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以前養了一只狗,叫笨笨,是只串種京巴。模樣憨憨的特討人喜歡,性格也討喜,附近的大人孩子都喜歡它。
笨笨比我大三歲,算是我的姐姐,笨笨從小護著我。
我還不會走路的時候,父母去上班,外婆要幹家務前都會囑咐一聲笨笨「乖乖,看好妹妹,給你煮肉湯吃」,然後笨笨就往我面前一趴,我有什麽動靜,不論是拉了尿了餓了還是不小心撞了,笨笨總是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且快速喊來外婆。看著我沒事後再繼續在我面前趴著。有次我哭了很久,大人怎麽抱著哄都哄不好,也不是餓得也不是尿了拉了,奶嗝也拍過了也不是脹氣。笨笨那時候在我面前作揖,一邊作揖一邊轉圈,我就忘了我為什麽哭了,我媽說我那時候樂的咯咯直笑,小手拍呀拍呀,笑得整個口水巾上都是口水。
從那以後,只要我哭,笨笨就在我面前作揖,這一招很是管用。
等我再大一點學走路的時候,我更是天天和笨笨呆在一塊,走累了就枕著笨笨的腦袋躺下歇會,不累了就拽著笨笨的尾巴站起來,後來想想笨笨應該是不太好受的,但它從來沒有兇過我,看到我站起來了,還會伸出舌頭舔舔我的手,像是在給我加油。
後來我開始上小學,小學離外婆家隔著一條小河,笨笨開始每天到學校接我。笨笨其實一點都不笨,它很聰明,只是開學那天外婆和爸爸媽媽帶著它來學校裏轉了一圈,就那一次,它就知道學校的位置了。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說,不能再讓笨笨來接我了,學校裏也有些小朋友是天生怕狗的,我也要為他們考慮一下。
我說我的笨笨它不咬人,它可乖可乖,我們那一片的鄰居都知道,笨笨是可以隨便抱隨便摸的,我說著說著就快哭出來了。
笨笨那麽好,怎麽會有人怕呢,笨笨如果知道居然有孩子怕它,笨笨肯定會很不開心的。
班主任就很耐心的和我講道理,她本身就是個很溫柔的人。她說「乖乖,笨笨是你養的,你知道它的脾氣,可是有些人就是害怕狗狗呀,不論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的。怕狗就是怕狗,這很正常,就像你怕黑,你的同桌夏玲玲怕小貓,你前桌謝小宇怕毛毛蟲一樣,都是很正常的。這個時候,不論狗狗是大還是小,是乖巧還是兇悍,對她們來說,都是很可怕的」。
你的笨笨沒有錯,你也不必愧疚,但是也請你為那些害怕狗狗的人多考慮一下,可以嗎?
我答應了,從第二天開始,我就不讓笨笨去接我放學了。上學之前 ,我特別交代外婆,從今個起不用笨笨接我放學了,您老人家麻煩找根繩子給它栓住咯,我怕它又跑到校門口等我,別的小朋友看到了會怕的。
第二天,笨笨果然沒有出現在校門口,我一個人背著書包晃悠晃悠的走,走到橋頭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狗叫,是笨笨。
笨笨知道這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特意趴在這裏等我的。笨笨看到我,立刻又是作揖又是轉圈 ,然後屁顛屁顛的跟我一起回家。外婆當時在院子裏摘絲瓜,看到笨笨了就說「你瞧,我說什麽來著,就說了拴不住吧」
從那以後笨笨每天都在橋頭等我回家,偶爾饞了,也會帶我直奔小吃攤,一人一狗一起買只烤串解解饞。再翹著小尾巴回家。外婆每次看到笨笨嘴巴上的油漬,就笑罵我又給笨笨開小竈,我就說了笨笨是我姐姐呀,我給姐姐吃點好吃的怎麽了,笨笨就吐著舌頭憨憨的笑,一邊看看我,一邊又討好的伸出爪子碰碰外婆,外婆被她鬧得沒辦法,也心軟去給它煮肉湯了。
