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可放心食用~】
小侯爺從西北回來時,帶著一個姑娘。
姑娘是戰亂生出的流民,小侯爺的救命恩人。
小侯爺是定遠侯的獨苗,長公主的心頭肉,京城少女閨中密談的主題。
那日他牽著馱了姑娘的紅鬃馬,一路從朱雀大街回了侯府,京中便傳言,這必定是段風流佳話,只是陛下有意讓薛家與定遠侯結為姻親,這下該如何是好?
我覺得問題不大。
如果不是我穿成了薛家獨女的話。
1.
謝答主邀。
十年前開始,我是薛懿,薛太傅的長女,小侯爺的青梅。
我真傻,真的,早知道穿進一本爽文裏,上個元宵就不該送小侯爺蓮花河燈,更不該在大街上調戲他。
總之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我不在男女主面前作死,或者自作多情的覺得跟男主兩情相悅,我就能安安靜靜地看著女主升職加薪迎娶(?)小侯爺走向護國大將軍的人生巔峰啦。
思及此,我又開始放心地翹著腳吃蜜餞。
結果吃得太高興了,都沒註意到我院兒裏的侍女小惜走了進來,小姑娘正好撞上我混吃等死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出來。
「姑娘怎的還躺在這裏吃蜜餞!」
形勢有些不對,我趕緊站起來吃。
「看你這小嘴兒撅得,出了什麽事?」
小惜憤憤然:「小侯爺回京十日有余,可、可……」
她想說,以前小侯爺回京不到半日,必定到薛府拜訪,其實就是我倆坐院兒裏胡扯。
我有些心虛,不知道為什麽。
按道理來說,我作為惡毒女二應該上門踢館。但是現在他應該在侯府和女主互相了解,我去了顯得我挺尷尬的。
好吧我說實話。
上次元宵那事兒估計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心影,不然他也不會第二天就回西北軍營了。
我去找他,豈不是顯得我死乞白賴嗎。
「他不來,興許是有事被耽擱了呢。」我安慰小惜到,「再說,他不去處理軍務,卻成天往我們這兒跑,算個什麽事兒?」
小惜還是撅著嘴,吶吶著說不出幾個字,我笑著趕她出去:「好了好了,你是薛懿我是薛懿?瞧瞧你,再擱這兒杵著,過會兒誤了時間,林嬤嬤該罵人了。」
待目送小惜出了門,我嘆了口氣,看向從院墻外探進頭的梧桐樹,樹邊冒出個腦袋頂。
小侯爺隨侯爺日理萬機,發量卻很是令人羨慕,可能這就是男主光環吧。
「你還打算在墻上趴多久?不出來我走了。」說著我沒忍住,咳嗽了幾聲。
那腦袋隨著咳嗽聲急急地冒出來,露出一張俊俏的臉。
真的俊,京城門口賣茶老板實名認證的俊。我剛穿來的時候腦子不太清醒,還有一段時間把他認成女孩。可惜越長大,這張妖孽的臉就越顯男相,以至於我將花枝簪在他發髻上時,少了很多樂趣。
「咳咳……你說你……」我揮揮手示意不需要他攙扶,一邊問道「不走正門,翻墻幹什麽?」
小侯爺一臉委屈:「若是走正門,薛太傅定然就知曉了,我還有軍務沒處理完,可不想留下來陪他喝茶。」
我那太傅爹待他就跟待親生兒子一樣,每次都誇他武能騎馬射箭,文能策論詩賦;故而我倆湊一塊兒野的時候,我爹總是格外寬容。
但是如果我爹願意多抽出時間看看小侯爺的詩詞,會發現有些不對。
因為他的詩有一半是我寫的。
我腦袋嗡嗡的,只好說:「那去處理你的軍務吧,我要去吃藥了。」
「誒等等!」小侯爺火急火燎地抓住我的胳膊,「你是不是在生氣?」
我楞住,試圖琢磨這只鋼鐵直男的思路。
他已經開始著急地倒豆子:「我從軍營回來亂七八糟的事情的確有點多,不過我可給你送了蜜餞果子呀你最近吃的蜜餞都是我這邊送過來的……」
然後突然安靜。
「小懿兒……」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是在氣我元宵不辭而別……吧?」
「李!承!明!」
一連被踩兩個雷點,我頓時覺得腦袋不疼了,氣管也不癢了。
甚至擼起袖子想要揍他。
讓你叫老子小懿兒!讓你提元宵!
李承明也不躲,只是眼裏閃著光亮,雙手舉著嗷嗷:「我的大小姐呀……說正事說正事!」
我擼袖子的手又放下去,示意他快說。
「我從西北來的朋友說,她認識一個神醫,不日抵京。」他討好地微微彎腰,帶著沙場浸染的冷氣湊過來,「到時候讓他為你診治一番。」
西北來的朋友,女主。
認識一個神醫,男二。
我尋思著我是不是應該跑路了?
2
要是早知道我會穿過來,我就把這篇文給買了仔細研究,閱讀理解都給他做出滿分。
不然就像現在,我連劇情都忘了。
我站在定遠侯府門口,看著那直男氣息的裝潢,內心充滿了拒絕之情。
如何看待放鴿子的朋友?
提前多久通知對方取消約會不算放鴿子?
放別人鴿子會被討厭嗎?
