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星空 > 知識

孫傳庭是怎樣一個人,為什麽說傳庭死而明亡矣?

2020-09-30知識

【明史】確實有「傳庭死而明亡矣」的說法,這算是對明末人才最高的評價了。

初,傳庭之出師也,自分必死,顧語繼妻張夫人曰:"爾若何?"夫人曰:"丈夫報國耳,毋憂我。"及西安破,張率二女三妾沈於井,揮其八歲兒世寧亟避賊去之。兒逾墻墮民舍中,一老翁收養之。長子世瑞聞之,重趼入秦,得夫人屍井中,面如生。翁歸其弟世寧,相扶攜還。道路見者,知與不知皆泣下。傳庭死時,年五十有一矣。傳庭再出師皆以雨敗也。或言傳庭未死者,帝疑之,故不予贈廕。傳庭死而明亡矣。

一、孫傳庭的戰略水平

崇禎十年,楊嗣昌提議四正六隅之策,增兵十二萬,剿餉二百八十萬。孫傳庭不同意,【白谷集】第一篇說的就是這個,提出十點可以商榷的意見「曰商兵、曰商餉、曰商地、曰商時、曰商賊、曰商我、曰商剿、曰商撫、曰商將、曰商人。」他認為「向來賊勢,張則四出,困則歸秦,則賊之地利在秦明矣」,如果分散圍剿,「賊將踞全秦為窟穴,而四面六隅幾為空張之網矣」。就是說楊尚書你這玩意兒根本沒啥鳥用。楊嗣昌剛出任本兵,就是因為提了這個方案,當時在朝的官員,也確實只有他能提出這麽一個象樣的剿匪方案。而且該任命完全出於聖斷,地位並不穩固,連他父親楊鶴都還沒平反(起先因剿撫農民軍的問題而獲罪)。朝廷諸臣又彈劾他沒有丁憂(明制,在任官員要職職三年為父守孝,實際27個月,稱為丁憂,清朝也有此制,晚明因為張居正的奪情,對官員的丁憂要求十分苛刻),不宜奪情。因此楊嗣昌對不同的意見很不滿,對孫傳庭尤其心懷忿恨(楊嗣昌其實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這一點跟朱由檢倒是很情投意合)。為了抵制「四正六隅」之策,孫傳庭宣稱我不用餉,就靠屯田解決就夠了,楊嗣昌對孫傳庭的態度更加憤怒。「四正六隅」之策實行了七七八八,最後果然沒有成功,反而因為增兵增餉,加重了農民的負擔,起了反效果,一如孫傳庭所言。從這個角度來看,孫傳庭的戰略思想,大概可以甩他楊嗣昌十條街。

二、孫傳庭確實可以解決屯田的問題

明朝為什麽滅亡,可以有很多種原因,而其中最大最根本的問題,其實就是土地兼並,以及由此導致的很多並行癥。歷朝歷代的王朝滅亡,其實無非是社會資源過於向少數人集中,也就是貧富分化越趨於嚴重,所以孔子說:「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明末的思想家顧炎武在【天下郡國利病書】中總結明代滅亡,也是這麽說。這話的意思就是,天下人不怕東西少,而是怕財物分配不公平。封建社會最大的不公平,就是土地都兼並到極少數人手裏,底層老百姓沒了土地就要餓死,就要起來造反。這幾乎是封建制度的通病,無法根治。

明代土地兼並除了稅畝上的重大問題以外,最嚴重的還有軍屯制,自朱元璋設立軍屯初衷,就是以屯田養兵,不給民間百姓增加負擔。由於軍屯的土地是沒有入戶籍黃冊的,地方豪強不斷侵占,屯兵也不斷逃亡。兩三百年來,軍屯已經極度廢弛,到崇禎年間,全國的軍屯,在明初規定的4.2億畝土地,每年實際收入僅有兩萬余兩白銀。要帶兵作戰,最佳的方式當然還是從軍屯著手,孫傳庭到任陜西以後,僅從三衛就增加了三千多頃土地,增銀三萬多兩,完美解決了兵餉問題。即減輕朝廷財政,又解決多年以來的病根。可以想見,如果加以推廣, 帝國的重癥,是可以從根上整治,得以慢慢恢復的

當然,這個很困難,甚至已經無法解決。但是解決的思路是對的,下藥也非常對癥。可惜崇禎朝象這樣的人,當時只有他這麽一個。

三、孫傳庭也確實能打

崇禎九年(1636年)七月,高迎祥兵出南山,揮師直驅西安,在黑水峪遭伏擊被俘,押至北京,淩遲處死。抓住高迎祥的人,就是剛到任不久的陜西巡撫孫傳庭。

十一年(1638),過天星、混天星等出川陜東路,經鳳翔重新回到西安以北的廣大地區。四五月間先後於澄城、三水(今旬邑)被明軍圍剿,混天星被殺,過天星等人投降。解決他們的,還是陜西巡撫孫傳庭。