「呸呸呸,還說我偏心,您老人家每次給笨笨煮的飯,不是碎肉拌飯,就是肉湯泡飯,再不就直接給它煮豬骨牛骨,慣的它現在沒有葷腥都不肯吃飯了,還好意思說我偏心呢,笨笨你說對不對,明明是你外婆最偏心你嘛。」外婆就笑著舉著手說對對對,我偏心我偏心,我最偏心笨笨,然後我和笨笨就一塊鉆外婆懷裏撒嬌,外婆抱著我倆在沙發上膩歪,快活極了。
後來我上了初中,高中,笨笨還是一如既往的在橋頭接我,偶爾時不時的跟我混根烤腸吃,只是它漸漸的年紀大了,變得不是很靈敏,往往的我走到它附近它才看出來是我來了。然後照樣翹著尾巴跟我回去。
笨笨的尾巴真好看,像個白白的雞毛撣子,雪白雪白的,一看就特別好抓,我小時候還以為是什麽好吃的玩意兒,抓起來就往嘴裏塞,笨笨也不惱,就靜靜地趴在地上看著我玩。
笨笨活了十九歲,我高二那年,學校一周放一天,周六下午我從我們食堂買了幾根脆骨腸,裝袋子裏準備帶給笨笨吃。我記得笨笨特愛吃這個。
走到家裏卻看不見笨笨,各個屋裏都找遍了都看不見笨笨,只看到了一個眼睛通紅通紅的外婆。
外婆說笨笨下午就出去了,它也不知道我到底什麽時候能出來,下午三點多就跑到橋頭那邊等,直到等到最後被一兩個小汽車撞飛了,笨笨被撞得在空中飛起來又砰的一聲重重砸到地上,再被汽車輪胎碾壓,周圍地上都是血,是笨笨的血。
司機叔叔阿姨很快找上門來,說他們願意照價賠償,我哭著說我一分錢不要,我只要笨笨,阿姨嘆口氣說那她明天請假帶我去買一只和笨笨一模一樣的小京巴給我行不行,我說不要,我只要笨笨,別的狗再好看,再乖巧,都不是它,就算和它很像,可是只要不是它我都不要,我只要我的笨笨。
真是的,笨笨到底還是笨笨的,老老實實趴在家裏,等我從學校帶脆骨腸給它吃不好嘛,就算它吃不動了,我給她一點點剪碎也成啊。
笨笨可真夠笨的,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行動敏捷的小狗,結果看吧,車來了都來不及躲開,白白的送了命吧。
笨笨走了以後,我們家再也沒有養過狗,又過段時間,我也考上了大學。
暑假的時候,有天徬晚我騎車去看我外婆,騎著騎著突然感覺腿上有什麽東西扒拉我,不知道有什麽東西絆了我一下,我繼續騎車,那股感覺還在,我就把車子搬到人行道上繼續騎,那股感覺就沒了。
正當我準備下來時,突然一個醉鬼開著車猛地從前面的胡同裏竄出來,直直的撞到了對面的馬路牙子上。
嗯,如果我不上人行道,當時被撞得應該就是我了,只要一想想,我就後怕的不行。
後來停車一看,醉鬼撞到馬路牙子的位置,正好是笨笨出車禍的對面。而笨笨之前跳起來扒拉我小腿,也差不多就是那個位置。
我的笨笨,我的姐姐,就算已經到了汪星球,還是記得保護著它的小主人。
就算身體已經不在了,靈魂也要固執的保護著它的小主人,也許在那之前它有很多次投胎轉世的機會,但都放棄了,只是為了在那個時候提醒我,小心一點呀,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啦。
我看抖音上面最近很火的,叫狗兒要聽狗兒哥,我給笨笨唱了好多好多遍。
笨笨你記得不,你直走走過橋,過個馬路再走兩個胡同,就是我們的家了,開滿淩霄花的那家就是,可別走錯路了,我們都在等你呀。
狗兒要聽狗兒歌,汪汪汪汪汪,笨笨下雨要回家,汪汪汪汪汪。
笨笨下雨要回家,笨笨別忘了自己的家,怕你年紀大了記不住了,我就再重復一遍,你直走走過橋,過個馬路再走兩個胡同,就是我們的家了,開滿淩霄花的那家就是,可別走錯路了,我們都在等你呀。
狗兒要聽狗兒歌,汪汪汪汪汪,笨笨你要記住啦,下雨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