……
「哎呀,姑娘你看那個郎君,真——」狀況外的小惜試圖拉我一起欣賞美人,不料對方直直走來,「真——是一表人才啊。」
來人青衣素袍,卻宛如空谷幽蘭,遺世獨立。他看人的眼神很澄凈,帶著幾分不屑掩飾的傲氣。
他看了我們一眼,渾然不在意的走過,擡腳就要進侯府。
……好了我知道這是男二。
他與侯府家仆交談幾句後,對方突然瞪起眼睛,振聲道:「小兄弟你二十來歲的,找個正經營生不好?非往定遠侯府撞!」
定遠侯府的家仆其實多是年級大了又無處可去的老兵,大個子大嗓門兒,襯得這個醫者十分單薄。
然而他依舊杵在原地,並不把對方看成一個威脅,只是也朗聲到:「年紀輕了就是騙人的?您不妨往裏通報一聲,就說白煜清自西北來,行與藍姑娘一諾。」
家仆頓時有些猶疑,李承明大概吩咐過,也提到過白煜清其人,所以門口只剩一人,另一人匆忙向裏去了,場面一時間平靜下來。
白煜清突然回頭瞅我一眼。
突然被帥哥看的我十分榮幸:「?」
「姑娘……也是來拜訪侯府的?」
「啊,對對。」我自認笑得得體大方,卻見白煜清的表情青一陣紅一陣。
他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那姑娘為何在旁邊磕了那麽久的瓜子?」
哦,剛剛看嗨了,沒忍住。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無辜,他又補充到:「瓜子吃多了,易上火。」
我和小惜動作迅速地把瓜子和殼收起來,笑得純良無害。
「先生說得極是,我不吃了。」
白煜清:「……」
走到門口的李承明:「?」
我和白煜清走在李承明身邊,一左一右。
倆人在旁邊寒暄。
「白先生辛苦,他們沒有難為你吧?」
「沒有。藍楹呢?」
「藍姑娘正在客房靜養,還不知先生來訪。」
「我想先去看看她。」
「先生這邊請。」
其實我不常看見李承明這般正經的樣子。更多的時候,我跟著他翻墻,爬樹,騎馬,不戴幕籬偷偷上街。單跟我一起的時候,我叫他李承明;有別人在的時候,我也稱他小侯爺。
「對,到了。」
我一眼就看見那個蘭芷掩映的婷婷身影,腳步猛地停頓。
不對哦,我怕個啥,我又不是惡毒女二。
話雖如此,我還是刻意落下一步,將存在感降得和小惜一樣低。
白煜清已然加快腳步,藍楹見了他也迎過來,二人開始慣例的故人重逢兩眼淚汪汪。
啊,不愧是女主,盤靚條順,英姿颯爽,跟我這條鹹魚形成鮮明對比。
看得我有點心動,不知道姐姐介不介意多一個女……咳,閨蜜。
等等,李承明你怎麽還是不緊不慢的?
李承明走過去交代了幾句,轉頭又向我走來。「走吧,你上次不是念叨著紅豆生的那窩崽子嗎,我帶你去看……把瓜子放下。」
我傻乎乎地問:「你不留在這裏嗎?」
「我留在這裏幹什麽。」李承明有些奇怪地看我,「等等,你想到哪裏去了?!」
「那個姑娘,全京城可都在傳,這是將軍府的少夫人。」
我少見他如此羞窘,不由得幸災樂禍地八卦起來。
「什麽少夫人……那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以身相許……」他看我的眼神更加奇怪,「小懿兒你可記得,我也是救過你的。」
3
李承明的確救過我。
薛懿八歲那年,在某次世家宴會上不慎跌入水池。不知是因正值隆冬天寒地凍,還是因絲竹管弦喧鬧,亦或是什麽別的原因,只有同樣是八歲幼童的李承明跳了下去。
他救上來的是我,很巧,我也名為薛懿。
自那以後,李承明便與我交好,仔細算來已有十年。
他此時雙目灼灼如星,我知道,他是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個問題了。
但我是誰!
上元詩會前三甲,辯論小能手,京城暢銷話本作者就!是!我!
「難道你要讓我也以身相許?」
李承明若有所思:「嗯?難道不行嗎……」
我一時沒料到他的回復,腦抽來了句:「小侯爺,重婚者按律杖八十。」
要是跟我說兩個都要那就絕交。
李承明先是驚異地「嘶」一聲,之後便是哭笑不得,恰巧遊廊走到了盡頭,他便一個側身將我堵在墻沿。
他苦惱地揉了揉眉心,歪著頭問:「不是我說,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握過長槍的手在我發間劃過,我分明感覺到,他想撫平我的碎發,卻沒有動手。「我要是有妻子,那肯定要與我爹娘一樣。……就是,就是,我覺得像你……咳咳咳!」
「像我什麽?」我一臉懵地看他捂住嘴使勁咳嗽,無奈地幫他順氣,也來不及細想更多。
不是吧。
李承明居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哈哈哈!
這嗆得有點厲害啊,連脖子根都紅透了,半天不見好。
待他臉色完全正常,又願意正臉對著我的時候,我已經抱著紅豆的三只小奶狗挼了個遍。
有狗可吸,男人這種小事就往後放一放吧。
「嗚嗚嗚小可愛……」
「薛懿。」
「嚶嚶嚶你瞧這爪爪……」
「薛懿。」
我抱著軟乎乎的小家夥,臉上也不自覺的笑得十分歡快:「嗯?」
白煜清端莊地站在我身後,仿佛一株仙氣飄飄一塵不染的雪蓮花。
我只好一手捧狗,一手猛拍身上的草籽。
「……薛姑娘體寒,飲食起居都得註意些。」白煜清收回手,非常自然地掏出一方絲帕擦拭他的指尖,「這些話,你應該都聽膩了,多說無益。」
「不過若要增強體質,可以考慮多出去走動。」
我朝民風開放,閨閣女子並不多加約束。我平時活動範圍一般不超過家門口三條街,因為我……又懶,又社恐。
一旁李承明插話:「我休沐時教她騎馬防身之術可妥當?」
「可以,不過要註意循序漸進,勞逸結合。」
我完全沒把他倆的話過耳。思緒發散之間,我看到白煜清小心折起來的手帕上有個楹字。
嗯……我記得女子若是增予男子手帕,便是心悅於他。白煜清應該也不會癡漢到在手帕上繡別人名字。那麽……
「薛懿?小懿兒?我的大小姐啊……」
李承明本是嬉笑著喚我,對上我略帶驚恐的目光,聲音便一下子放柔了:「怎麽了,又覺得不舒服了嗎?」
不是啊大哥!