明末崇禎朝能打的統帥有很多,比如孫承宗、袁崇煥、朱燮元、洪承疇、盧象升……除了朱燮元是西南戰場是從天啟年間開始獨立進行的一場作戰以外,其它統帥,無不是因為借助關寧軍的強大。關寧軍是明朝斥巨資打造的第一強軍,孫承宗征集了天下強兵組建了關寧軍,袁崇煥重組軍制提升了關寧軍的戰鬥力,洪承疇說曹文詔「世間第一良將」,曹文詔所部就是關寧鐵騎的一支。盧象升天雄軍其實也是借調關寧軍。唯有一支軍隊,不借助關寧軍而成為強軍的,那就是孫傳庭訓練的秦軍。秦軍雖然在戰力上不如關寧軍,但是不管是兵源的篩選還是資源的投入,比起關寧軍,那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可見,孫傳庭在練兵整兵的水平上,不比孫袁組合差。

四、孫傳庭的忠心

崇禎十二年(1639),孫傳庭入京總督南線作戰,因為批評楊嗣昌調配指揮失當,數次請辭養病。再次得罪楊嗣昌,被楊攻擊假托疾病,崇禎一怒之下將孫傳庭扔進監獄。直到崇禎十四年(1641)年末,經再任首輔周延儒的數度力保,帝國實在是找不到人才了,不得已才從監獄裏重新拉出來。而且一出監獄,就對崇禎承諾:「僅用五千兵就足以破賊。」崇禎對此十分滿意,再次把滅賊的夢想寄托在孫傳庭的身上。

這是不是又一次「五年平遼」的翻板。

可謂「君國(國家和皇帝)虐我千百遍,我待君國如初戀。」明末盡是這種忠心的「癡人」。

五、孫傳庭之後明廷再無可用人才

但是,僅僅不到半年以後,就因為開封失利,不斷催促孫傳庭出戰,指責他說:「原議練兵五千可以破賊,何以又說需練兵二萬,兵餉百萬?」要求他「但有一月兵餉,便當卷甲出關,共圖掃蕩殲敵」(【國榷】卷98)。崇禎十五年(1642)十月,孫傳庭無奈率兵出戰,在河南郟縣與李自成大戰,最後兵敗退回潼關。崇禎十六年(1643)李自成軍再次在郟縣擊敗孫傳庭,乘勝而進,趁孫傳庭喘息未定,直逼潼關。十月初六日,農民軍猛攻潼關,孫傳庭部下大將高傑和白廣恩率部逃竄,潼關被攻破,孫傳庭死於混戰中。

孫傳庭死後,遼東的洪承疇也已於崇禎十五年(1642)被捕(明廷誤以為戰死),崇禎皇帝剛繼位的時候,朝廷也算人才濟濟,當時可以領兵的有孫承宗、袁崇煥、朱燮元,甚至滿桂,以及後來的盧象升、洪承疇等人,還有差強人意的陳奇瑜、楊嗣昌等,到孫傳庭以後,就再也找不出一個合格的統帥了。能打的將領原來有祖大壽、趙率教、曹文詔、何可綱、祖寬、朱梅、張弘謨等人,軍事科技上還有孫元化、茅元儀等人,到後面只剩下一個二流的左良玉、吳三桂,以及南明的李定國(嚴格來說不屬於明崇禎朝)。在文治上,起初能起作用的有劉宗周、徐光啟、文震孟、黃道周、畢自嚴、錢龍錫、劉鴻訓、蘇茂相、錢謙益、南居益、何如寵等人。

孫傳庭在明朝最後的一兩年間,不論從戰略上、政務上、戰術上還是忠誠度上,都是出類拔萃的人,尤其是在最後人才雕零的時候。孫傳庭死後,明朝就再也找不出一位,哪怕只是部份品質超越或者等同於他的人才。

所以,明史說「傳庭死而明亡」,這句評價,其實是很中肯的。我個人也一直認為,孫傳庭之死,相當於明朝病危通知書送達。

——————分割線——————

附加讀物:

