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裏,陳列著一門由南京金陵兵工廠在1931年制造的825迫擊炮。
它經歷過歲月和戰爭的洗禮 ,如今散去了一身的喧囂,安靜的待在玻璃房內,無聲地向後人講述著它見證過的那段歷史。
每個來博物館參觀的人,都會在這門迫擊炮前面駐足。
人們看著關於這門迫擊炮的故事卡, 仿佛親身經歷了那場戰爭。
看著迫擊炮遍布歲月痕跡的炮身,戰士的吶喊聲似乎就在耳邊,硝煙似乎就在眼前炸開。
等一切恢復平靜,迫擊炮還好好的待在玻璃房內。
沒有戰爭,沒有傷亡,但人們往往都已經紅了眼眶。
現在,這門825迫擊炮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一架炮,而是一個符號。
一個象征著 中國人民誌願軍不屈靈魂,不畏生死,保家衛國的情懷符號。
而當年使用這枚迫擊炮的主人, 被稱為「給炮彈裝上眼睛的炮手」的 唐章洪 老先生。
他也在講述著故事,把那段歷史清晰的講給後人聽。
時代的行程
1945年12月27日,蘇聯、美國和英國在莫斯科初步達成了一個協定。
協定約定,由駐北韓的蘇軍司令部和美軍司令部組成聯合委員會,幫助南韓和北韓先建立一個統一集權的臨時政府。
但後來,因為蘇聯和美國的積怨較深,在很多重大問題上都出現了嚴重分歧,這份協定沒能落實成功。
1948年8月15日,北韓的南部半島在美國的支持下, 宣布成立為新的國家,也就是大韓民國。
1948年9月9日,北韓北部半島宣告成立為北韓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
因此, 北韓半島上出現了兩個方向完全不同的政權。
由於南北雙方都想將自己的治理觀念覆蓋到整個北韓半島,南北因此割裂,形成了分庭抗爭的局面。
在此基礎上, 20世紀50年代初,韓戰爆發。
北韓人民軍經過幾次重大戰役後,占領了南韓百分之九十的土地,將南韓和美國軍隊逼到絕境。
在美國的幹預下,北韓人民軍失去了優勢,吃了很多敗仗,聯合國軍的炮彈已經落在了中朝邊境。
面對周恩來總理的告誡,美國毫無退意。
當時的美國大將麥克阿瑟認為,中國不敢真的上戰場跟美國對峙。
隨著戰火已經蔓延到鴨綠江邊, 中國只能做出反擊決定。
1950年7月10日,中國成立了「中國人民反對美國侵略台灣北韓運動委員會」, 抗美援朝運動就此展開。
那時候,新中國剛成立不久。
在經歷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後,中國軍隊的傷亡很是慘重。
這次不僅對上聯合國軍,再加上內憂外患,中國人民解放軍絲毫不敢松懈。
但為了人民,為了國家,這場仗要打,還必須贏下來。
於是,中國進行了全民號召,大量有誌人士加入了守衛家國的行列中。
1950年10月8日,中國人民誌願軍成立。
在彭德懷將軍的帶領下,誌願軍跨過鴨綠江,進入北韓參戰,共同抗擊美國侵略者。
十五歲的有誌少年
1950年,年僅15歲的 唐章洪 剛剛初中畢業。
為了守護同胞,他跟千千萬萬的有誌青年一起,加入了中國人民誌願軍。
剛到部隊的時候,連隊裏只有一位司務員。
那位司務員沒有上過學,一些基礎的記錄工作也沒辦法完成。
在得知唐章洪已經初中畢業後,司務員大喜過望。
