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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過或見過最戳中淚點的狗狗故事有哪些?

2015-10-21寵物
半夜,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偷偷起來去看黑子。我貪婪地撫摸它的頭,黑子也安靜地享受著我的愛撫。在寂靜的黑夜裏,一人一狗做著無聲的道別。

當初我把黑子抱回家的時候,父親是反對的:「人都不夠飯吃,還養狗。」

作為家裏年幼的獨子,我的堅持還是讓黑子得以留下。

黑子是一條純黑色的中華田園犬,有著通體黑色的毛發,黑溜溜的小眼睛,略微濕潤的黑鼻子,連舌頭都帶著黑斑。

那時是九十年代初,中原農村看家護院的狗,一般是沒有名字的。人們叫狗,不管自己家的還是陌生的,都直接喚作「狗」或者「狗娃兒」,和對待其它牲畜沒有區別。

當時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我,大概是村兒裏第一個把狗當「兒子」養的。我給它取名叫「黑子」。

我時常一個人經常抱著小小的黑子,在村子裏到處轉悠,像哄孩子一樣自說自話,逢人便炫耀。

給黑子餵食自然也是我的任務,把嚼碎了的米粥裏攪入一些便宜的豆奶粉,灌進已經去除針頭的註射器,緩緩推進黑子剛長了乳牙的嘴裏,像是給孩子餵奶一樣小心。

村裏的狗多是拴在院子裏的,大概是因為總有一些狗販子來偷狗,或者害怕家裏來客人被狗咬到。黑子幾個月大後,體型就和成年土狗相差不多了,父親就用鐵鏈把它拴在院子角落的狗屋旁。狗屋是用磚頭和石板搭出來的簡易小房子,地面再鋪上一層幹草和舊紙箱。

那以後我經常蹲在狗屋前,一蹲就是個把小時,撫摸黑子的頭,用舊木梳幫它梳理毛發,幫它捉跳蚤,跟它訴說自己的內心世界。

狗被栓久了,難免性子暴躁。家裏來個生人,或者墻頭上竄上來一只貓,黑子就竭力掙著繩子往外撲,呲著白牙,露出鮮紅的牙花,兩條前腿在空中往前刨著,歇斯底裏地叫。

久而久之,狗屋前面的地面上被它畫了一個隱隱約約的扇形——那是黑子在我家大部份時候的活動範圍。

那時的農村人沒聽說過什麽叫狗糧,只有剩飯。主人家吃剩下什麽,狗就吃什麽。我家的飯菜油水淡,炒菜舍不得放重油,一個月可能才吃一回肉。因此即便是剩飯,也多是清湯寡水或者幹饅頭。

黑子最開心的時候,大概是家裏有人出去吃酒席,用塑膠袋兜回來一些雞骨鴨架、剩魚爛蝦。只不過,這種好日子一年最多也就一兩回。

長期處於半饑餓和營養不良狀態的黑子,肋骨突出的很明顯,毛發也是稀一塊稠一塊,很不均勻。

為了能給黑子多留點剩飯,我經常假裝吃不完飯。這也導致我的胃口越來越小,自己也成了皮包骨。

後來,我家做飯的量明顯縮減了。黑子的主要夥食變成了糠麩,和豬圈裏的豬一樣的待遇。幹燥得像沙土一樣的黃色糠麩,隨便拿少許涼水攪拌一下,就是一餐。

黑子吃了幾個月,得了嚴重的便秘,弓起身子用力才能勉強拉出來。拉出來的東西看起來仍然是凝結成團的糠麩,似乎只是在肚子裏簡單走了個過場。

直到我專門給黑子用廢舊的小鍋把糠麩煮成粥狀,情況才得以好轉。自此黑子只吃加熱過的稀糠麩,絕不聞拿涼水拌的。

有時黑子會襲擊院子裏散養的雞,不知道是因為餓的還是單純看雞不順眼。

有一日,黑子咬死了一只在狗窩附近溜達的雞仔。

父親聽到聲響,從屋裏沖出來,抽出皮帶準備教訓它一頓。我急忙上前用瘦小的身軀緊緊護著黑子。

父親警告道:「你小子給我起開,不然連你一塊兒抽!」

我不為所動。

父親手中的皮帶狠狠地抽了下來,我的肩胛骨往後一縮,背部痛得幾乎失去了知覺,被母親拉進了屋。

那一天,院子裏雞飛狗跳,黑子的鼻子和嘴上多了橫七豎八的血印子,以至於它之後三天都沒進食。

從那以後,黑子再也沒有試圖攻擊過院子裏的雞。甚至雞靠近它,它會主動縮回到自己的小屋裏。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轉眼我上了小學五年級。黑子一直伴隨著我的成長,給我帶來了很多快樂,可以說它是我小學時期最好的玩伴,是最好的傾訴物件。