【山書·清理軍屯】
崇禎十年閏四月,巡撫陜西僉都禦史孫傳庭疏言:『臣維人臣,茍有報君父之心,必無難擔任之事;茍有濟國家之事,必有可久大之圖。臣本碌碌,蒙恩授鉞,拜命之日,即聞秦中兵馬錢糧,俱在延、寧、甘、固四鎮,而西安等府,凡臣所屬地方,素稱腹裏,從無額兵額餉。臣遂冒昧具疏,以兵單餉詘,仰瀆聖聽。蒙皇上召對平台,諭臣以此時措兵難,措餉又難,宵旰憂思,溢於天顏。比部覆臣疏,蒙聖恩準臣標兵三千名,給臣餉銀六萬兩,奉有「以後兵餉,該撫自行設處」之旨。臣陛辭而西,夙夜凜凜,殫力搜剔,恨不於無兵無餉勉尋一足食足兵之計。及臣抵任,查得西安四衛,原有額設屯軍二萬四千余名,固未嘗無兵也,何有兵而若無兵?臣竊謂此必原額民軍,尺籍徒存,候糧莫措,有兵無餉,故難責以征操。及查民軍額餉,則每軍約給贍地一頃,固未嘗無餉也,何以有兵有餉而競若無兵?臣又謂此必原地非砂磧藪澤,本不可田,即易主轉售,已不能問有地而不足抵餉,故不能責以騰餉。及查國初選撥屯軍田土,率皆膏腴墳壤,而相沿以來,除本軍自行耕種著伍外,或有轉典承種,則本軍著伍,而種地之人,每歲每畝出辦典銀一錢,付本軍充餉。或有豪右隱占,則不出典價,無兵著伍,衛所卑官不敢復問,而但於撫按司道操閱之時,覓遣市棍家仆支應片刻,旋即散去。然屯地則猶屬公田,未敢私鬻,隴畝阡陌,固歷歷可稽也。第非隱占即典種,本軍自種,十無一二。隱占者既種地無軍,而典種與自種者亦尤而效之,以逃曠為固然。故雖日取該營把總等官繩以重法,而錮習已成,欲照種地之額一一責有實在之軍,勢必不能。即間有實在者,亦止於偶一查點倡名應名已耳。或查點稍頻,已竊詛怨。蓋彼視所種地久為固有,而反若未嘗給有官糧,胡以相苦如此,況欲實加操練,驅之使陷敢當鋒、效死用命乎?故地養之軍,竟成紙上之軍,養軍之地,亦成紙上之地,而皆若烏有矣。臣因博考故牘,洪武年間,每軍額地一頃,歲征正糧十二石,余糧十二石,盡行收貯屯倉,以正糧按月支給本軍,以余糧支給官軍糧俸。餉不煩轉輸,而倉麇充實;兵不煩召募,而士卒精強,法至善也。至永樂二十年,奉詔減免余糧六石,然正余一十八石猶然交倉,按支法尚未壞也。至正統二年,以正糧十二石兌給本軍充餉,免納免支,止征余糧六石入倉,而屯法大壞矣。至後不知何時,復將余糧六石改為正糧,一並兌軍免納,而屯糧既不入倉,屯地幾成私產,於是投獻侵霸,奸弊叢生,遂至莫可究詰矣。臣痛憤國用匱乏,不得已履畝稅架,每責好義終事於朝不保夕之民,而朝廷額設軍屯,反為豪右侵隱,致使全陜賊躪數年,欲剿寇則苦於無兵,欲募兵則苦於無餉,蠹國養寇,皆由於此。因於去年十二月,檄行西安府推官王鼎鎮從頭清查,復榜示通衢,明示曉諭,而舉事之初,阻撓百至。或有為臣危者曰:屯之必不可清久矣,且隱占屯田者,皆豪有力者所為,一行清查,必觸其忌,彼能以蜚語肆螫,而又實煩有徒,大可畏也。臣思民間私田,茍為大姓侵奪,其家斡之忠誠為主者,猶為愬官申理,況豪右亦皇上之臣民,謬典秦封,即為皇上之家斡。彼之理詘於臣,而臣之權重於彼,使臣畏避饑讒,隱忍徇縱,有臣如此,將焉用之?且渠等各有身家,即能布散流言,禍微臣之身名,必不能別發難端,抗皇上之斧鉞。茍有利於國家,臣以身為怨府,癡迂之性,生而已然,又何畏焉?推官王鼎鎮卓有同心,力行稽核,除右護衛名隸秦府另議外,先將左、前、後三衛占種逃亡及嘗追免補各地查明,備造格冊,詳註原軍祖名,原地坐落,及種地人戶籍貫,一一申報到臣。臣酌古準今,推情定法,示以不深究已往,不追奪原地,止按地起課,即責辦於見今承種之人,亦不重派多取。臣遂依仿先朝減定之數,區別屯田等則,以為起課差次。而衷多益寡,總以民間見行典地每畝一錢之例為準,每上地一頃,征糧十八石,中地仍量免三石,止征十五石,下地又免三石,止征十二石,每石折銀七錢,每頃納銀十二兩六錢,中地十兩五錢,下地八兩四錢。大抵中地居多,而上下地俱無幾。總計三衛占種逃亡嘗追免補各地已清出者,共該起課三千三百二十七頃零,征銀三萬五千余兩。查民間之田責租佃戶歲入,不啻數倍於此,今止照此數上納,別無科擾,蓋猶輕於私租遠甚。自示之後,人始知寬平易從,無不翕然相安。臣復行王推官各照屯地坐落,州縣清造征收文簿,發西安府監收同知孟道弘轉發各州縣征收。是役也,不呼籲以窘大農,不如派以厲遺孑,惟是力破情面,不避怨勞,遂能於瓶罄壘恥之日,歲取三萬五千余金子饕餮久饜之吻,所俾於因饑加旅兵荒交困之秦,殊非淺鮮。然臣未敢以此自足,尚期殫臣嫠剔之初念,徹底澄清,務使軍無一名虛冒,地無一田侵隱而後已。再查每歲四衛額派,延、寧各邊,班軍一萬一千余名,約該給軍屯地不下一萬二千余頃。卷查十年以來,班軍俱未赴邊,每名止解班價一兩二錢。夫延,寧、西安,總系皇上土宇,而挹此註彼,遂使十去其九,亦可嘆也。臣請於清出地租內,動支解抵班價,所余班軍屯地,聽臣選汰征課。其地內丁條布價馬草等費,皆於課銀內所給。所有贏余,召募精健入營應兵,分別戰守二項,每守兵一名,約歲費中地一頃之入,戰兵酌量增加,但求有濟實用,不必取盈虛額,即以三軍屯地之所出,養戰兵二名未為不可。外有各衙門人役承種屯地者,容臣盡數查出,照例起課。即系必不可裁之役,亦止每名歲給工食銀七兩二錢,所余盡佐軍需。至於本軍自種屯地,臣次第確查,凡有途遙不願應兵,及老弱不堪征戰者,責令照例納課。如有不願納課,實系精壯堪以應兵者,仍行著伍,與臣募之兵一同征操。如是則有一兵即可當一兵之用,挑選訓練,但得勝兵萬余,愈於二萬四千,有名無實之兵多矣。而餉又不煩另措,將見單匱立轉為富強。居恒則用以建威消萌潛懾不軌之謀,有警則用以摧陷廓清力剪方張之勢,何至如向來厝火貽憂,養疽致潰,無事而釀成有事,一遇有事,遂決裂敗壞面不可收拾乎?倘臣仰荷皇靈,克底成績,握三秦治安之要圖,開萬世永久之大利,於臣頂戴天恩、捐糜圖報之區區,亦可稍酬萬一矣。』

