定采取內緊外松的策略,春節後讓常斌、王大良照常開車,同時擴大偵查範圍。

明查暗訪

半個月過去了,石磊和他的助手們為尋找蛛絲馬跡,做了大量艱苦細致的工作。在迫害王大良父親的事件中,常生雖然打過王廠長幾記耳光,但屬當時辦案領導指使,受騙上當。王大良對常生有成見,主要是對常生奪弟之妻抱不平。在對待其父的問題上和常生並無什麽怨恨。

王大良和朱蘭菁初中時代是同班同學,且家住同一條裏弄。幾年前他曾萌發過對朱蘭菁的愛情,但朱蘭菁明確表示:同他只能是同學、同事、朋友,而絕不可能成為終身伴侶。王大良倒是個明白人,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也就和朱蘭菁客客氣氣地象朋友一樣相處。後來,當他得知自己的好友常斌和朱蘭菁的一段奇遇,朱蘭菁又愛上常斌時,他便為他倆牽線搭橋,誠心誠意地促成這對婚姻。因此,王大良並沒有卷進這場愛情糾紛中,那夜去取香檳酒也是偶然的巧合,他僅是將酒瓶過了一下手而已,對他的懷疑也就排除了。

常斌與朱蘭菁熱戀到分手的始末也查出了頭緒。

一九八0年初春的一天,常斌去省城裝運一台精密機床,回來時已近傍晚。進入州市郊區,天已漆黑,常斌開啟大燈謹慎地駕著車。

驀地,一輛單車迎面飛馳而來,一個年輕女子拼命蹬著車,「救命呀!......」一聲尖利而驚恐的呼救聲鉆進他的耳朵,他一驚,立刻剎住車。正巧那女子沖到汽車頭前幾米地步。

常斌推開車門一躍而下,幾步奔到那姑娘面前。淡黃色的車燈下,姑娘臉色蠟黃,額頭上冷汗淋漓。這時,另有兩輛單車飛馳而來,姑娘聞聲恐慌地扭頭一望,撲向常斌,道:「師傅......快......救我,他們是流氓!」常斌猛一返身,幾步沖到流氓跟前,兩只拳頭劈頭蓋腦地打下去。兩個流氓心慌意亂,「呀呀!」地抱頭就跑。

常斌也不追趕,扶住姑娘就往駕駛室裏送,返身又把姑娘的單車放上汽車,才跳上駕駛座,乒的關上車門,呼的一聲,汽車從兩個流氓面前沖了過去。

坐在駕駛座旁的姑娘此時已漸漸消失了剛才的恐怖感,慢慢地擡起頭註視這位救命恩人:「呀!常斌,原來是你。」

常斌一楞,回頭一看,也認出了她:「原來是你,朱蘭菁!」

姑娘輕輕地嗯了一聲,不肯擡起頭,也不開口。常斌平靜了一下,問:「天這麽黑,你一個人騎車來郊區幹啥?」

姑娘囁嚅著。

常斌又問:「那兩個流氓你認識嗎?他們怎麽盯上你的?」

還是沈默。她再也不敢看常斌一眼,只是將頭低低地埋到雙膝裏。

朱蘭菁和常斌雖在一個工廠,平時卻接觸很少。小夥子進廠雖不長,但人品出眾,對工作有股鉆勁,又是廠籃球隊主力隊員。平時也常聽到姑娘們的贊揚聲。這次常斌的途中相救,使她對他加深了好感。

經過幾次來往,朱蘭菁發覺自己真的愛上了常斌。她有意無意地透露給王大良。王大良確也有成人之美的心思,何況常斌是他最知己的朋友。經大良從中牽線搭橋,不久,兩人便正式談起了戀愛。

從小失去母愛的常斌,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女性,何況是一位美麗多情的姑娘。常斌第一次品嘗到愛情的幸福和甜密。從此,這對倩影常常出現在公園裏,長堤旁,月光、樹影下。

三個月後,常斌父親病故了,朱蘭菁主動來到常家幫助料理喪事,儼然以常斌的未婚妻自居。

就在這個炎熱的夏季,一個廠禮拜天,常生出差未歸。朱蘭菁和常斌在家中面對面地喝著香檳酒,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天已黑了。就在那夜,朱蘭菁和常斌在一陣沖動之後,終於雙雙支持不住躺倒在床上......