我覺得這劇情走向隱約不對啊!
手帕都送了,說明馬上對面就要開始發糖了,你你你……
白煜清剛剛朝著門外溫柔一笑,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走出去了,我在定遠侯府一向來去自如,並不常有仆從跟隨,是以屋內只剩下我們兩人。
李承明順勢就坐在了白煜清的位置上,從懷中取了蜜餞捧給我,漆黑的眼裏全是星星:「沒有碗碟,就著我的手盛果子吧。後日禦林遊獵,我了結事務來找你時,可千萬不許躲在帳子裏不出來。」
我伸手拿了一個。細嫩的指尖蹭過他粗礪的手掌時,我突然想起:李承明跟我不同,從來不喜歡甜膩的食物,怎麽會隨身帶蜜餞呢。
4
春末夏初,既有燦爛的陽光,又伴著徐徐清風,是個運動的好時節。
至少對於李承明、藍楹、還有其他許多參加遊獵的青年男女來說,是這樣。
「姑娘把披風圍上吧,看台風大,小心受涼。」
小惜為我系好系帶,又左轉右轉把衣褶拍平,才望向場地上廝殺的兩隊人,憤憤不平道:「唉……小侯爺怎的就把那個女子帶上場了,他都沒同您一起打過馬球呢!」
「……」我試著掰回這孩子的認知,輕輕呵斥到:「小惜,誰教你的話?那是藍姑娘。」
藍楹最大的願望是征戰沙場,為她的親人報仇。實際上,她的武功不比李承明差很多,只是需要眾人的認同。
所以當朝天子授意李承明與藍楹分別帶著一隊人,在諸多勛貴面前比一場。
「聽聞不久前藍姑娘面見天子,說不定我朝要多一位藍將軍呢。」
我指著紛亂中的女子給她瞧。藍楹本就身姿挺拔,這會兒在爭奪中也不落下風,她拉著韁繩在揚起的飛沙中跟著馬球閃來閃去,甚是英姿颯爽。
小惜到底少不更事,呆呆地同我看了會兒比賽,又道:「打馬球跟當將軍有什麽關系……」
我跟她閑聊起來:「小惜,你覺得將軍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那,肯定是小侯爺這般,」她搜腸刮肚地想出合適的詞,「威風凜凜,嗯,嗯,天人之姿的呀。」
我想起幾個時辰前,李承明穿防護穿到一半,抱著頭盔偷偷溜到我們這邊,笑得像個登徒浪子。
「今天上午我有幾場馬球賽。」
我:「哦。」
「我為你在看台上留了個好位置。」
我:「哦?」
他不說話了,但是眼神在瘋狂暗示,仿佛凝成實聲。
我逗他:「謝謝你的好位置,可我以前不怎麽看馬球呀。」
「那不是今年有我在呢嗎。」
我忍笑:「那好,我肯定給你加油。」
李承明領著他的隊員走了,都是姑娘的手都沒碰過的單身狗。
李承明也是。
但他離開的步伐十分囂張。
若是後面有尾巴,一定翹到天上去了。
我看小惜的神色滿是認真和向往。
威風凜凜。
天人之姿。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明明是個憨憨!
但是他超可愛的。
我本來打算與小惜討論一下當將軍應該是個什麽形象,或者天人之姿跟李承明的具體聯系,奈何小姑娘的思維十分跳躍,這會兒已經找到了新話題,在我耳邊滔滔不絕。
「我剛剛給姑娘拿蜜餞,聽到下席的幾位官家小姐閑談,她們還商量著要給自己心儀的男子送水送手帕呢!」
怪不得每年遊獵之後家裏都要隨幾次份子錢,相親聖地名不虛傳啊。
「還有的說要給小侯爺送香囊!」
小惜看我一臉漠然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姑娘啊!」
「啊,我在呢。」我勾著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不如你勸勸她別送香囊,小侯爺收的香囊已經不下十個了,而且他也不喜歡這種東西。」
小惜還是太年輕。
遙想當年,李承明還沒有去邊疆的時候,被強行塞過香帕,被偷偷掛過同心結的紅繩,被表白現場的圍觀群眾起哄,每每與長輩聊天就被誇小夥子長的真俊然後被介紹物件。
後來他就去邊關了。
擁有美貌的人生,可能就是如此枯燥吧。
我繪聲繪色地向小惜描述了這段往事,開始她還聽得津津有味,過了一會就開始朝我擠眼睛。
我順著她的眼神向後看一眼。
「後來誰就去邊關了?」李承明面無表情地問我。
他不笑的時候怎麽這麽嚇人啊啊啊!
爹娘小惜我覺得他要打人了!
