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相信,一個缺愛的女人會在雌孕激素的作用下擁有愛他人的能力。
那麽說實話,我認為全世界所有缺愛的人包括男性,都應該想辦法去懷個孕。
比起在精神病院裏待著,我寧願撫摸著我隆起的肚子,在爸媽見了鬼的神情裏溫婉一笑,表示我現在是個男媽媽了。
但很現實的事情是,這是絕不可能的。
把母愛歸納為某種本能那通常是贊頌詩裏愛使用的手法,畢竟自古以來都覺得歌頌精神的最高級表達,就是把它變成天經地義的東西。
然而它其實很稀少,也很奢侈。
我覺得母愛或者說是一個女人對待胎兒是何種情感。
那都是只是一種生命的對映。
或者說倒影。
基於這個理論我們會發現女人對於胎兒的考量,往往來自於她之前人生所受的教育,她的童年經歷,乃至於她的婚姻和家庭。
你要讓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女性,去愛上自己連著生下來的三個女兒,又或者讓一個自我厭惡的母親,去愛上從她子宮裏誕生的生命。
這難度堪比打破生殖隔離。
我也和很多產後抑郁的病友打過交道,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成都郫縣看著我一個病友蜷縮在地上抽煙,滿地都是她吃的藥片。
她的左手手腕兒幾乎看不到什麽完整的皮膚,因為她拿刀片在上面兒劃了不曉得多少條口子。
而她的孩子就躺在旁邊兒,甚至連紙尿褲都沒有穿。
我怕孩子會翻滾磕碰到床腳,想過去把孩子抱起來,但被她阻止了。
我都還記得她當時叼著煙跟我說的話。
「不用管他,當他不存在就行了」
但即便如此,假如你對產後抑郁這個群體接觸的足夠多,你就會發覺其實很少有因為胎兒本身導致抑郁的女人。
這個幼小的,不會說話的新生命,其實根本決定不了母親的情感。
更多的時候,那種抑郁和投射在孩子身上的厭惡,都來自於婚姻的幻滅,家庭的淡漠,甚至是很多年前自己所受過的創傷。
說到底,她們厭惡的是孩子身上泛起的那些關於自己的倒影。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時候生育是沒有什麽特殊含義的,它通常情況下來自於性,教育的暗示,和旁人的規勸。
其實它很少來自於愛的延續。
在那些新生命誕生的時候,我們可以預見到足夠多數量的女性幾乎是茫然地成為了母親,她們總是過於倉促又或者遲鈍地到達了這裏。
就好像在列車上睡著了,然後醒過來對著玻璃哈了口氣擦了擦,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了這麽遠。
可實際上,她們往往才二十幾歲。
而在這個年紀就擁有對於幸福的領悟,那是很奢侈的事,更多的女性在這個時候所蘊藏的是缺愛,敏感,迷茫,和忐忑不安。
她們極大概率連婆媳關系都不知道怎麽處理,但現在更加漫長且重要的親子關系又赫然擺在了眼前。
所以家庭的保護,愛人的引導與信任,還有父母的勸慰,一切就變得如此重要,就像是很多雙手一同把女孩兒推向母親的位置。
可其實這也很少,不幸者的數量壓倒幸運者是常態。
於是她們就算沒有因不幸而產生對於孩子的厭惡,如今也只能全憑記憶和想象去愛。
只是這種愛通常是一廂情願的幻覺。
不是把愛當作了某種宏偉至極的恩賜,就是把孩子比喻成了寵物,又或者從未分清過善待和傷害。
所以每個沒有被愛過的母親,都是自戀且自卑的精神病人。
憑借著本能去愛那是一種慣性,可去學會如何正確地愛對方,那是一種勇氣。
那意味著初次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就做出了愛她的決定,那意味著在漫長的時間裏要反復思考自己,要竭盡全力抵禦過去的創傷,要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捧起卻又教會她成長的力量。
那意味著所有的痛苦到你為止,愛也從你開始。
在很久很久以後,那關於你的倒影會漸漸隨時間和孩子重疊在一起。
這就是愛上她。
而她也會如此勇敢地愛你。
我極少會用溫柔的口吻寫作,那有點不符合我偏執且瘋癲的人設,但我忽然想到了倘若有人能夠看到這個沒有多少關註的問題,也許心裏正在困惑和不安。
而我討厭這個世界上所有不幸的小孩。
雖然作為男性來教授女性如何愛孩子這真的很荒誕,但以作為孩子的身份,想得到什麽樣的愛。
我想,我有自己的答案。
所以愛與不愛都是選擇,不論諸位有沒有得到過母親的愛,都不必去把自己視為某種負罪的產物。
那不是源於你的出生不配得到某種本能的愛,那只是生下你的女人既沒有那樣的勇氣,也沒有那樣的幸福。
用不著難過。
沒關系的,我也沒有被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