在那個年代,小學畢業都是知識分子, 初中畢業的唐章洪對部隊來說,是不可缺少的人才。
於是,司務員決定讓唐章洪做代理司務長。
當上代理司務員後,唐章洪平日裏就負責起了連隊的夥食、經費、物資等後勤保障工作。
但唐章洪始終記得,剛剛進入北韓,背上手榴彈時的情形。
那時候因為唐章洪年級和身體都很小,組織沒有分發給他槍支,只給了他4棵手榴彈。
彈帶有些長,隨著走路的姿勢,彈藥袋一下下的磨在唐章洪腿部。
經過長時間的行進,彈藥袋磨破了唐章洪的腿。
但唐章洪並沒有叫苦,反而很興奮。
因為他知道,只要有彈藥, 他就能打退侵略者,守衛家國。
雖然第一年沒能得到上陣殺敵的機會,但唐章洪沒有放棄。
1951年,已經16歲的唐章洪被調到了第135團82迫擊炮連, 轉崗做了一名炮手。
當時願軍主要使用的是825迫擊炮,825迫擊炮體型小,攜帶相對較為方便。
因為炮兵屬於技術兵種,在學習炮彈使用時,會學到三角函數、機械構造和軌跡學等專業知識, 所以需要有文化的人,連隊也因此選擇了唐章洪。
剛到炮兵連時,唐章洪還是一張白紙,但他遇到了很好的領路人。
第135團82迫擊炮連的副連長曾經在國民黨的軍隊裏做過82炮兵,對誌願軍使用的825迫擊炮十分熟悉。
再加上唐章洪的排長也是知識分子,因此唐章洪學習的十分順利。
唐章洪當時學習的是「跳眼法」,是當時的中國軍隊常用的一種判斷距離的方式。
其原理就是結合相似性三角形原理和光的直線傳播原理,根據兩瞳孔的間隔約為臂長的十分之一,將測得實地物體的寬度乘以10,就可以得出站立點至目標的距離。
在韓戰中,跟聯合國軍擁有的的豐富彈藥儲備不同,誌願軍的彈藥儲存量很少。
而且,對誌願軍來說,彈藥的造價高不可攀。
後來有學者計算過,在抗美援朝時期,一發迫擊炮的造價,相當於國內一位農民一年的開支。
所以對誌願軍來說,每一枚炮彈都很珍貴, 他們必須保證任何一枚炮彈都造成有效打擊。
1951年,在中朝軍隊跟聯合國軍經歷了五場戰役後,中朝軍隊在三八線附近與美軍形成對峙局面。
美軍仗著極具優勢的武器裝備,經常對誌願軍的陣地進行火力覆蓋。
而誌願軍的一切裝備都處於劣勢狀態,因而難以快速有效的對敵軍造成人員減弱。
面對美軍的火力壓制,毛主席提出了一個新的戰略構想。
那就是對敵打小殲滅戰,積累小勝利成就大勝利。
這一戰略的提出,為誌願軍的「冷槍冷炮」活動提供了戰略方針。
所謂「冷槍冷炮」,就是由單人以單槍或單炮的作戰模式。
對敵軍的守備力量、坦克、車輛等目標進行擊殺,最好是一擊必殺。
此種戰鬥戰術隱蔽性高、機動性強 ,俗稱「打冷槍」。
1952年5月,誌願軍經過偵查,發現了美軍的一處彈藥庫。
於是組織決定, 讓唐章洪幾人帶著迫擊炮,進行他們的第一次「冷炮」偷襲。
於是唐章洪和幾個戰友來到了美軍的駐紮點前面,按照理論,幾名戰士選了一棵大樹作為參照物,布置好了迫擊炮。
唐章洪以為自己躲得很隱蔽,但美軍早就看到了他們。
在唐章洪幾人發射炮彈的一瞬間,美軍就對他們的隱藏點開起了火力覆蓋。
美軍的第一炮,就打斷了唐章洪幾人作為參照物的大樹。
偷襲戰一旦發展成遭遇戰, 對處於裝備劣勢的誌願軍來說就是最壞的結局。
唐章洪幾人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只能撤退。
這次的失敗讓一名戰士當場犧牲 ,這給了唐章洪很大的挫敗感。
看著幾名小戰士落寞的樣子,連長問他們,還能不能打!
