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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新聞

得到痛徹心扉

第1章

「這四年,每次事後都吃了藥,這野種還能是我的?」

他冷笑,抓她去引產。

「總裁,夫人確診漸凍癥,為了養胎放棄治療

了......」

「可您卻逼著夫人,令她失去孩子又痛失至親,最後為救人車禍去世了!」

「褚司承,我不想等了。」

第一次呼喊他的全名,阮芫發現自己的聲音都陌生,

「我媽去世了,她的遺願,是我們離婚。」

話落,阮芫直接掛了電話。

十年來,她第一次主動掛斷褚司承的電話。

幾分鐘後,褚司承破天荒發來詢問的資訊:

【你現在在哪兒?】

淡掃一眼後,她暗滅了手機。

已經被挖空的心,再也擁有不了曾經的熱情和盼望了。

拖著行李箱朝前走,慢慢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接連下了幾天的大雪,終於停了。

阮芫站在路口,仰頭看著難得的暖陽。

四年前和褚司承重逢時,也是這樣一個冬日晴

天,可惜她那個時候不知道,有時候得到才痛徹心扉......

心間的澀痛刺的阮芫眼眶發脹,只能深吸口氣壓下。

這時,對面突然響起一道淒厲呼喚:

「涵涵回來——!」

她擡起頭。馬路對面一個女人滿臉恐慌,驚懼的視線定在馬路中間正撿氣球的小男孩身上。

伴著刺耳的鳴笛,男孩懵懂擡頭望著疾馳而來的轎車。

「危險!」

大腦還沒反應,阮芫的身體已經率先跑過去推開小男孩。

「砰--!」

響徹街道的巨響撕扯著每個尖叫著的行人的心

臟,眼看著那被撞的瘦弱身軀被撞飛!

空中翻滾間,阮芫只覺五臟六腑都被揉碎,瞬間劇痛過後便失去知覺,僅剩的意識開始回放短暫的一生。

氣球在眼前飛遠,恍惚間,竟從雲中看到母親。

那慈祥的目光像暖陽,驅散了骨血中的冰冷,她拼盡力氣般擡起血淋淋的手:「媽,你來接我了嗎.....」

「我也想好好活著,這次沒聽話…..你可不可

以...別怪我.....」

「嘭!」

砸落在地,纖細的身體下,血跡蔓延。

上午十一點,民政局外。

車內的褚司承第七次看手表。

阮芫還沒來,手機也沒人接,因她那通電話而煩躁的心劃過抹冷意。

就在他發車準備離開時,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阮芫。

褚司承立刻接聽,薄唇抿了一下,出口的語氣卻帶著他自己都沒理解的情緒:「阮芫,不想離婚就直說,少玩花招。」

然那邊傳出的竟是邵雲謙沙啞的聲音。

「芫芫出車禍了,生命垂危,來第一醫院急救室吧。」

頃刻間,下墜感和著刺痛裹住了褚司承的心。

車禍,生命垂危?

這些字眼他從沒與阮芫掛鉤。

等反應過來,褚司承已經到了醫院,站在了急救室面前。

見邵雲謙站在門口,他臉色驟沈:「既然你還守在這裏,何必叫我來?」

話音剛落,對方猛地揮來一拳,重重砸在臉上。

「褚司承,這一拳我早該在四年前就給你了!」

多年的涵養化為烏有,邵雲謙只恨不能將他碾

碎:「芫芫愛了你整整十年,因為你失去孩子,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現在連她自己的命都快沒了,你就這麽踐踏她的愛?!」

寂靜的走廊,氣壓忽然低了十倍。

褚司承寒著臉抹去唇角的血,冷凜的眉目帶罕見帶著一抹嘲諷:「她愛我?那你怎麽解釋她有事沒事跑去醫院跟你纏結不清,甚至懷上你的孩子?!」

「高中畢業那年,她錯塞進我書包的的表白信,落款可都是你的名字!」

樓梯口,原本趕來看好戲的許明薇她腳步一頓,心虛不敢走過去。

表白信......

當年是她偷偷換掉阮芫表白信,她至今依舊記得褚司承看到落款時的冰寒......只是這麽多年都沒再提過,為什麽這時候想起來了?

「混蛋!」

邵雲謙被褚司承的話氣到發瘋,又握拳打了上

去:「芫芫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遇上你這麽個故意惡心人的畜生!」

這一次,褚司承卻淡然躲過:「撕開了遮著布,惱羞成怒了?」

話裏的篤定,連邵雲謙都被刺的心寒。

他實在無法想象,阮芫是以什麽的心情,承受這樣的委屈......

沒再上前,他只紅著眼看著急救室外的紅燈,語調悲哀:"當年那封表白信,是我親眼看著她寫好後,塞到你的書包裏的,你何必撒謊踩她的真心?」

「孩子也是你的,醫院有孩子的血液樣本,你不信可以去做親子鑒定,最後,她總是來醫院......」

他頓了頓,緩緩扭頭凝著褚司承,一字字說:

「是因為她患上了漸凍癥,她不過是想多活幾天而已!」

褚司承只覺耳畔炸開巨響,原本淡漠的神色瞬間變得銳利,刀一般剜向邵雲謙。

半響,他卻吐出一句:「你這能耐不去寫故事,窩在醫院裏屈才了。」

話像是不信,只是不受控握緊雙拳的手,泄露他的情緒。

而邵雲謙卻沒有繼續說了。

但褚司承內心那股不安卻逐步攀升,他煩躁拉扯下領帶,都是假的,他沒有必要為了一個騙子煩心。

就在這時,手術燈熄滅,搶救室的門被拉開。

褚司承上前一步,死死凝著門口,卻見兩個護士推著手術床緩緩而出,那床上蓋著一塊白布——

「抱歉,手術進行到一半,病人漸凍癥發作,機體幾乎全部僵住,我們無力回天……」

——————

清晨,褚氏大廈頂樓,總裁休息室。

冷風擠開窗戶,吹散旖旎。

阮芫扶著酸軟的腰,小心下床,生怕吵醒睡著的褚司承。

然而床上的男人還是忽然睜開了眼,銳利的視線擒住她的臉,不愉蹙眉:「我說過,白天不想看到你還在這裏。」

阮芫的心跳頓了瞬,咬唇低喃:「對不起,我睡過頭了,下次我一定——」

「出去。」

暗啞的驅逐,不留情面。

阮芫攥緊掌心,努力壓著心頭的澀痛,鼓足勇氣問:「司承,我這次……能不吃事後藥嗎?」

冷風裹上她白的發光的肌膚,她一直顫。

「你覺得呢?」

褚司承掀開被子起身,眼眸警告。

阮芫不敢和他對視,十指緊張纏繞:「我已經吃四年的藥,醫生說我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藥物的副作……」