熱戀,總是使人覺得時間消逝得太快。一晃又三個月過去了,那對酸性食物的偏愛使朱蘭菁驚慌失措,她請了幾天假,偷偷地到市二醫院,透過一位親戚的關系,做了人工流產手術。

當時她嚴守秘密,連常斌本人也未告訴,粗心的常斌竟也未覺察。這件事除了她那位親戚外,直到今年春節前半個月,她即將和常生結婚時才約常斌到公園內密會時吐露給他。其用意為啥?只有朱蘭菁內心清楚。據常斌講:她告訴他的目的,是要常斌別誤解她,說明她內心深處是愛他常斌的,同時也勸常斌盡快另找物件,好好生活。真是個深不可探的女人。

以後,不管常斌如何苦求她講出她為什麽離開自己而同常生結婚的原因,可直到她死也未吐露過一句。看來這其中的奧秘只有常生明白了,可常生又一口咬定是朱蘭菁主動動追求他,是她托科長朱有做介紹人的,經核實,朱有也證實了這個情況。

眼看案情進展受挫,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調查朱有經濟問題時,卻意外地查出了朱蘭菁的貪汙問題。

朱蘭菁的貪汙手段確實高明,她瞞過了財務科長朱有,當然其中也包含著朱有的失職。

一年前,郊區一家社辦廠透過協作關系來廠購買化纖原料的貨款,她瞞過財務科長朱有,用飛過海的手段貪汙了,三筆共計三千七百五十元。

由此,可以確定,婚宴兇殺案在原來的愛情、財產糾紛中又加進了更主要的一條——謀財害命的因素。問題越來越復雜了。

石磊認為從時間上看,朱蘭菁貪汙三筆公款的日期,正是她和常斌熱戀的時候。但常斌不一定知情。理由是,如果常斌知道她的貪汙行為,朱蘭菁是不敢拋棄他而和常生結婚的。石磊反復研析著這個問題的內在因素和客觀條件的聯系。

突然,一個大膽的設想在他腦際閃現。他立即布置:查清朱蘭菁、常斌、常生的所有家產、存款。

正當石磊深入思索時,桌上的內線電話急促地響了。

一波又起

石磊抓起耳機,頓時劍眉倒豎,局長電告:去蓮城出差的常生,一小時前在蓮城公園遭暗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石磊迅速帶領勘查組人員,分乘兩輛吉普奔赴蓮城,傍晚前趕到,和保護現場的刑警匯合了。

蓮城公園座落在海拔二百多米的蓮山南坡,山坡的一片被辟為公園。西北風從山溝裏鉆出來,呼嘯著撲向人群。石磊在蓮城公安局刑偵科長的協助下,開始了現場勘查。

嚴寒的冬天,只有這山坡上巍然挺立的松樹、杉樹,依舊一片蒼翠,給人以清新舒適之感。

在叢林裏一塊四、五米高的巨石旁,蓮城公安局刑偵科長向石磊匯報說:「中午十二時三十分左右,一對情侶挽著手臂來到這裏觀賞飛來石,無意間發現有人被打倒在枯草叢中。我們接到報案,立即趕來現場,從受害者的身上找到了工作證,知道他叫常生,是州市化纖廠的供銷員。當時他胸著地,後腦勺傷口的血已凝固,傷勢較重,便派車送醫院搶救。同時向市局報告了情況。此時,兩位刑警同時開啟了勘探燈,現場上一片雪亮,只見地上殘留一攤血跡,周圍有雜亂的腳印,受害者同兇手之間似乎發生過搏鬥。」