由於我們村的學生逐年減少,學校被鄉裏合並了,我被迫轉到了另一個村的小學。新學校離家大概三公裏,每天走路往返。

一天清晨,我獨自走上學路上,看到了一條在路邊垃圾堆裏刨食的狗。那狗無論是體型還是毛色都像極了黑子。只不過以我淺薄的生理知識來判斷,它是母的,而黑子是公的。

仔細看看,這只狗毛發雜亂,一綹一綹地繡成團,身上粘著不少帶刺的蒼耳子,脖頸上套著一個破舊項圈,項圈下面的白色皮膚裸露著。一看就是常年栓起來的狗,不知道怎的就跑出來了。

那狗擡頭看到我,停止了刨挖,四腳站立著,先是慢搖著尾巴,隨後又靜止不動,似乎在判斷來人是敵是友。

我望了望四周,這裏是兩個村之間的農田區,不見人的蹤影。

我從書包裏拿出帶的饃,丟在它跟前。它小心地上前嗅了嗅,隨即趴在地上歡實地啃了起來,邊吃邊搖尾巴,嘴裏還發出滿足的哼唧聲。看得出來它餓極了。

我小心翼翼地上前蹲下來,想摸卻不敢摸它的頭,只能註視著它說:「就叫你‘黑妹’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把你帶回去,給黑子做個伴也挺好。黑妹,別亂跑,在這等我放學,好嗎?」

看著它吃完,我起身繼續往學校的方向走。

沒想到它就一直跟著我。我走它也走,我停它也停。一人一狗,若即若離。

到了學校門口,它沒再跟進去,而是在外面駐足,眼巴巴地望向我。上課鈴響了,我向它揮揮手,轉身進了教學樓。

一整天,我在教室裏沒什麽心思聽課,一直擔心黑妹,擔心它被狗販子擄走,擔心它走遠了我再也找不到。那一天仿佛是我上過的最長的一天學。

放學鈴響起,我飛也似的沖出教室,在學校門口四處張望,但是沒有看到黑妹。隨後朝著回家的方向一路小跑,滿懷期待。

可是一路上沒有見到黑妹的蹤影。我在早晨遇見它的地方停留了許久,大聲呼喊,也不見它出現。

我只好垂頭喪氣地往家走,時不時張望著路兩邊,期待著渺茫的「奇跡」發生。

到了家門口,我推開緊閉著的雙扇木門,伴隨著吱呀聲,我眼睛一亮——這不是黑妹嗎?!

只見黑妹被繩子拴在院墻根的木樁上,乖乖地趴在地上,身上的毛發被水沖的光鮮。

黑妹沒有立刻認出我,先是狐疑地左右歪著腦袋,隨後像是頓悟一樣從地上立起來,沖著我搖尾巴,水滴四濺。

我心中暗喜:這就是緣分啊!

緊接著我下意識地望向我家黑子,它卻躲在狗屋裏不出來,一聲不吱。

沒想到黑子還害羞嘞,我心說。

再一轉頭,看到父親從屋裏出來,身穿過年殺豬用的藍色圍裙,一只手提著幾圈粗麻繩,另一只手握著一把磨的鋥亮的尖刀。

我頓時明白了他要做什麽,立刻慌了神,急切地走到父親面前,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爸,能不能不要吃它,求求你!」

父親立刻陰沈了臉,瞪圓了雙眼:「這兒沒你事兒,回屋去!」

我想繼續說些什麽,卻被這一聲呵斥打斷了,留下一半在喉嚨裏,想說又說不出來,想咽又咽不下去。

父親推我進屋子,砰的一聲關上門。

我像是失了魂一樣,努力挪著不太聽使喚的雙腳,泄了氣一樣坐到椅子上,把臉埋在膝蓋裏。我不敢想象接下來外面會發生什麽,只恨自己的無能。

過去的經驗教訓告訴我,我什麽也改變不了,無非是給自己的身上多添幾道傷痕罷了。

院子裏驟然響起了淒慘的狗叫。

一時間,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胸脯劇烈地起伏,臉色也約摸發白了,雙手緊緊抓著褲子,盡力控制著顫抖的手,大腦一片空白。