「要我提醒,昨晚是你自己纏著要?」

話落,男人冷睨了她一眼,板著臉走向浴室。

阮芫怔看著他,慢慢收緊了泛白的手。

明明是夫妻,她卻過得像是個賣的。

因為褚司承不允許她被提及,外界沒人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可當初結婚,明明是褚司承開的口。

她喜歡他,第一次見面就喜歡,高考結束那天她把告白信悄悄塞進他的書包,但卻一直沒有了下文。

直到四年前的一次同學聚會,她終於再次見到了他,還聽說他和女朋友分了手。

她鼓起勇氣上前打招呼,誰知他看了她一會兒,竟直接問:「你要不要和我結婚?」

至今……

她依舊記得當初眩暈般的激動,但她沒料到,四年婚姻是這麽個形式……

穿上衣服,阮芫狼狽離開。

剛抵達電梯口,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阮芫開啟一看,卻是系統推播的一條生日祝福。

苦澀一笑,今天是她二十六歲的生日,可自己甚至來不及跟褚司承提一個字,就被趕出來。

斂去眼底的落寞,擡頭間,正見一個穿著米色大衣的女人迎面從電梯內走出。

看清對方的臉,阮芫猛然一震。

許明薇!

褚司承的前女友!

她不是已經出國了嗎?

相比阮芫的錯愕,許明薇就從容多了:「好久不見啊,阮小姐。」

「你怎麽在這兒?」

阮芫知道,四年前許明薇因為醜聞被褚伯父遏令辭退,永不得入褚氏。

許明薇面上仍笑著,目光卻帶著絲得意:「司承沒告訴你嗎?他親自邀請我回來任職褚氏公關總監。」

這話像冷水迎頭澆在阮芫身上,不安莫名散開。

許明薇晃了晃手機:「不好意思,司承著急見我,以後再聊。」

手機螢幕上,只有短短三個字——

【我想你】

阮芫頓覺有無數根針刺在心臟,密密麻麻的痛順著血液在四肢流動。

她再也呆不下去,逃一般離開。

屋外,天空飄起了雪。

阮芫站在路邊,凝著八十八層的褚氏大廈。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一個上午過去了,依舊不見褚司承出來。

心一點點涼透。

這段從一開始就不對等的婚姻,當初也被母親堅決反對,她卻不聽勸阻,母親一氣之下便和她斷絕了關系……

眼眶泛酸,阮芫頭一次自問,自己的堅持真的對嗎?

不知不覺,雪花已經落了她滿頭。

她深吸口氣,翻開手機。

除了系統的祝福,依舊沒有任何人的訊息。

看著通訊錄備註為「司承」的置頂號碼,她鬼使神差地按下撥通鍵。

等回過神,阮芫慌忙要掛斷,可電話已經接通。

隨後,那邊竟然傳來許明薇的聲音:「你打算什麽時候跟阮芫說離婚的事?」

阮芫瞳孔一緊,喉嚨頓覺被只大手死死捏住。

下一秒,褚司承低卻清晰的回答如雷在她大腦震響。

「今晚。」

第2章

話落,通話中斷。

但褚司承的短短二字,像把燒紅的刀子絞著阮芫的心臟,痛的阮芫唇齒相顫。

她攥著手機,手指骨節都泛了白,心頭卻越來越無力。

從許明薇出現的那一刻,她已經有了預感,可她沒想到褚司承會這麽迫不及地提離婚……

風更冷了。

深呼吸一口,她正擡腳離開,可滾進肺裏的空氣卻忽然重如千斤,卡在她的喉嚨,令她不能呼吸,不能動彈。

不安攀爬,直到快要窒息而亡的時候——

「咳!」

嗆出一口血後,她至於找回身體的控制權。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猶豫了片刻,阮芫還是決定去醫院做個檢查。

……

等回到家,天已經黑了。

拖著疲憊的身體推開家門,一股夾雜著酒味的煙草氣息撲面而來。

阮芫擡頭望去,面露詫色。

穿著浴袍的褚司承坐在沙發上,指間夾著根快抽完的煙,發梢的水順著他的下顎,沿著喉結滾下。

結婚這些年,褚司承很少主動找她,每次,都是酒後需求。

即便如此,她依舊期待他過來,但今天……

阮芫忐忑開口:「你怎麽來了?」

褚司承吐出一個煙圈,深不見底的雙眸猶如黑洞:「過來。」

他的聲音比以往低沈,更帶著她無法抗拒的吸引和壓迫。

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到了對方的面前,接著就被男人扼住手腕用力一扯,跌坐在他腿上。

熟悉的悸動,一下就令她軟了身體,若是從前,她早就乖巧閉眼,任憑男人施為。

但今天,她無法閉眼,抑著急促的呼吸,忍不住開口:「為什麽讓許明薇去公司?」

話一說完,她便後悔了。

褚司承最忌諱別人的質問,特別是她。

果不其然,對方臉一沈,冷眼推開了她:「婚前我就說過,我的私事不許過問。」

跌倒在地,地板寒涼。

比起這,阮芫覺得褚司承更涼,像是一塊捂不熱的冰。

從十五歲到二十六歲,從暗戀到婚姻,她怕惹他嫌棄,當著他不敢說一個‘愛’字,卻把愛他的事做盡……

即便這樣,他依舊無動於衷。

阮芫收緊手爬起來,逼著自己不去想,今早自己離開後,他和許明薇待在休息室會做些什麽。

此時此刻,她迫切需要一點維持婚姻的動力,想要他的認可:「當初結婚,你不是說過,婚姻存續期間只要我一個人嗎?」

然而褚司承什麽都沒說,他起身上樓,一個眼神也沒有再給她。

沒提她的生日,更沒提離婚。

阮芫緩慢起身,環顧著偌大的客廳,說不清心頭是什麽滋味。

只覺得冷。

又是一夜未眠。

清晨。

阮芫掐著點,披著微亂的長發來到陽台邊,又一次目送褚司承的車子遠去。

他竟然也沒有提離婚就走了,到底是怎麽想的?

留在他身邊越久,她反而越來越看不透褚司承了……

站了很久,直到門鈴聲響起,阮芫才被拉回思緒。

她草草整理頭發,下樓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他禮貌詢問:「抱歉,請問這裏是褚司承先生的家嗎?」

阮芫面露惑色:「你是?」

「褚先生在我們店裏訂了枚戒指,老板讓我今天送過來。」

說著,對方將手中的禮盒雙手遞來。

阮芫低頭看去,心跳驟然一滯。

禮盒上貼著一張心形卡片,上面寫明晃晃寫著——明薇,MarryME!