我小小聲地:「……你。」
他的臉色緩和下來,道:「在講我們以前的事啊。」
我點頭如搗蒜:「對呀對呀,看完了比賽就順便聊一下。」
李承明幹脆在我身邊坐下,氣哼哼地說:「剛剛可是有姑娘來我們那兒送水呢。」
他嗓音有些嘶啞:「也有給我的,我沒要。」
我立刻起身斟了杯茶端給他。茶盞精致玲瓏,顯然一兩杯難以解渴,他一口氣喝完後又遞過來,我再給他斟滿,他又咕咚咕咚了遞過來,我又給他斟滿。
重復了五遍,他消停了。
現在我覺得我也是憨憨。
5
因為前日裏的允諾,李承明盯著我喝完了藥,便趕我到駐地外圍,試圖教我騎馬。走之前還揮手對小惜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也不知道這地主家的傻兒子樣有沒有讓小惜的少女心破碎。
「不是吧小侯爺。」雖說他的紅鬃馬聲名在外,但真正站在我面前的時候,這匹馬真是……壯碩地超乎想象。
「你確定我上的去?」
馬背都有我高了。
「紅纓可是我的兄弟,他願意讓你騎你就上得去。」李承明在馬臉上輕撫,嘚瑟道:「就算是京城的馬也數他最好。難道你想去馬廄選那些小——呃,咳咳,我扶你上去吧,不用害怕。」
隨著視線由低到高,我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卻因為從來沒騎過馬而有些無措,只得僵硬地摸了摸紅纓溫熱的皮毛。
馬蹬一沈,卻是李承明也上了座。我嚇得一哆嗦:「你幹嘛?」
「帶你遛圈啊。」他理直氣壯地回應,「難道你無師自通了?」
他雙手越過我拉著韁繩,幾乎是將我攏在懷裏。
雖然本朝民風開放,男女交往的規矩也比前朝寬松許多,但我還是第一次被男生 「抱」住,而且還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 ……
我突然熱淚盈眶。
爹!娘!姥姥!你們家女兒我出息啦哈哈哈!
「害怕嗎?」溫熱的氣息打在我耳邊,我只呆楞地看著馬蹄矜持地邁著小步,回道:「還好。」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嘶。
怎麽得了。
這崽子什麽時候這麽會撩了!
李承明:「不怕就開始了啊!」
我:「嗯?……誒!誒!誒!」
他一夾馬肚,紅纓便歡快地在山野間狂奔起來。
不愧是上過西北戰場的名馬。
冷風在我臉上呼啦啦地拍。
我的發帶和腰封也在李承明身上呼啦啦地拍。
李承明嗷嗷叫喚:「這樣跑是不是特——別——爽——!」
我:「……」
算了,前言收回。
適應了顛簸的我瞇起眼睛,內心卻跟著這縱馬的恣意閑情隱隱興奮。
紅纓跑得疲乏,就尋了一處草木豐茂之地,自顧自地邊甩尾巴邊吃草。
李承明也找到一片平地,本要坐下,忽然又看看我的裙子,將紅纓背上的軟墊卸下來,自己坐在了軟墊旁邊。
「喏,坐這兒。」
他拿著水囊的手晃了晃,像是在組織語言:「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再去西北,所以能帶你跑一回就是一回。」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問:「藍姑娘是不是也要去?」
「你怎麽知道?」李承明環顧左右,壓低聲音,「陛下誇她武藝高超,一邊想封個校尉意思一下,一邊又想在官家子弟裏找個好的綁住她……」說著,他不屑地撇嘴,「不過就是看中了白家的藥王谷,又在妄想求仙問道罷了。」
我是該吐槽封建迷信害死人呢,還是該批評皇帝試圖空手套神醫呢。
不過藍楹心性堅韌,言出必踐,想來不太貪戀這個溫柔富貴鄉。或許不出三月,京城能流傳她大敗胡人的傳奇故事了。
我看著自己的裙擺在地上層層鋪開,像是一朵精致柔軟的花朵,與現實的山林荒野、幻想的刀光劍影都格格不入。
「對了,我還有蜜餞,差點忘。」李承明十分熟練地翻出一個袋子,展開來鋪在腿上。各式各樣的蜜餞都有一點,花裏胡哨地堆在一起,就跟春遊吃零食似的。
我頓時開心起來,將剛剛的談話拋之腦後,拈了些蜜餞塞嘴裏。他也拿了一個,有些機械地咀嚼著。
「小懿兒……咳咳,薛,薛大小姐!」我瞪他一眼,他噎了半天,道:「你認識八王爺嗎?」
「你說那個整天沈迷修仙的?還拉著陛下一起的?」我無語,「全京城誰不認識啊。」
「那你們家和他關系如何?」
「不熟。有什麽事?」
話說回來,八王爺這個稱呼很像炮灰反派啊。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李承明目光飄忽,搓了搓手指,又問:「那……薛太傅……有給你,呃,定夫家嗎?」
我抽他:「你犯渾呢?!」
「哎哎!」他擡手掙紮,嘴上依然叨叨不停:「對不起問錯了……應該帶娘親直接去問薛太傅……咿咿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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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明是一個言出必踐的人。
他說要教我騎馬,就真的在遊獵這小半月裏,日日不落地帶我學習騎術。他說要讓藍楹在軍中立足,藍楹果然在他的引薦下開始和將士打成一片。
他說聽從召令,歸營時間不定,也在遊獵一個月後接到至京郊大營整頓的軍令。
他說簡單整頓之後就出發。
或許大營已經開始了緊張地籌備,但別處依舊是歲月靜好。
我一如既往地坐在我的小院裏,擡頭問他:「你真的不會走正門嗎?」
「時間緊,等不了通傳了。」他翻過圍墻,動作不似往日輕盈,身上的護甲卻閃著寒光。
我被晃得花了眼,嬉笑著逗他:「哦?爹爹今早去了翰林院,應當不會折回來逼你喝茶。」
李承明搖搖頭,並不接我的玩笑:「我剛剛接到軍令,要走了。」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問他:「幾時回來?」
他難得收斂了唇角的笑意,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仿佛烏雲壓城,倒應該是「將軍的樣子」了。
老實的小侯爺繼續搖頭,又試圖掙紮:「我年前一定回,你放心。」
「我放心什麽?叫你家裏人放心才是。」
也不知怎的,心底升起一股氣來,好巧不巧地卡在心口。
我糾結了一下,最終嘆了口氣,拋了所謂閨秀的矜持。
「阿娘自遊獵之後就一直催我,說別家許多姑娘都定了親,要是我再不同意找個夫家,就把我打出門去。」
我越講越委屈,卻又怕這可憐巴巴的樣子叫李承明瞧了去,平白惹他笑話,只得側過身別開臉,盯著石階邊的青草,期望自己能放松。
我都明示暗示到這份兒上了,他總也應該聽明白了吧?
