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人說了這麽多,幾乎一個說到點上的都沒有。
事實上,絕大多數行業,行內人對某個事物的評價標準,和行外人的想象是截然不同的。
舉例來說,你們外行覺得會寫病毒那就是絕世高人、百年難遇的千古奇材;我們內行呢?
熊貓燒香病毒的技術性有多高? - 知乎 (zhihu.com)
類似的,黑客是不是一聽就很酷?
但是,如果按我們業內的歸類,叫他「偏安全側的白盒測試工程師」呢?是不是一下子就下裏巴人了?
同樣的,官場中人,他們的道德觀,當然和我們平頭百姓不同。
比如,海瑞海剛鋒,他在官場中人看來,算是什麽呢?
倆字:孤臣。
什麽叫孤臣?
過於剛直,官場中沒有朋友。沒人幫扶,隨時隨地可能因為一點小錯一頭栽倒、整個家族滅絕那種。
甚至,孤臣都有兩種。
一種稍微好點:他只忠於皇帝,是皇帝最放心最貼心的人;為了皇帝,他得罪了天下所有人;但亦因此,皇帝才對他最放心最看重。
缺點是,一旦老皇帝去世,這種人極有可能被打擊報復,整個家族灰飛煙滅,雞犬不留。
另一種呢,得遇上明主,不然……
因為他只忠於自己心中的那個「理」,為人剛正不阿,皇帝錯了照樣不留情面的批評、甚至直接罵個狗血淋頭。
但凡皇帝稍微有一點不清亮,這人都活不過三集……
李世民如何?千古一帝的水平。照樣憤憤然,時不時想殺掉魏征。
幸好,內有長孫皇後,外有一幹同樣正直的大臣不斷為魏征說好話,魏征這顆腦袋才寄存在自己脖子上,活到了自然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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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如此,之後太子李承乾謀反,陳國公侯君集參與謀反,被處死;中書侍郎杜正倫受牽連被遠貶;因為魏征曾經推薦過這兩人,說他們有宰相之才;然後又翻出「魏征曾經拿自己寫給李世民的諫書給史官看(等於留下了李世民的黑歷史)」的舊賬,使得李世民極度不滿。
然後,魏征的墓碑就被推倒了。
這還是李世民。換個別的君王,開棺戮屍都是輕的。
事實上,但凡被我們平民百姓推崇的「好官」,一個個全都是「孤臣」。
比如包拯,你要照民間故事,那就妥妥一個孤臣。還是連皇帝都一起得罪的、鐵面無私的孤臣。
但歷史上,包拯並不是魏征那種九頭牛拉不回的孤臣——哪怕魏征,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他也是拎得清的。
——那可是批評皇帝!
同樣一句話,你想盡辦法說的不那麽帶棱角,皇帝回去還想要「早晚殺了這個鄉巴佬」呢。
誠懇,不修飾,這已經是很多很多人無法接受的冒犯了——別說皇帝了,就很多混知乎的泥腿子,毛都不懂,看了我文章中一句客觀評價「這是一個典型的錯誤思考方向」,都感覺自己收到了深深的冒犯、要站出來給我「批評指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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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在勸說皇帝時語帶諷刺?
除了李世民等少數幾位明君,哪個皇帝不得當場砍了你的腦袋。
所以,如果你是一個官員,你敢聘請海瑞、魏征這種人教你的子女嗎?
沒錯,他們很剛正。
但是,也太剛正了。
倘若你的子女真的學成了魏征,你這個家族,怕是活不下三代了——人魏征,君主是李世民這樣的千古明君;又相處久了,彼此知根知底,這才敢「犯顏直諫」……
將來你的子女若是遇上了朱元璋,冷不丁因祖蔭得了見皇帝機會;結果一開口,那味沖皇帝一個跟頭……
你猜皇帝會不會覺得「你丫私下都怎麽說我的」「你要私下對我有半分尊敬你的孩子說話能這麽難聽」?
接下來,你覺得是被滅三族好呢,還是滅九族好?