第3章

寥寥幾筆,刺的阮芫雙眼生疼。

他們結婚,沒有婚禮,沒有鮮花,也……沒有戒指。

看著男人遞來的筆,她強扯開嘴角:「抱歉,他不在家,麻煩你送去褚氏大廈吧。」

說完,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關上門。

阮芫靠在門板上,嗅著屋子裏殘存的煙草味,仰頭忍回眼眶濕潤。

褚司承,我到底該怎麽愛你,才能留住你?

再難待下去,洗漱後,阮芫換了身衣服就出了門。

她慶幸還有份音樂老師的工作,能讓她暫時忘記其他。

只是她才到學校,便被通知去校長辦公室一趟。

而阮芫剛進去,就看見褚司承坐在裏面。

他西裝革履,修長的食指翻動著學生資料,冷凝的眉目滿是拒人於千裏的氣勢。

見阮芫呆在門口,校長連忙把她拉過來:「阮老師,這是褚氏娛樂的褚總,褚氏準備從你的藝術班挑人重點培養成練習生。」

聽了這話,阮芫才記起海城高中是由褚氏出資建設,而學校也會定時向褚氏娛樂輸送好苗子。

褚司承擡頭,疏離的視線沒有捅破兩人關系的意思。

阮芫深吸口氣,陪著說話:「褚總放心,我一定會選出符合您要求的……」

「阮老師的學生是高一新生,恐怕不合適。」

淡漠的否決刺的阮芫喉間一哽。

校長訕笑著附和:「是是是,您說的對,阮老師,沒什麽事你就先走吧。」

阮芫只能勉強撐著離開。

正巧,這時許明薇拿著風衣走進來。

阮芫不由回過頭,看著許明薇給褚司承披上衣服,言語親昵:「合約的問題我已經處理好了,天氣這麽冷,你小心著涼。」

褚司承點點頭。

一種類似愛人的親密在他們周身遊離,卻讓阮芫難以呼吸。

她握著拳,指甲深嵌掌心,滲出了血絲。

又聽校長順勢道:「早聽說褚太太漂亮又賢惠,想不到連生意場上的事都處理的這麽利落。」

阮芫心一緊:「我……」

「我只不過是想幫司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許明薇笑說著,晗帶輕蔑的余光瞥向阮芫。

阮芫頓住,微紅的雙眼看向褚司承。

他正好也望向她,只是目光只有驅逐警告。

阮芫又一次落荒而逃。

這一整天,都沒能緩過來。

下班後,她懨懨走出校門,卻發現幾步外的路燈下停著輛邁巴哈。

褚司承靠著車門,正抽著煙,聽見腳步聲後,深沈的目光轉了過來。

四年來,這是褚司承第一次等她下班。

失落一掃而空,阮芫驚喜上前:「你特地等我?」

「我們離婚吧。」

笑容僵住,阮芫楞楞看著男人,卻見他吐出個煙圈,聲音低沈散漫:「要求你隨便提。」

他終究是說出來了。

阮芫壓住心頭驟疼,尾音微顫:「給我個理由。」

「膩了。」

褚司承踩滅煙蒂,隨意的姿態像對待一件無關痛癢的事。

泛濫的淚意壓紅了雙眼,阮芫半響都發不出聲音。

而男人只是通知,並不在意她的態度,轉身利落拉開車門,就要上車。

這幹脆的姿態成了壓垮阮芫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沖上前抓住他的手:「既然膩了,那你昨晚為什麽還想要我?」

褚司承一頓,回頭過來,眸光晦暗。

阮芫又哽咽問:「還是說……因為我擋了許明薇的路?」

話落,褚司承驟然皺眉:「放手。」

不耐如利刃紮進阮芫胸口,痛的她幾乎窒息。

下一秒,褚司承直接甩開她,阮芫跌倒在地,想起身,身體卻忽然僵住,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褚司承上車,車子遠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手機響了起來,她終於能動了。

恰好,來電是醫院,通知她去拿報告。

收拾好心情,阮芫匆匆趕去醫院。

……

醫院,檢驗科。

阮芫遠遠看見好友邵雲謙站在走廊,通身的溫潤跟他身上的白大褂一樣幹凈。

她走上前,詫異問:「你不是去國外做交流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邵雲謙憂郁凝了她一眼,才緩緩將報告遞上:「剛回來,聽說你來做檢查,就幫你把報告先拿出來了……」

阮芫笑著接過,目光掃向診斷結果一欄時,瞳孔驟然緊縮——

「漸凍癥?!」

她外婆就是得漸凍癥去世的。

這是一種把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病,一開始身體僵硬。

漸漸骨骼變形,沒日沒夜的疼,最後甚至連呼吸都需要外界幫助……

看著阮芫蒼白的臉,邵雲謙雖不忍,但還是把B超單遞過去:「漸凍癥早期還有治愈的希望,但目前棘手的是這個——」

阮芫怔楞接過。

下一秒,耳邊響起邵雲謙的憐憫嘆息:「你懷孕了,但以你目前的情況,這個孩子保不住。」

第4章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了。

阮芫踩著積雪,渾渾噩噩地朝家走。

她凝著一盞盞昏黃的街燈,又一次想起邵雲謙說的話。

「芫芫,你的病隨時都會加重,盡早接受相關治療吧,但藥物對胎兒的傷害很大,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作為醫生,我建議你接受治療。」

突患惡疾的打擊和初為人母喜悅撕扯著阮芫的神經,讓她步伐越來越沈重。

她該怎麽辦,要把這件事告訴褚司承嗎?

可他們每次有過,她都吃了藥,自己又該怎麽解釋事後藥沒起作用了呢?

阮芫慢慢停下腳步,看著手機裏褚司承的號碼出了神。

猶豫了很久,她還是按下了撥通鍵。

褚司承畢竟是孩子的父親,有知情權。

等待音像鼓槌敲著她忐忑的心,連同呼吸也開始放輕。

終於,手機裏傳出褚司承低沈的嗓音,說的卻是——

「離婚要求都想好了?ๅๅๅ」

心狠狠一抽,阮芫想要的話全部哽在了喉嚨,只敢小心試探問:「今晚能回家嗎?我有事想和你聊。」

「不是重要的事現在就說,我很忙。」

察覺他的不耐,阮芫下意識加快語速:「我今天去了醫院……」

話沒說完,就被手機裏許明薇的聲音打斷:「我換好衣服了,司承,我們走吧。」

緊接著,通話結束。

阮芫凝著暗滅的手機,眼淚大顆大顆砸下。

卻和雪落一樣,孤寂無聲。

……

次日。

阮芫滿臉憔悴地去學校,只是剛進校門,便感覺到無數道異樣的目光,走到辦公室,更是聽到嘲諷——

「聽說了嗎?阮老師昨晚傍大款不成反被甩的照片,都在師生群裏傳瘋了!」

「都過了一夜,也不見她解釋一句,看來傍大款是真的了。阮芫平時看著純潔溫良,沒想到竟然是這種沒有師德的拜金女!」

阮芫越聽越不安,昨晚她跟褚司承通完話後,就沒再看過手機。

她連忙拿出手機翻開師生群,上百條的聊天記錄,大部份都來自學生的質疑和老師的批評。

等翻到最頂端,竟然是她昨晚摔倒在褚司承車邊的照片,拍攝者避開了褚司承的臉,分明是偷拍的!