只恨我不能抓著他的肩膀咆哮:
前些日子滿嘴浪蕩話,有本事你倒是上門來提親啊?!
小院裏的氣氛安靜了一陣,隨後我聽見李承明自信滿滿的聲音:「你娘不會把你打出門的。」
我死盯著那幾根草,沒應聲。
「薛懿?小懿兒?薛大小姐?」他不急不緩地繞到我跟前,探頭看我——「哎……你看這嘴撅得,咳,別瞪,沒用……」
李小侯爺沈下聲音,嘗試著表現地有威信一些:「你不信我?」
「那……」他在身上這兒摸摸,那兒摸摸。
良久,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
我賭一盤蜜餞,李承明絕對是想學話本裏互贈信物。
然後發現身上沒啥可送的。
我終於沒忍住笑,摘了鬢邊的絹花道:「那我就將這絹花作我予良人的信物,若是我看上了哪家的兒郎,以後——」「不許!」
李承明有些粗暴地將絹花搶過去,迎上我詫異地目光,結結巴巴地補充:「不許,不許送。」
那朵花兒被他緊緊攥著,顯出皺巴巴的可憐樣。我故作無辜地逗他:「小侯爺,你想阻人姻緣呀?」
「姻緣……」
李承明摩挲著絹花上的珍珠,定定地看著我。
「反正……你的絹花,在我手裏;你的姻緣,也不許給別人。」
「後續啊,」我抱著藥盅,在馬車裏懶洋洋地瞇著眼睛,「後續就是他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然後就翻墻跑了。
跑了。
嘖嘖嘖。
小惜絞著手指,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姑娘的臉現在還帶著粉呢。」
「咳咳,沒有,別亂說。」
我把上午的事掐頭去尾給小惜講了,尤其掩蓋了小侯爺來去都是翻墻的流氓行為,而她的關註點卻是:「姑娘的首飾本來就不多,現在又送出去最喜歡的一個,那絹花還是你親手做的呢……」小姑娘以她十多年不到的人生經歷,拍著胸脯道:「若是我,就送個自己不那麽喜歡的。」
我哭笑不得地揉揉她的小腦袋:「至少那朵絹花完成了它的使命。」
而且就算是我最愛的首飾,只要送給對的人,我心裏也不可惜。
「哎呀,姑娘,」小惜迅速被外面的喧鬧分了心神,歡歡喜喜地探頭道,「城門口果然很熱鬧呢!」
京郊大營例行調兵之前,城門口經常會熱鬧一段時間。百姓們會將家裏的幹糧、衣物送到當兵的親人手中,好不容易在離別之後,又會和路上同是送別官兵親人的陌生人聊起來。最後越聚越多,在城門口的茶攤形成一個不算盛大的……嘮嗑現場。
而且據說藍楹被大張旗鼓地封了個校尉還是怎的,現下京城已經沸沸揚揚地傳開了,由於像我這樣不懂軍職的人多得是,藍楹在百姓口中已經成為了我朝第一個女將軍。
我倆下了馬車,來到茶樓二樓的包間。小惜邊聽著樓下家長裏短地絮叨,邊問:「姑娘,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你不是說了嗎,湊熱鬧嘛。」我漫不經心地回應。
好吧我坦白。
我進京郊大營於情於理都不適合,所以只能在這裏坐坐……
然後我看到了白煜清。
他一定也是因為送不了藍楹來這裏的吧!
哎真是難兄難弟……
不對,白煜清現在應該作為皇帝的貴客在禦前做掛名太醫,雖然就是給上頭煉「仙丹」的,但是他應該可以去京郊大營,說不定還等著李承明演講完才走。
打擾了。
「薛姑娘。」白煜清不鹹不淡地朝我點點頭。
他像是看出我的小心思,悠悠道:「我送了阿楹,打算在這裏歇歇,不成想遇見薛姑娘。」
阿楹。
噫,上次見面還叫人家大名呢。
我安靜地吃下一口狗糧,露出五講四美積極向上的笑容:「白先生慢慢坐,我路過,先走了。」
「姑娘家那位托在下帶個話,」白煜清如同仙君一般,茶樓的木椅都生生坐出了蓬萊蓮座的氣勢,並且無情地打斷了我的操作:「別去湊世家宴會的熱鬧,別給其他男子……送絹花。」
我聽出白煜清忍笑的顫音,但我先是呆立在原地好一會兒。
我家哪位啊?
哦好了我知道了。
7
王家的賞菊宴,我推了。
倪姑娘的生辰宴,我溜了。
胡家孫兒的百日宴,我鴿了。
小惜抱著我的大腿聲淚俱下:「姑娘算我求你了,你再不相、出門夫人就要把我們倆趕出去啦!」
我嗷嗷地試圖把腿拔出來:「白先生說吃藥不喝酒喝酒不吃藥你怎麽忍心讓我去大魚大肉!」
既然女主開始她的巔峰之路了,京城宴會這種地方肯定是事故高發場所!