唐章洪想到,那名戰友犧牲前,曾牢牢的握緊他的手,讓唐章洪為他報仇。
所以唐章洪立馬擦幹凈了眼淚,再次堅定的站到了第一線。
接下來的幾個月,唐章洪廢寢忘食的鉆研技術,總結經驗,終於被他研究出來了一種隱藏方案。
在唐章洪看來,在開炮前無論掩藏的多好,在開炮後,迫擊炮的煙霧都能在第一時間讓敵軍發現炮手的位置。
所以,唐章洪決定, 在每次開炮前,都先引燃一顆手榴彈,手榴彈上面還要放些草木灰。
這樣手榴彈的煙霧就能變得更大,可以分散敵軍的攻擊線。
而炮手就要抓住這個時機, 在手榴彈爆炸的一瞬間,發射炮彈。
經過實踐,炮兵連發現這個計劃完全可行。
在敵軍被手榴彈吸引,對手榴彈爆炸點進行火力壓制時,誌願軍的炮手都能殲敵成功。
而且,敵軍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 不能瞬間對真正的隱藏點進行攻擊,這也就給了誌願軍炮手撤退的機會。
不止這些,唐章洪還和戰友一起,制定了作戰方案「一張一弛」。
就是他們小隊不要有規律的進行活動,要時不時就去深入一下前沿。
而且要經常去不同的陣地,讓敵人無法預料他們的行為。
就這樣,在「冷強冷炮」活動開始兩個月後,唐章洪就打出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戰績。
兩個月的時間裏, 唐章洪參與作戰40多次,用彈73發,擊斃101人 ,擊毀敵車兩輛,繳獲了大批軍用物資。
唐章洪也因此被戰友們親切的稱為: 「給炮彈裝上眼睛的炮手」 。
當時擔任通訊員的賈福林戰士,一直記得,在往來的通訊中,唐章洪這個名字經常被提起,他的事跡也在各個連隊中傳頌。
少年成長為軍人
1952年10月14日,美軍和韓軍集結了7個營的兵力,攜帶了了300多門火炮,30多輛坦克,40多架飛機,向誌願軍防守的上甘嶺地區發動了猛攻。
第一天的白天,美韓兩國軍隊借助裝備優勢,攻占了誌願軍的大部份陣地。
但誌願軍在當天晚上就發動了反擊,成功拿回了陣地,給了美韓聯軍一記重擊。
惱羞成怒的美韓聯軍,接下來對上甘嶺地區開始了陸空聯合轟炸。
在這場轟炸中,唐章洪所在的部隊損失慘重。
尤其是炮手, 戰鬥到最後,只剩下唐章洪一人。
失去了戰友的幫助,唐章洪只能獨自一人發射炮彈。
因為得不到點位資訊,也看不清敵人。
唐章洪只能穿梭在敵軍火力中,不斷調整發射角度。
他絲毫不敢松懈,一個人打出了200多發炮彈。
而他的努力達到了很好的效果,重創了敵人。
面對唐章洪的戰果,連長開心的揮舞著望遠鏡,對他喊著「打得好」。
炮筒經過接連不休的發射,已經變燙發紅,隨時都有炸傷炮手的危險。
但當時誌願軍們連飲用水都沒有,根本找不到東西給炮筒降溫。
千鈞一發之際,唐章洪想到了一個妙計,他找到了一個棉襖,讓戰友們在上面撒尿。
等棉襖被浸濕後,唐章洪把棉襖裹在了炮筒上降溫。
堅持了八個小時後,敵人的一發炮彈打在了唐章洪附近。
唐章洪被炸飛。
雖然迫擊炮架幫唐章洪擋住了掉落的碎石,但唐章洪還是被沖擊波傷到,眼睛、鼻子、嘴巴瑞面都是血,昏了過去。
戰友們急忙把唐章洪轉移到了山洞裏,三個小時後,唐章洪才醒過來。
可他顧不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再次架起迫擊炮,打完了最後的20發炮彈。
這些炮彈上,都帶著唐章洪的血跡。
經過一場血戰後, 17歲的唐章洪, 創下了殲滅敵人420多人的戰績。
因為經驗豐富,戰績優秀。
上級特意讓唐章洪在忠賢山的一個小山包裏開班授課,輔導來自誌願軍的炮手。
聽過唐章洪授課的軍人們,在以後的戰爭中都發揮的很是出色,有幾人還立下了一等功。
而唐章洪本人, 立下了特等功。
唐章洪還有了自己的小徒弟,那名小戰士很是勤奮好學,也在後來的戰役中,立下了不少功勞。
1953年,韓戰停戰。
為了表彰唐章洪的優秀戰績,北韓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授予了他北韓國旗勛章和一級戰士勛章。
唐章洪是千千萬萬個英雄兒女的縮影。
是那個年代,偉大的中國人民的縮影。
是整個時代,中國民族精神的縮影。
是我們每個中華兒女底氣的基石, 是人民的脊梁,國家的瑰寶。
希望中國人民誌願軍的精神永遠傳承,永遠不朽。
我們中華民族,在這些英雄兒女的建設下,也將永遠繁榮昌盛。
參考資料:
炮彈像長了眼睛一樣飛入敵群——來自抗美援朝老兵唐章洪的講述------新華網
深藏功名「英雄炮」,上甘嶺一戰誌願軍戰士用它殲敵400余人------台海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