這時,校長恰好鐵青著臉走來,劈頭蓋臉就罵:「阮芫,看你挺明白的一個人,怎麽幹出這種糊塗事,你都把學校的臉面丟完了!」

阮芫忙搖頭解釋:「這是誤會……」

校長不耐地擺擺手:「行了行了,你也不用狡辯,先停職回家好好反思!」

很快,阮芫被趕出學校。

其實制止謠言很簡單,只要褚司承出面。

她反復看著那張照片,臉上閃過抹掙紮,隨後撥通電話。

「嘟——」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掛斷,阮芫壓下難過,繼續撥打。

再打過去,對方卻已經關機。

褚司承最後對她的耐心,大概在昨晚那通電話裏用完了。

要答應他,去離婚嗎?

她好像都沒有選擇的資格……

渾渾噩噩走回家,卻發現家門正開啟。

腦海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奔進了家門!

沙發上,不僅坐著本該在公司的褚司承,他的對面……還坐著四年不見的母親!

望著那張熟悉且滄桑了許多的臉,阮芫一瞬間濕了眼眶。

「媽……」

她顫抖上前,還沒傾訴思念,卻見阮母倏然起身走來,兀地甩來一耳光!

「啪!」

阮芫生生被打偏臉,卻聽對方怒斥:「混賬!你一個人民教師,又是有夫之婦,怎麽能做出傍大款那麽不要臉的事!」

尖銳的叱罵直刺阮芫心口,她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著,她忙看向褚司承,通紅的雙眼含著期盼:「司承,是有人昨晚拍了我們校門口的照片造謠,你快幫我跟媽解釋解釋!」

然而,褚司承卻一動不動。

「司承?」

阮芫心頭一涼,還沒從難堪中回過神,就被一旁的阮母大力一扯,她‘嘭’的狠狠跪下!

緊接著,阮母決絕的聲音在客廳中炸響。

「阮芫丟了褚家的臉,還請褚總把她掃地出門!」

第5章

阮芫不可置信看著阮母,淚水在眼眶內打轉,卻怎麽也落不下來。

事情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明明小時候……走路摔角、夜晚害怕、被其他小朋友欺負,母親總會把她抱在懷裏,溫柔輕哄。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清晰感知——

媽媽不要她了。

阮芫顫抖著手,拉著母親的衣角,艱難吞咽:「媽,我……」

話還沒說完,褚司承卻忽然開口:「阮芫,跟我去書房談談。」

說著,男人站起身,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與生俱來般的矜貴,可睨來的視線卻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阮芫垂眸,艱難站起身。

母親依舊不理自己,她只好跟著褚司承上樓,而就在她踏上樓梯的那一刻,身後卻傳來復雜的一句——

「阮芫,不要一錯再錯!」

聞言,阮芫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

深吸口氣,才繼續擡步走。

書房。

褚司承從書架上,拿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檔和筆,攤開在阮芫面前:「簽字吧,好聚好散。」

阮芫看去,‘離婚協定書’五個大字刺入眼,攪碎了她最後的理智。

她猛地凝向褚司承,第一次強硬質問:「你剛剛為什麽不肯解釋?」

只要他一句話而已,就那麽難?

然而,褚司承只是淡淡回了句:「我不會為了無關緊要的事費心思。不過你可以把它當做離婚要求,或許我能幫你擺平。」

此話甩在阮芫臉上,比母親的那一巴掌更狠,更痛。

指甲嵌進肉裏,她都壓不住顫:「如果我答應,是不是也跟你一樣,把婚姻當成了交易。」

這話如同觸動了褚司承的逆鱗:「以你的所作所為,有什麽立場指責我?」

她做什麽了?

結婚四年,她所做的難道不是只有愛他嗎?

阮芫望著褚司承深不見底的眸子,只覺得悲涼:「我從沒跟要過你什麽,你就為我澄清這一次,也非得講條件嗎?」

可惜,這話並沒有讓褚司承改變主意。

他走了過來:「結婚四年,除了對外的名分,所有的一切我都給了你,是你自己清高不要,又怪得了誰?」

一字一句像是燒紅的刀紮在阮芫心臟,驕傲碎了一地。

她不要物質,只是不想叫他誤會她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

這小心翼翼維護的情意,原來就配一句‘故作清高’?

看著阮芫逐漸黯淡的眼眸,褚司承心頭忽得升騰煩躁:「你自己考慮。」

話落,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腳步聲漸遠,阮芫握緊協定書,揮不散孤寂。

努力了四年,到頭來她只剩兩手空空。

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放心上人自由……這世上還有比她更可笑的人嗎?

簽字,下樓。

但客廳已經空無一人。

阮芫沒繼續待下去,出了門就朝阮家趕去,謠言的事,她得跟母親解釋清楚。

一路揪著心,喘著氣趕回家,到了門口,凝著生銹的防盜門,她反而有些局促。

畢竟這四年來,逢年過節她都來過,但沒有一次成功敲開門。

這次,母親會開門嗎?

「扣扣——」

剛敲下,下一秒大門就從裏面被開啟。

阮芫楞楞看著對面的母親,腦海頓住,都沒想好怎麽開口說話。

不料,阮母卻沖她手一攤:「離婚證呢?」

阮芫一僵,喉間發哽:「媽……」

見她滿臉無措,阮母眼底閃過心疼,但很快又繃著臉恢復強硬:「等你什麽跟褚司承離了婚,再來叫我媽!」

說完,她「砰」的將門關上。

「……媽。」

阮芫低喃,卻沒有勇氣再次敲門。

樓外,才停的雪又在風中飛舞,雪花從樓道的窗外飄進來,落在阮芫的手上,好一會兒都沒融化。

她一時不知道,是雪更冷,還是自己更冷。

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寒風陣陣,路口行人稀少。

綠燈亮了,阮芫魂不守舍地朝前走。

褚司承和阮母的話在耳邊交錯,攪得她思緒混亂,整個身體似乎一點點麻木……

等她發現不對勁,整個人已經僵在馬路中央。

周身像被傾註了水泥,用盡力氣都動不了,甚至,連張口求救的聲音都發不出!