事實上,不光我們平民百姓期望的那種「孤臣」不被官場待見,真實的官場其實是……
當年宋神宗和文彥博談變法問題,而變法牽扯到百姓和士大夫的利益矛盾。於是,文彥博一句話名留青史:皇帝「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
你看,赤裸裸的——皇帝和士大夫是利益共同體,(在經濟利益上)是百姓的對立面。
實際上,所謂「與士大夫治天下」也只是個幌子。
北宋勉強還能算是「與士大夫治天下」;但很快的,朝廷之上黨爭成風,鬧的烏煙瘴氣,中央就此癱瘓——然後,皇帝便在蔡京的輔佐下,把權力收攏起來、集於一人之手。
所謂「共治」的表象,就此蕩然無存。
正因此,才會在金兵來犯時,整個朝堂找不到一個靠譜的人,只能病急亂投醫,到民間抓了個跳大神的郭京守國門、終於釀成了「靖康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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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不往遠處扯了。
總之,真實的官場,那叫「破家縣令,滅門刺史」——那就是一暴力統治工具。
所謂「身懷利刃,殺心自起」——這官員那可不是簡單的「身懷利刃」,那是「規則殺人無責任」!
你,身為一只雞,怎麽可能用自己的道德去約束雞場管理員?
破你的家、殺你的身,這本就是他們的責任。
不僅如此。
史記·蕭相國世家
漢十二年秋,黥布反,上自將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相國為上在軍,乃拊循勉力百姓,悉以所有佐軍,如陳豨時。客有說相國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可復加哉?然君初入關中,得百姓心,十余年矣,皆附君,常復孳孳得民和。上所為數問君者,畏君傾動關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汙?上心乃安。」於是相國從其計,上乃大說。看不懂?
沒關系,我說下梗概。
這段文說的是,漢十二年秋,黥布造反,劉邦親內建兵平亂。期間多次派出使者,打探相國蕭何在做什麽。
蕭何因為劉邦親內建兵來了,就努力表現。又是勉力百姓,又是盡其所有的供給軍需。
於是就有門客勸說蕭何:「你再這麽傻,就要把你整個家族葬送了!你現在已經是相國了,功勞還能再大嗎?官職還能再升嗎?可是你初入關中,就得到了百姓的真心擁護,至今十多年了。皇上為什麽一次次過來打探你在做什麽?很簡單,黥布反了,擔心你也帶著關中百姓造反!你想活命,想保全家族的話,為什麽不巧取豪奪民間田地、故意少給錢不給錢,讓老百姓恨你?你名聲壞了,皇上的心也就安了。」
於是蕭何聽從計謀,鬧的怨聲載道,劉邦大喜。
可惜,蕭何這人聰明一世,還是放不下那點道德。
後來鬧饑荒,蕭何就上書劉邦,說陛下打獵的上林苑已經荒廢許久了;現在老百姓快餓死了,何不開放上林苑,允許百姓進去弄點吃的?
劉邦大怒,想殺蕭何,終於還是忍住了。但還是把蕭何戴上刑具,關進了監獄。
為什麽呢?
拿劉邦自己的話說,我是天子,美名都應該是我的。結果呢,你要我出錢(開放上林苑),卻拿來買你的美名,讓百姓喜歡你、歌頌你——我出了錢,還得落個不仁、得你這個真正愛民如子的家夥來提點!
你看,這種貨,不殺,能行嗎?
要不是擔心殺了他就徹底成全了他的美名,還是殺了幹凈,對吧。
你看,這才是官場真正的規則。
明白了這些背景知識,我們回頭再看賈雨村。
賈雨村是怎麽被革職的呢?
雖才幹優長,未免有些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員皆側目而視。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尋了個空隙,作成一本,參他「生情狡猾,擅纂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語。龍顏大怒,即批革職。很多人只看得到「貪酷之弊」,啊,貪嘛,就是貪汙;酷嘛,就是酷吏。一個貪贓枉法的酷吏,怎麽不殺了呢?
不不不。請往後看,好好揣摩揣摩他的 具體罪狀 :
生情狡猾,擅纂禮儀,且 沽清正之名 ,而暗結虎狼之屬, 致使地方多事 ,民命不堪。什麽叫「 沽清正之名 」啊?你給我說說。
犯了蕭何/包拯一樣的錯誤,對吧。
什麽叫「 致使地方多事 」呢?你再想想。
對啊,百姓告誰,他就處分誰。弄的同僚人人自危——隔天他不會過來弄我了吧?難說。這種「 沽清正之名 」的家夥,誰知道他會幹出什麽事!
你看,鬧的「 官場多事 」了吧。
於是,「 官員皆側目而視 」——百姓呢?怎麽視?沒見說。
當然,最後補了句套話,沒有事例,只有四個字:「民命不堪」——反正老百姓又沒發聲渠道、加上愚民政策輕松引導,那還不是當官的怎麽說都行。
包括現在,你看這個問題下面,有幾個「愚民」讀懂了。
所以,「 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尋了個空隙,作成一本 」,丟官了。
等等,你不禁要問了,那「貪酷」二字又是什麽?不是貪贓枉法、酷吏之謂嗎?