石磊仔細踏勘了現場及四周地段,讓助手對幾個重要環節重復拍照、取樣,然後返回蓮城公安局,看過化驗的血型,沖洗出來的腳印。又帶上小楊、小鐘去蓮城人民醫院看望了受傷的常生。

石磊和蓮城公安局領導連夜初析了案情,第二天便留下一個小組繼續深入調查,自已坐車返回了州市。

接連兩天的偵查,石磊更堅信前案的偵破方案是正確的。很明顯兇手已迫不及待跳出來制造事端,以促使我們沿著他的路子早日收網。因此,第二案的發生,反而使石磊內心越發充實起來。

做到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罪犯。石磊根據不斷匯集來的調查材料,又給這個結論進一步提供了確鑿的證據。

已經查明,現場山腳下小溪裏發現的手套是常斌開車常用的白尼龍手套。雖手套經溪水沖洗已驗不出指紋,可是當作兇器的那塊三角石塊上卻清楚地印下了常斌的指紋,而且常斌的行跡證明他有作案時間。

從州市到蓮城一百五十公裏。三月三日,常斌於上午七時發車去巡城裝運鋼材。十一時到達,下午二時三十分裝貨。三時十分開車,晚上七時四十分到廠。中午有三個小時間隙。據常斌自己講:一小時吃飯,一小時去找東湖路十弄的一位朋友,但未找到。尚余一小時在停車場車子裏休息。石磊指示,核實他十二點至一點的行跡。

第二天,石磊再次來到化纖廠,找各類人物了解情況。經過深入細致的調查,傍晚回到局裏,連夜主持召開了調查分析會。

在案情分析會上,小楊認為兇手是常斌,他頭一次謀殺兄長未遂,便尋機第二次行兇。

不少人表示同意這個結論。

舉座震驚

「那麽,他為什麽兩次都失手呢?」石磊提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見解,「常生不是他害,而是自戕。」石磊環顧了一周,補充道「這個結論是否正確,請大家共同來探討。」

與會者一陣騷動,有人認為這似乎不可能,這些人並非沒有依據,這就是按常情得出的結論。這種結論,石磊前些天也有過。但是往往從常情出發認為不可能做到的事,在犯罪中恰恰可能發生。

一般情況下,石磊是不輕易下結論的。這是他在常情和客觀事實中進行了多次的徘徊,透過那些似乎不惹人註意的細節,經過反復的邏輯推理才得出的結論。

人們當然想聽聽他的依據。

石磊呷上一口茶,自信地笑了笑,開口道:「首先感謝兇手制造的第二案,它引導並證實了我的推理,扭轉了我對第一案的認識不足。」

首先肯定,兩次作案是同一兇手,而常生的兩次遇害都未造成致命傷。這說明兇手並不想真正殺死他,假定蓮山公園案是他殺,兇手一定會接受第一案教訓,何況作案時現場附近根本沒有其他遊人。兇手用石頭擊傷常生後,盡管可擊第二下,第三下,直到斷氣,但現場狀況卻表明兇手在擊昏常生後,就慌亂地扔下兇器和作案偽裝物逃遁,而常生後腦傷口血液凝固程度,說明他在四周無人的情況下靜臥了至少三十分鐘。另外,現場除了常生自己的腳印外,還有兩男兩女四對腳印,經鑒定,其中一對是報案的情侶留下的,另一對雖無查考,但可以肯定常斌不可能一手挽著個女人去行兇。

如果憑那塊三角石頭土的指紋和小溪裏的尼龍手套斷案,依據是不足的。兇手既然戴上手套作案,那石塊上怎會留下五個清楚的指紋印呢?這是我們偵查人員最基本的知識。對兇手留在現場的痕跡和物證,都必須透過去偽存真的鑒別。再聯系案情發展的整個過程的調查材料,加以科學的分析推理,才能得出符合客觀事實的結論。