「滴滴!」

車輛在催。

阮芫驚恐盯著不遠處的路燈,「噠,噠」,綠燈進入倒計時五秒!

5、4、3、2、1!

紅燈亮起,「滴——」

一輛轉彎的大卡車鳴著刺耳笛,徑直朝她撞來——

第6章

車輛急速沖來,阮芫急出冷汗依舊無法動彈。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命喪此處之際——

「芫芫!」

熟悉的呼喊,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阮芫被一雙有力的手抱起,兩人滾向人行道的花壇,卡車從他們身側呼嘯而過!

劇烈的心跳像是沖破了桎梏,讓阮芫找回了知覺,她終於能動了,可雙腿卻止不住的發顫。

二十六年中,她從沒離死亡這麽近過。

後知後覺擡起頭,就撞上邵雲謙緊張的目光:「有沒有摔到哪?我扶你起來。」

被扶起來後,阮芫才慢慢恢復鎮定,後怕道謝:「謝謝你啊雲謙……你是回來看你外婆嗎?」

他們小時候都住這一片,家裏人都認識。

「嗯,今天不值班。」

頓了頓,邵雲謙話鋒一轉:「你還不打算接受治療?如果再出現剛才的情況,你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阮芫眼神漸暗:「我……」

除卻安慰,她很清楚漸凍癥基本上無法治愈,治療只能讓她延緩病情,但代價卻是打掉肚子裏的孩子。

她手不自覺覆在小腹,泛紅的雙眼滿是掙紮。

她想活下去,但更舍不得這個好不容易到來的小生命。

邵雲謙看著阮芫放在小腹的手,終是忍不住問:「褚司承呢?他是什麽意見,難道就不管你嗎?」

聽見這句話,阮芫眸光一顫。

她和褚司承的婚姻狀態,沒有人知道。

良久,她才扯開嘴角:「你去忙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阮芫就快步離開,怕再被追問。

看著她消瘦的背影,邵雲謙的手慢慢握緊。

……

接下來幾天,褚司承都沒有回家,也沒有出面解釋謠言的事。

越來越多不堪的流言在師生群中傳開,阮芫的停職被無限延長。

入夜。

空寂的臥室,桌上放著幾次被開啟卻始終沒吃的藥,阮芫抱膝坐在床上發呆。

她不敢睡,因為夢裏都是褚司承和母親決然離開的背影。

眼眶的酸澀慢慢發脹,阮芫埋頭藏起狼狽。

忽然,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

她驟然擡頭,褚司承回來了嗎?

擦掉眼角的濕潤,阮芫立刻起身下了樓。

可剛下樓,便看見許明薇半拖半抱著滿臉醉意的褚司承,倒在沙發上。

還旁若無人親昵說:「下次不用替我擋那麽多酒,有你在身邊,我醉了也沒關系。」

聽了這話,阮芫心如錐刺。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握緊雙手走到沙發面前:「謝謝你送我老公回來,我來照顧他就可以了。」

話落,許明薇直起身,有意撩了一下頭發。

燈光下,她指間戒指的光芒刺的阮芫臉色一白。

她不由想起那天被送到家的戒指,褚司承向許明薇求婚了嗎?可他們還沒離婚啊。

見狀,許明薇勾唇,輕蔑扔下了句:「那就麻煩阮小姐了。」

說完,她轉身離去。

屋子裏很快只剩下他們兩人。

阮芫強壓下被許明薇挑起的挫敗,上前想把褚司承扶回房。

誰知兩只手剛相觸,他反手攥住她的手腕。

「司承……」

她還沒看清男人的神色,人就被推倒在沙發上,火一般的身軀隔著衣料壓了過來。

炙熱的吻雨點般落下,從她脖頸一路往上,最後覆蓋住她的雙唇。

細碎的碾磨伴著冧酒的醇香,電流般透過皮膚滲進阮芫大腦,讓她慢慢沈淪。

但想起才離開的許明薇,阮芫心猛地一緊。

四年來,無論兩人怎麽動情,褚司承從不吻她。

難道他把自己當成許明薇了嗎?

忍著心尖的澀痛,她偏開頭喘息:「我是阮芫。」

褚司承動作滯了瞬,嗓音低啞:「我知道。」

第7章

阮芫怔住。

腰被箍住後,她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護著肚子,下意識推開褚司承。

面對男人冷凝的眼神,阮芫凝著男人深邃似火的眸光,她才顫著聲解釋:「我不舒服,還去了醫院,這事能不能緩一緩?」

褚司承眼底一暗,阮芫從沒拒絕過他。

去了趟醫院,她就不要了?

裹在腰上的手忽然朝下劃去,炙熱修長的手指放肆撩撥,點火,讓阮芫忍不住揚起天鵝頸輕吟。

「不舒服?」

男人忽然抽出黏膩的手指,俯身輕咬她的耳尖,戲謔又曖昧問,「阮老師也學會欲情故縱了?」

目光也越來越放肆,情動如狼,昭示著不容抗拒。

而阮芫,就是他今晚必吃的美味。

衣服剝落,鎖骨上的吻印下的越來越多。

阮芫呼吸發顫,搭在褚司承肩上的手緩緩收緊。

她不明白今晚褚司承為什麽這麽急色?

她躲不掉。

但絕不能傷害到孩子……

下一秒,阮芫迎上褚司承的掠奪目光,勾腿翻身,纏坐到男人的大腿上。

又擡起濕潤微紅的雙眼,嫵媚如絲撒嬌:「老公,這一次我想自己來。」

窗外,雪落無聲。

屋內,諾大的客廳,只有兩道沈甕的呼吸聲。

阮芫努力的在腦海中刻畫褚司承愛她的模樣,垂頭學著褚司承,吻上他的喉結,一路往下。

生澀的撩撥頭一次擊破褚司承歷來的主導地位,他有些急迫挺腰吻上。

卻見燈光下,阮芫雙眼含淚,柔美的眉眼盡顯破碎。

凝在腹部的火忽然被澆滅。

無聲了片刻,褚司承將人推開,冷著臉扣上襯衫衣扣。

跌坐在沙發上,阮芫有些愕然:「你……」

褚司承站起身:「我還不至於強迫女人。」

居高臨下,他眼底殘留的醉意只剩冷漠:「既然這麽不願意,七天之內,跟我去民政局把離婚手續辦了。」

聞言,阮芫瞳孔驟然緊縮。

褚司承卻頭也不回地離開,很快,屋內又只剩下她一個。

阮芫抱著靠枕,望著屋外空洞的黑夜,怔怔想,如果自己能像褚司承那麽決絕,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麽心痛了……