我一不會武功二沒有外掛,萬一攤上點麻煩事兒可怎麽辦?
好吧主要還是因為我懶。
小惜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老爺和夫人已經為你窩在家裏的事吵了好幾天了!」
我努力掙脫:「他們吵……等等這有什麽好吵的?」
我那便宜爹爹竟然會管內宅瑣事了,不得了不得了。
不會真的有什麽事發生吧。
小惜眼淚一收,繪聲繪色地描述到:「前院的婆子說,夫人當然是想讓姑娘出去的,老爺聽說了就勸夫人——」
我:「怎麽勸的?」
「隨她去吧,大不了問問陛下……」
我:「……」
很好,不愧是我爹。
「不過老爺也拗不過夫人,」小惜撅著嘴嘟囔,「我看宮中的冬至宴您是逃不掉了。」
「道理我都懂,能別用逃這個字眼嗎,就跟龍潭虎穴生命垂危似的。」
我看著那四方天空,嘆了口氣。前幾次可以各種推脫,冬至宴卻是皇後主持的以官家家眷為主的宮宴,不好再找借口。
罷了,左右我的身份在其中也不夠顯眼,何況這種級別的聚會,想出岔子也難吧。
還沒入席我就知道,我的決定是多麽明智。
「承明那小子,自小性格就不太合群,也就是你呀,願意陪著他胡鬧。」
我唇角微翹,露出一個文靜中帶著端莊端莊中帶著羞澀羞澀中帶著溫柔的微笑,步搖隨著我低頭的動作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小心翼翼地向下看一眼。
長公主攏著我冰涼的手,硬生生給我手心捂出了汗。
幸好我來了。
要是長公主一問:「薛家的女兒呢?」
管事的答:「薛姑娘身體不適缺席了。」
那我咕咕咕的形象豈不是深入她心!
長公主慈祥的光輝籠罩著我:「我兒性子莽直,要是冒犯了你——」
我:「沒有沒有……」
長公主:「回去我就替你抽他。」
我:「……」
啊,不愧是李承明他娘。
眼看著長公主與我家長裏短地閑扯,一些或好奇或羨艷的目光也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卻也因長公主興致正高,沒人不知趣地上來問話。
嗚,長公主為什麽還沒問完。
我的手都木了,可能臉也跟著紅起來。
救命,娘,我想回去吃點心。
救命,小惜,我想回去看話本。
娘在偏殿跟別的夫人搓麻將。
小惜半大孩子,在殿外劃水。
哦對。
還有跟我玩得來的幾個姑娘。
余光一掃。發呆打盹相親嗑瓜子。嗑瓜子那位還偷偷朝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別鬧啊餵!
同為鹹魚相互體諒一下啊我們的姐妹情誼呢!
好容易長公主放了我去與同齡人玩鬧,卻到了氣氛漸起的時候。眼瞧著一群一群年輕人聊地愉快,我也不好去打破他們圍在一起築成的小結界,便自顧自地捧了零嘴與果酒到角落裏自娛。
事實證明不能在外面喝酒,尤其是我這樣酒量酒品都不好的人。
我醉了,不對,我喝多了頭有點暈。
在猶如聽我爹午後講經的昏昏沈沈中,我想起上次喝嗨了是在元宵。
嗯,當街調戲小侯爺那次。
之所以想到這兒,是因為我好像聽見他在喊我。
「薛懿……」
果然是喝酒誤事!
「小……懿兒。」
你去西北就去了,還在我耳邊聒噪!
心裏一邊埋怨著,我一邊撐起身子,口齒不清地呼喚:「別鬧我……小惜呢?小惜!」
無人應答。
是了,我允她出去玩,她應當在殿外。她年紀小玩心重的,一時半會叫不回來。
宮中規矩嚴,宮婢不會隨意走動。不過殿門外肯定有人候著。
我不想麻煩別人,自己搖搖晃晃地起身,貼著墻往門口摸索,不料撞上一堵墻。
不耐煩地換了個方向,卻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這兒還有個漏網之魚。哪家的姑娘?」
有人顫著低低地答了。
「薛太傅?哼,還以為是哪家的貴女。算了,一並綁——」
「八王爺……她……長公主……」
細細的聲音應和著,如同小針似地紮我的頭皮,強迫我清醒過來。
「能和長公主說話的多了去了。」男子如同拎著一只貓似的拎著我,「也行,把她送到城墻上試試。」
我和他對視一眼。
他:「喲小丫頭還敢瞪我?」
我硬生生咽下一句臟話,斂了神色,乖巧又柔弱。
原來一直活在台詞裏的炮灰反派長這個樣子。
見到本人了,長得挺沒想象力的。
……但是他的行事手段很有想象力。
被綁在城頭吹冷風的我瑟瑟發抖:「大哥你覺不覺得這兒有點兒凍?」
後面的人沒理我。
我一顆心晃晃悠悠地沒著落,不由得忍著頭疼開始嚶嚶嚶:「大哥你們綁我可以,我娘呢?我那個小丫頭呢?還有——」「閉嘴。」
我被寒光閃地瞇眼。
大哥這刀挺鋒利的,一刀下去能砍三個我吧。不愧是大結局的配置。
說到大結局。
這是大結局吧?!炮灰反派是在宮宴上搞事然後被二位主角狠狠打臉了吧?!
等會兒他們還在西北吧?朝堂政局的暗潮湧動呢?西北戰場的風雲詭譎呢?