不是。
「貪功」「貪名」也是「貪」;雖小事亦絕不姑息、對同僚趕盡殺絕,此所謂「酷」。
啊?你也太能洗地了吧……
不是洗。有下文為證:
雨村聽了,大怒道:「那有這等事!打死人竟白白的走了拿不來的?」便發簽差公人立刻將兇犯家屬拿來拷問。不是,就打死個平頭百姓而已,你發什麽火?
發簽立刻把兇犯家屬拿來拷問——拿誰?薛蟠的家屬?薛蟠的家屬是誰啊?未來的賈寶玉夫人薛寶釵?讓一群粗豪漢子披枷帶鎖的架過來、公堂之上拋頭露面、當庭被夾手指、疼的鬼哭狼嚎屎尿齊出?
那可是法律明文規定的、日常出行時、被百姓沖撞了車駕、都可以打死不論的存在啊。
賈老爺……好大的官威!
——就沖這幾句話,這「貪」「酷」二字,賈雨村當不當得?
——這家夥,擺正自己的位置了嗎?哪有這種魯智深式的、百姓不怒替百姓怒、磨刀霍霍對準官僚集團的、貪酷的狗官!
——你知道自己吃的是誰家的飯嗎?
民間窮苦書生,都得過過這道坎,改改自己的立場,這才能融入官僚系統。
否則,你猜這簽真發出去了,雨村這人頭還保不保得住—— 官帽肯定是得摘了,咱不討論 ,就討論討論「取賈雨村人頭的七十二種辦法」吧。
幸好,有懂行的:
雨村道:「方才何故不令發簽?」門子道:「老爺榮任到此,難道就沒抄一張本省的護官符來不成?」雨村忙問:「何為護官符?」門子道:「如今凡作地方官的,都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勢極富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也難保呢!——所以叫做護官符。方才所說的這薛家,老爺如何惹得他!他這件官司並無難斷之處,從前的官府都因礙著情分臉面,所以如此。」不僅如此。甚至就連馮淵家人,又何嘗是為了「正義」!
那馮家也無甚要緊的人,不過為的是錢,有了銀子也就無話了。 雨村詳加審問,果見馮家人口稀少,不過賴此欲得些燒埋之銀;薛家仗勢倚情,偏不相讓,故致顛倒未決。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亂判斷了此案,馮家得了許多燒埋銀子,也就無甚話說了。看到了嗎?
賈雨村恰如那騎士堂吉訶德,單槍匹馬為了心中的正義便直挺挺殺向了薛家。
殊不知,他便是在薛家門前的石獅子上撞的粉身碎骨,馮家亦只會覺得莫名其妙—— 我就是為了倆錢啊,這位長官何故自殺 ?
蠢萌蠢萌的 ,對吧。
事實上,你們只看到「葫蘆僧斷葫蘆案」,有沒註意到這句:
他這件官司並無難斷之處,從前的官府都因礙著情分臉面,所以如此。想一想,「從前的官府」斷成什麽樣子、就會礙著情分情面?
雨村詳加審問,果見馮家人口稀少,不過賴此欲得些燒埋之銀;薛家仗勢倚情,偏不相讓,故致顛倒未決。讓薛家賠錢!
馮家壓根不敢想怎麽處置薛蟠,就是想要錢;而薛蟠呢,錢都不想賠。
你以為這事卡在「人命關天」,這是底線,不容挑釁!
其實呢,沒人在乎人命——苦主都不在乎——賠不賠錢,這才是爭執點。
「從前的官府」一看,得,薛家不賠錢,算了算了,沒法逼。這案子,就壓著吧。
結果,到雨村這兒,發簽拿人去了!
人賠錢都覺得折了面子,他敢拿人。
最終,雨村的確姑息了。但怎麽姑息的呢?
沒錯,讓薛家賠錢、滿足了馮家的訴求!
——打殺人命也就罷了;但錢都不賠,這可說不過去。
「從前的官府」不敢得罪薛家,雨村敢。
這個「酷吏」的刀子……嗯,起碼在官場中人看來,那是一如既往的鋒利——敢讓他逮住理,薛家照樣得挨刀!
一如既往的,鬧的官場雞飛狗跳,「地方不安」——現在,看懂這批語的意思了吧。
然而,即便如此,賈雨村覺得這事做的對了嗎?曹雪芹覺得這事做對了嗎?