又是一夜難眠。

早上八點,阮芫就收到學校的辭退通知。

電話裏,校長語氣猶帶責備:「我知道你是個優秀的教師,但褚總說了,有作風問題的老師不能留下,你另謀高就吧。」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阮芫無力放下手機,眉眼凝著苦澀。

褚司承似乎比她想象中還要絕情。

不知道是不是受情緒影響,阮芫覺得小腹開始不舒服,擔憂肚子裏孩子的安慰,她連忙換衣服去醫院。

……

三個小時後。

阮芫從婦科醫生辦公室裏出來,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口,似乎等了很久的邵雲謙。

他沖她走來,從口袋拿出瓶藥遞給她:「這是我讓朋友從國外帶的治療漸凍癥的藥,你放心,它對胎兒沒有傷害。」

正需要,阮芫沒猶豫就接過:「謝謝……」

兩人走著,路過拐角處忽然一陣寒風襲來,撲的阮芫直咳嗽。

邵雲謙立刻抖開搭在手臂的外套,小心為阮芫披上:「你來時我就想說了,你身體弱,別穿這麽單薄,著涼了對孩子也不好。」

阮芫緩過咳嗽,攏著外套感激地看著他。

剛要道謝,身後忽然傳來刺耳的一句——

「阮芫,早聽司承說你和邵醫生是高中同學,沒想到你們關系這麽好,都可以照顧人進婦科看病。」

第8章

阮芫轉過身,就見許明薇挽著褚司承站在電梯口,親密無間。

四目相對,褚司承眼底的寒涼,刺得她呼吸不穩。

「咳咳——」

見她又咳得厲害,邵雲謙趕緊給阮芫順背,擔憂提議:「這樣不行,你先去我辦公室休息一會兒,等我下班再送你回家。」

話落,周遭的溫度驟然冷了十度。

下一秒,還在咳嗽的阮芫被一只大手狠狠拖了過去,同時,頭頂上發響起褚司承極其冷冽的一句——

「不麻煩邵醫生了,我的妻子我會照顧。」

轟然一下,其他三人都楞住。

很快,邵雲謙反應過來,怒懟:「早幹嘛去了?你現在知道芫芫是你妻子了!」

許明薇臉上的驕傲驟然消失,最詫異的是阮芫,沒想到臨到離了婚,竟然會等到褚司承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她的身份。

但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被褚司承攥住手,一路強硬帶離,最後塞進車內。

「嘭——」

車門猛地被褚司承關上,從來喜興不顯於色的男人,像是吃了兩桶炸藥。

狹小的車廂,被不斷冷冽的氣勢占領,壓得阮芫幾乎窒息。

「這就是你拒絕的理由?」他突然問。

阮芫疑惑。

褚司承轉頭看著她:「你同意離婚是因為邵雲謙吧,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6

帶刺的質問紮在阮芫心口,痛的她唇瓣發顫:「你這話什麽意思?在你眼裏,我就那麽不堪嗎?」

「回答我。」

褚司承冰冷的語氣透著冷絕,他將人扯近,按住她的腰逼問:「這四年有沒有背叛我?是不是跟他做過?」

更尖銳的話,像無數根針刺進阮芫的骨血,扯得她哪哪都疼。

明明是褚司承和許明薇不清不楚,他怎麽還能反過來汙蔑她?

淚再也忍不住落下,擒住她的手卻不斷加大力度,仿佛要將她碾碎。

猛然間,肚子裏的小生命似是感受到了母親無法言說的痛苦,劇烈的撕扯感頃刻在她小腹間炸開。

阮芫臉色驟白,艱難抓住褚司承的袖口:「痛……」

下一秒,她就陷入黑暗。

昏沈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再次睜眼,阮芫發現自己躺在病房,視線剛從模糊轉為清晰,下一秒,褚司承冷冽的臉就闖入眼簾。

她面色一怔,接著就看到他手上顯示妊娠的B超單!

阮芫驚地坐起,他知道懷孕的事了!

「司承,我……」

慌亂的話沒說完,就見褚司承將B超單攥揉在掌心,凝著她絕情命令:「把這個孩子打掉。」

病房忽得寂靜。

輕飄飄的一句話像巨石壓得阮芫無法呼吸。

「為什麽?」

褚司承眉目一沈,仿佛認為她在明知故問,冷嘲:「你和邵雲謙不清不楚,還問我為什麽?」

阮芫心狠狠一抽,他竟然懷疑孩子不是他的?

她攥緊被角,白著臉哽咽:「我從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那你怎麽解釋每次你都吃了藥,卻還懷了孕?」