我什麽都沒看……哦我沒看見才正常。
目之所及乃是平日車水馬龍的街道,只是越靠近皇城人就越少,現下更是一個人影也不見。有膽子的也只敢偷過窗子縫看「熱鬧」吧。
我胡思亂想著。
李承明他們會不會搞一個神兵天降啥的。
我娘和長公主他們一堆人哪去了。
沒穿披風,冷。
沒吃藥,難受。
悄悄暼了眼大家的刀,沒有出鞘,很好。
沒有遵照醫囑是我的錯,但是我要站不住了。
「這位大哥……」我氣若遊絲地開口。
扶我一下,說真的。
力氣被抽離。巨大的耳鳴聲中,仿佛有箭矢破空的聲音。
還有破開拼殺的嘶吼。
「薛懿!」
8
我坐在定遠侯府的草地上,抱住紅豆摸呀摸。侯府的狗向來被養得油光水滑,現在卻不知為何有些紮手。
還紮臉。
這狗毛是鋼針做的嗎?
我不滿地想要把手抽離,卻被死死卡住,動彈不得。
紅豆的大臉盤子轉過來,銅鈴似的獸瞳冷冷地看著我。它鋒利的尖牙隱約露出,嘴裏字正腔圓地蹦出一句話。
「薛懿,笨蛋。」
效果很好,我給氣醒了。
素色流蘇,荷花纏紋。看著自己臥房的帳幔,我一時有點恍惚。
當然身上的針和不知道被誰握住的右手讓我迅速清醒。
李承明低頭坐在床邊,額發散亂,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只是悄悄握著我的兩個手指。
白煜清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過來:「你不走麽?」
他猛地回了神,低聲應道:「事情都處理完了……我在這兒坐會。」
「且不說堂堂定遠侯的公子,翻墻也非得要進姑娘閨房——」「我就是來看看。」
氣氛詭異地安靜了一下。
李承明補充:「……來看看她。」
「那也讓讓,我撤針了——薛姑娘感覺怎樣?」
兩人一齊看向我。我頓時拼命掙紮著,試圖用喑啞的聲音喊:
「水……」
那邊白煜清優雅拈針,這邊李承明抱著瓷杯,眼眶發紅。
瞧著他委委屈屈的模樣,仿佛被拋棄的小狼崽子;若是有狼耳朵,此時也應該耷拉下來了。
我心下不忍,道:「你怎麽了?若累了便回去歇著吧。」
誰知此話一出,效果更甚。李承明棄了杯子,哆哆嗦嗦攏住我的右手:「薛懿。」
「嗯?」
「這銀針好嚇人啊……」
「誒,其實還——」
「痛就掐我吧。」李承明沈痛地別過頭,使勁兒擰著脖子,試圖避開那些泛著寒光的銀針。
如果不是有別人在,他大約會開始抽泣吧。
不至於,小侯爺,真的不至於。
先不說為什麽是你在掐我,你真的沒有註意到白煜清嗎,你擋到他了。
能把白煜清逼到暴躁的人,李承明可能還是頭一個。
「上過戰場的人,怎麽連針灸都怕。」
「怕針灸怎麽了,又不是紮在你身上!」
白煜清可能被李承明的臉皮厚度深深折服了:「也不是紮你身上!」
「我……我看著替她疼,不成嗎?」
我弱弱地插話:「白先生你吵不過他的,都別吵了……」
白煜清氣得臉都紅了,憋出一句:「不、不知羞恥!」
我:「啊?」
李承明鬥嘴贏了,十分得意忘形,手舞足蹈地回到:「哎怎麽就不知羞恥了,這是我媳婦兒,天經地義!」
我震驚地扒拉他:「誰是你媳婦兒了?!」
「聖上親自賜的婚!」
看著那精美的卷軸,我哽了半晌:「……你怎麽把這個帶在身上。」
「你若是醒來,可以馬上看到。」李承明斜著身,將其小心展開,「你看!」
定遠侯府,李承明。
薛太傅之女,薛懿。
良緣天作,下旨賜婚。
「其實我也沒帶很久……」李承明端著聖旨,眉飛色舞道:「你昏迷了兩天半,聖上昨天下的旨,所以我也才揣了一天而已……」他歪頭看我沒有什麽表情的臉,放輕了聲音:「累了,渴了,還是有哪裏不舒服?」
我輕輕地在「良緣天作」上點了點,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我:「沒有。」
我:「走,帶你去見家長!」
【番外•元宵】
街上的小販剛把花燈掛上攤的時候,李承明已經揣著兩個包子出門了。
他也不惜得自己一身錦衣貂裘,牽了紅纓——就是跟他從西北回來的馬——大街上一邊塞包子,一邊往城郊去。
跑完三圈回來,日光正好金燦燦地鋪在地上身上,春寒未褪,倒也舒爽。正好趕上百味齋的第一批點心出爐,熱騰騰的冒著氣。
那個等著他投餵蜜餞的姑娘,約莫已經裹得嚴嚴實實,在小院裏守著了。
行至薛府後墻,他先拾了塊幹枯的松果,顛了顛便往裏一擲。
「哎呀!」
院內一聲低呼,松果又飛了出來,歪歪斜斜地砸在地上。
李承明看著青石板上可憐兮兮的松果,忍不住咧開嘴。他看了看院墻又看了看紅纓,最終還是走了正門。
果不其然,在前廳就被薛太傅捕捉了。
李承明最想不通的有三件事。
他公主阿娘的宴會什麽時候完。薛懿的身體什麽時候能好。還有,薛太傅是有妖術嗎怎麽總能截胡他?!