——————————————————————————————

明督師七省兼總督陜西、三邊軍務、兵都尚書白谷孫公暨配馮淑人合葬墓誌銘
清•周□□
欽差督理北直、山東、山西等處錢糧、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通家□ 周□□ 撰
欽差整飭延綏西路兵崳兼理屯田、鹽法,陜西等處提刑按察司付使 眷門生 馮如京書
壬午舉人、直隸真定府冀州新河縣知縣 眷門生 馮容篆
崇禎十有六年十月之初六日,逆賊李自成陷潼關,督師孫公死之。越五日,遂陷西安,孫公配張淑人率其妾若女,盡室殉。又二年,公冢嗣世瑞歸張淑人之蛻於秦,而復公以衣冠,蔔於十有一月之二十五日襄窀穸,介馮憲付如京狀,乞銘於余。余曩令繁峙,距公居兩舍許,知公頗稔,又痛公之不幸而遇害,固明狀所由敗,而天下所由易也。俯仰流連,曷能已已!論而次之,用誌公千秋藏,以修太史之采,即不斐,烏得辭。
公諱傳庭,字伯雅,別號白谷,代之振武人也。明初,始祖諱成者,以從戎遷雁門,隸振武尺籍;四傳而生歧,舉孝廉,任莒州守;歧生宗派,復舉嘉靖甲午孝廉;宗衍生汾秀,讀書不第,是為公之曾祖考;生觀城公嗣約,配任淑人;生孝廉公元震,配吳太淑人;生公,是為公之祖若考妣,皆以公貴,贈兵部侍郎,配皆贈封淑人。孫氏自莒守,至孝廉,凡四領鄉薦。觀城公及贈君父子,先後舉於鄉,每計偕之歲,聯鑣而比,鄉黨爭榮之,然竟困南宮,不復第。公六歲就裏塾,穎異絕倫;十有三歲,出應童生試,輒冠其軍,自是與郡諸生大小數十試,無弗冠軍者;以萬歷之戊午己未,聯第成進士。初授河南永城令,再調商丘令,所至著赫赫聲,每台使薦牘上,必以公為循卓者。天啟乙醜,朝正於王,留擢吏部主事,旋擢稽勛郎,以覃恩予誥命。時逆黨魏忠賢初用事,將起縉紳之禍。公心念,獨子奉孀母,膝下一兒僅周歲,此身末敢蹈不測,搏名高也。於是請假歸,歸而大治第宅,辟園圃,穿溪疊石,種松栽荷。朱樓畫舫,花晨月夕,公偕張淑人,奉太淑人櫳輿遊晏,泄泄融融。次則招賓客,酌灑選奕,賦詩談笑,簫鼓之聲無虛日。間或閉戶危坐,焚香讀書。裏中問奇之士,從公受學者七八人。公時進而與之談性命、經濟暨舉子業。公於斯時怡然自得,若將終身焉。
端皇禦極,大慝伏誅,官方清矣。然東鄙用兵,迄無勝算;而流寇之禍,漸蔓數省。公始慷慨談兵略,有澄清天下誌。公之門人馮生容乘間進言曰:「先生豈有意天下事乎?願先生無以天下事為意也,天下事殆不可為。」公喟然曰:「是何言也?孰為為之,而遽曰不可不可乎?為之自吾始,濟不濟,命也。」乙亥之秋,即家起公,司封司。時中外鹹棘,求人孔殷,官華要者,率避邊才如阱罟。公談論風生,雄姿英發,毅然不少避忌。銓樞敘公裏居時繕垣、犒士、定亂全城諸功,不待歷曾掌選事,以邊才超拜順天府丞,備督撫選。是時,德州掌吏部,貴,倨甚,公抗不為下,意甚銜之。誠秦撫告闕,遂亟用公,辰啟事而申報可。然公私意,亦願一當也。端皇禦便殿召見公,期勉慰籍如家人,公面奏:「往事,秦兵宿邊鎮而秦撫臣治其腹,誠不煩置兵。今賊反在內,臣恐不能以徒手撲強賊!」上頻蹙曰:「措兵難,措餉更難,無復以乏兵為言!朕姑措扃寺六萬金給,而今歲餉後,則聽若自行設處,不中制!」公受命而西,以滅賊為已任,簡募標旅,得勝兵三千人,自將之。是時,渠寇之最強者,無如高迎祥;其最眾者,無如拓養坤,所謂「闖王」、「蠍子塊」者是也。公標營甫成軍,而迎祥自漢中取黑水峪,出犯兩安。公心策,賊之來遠矣,路險阻而雨滂沱,人馬必俱憊,迎戰於山,扼之俾無得出,賊可擒也。率孤標渡渭,先進逆擊,大敗之。總督洪公聞公破賊,率大兵以晝夜馳至,明日復進戰,生擒迎祥於陣,俘而獻之闕下。上大悅,為之告廟,行賞如舊典焉。是時,養坤(蠍子塊)在鳳翔,聞迎祥已就縛,震懼乞撫,而中遲回末即決。公馳至鳳翔,間其付賊張文耀,棄拓來奔,待之厚,養坤遂解散群賊,以親黨百余人如西安,叩轅就撫。後逾年復叛去。公遣一騎持片檄追討之,其親黨即斬養坤以獻,弗敢守。