男人銳利的目光,逼得阮芫啞口無言。

她的慌張讓褚司承神情更駭人:「離婚手續還沒辦完,你休想頂著褚太太的頭銜,留下別人的孩子。」

說著,他將B超單扔進垃圾桶,語調嫌惡:「我會讓醫生安排手術。」

隨後站起身離開,拒絕再交流。

很快,就有護士推著手術床進來,阮芫眉心一跳,下意識護住肚子,惶恐奔下床:「我不做手術!」

可惜,她還沒逃出門就被門口的護士擋住。

她整個人繃到了極點,滿眼無望:「你們不能這麽做!」

「褚司承給了你們多少錢,我給雙倍,求求你們別拿掉我的孩子!」

話落,醫生卻說:「阮小姐,我們並沒有收了誰的錢,安排手術是為了您好!」

「您這些年長期服用避孕藥,副作用導致你體內的胎兒畸形發育,這個孩子已經沒有心跳了!」

第9章

醫生的話如雷震向阮芫,心跳驟停了數秒。

驀然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她緊握的手緩緩垂落。

護士將木偶般的人扶進手術室,直到刺目的手術燈照亮,阮芫空洞的眼眸才動了動。

「醫生,會痛嗎?」

醫生安慰道:「不會的,打了麻藥睡一覺就沒事了。」

她眼眸黯淡:「我問的是孩子。」

冰冷的藥液被註射進血液,片刻後,阮芫只覺有什麽東西離開了身體。

沒有知覺,可類似骨肉分離的冷痛蔓延至四肢,淚水從她眼尾滑落融進黑發。

她終究,什麽也留不住。

……

心神耗費,手術後,阮芫陷入無數噩夢。

夢中——

金秋之際,風帶著桂花的甜香。

教學樓轉角無意的相撞,少年時期的褚司承撿起她掉落的校園卡,笑容幹凈:「真巧,我們一個班。」

第一眼,便再難忘懷。

可很快,少年的笑臉被褚司承冰冷的眼神取代——

【把這個孩子打掉。離婚手續還沒辦完,你休想頂著褚太太的頭銜,留下別人的孩子!】

轟然一下,阮芫掙紮著醒來,卻發現已經到了第二天中午。

窗外飄著細雪,寒風嗚咽,像是悼念著什麽。

阮芫失神望著窗外,這時,一道高調尖銳的聲音破空傳來:「阮芫,失去孩子的滋味怎麽樣?」

她轉過頭,就見許明薇搖曳靠近,慢悠悠發放下一束白花,輕藐的目光恰在欣賞流浪貓的狼狽。7

「看看你現在的模樣,真可憐。」

阮芫沒興趣搭理,又望向窗外。

面對她的冷淡,許明薇混不在意,反而優雅地捋了捋額發:「你知道司承為什麽會選你結婚嗎?」

猝不及防的話讓阮芫眸光一震。

沒有回頭,可收緊的手已然暴露她對答案的在意和緊張。

許明薇俯身靠近她的耳畔,無比勝利宣告:「他說,你的背影和我很像。」

滅頂的失重感頃刻襲來,將阮芫徹底吞沒。

記憶不受控劃過——

褚司承反感吻她的唇,他慣愛從後面來,從不在床上喊她的名字……

原來從頭到尾,她只是許明薇的替代品?

達到了目的,許明薇直起身,欣賞著對方的挫敗:「我要是你,就盡快辦完離婚手續,至少還能給自己留點體面。」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離開。

病房又安靜下來。

可阮芫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淚水滴落在潔白的背面,像一朵朵灰色的花。

就在她墮入黑暗,難以呼吸之際,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擡眼望去,備註為「媽媽」的來電讓她楞住。

從斷絕關系後,這四年來,母親再沒給她打過電話。

急切按下接聽鍵,她努力平穩情緒:「……媽。」

「褚司承說你已經簽了離婚協定,終於知道錯了?」

聽到這話,阮芫如鯁在喉。

一陣長久的沈默後,對方嘆了口氣:「我反對你嫁給他,是因為知道單方面付出的婚姻無法長久……」

說話間,那聲音多了分沙啞:「苦頭吃夠了,就回家吧。」

久違的慈愛,徹底擊破迫了阮芫強撐的淡然。

「媽……」

「哭什麽,等著,媽去醫院接你。」

通話結束,阮芫依舊握著手機舍不得放下。

原來,母親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自己不是一個人……真好。

躺下去平復心情,將手機抱在心口,阮芫發現心口的疼意好像沒有那麽劇烈了,或許,放手愛情也不是那麽難?

閉上眼,她心想,接下來她要好好治療,希望能活的久一點,好好彌補這四年對母親的虧欠。

……

想著未來,阮芫滿懷期待在病房等待著,可從早上等到正午,母親都沒有來。

但阮家到醫院,路程並不遠。

她第十一次撥號,可對方依舊無人接聽。

不安悄然爬上阮芫的心,她再也待不下去,穿上衣服起身離開,而就在她踏出病房的那一刻,手機響了。

是母親。

阮芫立刻接起電話:「媽,你怎麽不接……」

然而對面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請問您是唐燕的女兒阮芫嗎?」

聞言,阮芫心底的不安驟然加劇:「是,您是?」

「這裏是海城交警大隊,您母親在去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第10章

從醫院去車禍現場的路上,陰沈的天,又開始下雪了。

雪花很重,重到阮芫每走一步,都難以喘息,她死死凝著擔架上渾身是血的熟悉身影,恍然以為身在噩夢。

她雙腿脫力跪倒在擔架邊,抱著早已冰涼的軀體,再也熬不住撕心裂肺的疼。

「媽,我來跟你回家了……」

一開口,淚再也忍不住。

淚水滴在染血的羽絨服上,她嚇得剛進擦幹凈,卻越擦,手越抖。

「媽,我知道錯了,我不要褚司承了,再也不鬧了……你睜開眼看我一眼好不好?求求你了!」

「……媽!」

任憑哀求,卻再也無人回應。

這一次,天上地下,她真的只剩一個人了……

……

三天後。

處理完母親後事,阮芫抱著染血的羽絨服坐在阮家老舊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像是失了魂。

邵雲謙熱了杯牛奶遞給她:「這些天你什麽都不吃,身體怎麽撐得住。」

頓了頓,又勸了句:「阿姨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阮芫擡眼望著他,目光卻空洞,不知道看向何處。

「那天,媽說要接我回家,還特地給我送了保暖的羽絨服。」她抱緊懷中的羽絨服,淚水又滾落。

「這衣服和她身上的是親子裝,可她都沒有來得及看我穿上……」

邵雲謙紅著眼坐下,語氣復雜:「振作起來,阿姨在天之靈,只希望你好好活著……」

聞言,阮芫長睫顫了顫。

「這些天謝謝你,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先回去吧。」

邵雲謙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起身離開。4

只剩一個人,客廳更寂靜的可怕。

後悔和自責在寂靜中發酵。

只有她發顫的呼吸聲。

如果沒有愛上褚司承就好了,她就不會離開媽四年,也不會有這場意外,說不定此時此刻,她們正討論晚上吃什麽……

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良久,阮芫才將懷中的沾血的羽絨服不舍放下。

「啪」的一聲。

一張存折從口袋裏掉了出來。

楞了會兒,阮芫回神撿起,翻開存折,眸光猛然一震。

從四年前開始,每個月都有數千塊的匯入。

最後匯入記錄是三天前,母親出事那天早上。

一張卡片貼在上一張的背面,上面是母親熟悉的字跡——

「回家了,媽養你,我們好好活下去。」

幹澀的眼眶湧上股熱意,淚水再次決堤。

五臟六腑都像被自責揉碎,讓阮芫連呼吸都無比艱難:「媽,芫芫回家了……」

如果上天能聽見人懺悔的聲音,她有千萬句懊悔,更希望所有只是場夢。

等夢醒來時,母親還在,她沒有漸凍癥,褚司承依舊是那遙不可及的少年……

這一夜,註定煎熬。

阮芫緊緊抱著衣服,孤坐到天亮。

「咚——」

早上八點的鐘聲敲響之際,她終於起身收拾自己,隨後出門,打車前往和褚司承的住宅別墅。

接連三天大雪,別墅外積了厚厚一層雪,無人踏足。

阮芫踏雪而過,推開門,空寂迎面撲來。

進入臥室,仿佛還能聞到殘留的薄荷煙氣息。

床頭櫃上為褚司承準備的胃藥嶄新如故,衣櫃中,兩人的衣服被分隔在兩邊。

她喉間一哽。

明明是夫妻,也曾緊密貼合,但她自始至終都沒走進過褚司承的心。

多可笑?