這是預謀兇殺,兇手的頭腦十分精明,他在作案前作了充分的準備,也研究過我們破案的規律,采取了反常情的手法,開始確實蒙蔽了我們。

雖然在我親自找他談話,及同誌們提供的調查材料上,發現過一些疑點,但沒有引起我們,特別是我的重視。但是有一點我們是做對了,就是宣布常斌、王大良照常上班開車;同時擴大了偵查範圍。後來,小鐘他們請會計師查出了朱蘭菁的貪汙問題,我的震動很大,腦子裏閃現出這些新的設想。

正在這時,急不可耐的兇手,為了促使我們逮捕常斌,精心安排了自己在三月一日出差蓮城,二日掛長途電話回廠,言明角鋼的提貨日期僅限三日一天。他完全清楚廠裏檢修急需角鋼,也了解車隊僅剩常斌那輛四噸長車在廠,出車的一定是常斌。他事先偷了常斌的手套,又在常斌每天早晨洗臉的水泥板上放了一塊奇怪的石塊,常斌無意間拿起石塊觀看了一下,又放回原處。

常生戴上手套作案後,為了消滅指紋,將手套扔入山溪中沖洗,這就明顯地留下了破綻。

常生自戕作案經過大致是這樣,大家如有疑問的地方,請提出來。

石磊的條剖縷析,使與會者都表示信服。

會議決定拘審常生。由小鐘立即起草拘捕常生,送局長批準後執行。

未結束的案件

常生在蓮城人民醫院住了五天,就出院回到了廠裏。保衛科長找他詳細詢問了遇害經過。他繪聲繪色地說了一番。廠領導安排他在家休養幾天。

常生呢,表面上連聲感謝領導和同誌們的關心,可心裏卻忐忑不安,在家悶了一天,他見常斌安然在家,不知怎的心裏通通亂跳,連呼吸也會變得困難起來。他靠在房裏長沙發上呆坐了一會,覺得頭暈沈沈地疼得歷害。

夜漸漸深了,除了附近機械廠偶爾傳來一陣急促的汽錘聲外,萬賴俱寂。被驚慌、恐懼、傷痛折磨得精疲力盡的常生卻怎麽也睡不著。心裏不時升起一股不可名狀的大難臨頭之感。而且越來越感到心在往下沈。

唉!也許是我多疑生驚恐。這件事做得簡直絲毫沒有漏洞,誰也不會把新娘的死連到新郎身上。謀殺!首先要有動機,而我的謀殺動機他們是難於搞清的。常生似乎從中得到了某種安慰,頭腦裏漸漸模糊起來。

......去年九月的一天,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無意間發現了朱蘭菁的貪汙問題。由此,他推論她可能不止幹了一次。於是靈機一動,打算敲詐她一筆錢用用。尋機會盯了她幾次梢,由於時機不當,未能下手。以後對朱蘭菁註意多了,竟迷上了她的婀娜多姿,但礙於她正和常斌戀愛,不便貿然提出。

真是天助良機,一個星期日的下午,朱蘭菁打扮得嫵媚動人,騎著鳳凰輕便車來家找常斌,湊巧常斌出車去了,他便熱情地留住了她,將她關在他房裏,然後便投擲了手裏的王牌。開始她矢口否認,但經不住他一再威脅,終於軟了下來,並主動提出分一筆錢給他。他斷然拒絕,嚇得她臉色煞白,渾身顫抖著跪在他面前,懇求他替她保密。這時他認為時機成熟,提出永遠保密的條件是要她嫁給自己。

開始她不同意,而他即以揭發來要挾,她跪著拉住了他的衣角,連連叫著好哥哥,苦苦哀求,而他卻鐵了心,非達目的不可。在他的威逼下,她大哭了一陣,最後咬著牙關答應了他。

可是他在同她的來住中,覺察到她仍然偷偷地愛著常斌,並繼續和常斌密會。他怕節外生枝,提出春節結婚,她又無可奈何屈從了他。他就以籌買家具為名,先後逼她拿出了二千七百元。又軟硬兼施地同她發生了兩性關系。卻在這時為了父親的遺產,他同常斌吵了一架,他怕常斌再爭遺產,又怕朱蘭菁與常斌藕斷絲連,放心不下,再說朱蘭菁的貪汙款大部份到了自己手中,一旦她的問題暴露,他也得跟著倒黴,破產。