西安四衛舊有屯軍二萬四千,田二萬余頃,其後標營之驍渠許忠、劉世傑輩劫其課,虛其籍。公檄閫司括衛兵,備守望,至求三百人不可行,乃黜許、劉等輩。得軍萬一千有奇,歲收屯課銀十四萬五千余兩,米麥萬三千五百余石。端皇大喜。增秩、賚銀幣。
會武陵(時任兵部尚書楊嗣昌)入為本兵,條上方略:洪公以秦督兼剿務,而用廣撫韓城熊文燦為總理,分四正六隅,馬三步七,計兵十二萬,加派至二百八十萬,兵合之後,期以百日平賊,否則按汛守行。公移書力爭之,謂:用多而不用精,非徒無益,且害國病民。步兵屢經潰蹶,且民力竭矣,恐不堪重困。今但選關寧精銳為馬兵八千人屬仆,及總理分禦之,同心殫力,惟賊是求,不數月賊可盡。烏用爾爾!矧爾爾必不盡也。書凡數千言,頗切直。武陵得之大忿恚。初,部議秦撫當一正面,議兵萬人給餉二十萬有奇,以商洛一帶為汛守。公知剿功必不成,辭於上曰:「臣自有屯課足贍兵,無需餉也。」武陵益銜之。而公復於屯課外,綜核各郡帑積余及盡發撫屬贖鍰,得銀四萬八千兩余,屬副將鄭家棟、王根子市馬於番,募兵於夷,復調選邊鎮各道將親兵,自辦一旅。部議諭各撫限期募兵,各撫鹹疏報募兵已及額,公疏獨不至,武陵恚益甚,上章自劾,謂:軍法獨不行於秦,請褫其職,以激上答。公疏曰:「使臣如各撫裒郡邑民兵籍而上之,遂謂及額,則前報屯軍九千余已及額矣。今臣募兵購馬,期為具官效實用,尚末就緒,故弗報。然商洛之汛,百日之限,臣俱不敢諉,如賊入臣汛而不能追討,則治臣罪以伸部法!如剿功以限成,臣不敢貪萬一,逾期而賊不滅,誤剿事者,必非臣。請存臣疏為驗!」已而,剿限既逾,賊勢不少殺,然亦無一賊至公□□□加公□而公所募之兵與馬,先後至。自練自將得勝兵六千人,騎四而步二,自募□□□月餉俱不煩將官一錢也。兵既成,會大寇之在秦者,獨「闖將」與洪公相持西極,余如「過天星」、「混天星」等數十部,分股犯涇陽、三原諸內地,眾數十萬人。公將兵擊之於楊家嶺黃龍山,大破之,俘斬二千余,降、散近萬人。賊引而北犯延安。公心念:延安地貧而荒,賊眾矣,必不能作旬余留,時澄郡之西、三水之東,中間三數百裏,無人煙、水草,可以斃賊。僅留親兵五百人自衛,余兵發三、四百裏外,奪賊所必走之途,而輕重布之。不數日,偵賊果南返。公大張旗幟,鳴鼓角往迎。賊聞風引避,疾趨而西,一日夜行三百余裏,至職田莊,遇公伏,敗之。復走寶雞,取棧道,再中伏,大敗之。折而隴州、關山道,又為公伏兵所敗。賊計無復之,且心服公用兵如神,遂盡解甲降,無一股遁去者。「闖將」亦以勢弧失援,為洪公殲幾盡,以二十余騎由秦嶺之南遁人豫。秦賊遂平。捷聞,端皇大嘉悅,詔加公部銜,公先以擒「闖」、清屯功,再奉旨加級,及今凡三晉秩,而一僉都禦史,三年如舊,武陵故也。時總理所剿之豫寇,曾摻混「十萬老回」之輩,凡十三股,聚而屯淆函之間。聯營數十裏。總理尾其後,招之使降,賊亦佯與之應,要挾過當。公投袂而起曰:「天下之寇盡在此矣,我出而擊其西,總理擊其東,賊不降則滅矣。此賊滅,則天下遂無一賊!獻賊雖狙伏谷城,不敢獨反也!」