不到一分鐘,外面就沒有了響動,我也漸漸恢復了平靜。

我起身扒著窗戶往外看。太陽正值落山,一抹帶有血色的金光照在窗戶上,晶瑩的淚花模糊了我的視線,只看見院子地上一片紅色。

天色漸暗。那狗也已經被父親剝洗幹凈,赤條條的軀體安靜地躺在水盆裏。我走出屋子,呆呆地凝視著這一切。

沒過一會兒,遠處村子裏響起一個女人的喊聲。聲音由遠及近,仔細一聽,那是在喚她家的狗。

黑子警覺地從狗屋裏出來,汪汪地吠了起來。

父親趕忙把殺好的狗拎到廚房藏起來,然後慌不擇路地跑到院子裏的水缸處舀水,奮力用瓢沖洗院子地上的血水。

一瓢,兩瓢,三瓢。地上的血水向四周擴散,然後向低窪處流去,顏色逐漸變淡。水真是個好東西,似乎能洗清一切骯臟。

這時,院門外響起了一陣拍門聲和女人叫我父親名字的聲音。

父親又用力潑了最後幾瓢水,把瓢丟在一邊,在圍裙上抹了抹手,上前開門。

眼前這個女人是村莊另一頭兒的街坊,離的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是我們兩家基本沒什麽來往。

父親招呼道:「秀菊啊,吃了沒?有啥事嗎?」

女人看著父親身後濕漉漉的地面,墻根的下水口還殘留一些未沖幹凈的血水,面露疑色,問道:「有沒有看到我家的狗?一條黑色的狗。」

父親苦笑,欲言又止,臉上堆滿了歉意,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秀菊,咱一個村的,我就不誆你了,下午有只狗跑到我家裏,我以為是外村的狗,就給宰了。你看這事兒弄的。早知道是你家的狗,我說什麽也不會幹這事呀。啥也不說了,你說個數兒吧,我賠給你。但是……千萬別把這事往外說,這要是傳出去,我在村裏沒法做人了。」

女人沈默片刻,隨即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算了,都是街坊,也別提什麽錢了,一條狗而已,吃了就吃了吧,就當送你們了。你們家的情況……我是了解的。」

很明顯,她臉上掛滿了尷尬和不悅。說話間,女人的視線一直在角落裏的黑子身上。

父親立刻明白了,忙說:「那多不好意思。要不這樣吧,剛好我家有一條差不多的狗,作為賠償,你牽回去吧。」

聽到這話,我感覺天旋地轉,世界要塌了。剛剛經歷了黑妹的死亡,又要失去黑子,對於一個愛狗的孩子來說,這太殘酷了。

但此刻的我也清楚,如果女人張口要父親賠個幾百塊,我家大概一時還拿不出來。

女人同意了父親的這個提議。

我走上前,用哀求的語氣說:「嬸兒,這狗是我的最好的朋友。你要牽走也行,但是請你一定對它好一點,千萬別殺它!還有,能不能讓它再留一晚,明天再牽走?我想讓它吃頓好的。」

女人同意了。

那晚,我家包了雞蛋餡的餃子,我給黑子盛了一大盤。這是破天荒才有的待遇。

半夜,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偷偷起來去看黑子。我貪婪地撫摸它的頭,黑子也安靜地享受著我的愛撫。在寂靜的黑夜裏,一人一狗做著無聲的道別。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回屋睡去。那天夜裏,我做了一個美好的夢,夢到黑妹在夕陽下奔跑,我帶著黑子歡快地在後面追逐,一直到天邊……

第二天早晨我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院子裏的狗屋,裏面已經空空如也。

父親怕村裏人看見,也怕我醒來之後不願意放黑子走,早早地把狗牽到了女人家裏。

那天上學,又是一整天,我在教室裏沒什麽心思聽課,在座位上哭成了淚人。

從那以後,我家再也沒有養過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