於是一個成了他眼中釘,一個成了危險人物。強烈的財欲觀念,終於驅使他不顧同胞手足情,產生了殺妻害弟、一箭雙雕的罪惡念頭。他絞盡腦汁,制訂了一個完整的謀殺計劃,他從醫藥公司竊得了砒霜後,在動物身上作了試驗......

當他慶賀自己終於在新婚酒宴上成功地殺死了朱蘭菁,播下常斌作案的疑路時,沒想到常斌沒有被抓走。於是他忍痛再施苦肉計......

渾身顫抖,冷汗淋漓的常生猛地驚醒,從床上跳起來,鞋印!鞋印!常斌的鞋印給疏忽了。他們有充分依據可以說明常斌不在現場,怪不得他安全無恙。

驀地,他覺得渾身冰涼,手腳麻木,費了好大的勁才哆嗦著點上一支煙。在房間裏急促地踱起步來。最終還是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說來也怪,逃跑的決心一下,心裏反而平靜了些。於是他開啟抽屈,將家裏所有現鈔統統塞進口袋,又將父親傳下來的兩只金戒指兩條項鏈放進貼身襯衫袋裏,然後穿上大衣,戴上口罩、圍巾,熄了燈,輕手輕腳地拉開房門,先將頭探出去,看看有沒有人,隨即一閃身穿過院子,開啟院門奔向弄口,這時常斌的房門開了,兩個人影尾隨而去。

十來分鐘後,一輛接一輛亮著車燈的三輪摩托車,頂著呼嘯的北風沖出公安局大門,分別向火車站、碼頭馳去。

一小時後,喪魂落魄的常生被推進了審訊室。石磊親自審訊了他,在確鑿的證據面前罪犯供認不諱。他的交代與石磊的推理基本吻合。

罪犯明知新娘只能飲香檳,而事先故意不準備,臨時叫兄弟去日夜商店購買,當時正值賓客們酒興正濃,定會叫新夫婦喝同心酒,於是在眾目睽睽下,他有意讓財務科長朱有開瓶斟酒,第一杯由他先敬新娘半杯,余下半杯自己喝,那時酒中並無毒,按常規,第二杯酒由新娘先敬新郎喝半杯,然後自己喝半杯,象征著新夫婦心心相印,白頭到老。

當罪犯接過新娘雙手敬上的香檳,他僅喝了一口,就假裝猛烈咳嗽,將酒噴了出來,接著他極自然地從褲袋裏掏出手帕擦弄臟的衣褲,連同左手端著酒杯一起彎下身子。此時就將藏在手帕裏的一小包用糯米紙包的砒霜丟入杯中。

然後他喝了一口,又是一陣猛烈咳嗽,將含在嘴裏的酒噴出,幾經折騰,杯裏只剩下半杯香檳,由新娘接過去一飲而盡。為了破壞現場,給偵查工作造成錯覺,狡猾的兇手在新娘出現中毒癥狀的混亂中,將酒桌上的酒瓶、酒杯撞跌打碎一大片。最後才搖搖晃晃奔向新房,倒在新娘身上。

常生被判處死刑的訊息,在社會上、特別是熟悉他的人中間引起強烈的反響。人們議論紛紛,有的激憤陳詞,有的搖頭嘆息,有的陷入深思,還有的感到茫然......

常斌呢,他第一次看透了,人世間竟會有人為了錢財兇殘地殺害自己的親人。要不是自己親身經歷,是難以相信眼前這近乎離奇的兇殺案,竟會是活生生的客觀事實。

是的,一切抽象的東西,一旦變得如此具體鮮明,會使人對事物的認識產生質的變化。

對於常斌來說,使他真正懂得了,人,最寶貴的是心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