提部兵出潼關,擊賊於河南之閿鄉山中,大敗之,貫其營而東,復自東殺而西,莫敢當者。賊大震懼,以總理手諭馳上,曰:「公且回,旦暮即就降。」公曰:「爾曹姑就總理講撫,而日攻屠堡寨不已,殆偽也。降即解甲來,不煩辭說,說即非降,吾兵且復進矣。」明日,公躬環甲胄,督兵往擊之,行不數裏,得總理傳檄,右為飭諭有司者,謂:「吾撫功已就,毋妒吾功而害其成,縱部下相戕殺!」公不得已,怏怏返旆,賊迄不就撫,移窺商洛。公從關內發兵禦賊至,擊走之,南人於楚。是役也,寇兒告平。惟是總理信賊過,且欲僥傳以就撫功,而獨居之,故為賊所紿,旋遁去,馴致後難雲。
時公威名著中外,休兵長安,洪公亦以秦寇平,議將出關與總理從事豫楚間。適清兵入墻子路,殺薊督阿衡。武陵於各撫無所居,獨亟召公將千騎勤王,且口語公役曰:「吾急爾主人來,不急兵也。」公疾行至鳴謙,得武陵手書,謂:「清兵已南下真保,即以迎頭一戰責公矣。」公再調留秦余兵,而獨以千騎先進,次獲鹿,清兵已環真定而營,公乘夜趨入郡城,明日清兵引解去。適公佐樞之命下,北上次保定,復有後命,令公以樞貳協剿,毋入都。時高陽、慶都兩報虛捷,武陵即與敘賞,且亟趣督師盧公決一戰。公密奏端皇曰:「清兵不可敵,我兵不能戰,人無肯為陛下言,凡言戰者,非愚即欺,若逼令一決,嘩與潰且立見!」疏方入,而盧公潰歿之報至。公收兵而南,至棗強,得總監手書,謂:「清兵已趨濟南,但得一人付以清源重任,易吾戰兵出,即往救。」公以半日夜趨入清源,代總監守其城,而總監意弗往也,其所遣之將領又逗留不即進,濟南失守。是日,公聞「督師命」,遂具密疏糾舉,自是總監與公亦水火。公「受事謝恩疏」又言「年來疆事決裂,總由著數差謬,事竣之後,臣面請聖明決定大計,著數一定,辦此不難。」武陵得揭大詫恨,謂公將頃已而奪其位,日夜謀殺公矣。公受事於敗軍之際,收合余燼,免支強撐,武陵又屢伏殺機以難公:一則曰,「速靖」二柬,再則曰,遮障陵京,復令公以督師兼顧關門。比清兵以裹糇作十日留,此自驅後者責,而武陵又謂公:「徒抄枉前,虛置寧珠。」已而清兵東走冷口,公拒險力戰,遂折而西走中協,公復遣兵戰之於太平寨,清兵由青山口出,則洪公、陳公分汛也,而武陵猶謂公「胡不趨救中協」雲。先是,武陵以失事懼不測,及清兵未出口,即主「內備」,議歲加練餉五百余萬,募卒選騎以禦再舉。公再移書武陵曰:「事勢異,宜兵形有變,是與剿寇大不同,宜用火器、用步兵、用土著,精器械、訓士卒、憑險自保,餉既省而軍法易行。」反復數千言辯甚悉。武陵益大恚,懼公說聞於上,則尤以解前罪而結後眷,謀殺公益亟。適綿竹以首輔出督察諸軍,誤糾總兵劉光祚,而旋救之,上大怒,褫其職,需後命,皇懼不知所為。武陵、韓城鹹授意曰:「速參督師,可以自解。」公遂奉「部院勘議」之旨。時武陵已用洪公為薊督,欲盡留秦兵之入援者宿薊遼。公以聽勘,不得與議,乃移私稿再一力爭曰:「是兵必不可留,留則寇勢張而究無益於邊,是代寇除兵也,且兵之妻孥、蓄積皆在秦,日以殺賊為利,必不能久在邊,非嘩則逃,兵至嘩且逃,則不復為吾用,而為賊用,後欲制賊,何所取材?是驅兵從賊也!」天下安危,其機如此,武陵弗省也。公候議通州,不勝其郁憤,而耳癥作矣。武陵謀所以殺公而不得其端,聞公且病廢,意稍解,趣公之保督任。公復具疏請陛見。武陵大警,怒斥公役賫疏還通,改而上之。公至保定,念武陵方用事,已必不能有為,引前病乞骸骨。而武陵即以「欺君」議革職,乃囑巡按禦史查其真偽。比楊禦史「真病」之疏上,公遂與禦史並逮問。是時,武陵具密揭,引唐太宗斬盧祖尚事,勸上亟殺公。端皇雖為武陵所動,而心實惜公才,僅長系出適韓城、德州、黃縣、滑台相次居。政府皆修郤於公而扼其出。雖賴端皇聖明,不至有他,然公在請室且二年。秦兵散而寇橫,一一如公議。武陵出剿經年,寇勢逾熾,福、襄二藩相繼告陷,武陵憂怖死,韓城亦以受賕伏法。