阮芫開始收拾東西,等整理完,才發現在這兒生活四年,僅用一個行李箱就能裝完。

環顧一圈,毫無歸屬感。

又或許這裏從來不屬於自己……

關門,拖著行李箱離去。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白雪皚皚,她獨行的痕跡分外戳心,緩了一會兒,她才掏出手機,撥通那熟稔於心的號碼。

「嘟——嘟——」

這次,響鈴了一次竟然就被接起:「什麽事?」

男人的聲音依舊冷漠,但阮芫已經不在意,直接開門見山說:「上午十點,民政局門口見面吧。」

一片死寂。

良久,褚司承才重新響起:「等你出院再說。」

聞言,阮芫目露嘲諷。

他竟然還以為她在醫院?

看,這男人把不愛表達的多明顯。

「褚司承,我不想等了。」第一次呼喊他的全名,阮芫發現自己的聲音都陌生,「我媽去世了,她的遺願,是我們離婚。」

第11章

話落,阮芫直接掛了電話。

十年來,她第一次主動掛斷褚司承的電話。

幾分鐘後,褚司承破天荒發來詢問的資訊:【你現在在哪兒?】

淡掃一眼後,她暗滅了手機。

已經被挖空的心,再也擁有不了曾經的熱情和盼望了。

拖著行李箱朝前走,慢慢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接連下了幾天的大雪,終於停了。

阮芫站在路口,仰頭看著難得的暖陽。

四年前和褚司承重逢時,也是這樣一個冬日晴天,可惜她那個時候不知道,ḺẔ有時候得到才痛徹心扉……

心間的澀痛刺的阮芫眼眶發脹,只能深吸口氣壓下。

這時,對面突然響起一道淒厲呼喚:「涵涵回來——!」

她擡起頭。

馬路對面一個女人滿臉恐慌,驚懼的視線定在馬路中間正撿氣球的小男孩身上。

伴著刺耳的鳴笛,男孩懵懂擡頭望著疾馳而來的轎車。

「危險!」

大腦還沒反應,阮芫的身體已經率先跑過去推開小男孩。

「砰——!」

響徹街道的巨響撕扯著每個尖叫著的行人的心臟,眼看著那被撞的瘦弱身軀被撞飛!

空中翻滾間,阮芫只覺五臟六腑都被揉碎,瞬間劇痛過後便失去知覺,僅剩的意識開始回放短暫的一生。

氣球在眼前飛遠,恍惚間,竟從雲中看到母親。

那慈祥的目光像暖陽,驅散了骨血中的冰冷,她拼盡力氣般擡起血淋淋的手:「媽,你來接我了嗎……」

「我也想好好活著,這次沒聽話……你可不可以……別怪我……」5

「嘭!」

砸落在地,纖細的身體下,血跡蔓延。

……

上午十一點,民政局外。

車內的褚司承第七次看手表。

阮芫還沒來,手機也沒人接,因她那通電話而煩 ℨ躁的心劃過抹冷意。

就在他發車準備離開時,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阮芫。

褚司承立刻接聽,薄唇抿了一下,出口的語氣卻帶著他自己都沒理解的情緒:「阮芫,不想離婚就直說,少玩花招。」

然那邊傳出的竟是邵雲謙沙啞的聲音。

「芫芫出車禍了,生命垂危,來第一醫院急救室吧。」

頃刻間,下墜感和著刺痛裹住了褚司承的心。

車禍,生命垂危?

這些字眼他從沒與阮芫掛鉤。

等反應過來,褚司承已經到了醫院,站在了急救室面前。

見邵雲謙站在門口,他臉色驟沈:「既然你還守在這裏,何必叫我來?」

話音剛落,對方猛地揮來一拳,重重砸在臉上。

「褚司承,這一拳我早該在四年前就給你了!」

多年的涵養化為烏有,邵雲謙只恨不能將他碾碎:「芫芫愛了你整整十年,因為你失去孩子,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現在連她自己的命都快沒了,你就這麽踐踏她的愛?!」

寂靜的走廊,氣壓忽然低了十倍。

褚司承寒著臉抹去唇角的血,冷凜的眉目帶罕見帶著一抹嘲諷:「她愛我?那你怎麽解她有事沒事跑去醫院跟你纏結不清,甚至懷上你的孩子?!」

「高中畢業那年,她錯塞進我書包的的表白信,落款可都是你的名字!」

樓梯口,原本趕來看好戲的許明薇她腳步一頓,心虛不敢走過去。

表白信……

當年是她偷偷換掉阮芫表白信,她至今依舊記得褚司承看到落款時的冰寒……只是這麽多年都沒再提過,為什麽這時候想起來了?

「混蛋!」

邵雲謙被褚司承的話氣到發瘋,又握拳打了上去:「芫芫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遇上你這麽個故意惡心人的畜生!」

這一次,褚司承卻淡然躲過:「撕開了遮羞布,惱羞成怒了?」

話裏的篤定,連邵雲謙都被刺的心寒。

他實在無法想象,阮芫是以什麽的心情,承受這樣的委屈……

沒再上前,他只紅著眼看著急救室外的紅燈,語調悲哀:「當年那封表白信,是我親眼看著她寫好後,塞到你的書包裏的,你何必撒謊踩她的真心?」

「孩子也是你的,醫院有孩子的血液樣本,你不信可以去做親子鑒定,最後,她總是來醫院……」

他頓了頓,緩緩扭頭凝著褚司承,一字字說:「是因為她患上了漸凍癥,她不過是想多活幾天而已!」

轟——

褚司承只覺耳畔炸開巨響,原本淡漠的神色瞬間變得銳利,刀一般剜向邵雲謙。

半響,他卻吐出一句:「你這能耐不去寫故事,窩在醫院裏屈才了。」

話像是不信,只是不受控握緊雙拳的手,泄露他的情緒。

而邵雲謙卻沒有繼續說了。

但褚司承內心那股不安卻逐步攀升,他煩躁拉扯下領帶,倒是假的,他沒有必要為了一個騙子煩心。

就在這時,手術燈熄滅,搶救室的門被拉開。

褚司承上前一步,死死凝著門口,卻見兩個護士推著手術床緩緩而出,那床上蓋著一塊白布——

「抱歉,手術進行到一半,病人漸凍癥發作,機體幾乎全部僵住,我們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