「小侯爺又是來找懿兒的?」
「嗯。」李承明不知如何接話,條件反射地露出當年抄策論被逮時的標準笑容。
樸實地像個軍營裏隨意搭起來的沙雕。
中年男人冷哼一聲,胡須跟著翹起來,小聲嘀咕著什麽「玩物喪誌」啦,什麽「紈絝子弟」啦……
沒有戒尺,那應該可以溜了。李承明充耳不聞,放下茶杯悄悄起身。
頂著薛太傅不善的目光拐進小院。
薛懿正在喝藥,方圓幾米都是苦得令人作嘔的味道。她原本清秀的臉皺成一團:「嘶……你來得不巧。」
「怎麽不巧了?我覺得挺趕巧的。」他拿出懷裏的蜜餞放在她手邊,問:「今日的藥怎麽這樣苦?」
「這是……我娘找太醫開的……改良版……」小姑娘一邊忍著幹嘔一邊試圖將藥咽下,滿臉都是痛不欲生。
「百味齋那片街多了不少小吃攤子。」
薛懿的表情更加痛苦:「娘讓小惜盯著我,吃了外面的小吃攤子就罰跪祠堂,喝一盅果酒就打手心。」
「……」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李承明始終堅持認為,薛懿的大部份柔弱來自於她缺乏鍛煉,而不是幼時他把這憨憨崽從水裏撈起來時的「寒氣入體」。
「那就不帶她。」
「你……不去宮裏?」薛懿抓了抓頭發,「今日應是有宮宴的。」
李承明想說,那地方的人們如何虛與委蛇,如何含沙射影,他不喜歡。今夜城中的燈會定是熱鬧非凡,如果她願意看看的話……
「阿娘一早上就去宮裏了,那兒又不缺我一個。」他笑吟吟地回。
算了。
「我爹娘也要去宮裏。」小姑娘一口氣吞了藥,抓起蜜餞細細地嚼。「不過姥姥讓廚房煮了鍋餃子,我們晚上可以先吃餃子……」
「然後上街看燈。」
李承明流暢地接了話,二人相視一笑。
關於薛夫人不讓薛懿喝果酒的事,李承明全當她家裏規矩嚴,畢竟這種甜甜的飲品只得小孩兒的青睞。
哦,還有薛懿。
不過很快,李承明就悟了。
薛懿的臉頰上難得染了紅潤的顏色,支起窗戶呼出一口霧氣,撐著臉瞧外面熙攘的街道。
嘴角勾著笑,眉梢都帶了不得停的歡喜。
註意到了李承明的目光,她轉過來直直地對上李承明的眼睛。
神色不變半分。
可憐小侯爺哪裏被女孩子這樣看過,還要強撐著逗她:「薛大小姐看著我做什麽呢?」
薛懿:「嘻嘻,你臉紅了。」
李承明:「……」
薛懿歪了歪頭:「好可愛啊……啊,更紅了。」
顫顫巍巍地捂緊僅剩的理智,李承明扒拉著桌子:「小,小懿兒?」
薛懿:「嗯嗯!」
哦豁,醉了。
若是平日這樣喚她的乳名,早就被一頓怒懟了。
沈痛反思自己不聽薛夫人言,導致被薛太傅打死在眼前的可能性,李承明小心哄她:「天快黑了,咱們回吧?」
「天黑了才好!」薛懿激昂慷慨地拍著桌子,「走!買燈!」
要說薛懿醉了吧,她健步如飛對答如流;可要說是沒醉,她平日裏絕不會如此的……
「咱們要哪一個?」
如此的……活潑。
李承明瞧一眼玲瑯滿目的花燈,又瞧一眼牽著自己袖角的手。
攤主樂呵呵地應和:「這些帶花樣的燈可受姑娘們喜歡了,郎君莫吝嗇,元宵節呀,就應該給自家娘子買一盞燈!」
「她——」「那要這個兔子的。好嘛?」
袖角被輕扯著晃來晃去,他聽到自己愈發強烈的心跳聲,強烈到說句話也要鄭重無比。
「好。」
【番外的番外•本來應該放劇情裏但是我寫不下了】
「兔兒燈送你,你就是我的人啦!」薛懿笑嘻嘻地捧了燈向他遞過去。
京城的人都知道,元宵節青年男女互贈花燈是什麽意思。
要是換成他自己送燈給薛懿,估計還會忍不住掛滿紅線同心結什麽的。雖然肯定會被薛太傅追著打。
接不接呢……接了她明天反悔怎麽辦?
不接那自己忍不住反悔了怎麽辦?
而且爹娘警告自己在軍營沒個看的過眼的功名就不要嗶嗶娶媳婦,那以後應該先回軍營再備聘書,可是萬一她等不了……
「你到底是應一聲啊!」
李承明的喉結上下捲動,斟酌道:「雖雖雖然你我青梅竹馬但是婚嫁也得按規矩來……誒誒誒別走!」
李承明覺得還是得把人清醒的帶回薛府。
好巧不巧京城門口有個茶攤。
茶攤老板:「哎這小郎君長的真俊,早年走南闖北也難見到你這般的好模樣。」
李承明:「老板來碗醒酒湯。」
茶攤老板:「好嘞!對了,你是哪家來的,可有婚配?」
不是吧大過節的怎麽又扯這些。
李承明又想起了,被強行塞過香帕,被偷偷掛過同心結的紅繩,被表白現場的圍觀群眾起哄……帶來的恐懼。
薛懿把兔兒燈往他懷裏一塞,朗聲應到:「我家來的!」
李承明楞楞的看著自己懷裏的小兔子,忍不住笑起來。
這盞燈,還是到了自己懷裏。
什麽時候可以掛紅線呢?真期待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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