宜興且入相,初政多參照「東林」正人居。鄉佐馮生亦間行入都,日夜走謁諸鄉佐,陳天下事非公不可狀。因以其說於宜興,宜興善之。自是,公論大明,意回端皇之怒,以「佐樞命」召公於圜扉。然而晚矣!上親禦文華殿,問公所以安天下者,公為抵掌指陳,上嘉予嘆息者再四,燕勞賞賚甚渥。遺公將禁旅往援汴,公至汴而禁旅脆弱不可用,撫掌嘆曰:「我思用秦人!」秦帥賀人龍,降賊也,兵最強,而心不為國家用。秦督傅公宗龍、汪公喬年先後將入豫,皆陷二公於陣,而自行剽掠返長安。於是改公督秦軍。端皇密諭樞部,囑公急誅人龍,公令總兵鄭家棟、牛成虎呼人龍入見,數其罪而斬之。所部萬余人,無敢嘩者,公撫而用之。自是,兵威遂振。朝議督公亟入豫,公曰:「兵未訓練,安可用也?」弗聽,公不得已而將之出戰於郟縣,前隊已大破賊,逐北三千余裏,而後軍復用人龍故智,無端潰。公還至長安,憤然曰:「是欲傅、汪我也(編者註:傅,傅宗龍;汪,汪喬年。意為想讓我如傅、汪二總督的下場),此輩獨不懼為人龍續乎?」取倡潰將領並其謀輩,悉斬之。上疏於朝曰:「兵無鬥誌久矣,且賊勢已就,今欲再舉非數萬人不可。是宜大行調募而訓練之,恩信既孚,鼓行時出,孤註一決,天若祚明,賊尚可滅也。」端皇一聽公言之,賜劍以重其權。癸未夏,公練兵長安,馬步凡五、六萬人。秦紳之官京師者,意不能□□□□□□朝,詔公:兵已成,宜速出。上意維不中制,然亦日夜望公出□□□公督師、兵部尚書為□「督師七省」印,畀公於秦。公以八月出潼關,旌旗、戈甲懸絡數十裏,精□□盛□二十年余所未有。時公銳意滅賊,且謂賊必可滅。調軍畫籌機要,此外一切不存問。是時,豫督監公軍豫撫為公轉餉,公與之坐而談,神忽忽,常畏賊,揖讓高卑不與□。監軍退而□然曰:「是不難莊、賈我!」公又以「豫撫不勝任,恐緩急難持」疏於上,上命褫撫職,轉餉急自□否則□□□,於是豫撫深恨。公又至洛陽與賊戰,大敗之。自是,連戰俱大捷,賊望見旌旗輒引去矣。◊□□卻縣,逼其巢,賊畏公追襲,連夜築七堡,中貫以墻,而悉索精銳與公戰,復大敗之。賊□□□□施火器以拒公師。時寶豐為賊城守,公下令環攻,一鼓而克,賊逡巡不敢救。賊歸□□厘□,屯唐縣者,公以千人走間道搗其虛,獲牛馬、金帛以萬計,紛紛潰入郟。賊大震懼,□□謀降,自成曰:「吾屠王、焚陵,罪誠大矣!姑支數日,決一戰,不勝則殺吾而降!」時公師露宿與賊持,暴雨大降,七日夜不肯止,糧糗露積河北而三日不至軍中,馬足陷泥淖中□□是將士相顧無人色。雨稍霽餉軍微至,又為賊所劫。公念,賊以今日出,則兵必不支,遂命軍返師河南,就糧養銳,命白廣恩先退四十裏而營,以高傑斷後,防追襲。時廣恩方與傑不相能,然獨無人為公言者,兵既動,賊選驍渠數千人犯之,高兵且戰且走,望白為援,而廣恩不聞公命也,□程退九十裏,至汝州矣。高兵失望,遂大潰。白兵聞之,亦大潰。公引劍欲自裁,左右脅持之,公徐曰:「天下事去矣!吾疾趨潼關,收潰兵而守,萬一賊不入秦,則事獨可為!束身司敗以□斧鉞,未曉也!」於是監軍急上章,以委糧於敵歸罪公,為豫撫解矣。公甫馳至關,賊亦大至,公收潰兵之未西者陳於城外,而自起登,睥睨督守禦。時白兵之妻孥俱在關,賊以數十萬盡力攻競日,城外兵復戰敗,廣恩率其眾保妻孥奪門出,潼關遂陷。公恐為賊所執辱,揮刀躍馬入賊群,遂遇害。鳴呼,慟哉!李賊既入城,下令懸重賞,亟募生致公。害公者不敢自明。相□□匿,公屍遂不知其處。而秦晉之忠義屬望無已,欲借公余威攝強寇,揚言曰:「孫公出潼關,旦夕起大兵圖恢復。」李賊亦以破公喝郡邑,每至城下,即宣言曰:「尚能用兵如孫督師□者乎?無則何所恃而不降?」於是關以西無堅城北。西安淪陷,內閫赴義,盡室以殉矣!