葫蘆僧斷葫蘆案而已。
自此,賈雨村,已經低頭了。已經向世俗妥協了。
但是,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
你真覺得,他有能力把薛姨媽薛寶釵喊到堂上問幾句話嗎?遞貼文過去人家都未必肯見他。
如此人物,方能入得林如海之眼,也才當得上這樣的一段話:
二內兄名政,字存周,現任工部員外郎,其為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 非膏粱輕薄之流 。故弟致書煩托, 否則不但有汙尊兄清操,即弟亦不屑為矣 。不找這種有學問又正直的人教自己女兒,換別人,哪個配教林黛玉!
反過來說也對:也只有林如海這樣清高的人物,才能欣賞賈雨村這樣的豪傑,才敢讓這種耿介之士教自己女兒!
——你敢讓海瑞教自己兒女嗎?不怕他們將來走上社會一頭撞死?
當然,社會是一個大染缸。身處其中,不跟著變質、不抄護官符,連自己腦袋都保不住,何況其他。
我猜,當賈雨村突然發現,大家都那麽現實,只有自己蠢萌時,心裏一定非常非常的難受 。
——沒錯。在現實的襯托下,賈雨村發簽拿人的行為,既不能說是正直,也無法說是耿介,只算得上「蠢萌」。
無價值的,甚至可以說是滑稽的……犧牲。
犧牲的沒有絲毫價值,反而有點可笑。
這畫風,和整個官場……不,和整個社會,格格不入。
就好像白宮裏面堂而皇之掛了張「暴走臉」、和名畫並列一樣:
不像回事。對吧。
所以,他變了。
不得不變。
甚至於,賈政自己「非膏粱輕薄之流」,被清高的林如海認為托付他「不汙尊兄清操」;但賈府這個龐然大物的存在本身,已然扭曲了周遭的一切——比如,上了護官符、使得大小官員自發自覺的為他們讓路、行方便。
這就是人性。
當了官,你不變質,整個環境都會幫你「認清現實」。
和現實擰著幹,官帽丟了是小事,腦袋你都保不住。
順應現實……你看,「時來天地同借力」,有這種感覺了吧?
那麽,倒台時,又當如何呢?
根據劇透狂魔脂硯齋的彈幕,最終就是賈雨村查抄了賈府。
但作者顯然對雨村並無惡感。
事實上,能發出「查抄賈府」命令的,只能是皇帝,賈雨村只是一個執行者。
這個執行者能夠讓作者不起惡感,顯然他擔任的角色並非「趁火打劫」,而是「槍口擡高一厘米」。
有沒有這一厘米,後果截然不同。
說不定,林妹妹能夠「質本潔來還潔去」,都得靠賈雨村拉上一把呢。
否則,被抄家的犯官的女眷……你懂的。
歷史上,被抄家的官員,其內眷往往會明令「歸執行者所有」——這不是殘忍。這恰恰是一種仁慈。
非如此,抄家者不會主動保護她們。
在那個時代,一旦被蜂擁而入的兵勇官吏趁亂作踐了……
明確把內眷賞給主持抄家者,那麽闖進去的兵勇就會知道,那些是自己頂頭上司的人,動了後果很嚴重。
換句話說,賈雨村雖然不得不在淤泥中掙紮,然而作為「正邪兩稟之人」,雖然這輩子他是做不了「仁人君子」了,但也始終未曾真正的、徹底的黑化過:
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余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運生世治,劫生世危。堯、舜、禹、湯、文、武、周、召、孔、孟、董、韓、周、程、張、朱,皆應運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紂、始皇、王莽、曹操、桓溫、安祿山、秦檜等,皆應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惡者,撓亂天下。清明靈秀,天地之正氣,仁者之所秉也;殘忍乖僻,天地之邪氣,惡者之所秉也。今當運隆祚永之朝,太平無為之世,清明靈秀之氣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余之秀氣,漫無所歸,遂為甘露,為和風,洽然溉及四海。彼殘忍乖僻之邪氣,不能蕩溢於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結充塞於深溝大壑之內,偶因風蕩,或被雲催,略有搖動感發之意,一絲半縷誤而泄出者,偶值靈秀之氣適過,正不容邪,邪復妒正,兩不相下,亦如風水雷電,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必至搏擊掀發後始盡。故其氣亦必賦人,發泄一盡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氣而生者,在上則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兇大惡。置之於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萬萬人之下。若生於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於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再偶生於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驅制駕馭,必為奇優名倡。如前代之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虎頭、陳後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溫飛卿、米南宮、石曼卿、柳耆卿、秦少遊,近日之倪雲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朝雲之流,此皆易地則同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