嗚呼!吾公肝膽、智計迥絕人群,一意急國難,無論毀譽、禍福,即身家性命不復顧。夫以端皇之聖明、公之忠,公才實可戡禍亂、定太平,竟不幸而為亡國之君若臣。
嗚呼,慟哉!海內縉紳有不知公者,或謂公疏,或謂公傲而愎自用而不肯用人,故及於敗。余雖未見公,然馮生為知公悉矣,生常從公行陣間,述公每剿賊至其地,必召問土人,圖畫山川,謀定而後戰;□□□論將領,寧失全功,無中賊伏;兵既出,則坐止無恒處,食不下咽,須鬢欲白。嗚呼!公其疏者哉?公折節一書生,又門墻士也,而嚴重如上賓,且其人才僅逾中人耳!公居林,以至督陜,小則詩歌、疏牘,大則用人、決機,近則造膝籌謀,遠則亟書辯論,生意所不可,或者所規則者,莫不欣然從改也。甚至鄉人之無足比數者,偶發一善言,公終身稱之不能忘。然則經□□□公者,或值公心有所屬而簡於周旋,又或其人庸庸無能,取重於公,而自以名位、體統居,欲如常式,則不得耳!嗚呼!公豈傲而愎向用而不肯用人者哉?武陵之數數扼公及韓城□□□總理,豫撫之龁錡掣肘公,皆天意也!使公得蚤得其誌,或得二、三問心之人共功名,天下事胡遽至此?如以成敗摻短長,則文天祥、張世傑、陸秀夫曾何救於宋哉?天亦知所取已。
公生甚魁偉,性至孝而睦宗族,每處事必出人意表,揚歷中外,摘奸□若神。為德於鄉,如定亂全城,犒軍賑饑,諸事甚多,以其非關於宗社存亡之故,故不書。公元配馮淑人,庚子孝廉明期公女,憲副娣也,溫恭勤苦,佐公下闈以成名,蚤逝。繼配張淑人,南京通政使知節先生孫女,善持內秉而德能逮下,姻黨推為禮宗。從公西安,聞潼關陷,即仰天呼曰:「吾夫子死矣!吾誓不獨生!」寇且至,降將張文耀感公恩,願以死保淑人間道歸晉,左右勸從之,淑人持不可,曰:「吾知死而已,不知其他也!」比城陷,率二妾二女赴井死,獨撫次兒,叮屬乳媼曰:「長兒故多病,若幸保此!」為之付,然後躍入井。嗚呼,烈哉!女子而有古士君子行若是哉!逾一年,世瑞為李賊執人秦,因得出淑人於井,衣股面色若生。嗚呼,異哉!公生於萬歷癸已之夏四月二十有一日,卒於崇禎癸未冬十月之六日,年五十有一。馮淑人生於萬歷二十二年三月廿□日,卒於萬歷三十九年五月初七日。張淑人少馮淑人七歲,以萬歷二十九年之五月十一日生,後公五日卒,年四十三。有丈夫子二,長肽瑞,郡庠生,娶太學中劉思霄女,即歸張淑人於秦而大招公以合葬者,石氏出;次世寧,陸氏出,遇變匿西安楊氏家,世瑞求之攜歸者,未娶。女一,適兵科都給事中盧公時泰次子煉,馮淑人出。公所著有【撫秦疏草】、【督師奏折】、【□□□集】、【風雅堂詩稿】若幹卷,藏於家。銘曰:蕭蕭者雁門之風兮,吹大漠而憾長空兮。
我公之恫宗國之恫,余曷宣於哀。
□□者□之□兮,松磊柯而蘭幽妍兮。
我公之賢,厥配之賢,天胡為而俾然。
淵淵者沱之源兮,泉泌泓而流潺淵兮。
松楸在原□令在□,衍余慶於往園。
順治二年,歲在乙酉之冬十有一月廿五
註:碑存文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