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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人性,你最想講的一個故事是什麽?

2017-12-18心靈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年。

但即便是現在,當我看到這個題目,即刻回想起這件往事的時候,在北京30幾度的炎夏午後,依然被瞬間代入了十年前那個少年的身體,感到一陣遍體通寒。

和我講過的大部份往事不同,這並不是一個溫暖的故事。

來,坐吧。

近十年前,我剛剛讀大學,一個標準意義上的二逼楞頭青。

而這段往事的主角,是我相識數年的老友,我們姑且叫他傻白甜吧。

傻白甜讀高中的時候交了一個女朋友,姑娘樣子呢,說得過去。對傻白甜算得上無微不至。拉出來吃過幾次飯,我們幾個兄弟基本上都是挑大拇指口交稱贊的。

媽蛋好像暴露輸入法了,恩,是交口稱贊。

傻白甜那個時候雖然年方不到20,但也禍害過幾個姑娘,但這個姑娘呢,相比下來,有一個顯著的不同。

這個隱形設定就是,家裏巨他媽他媽他媽他媽的,有錢。

請大家一定要記得這個設定。

事情發生在,我們大學第一個學期的冬天。從我的視角開始。

那天中午下了一堂高數課,我和幾個同學被人流裹挾著,去食堂吃飯,我記得很清楚,一層人很多,我們決定去二樓。在上樓的時候,我接到了傻白甜的電話。

大概有十幾秒那麽久,沒有說話聲,只聽得到哭聲。

我腦子轉了轉,沒想明白因為什麽,但是我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等他情緒稍稍穩定下來,我問的第一句話是,你在哪呢,我馬上就來。

聽起來是不是巨基情四射,其實也不怪你們。就算是我太太,現在有時候也會因為傻白甜,而假醋真吃。

我趕到傻白甜的學校宿舍,進屋兜頭就是一陣煙霧撲面,說實話不光嗆嗓子,還特麽有點辣眼睛。

後來他和我說,從給我打電話,到我趕過來那半個小時,他抽了13根煙。

那一年,我還不怎麽抽煙,傻白甜也遠遠不是現在這根老煙槍。

他說那大半盒煙,一口沒糟蹋,全部深吸入肺,差點要了他的命。

我問他怎麽了。

傻白甜眼圈一紅,又開始哭,說她不行了,胃癌。

那一年,我作為一個二逼楞頭青,還遠遠沒有操練成現在這一幅鐵面無情。聽聞此言,當時就懵逼了。

傻白甜的女朋友,有胃病這個事兒我們都知道,每次拉出來吃飯,都不能喝碳酸水。

但是怎麽就是胃癌呢。

等他細細道來,事情是這樣的。

和那個時代的父母不一樣之處在於,傻白甜女朋友的父母顯得格外開明,遠在他們讀高中的時候,就認可了他們的關系。同時呢,傻白甜和其女友的母親關系相處的又格外親近,這個是基礎。

那天中午,傻白甜接到女友母親的電話,被告知了其女兒罹患胃癌的事實,其母說,XXX還不知道這件事情,但你要知道,咱們一同想辦法,如何瞞住她。

然後就有了後來的13根煙,和我匆忙趕來的這一幕。

傻白甜說,大夫說了,她最多,還剩大半年的時間。

聽到這一句,作為一個十九歲的脆弱少年,我登時便被一股龐大的濃烈的悲傷擊中了。瞬時,我眼睛也紅了。

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怎麽經歷過生死故事,對於生離死別尚且沒能獲得免疫。

一時間,我和傻白甜兩個二逼,被這從未遇見過的飛來禍端,一棍子敲在後腦勺上,一時間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那天湊巧是周五,好死不死的,傻白甜和女朋友約好了下午去學校接她。

也就是說,傻白甜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把自己整理好,去找她。

對於彼時那兩個幾乎藏不住任何心事的二逼,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傻白甜已經宕機,指望他是不可能了。

我摘了眼鏡,在臉上猛搓了一陣,深吸了幾口氣,做了幾個分外解脫的猙獰表情,把傻白甜拉起來,拖到水房洗了把臉。給他做了半個小時的心理建設,待他回過魂來,倆人離開宿舍,坐進那輛老捷達,準備前去農大。

時至今日,我還能回想起那個冬日的下午,路上有積雪和薄冰,陽光淺的像是一個幻覺。我和傻白甜開著那台衰老破舊的老捷達,還沒有轉向助力,搖搖晃晃的前去,做一個無比艱難的任務。

在車上,我一直在給傻白甜做心理建設,因為作為兩個什麽事兒都恨不得寫在臉上的直腸子,我真特麽怕他咧嘴一笑,卻帶出來一個哭腔。

在車裏等她下樓的幾分鐘裏,我告訴傻白甜,你今天晚上,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崩潰,但是這幾個小時,你特麽必須繃住了。

他沒說話,只是點頭。

傻白甜女朋友見我們一起來的,問我怎麽也來了,按照我和傻白甜在車上商量好的劇本,我告訴她我發現了一個好玩的咖啡館,帶你們去坐坐。

作為一個天生演技巨糟糕的十八線藝人,那天下午應該是我這些年來的絕對巔峰,高冷逗逼的內容拯救了那個下午,等到晚上把她送回家裏,坐在車裏,傻白甜頓時撲在方向盤上,放聲痛哭。

我倒是沒有落淚,只是覺得特別的疲勞,緩慢的揉著太陽穴,腦袋一跳一跳的疼。

不眠之夜。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概有幾周的時間,後來有一天傻白甜給我打電話,說露餡了。

從他口中我得知的劇情版本是,他女朋友最終起了疑心,翻母親的包,發現了診斷證明之類的東西。

傻白甜和我說,他女朋友那天直撲進他懷裏,趴在他胸口哭了一下午,那種心碎的感覺,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後來就是漫長的治療期,她父母帶她去了北京和上海等地,還和海外的腫瘤專家會診過,最先咨詢的郵件截圖我還看到過。

有兩件事情我印象特別深刻。

1.傻白甜女朋友被父母帶著去北京看病,打電話回來說化療有多疼,說是特別粗的針管子直插進腹部。電話裏她痛不可忍,一直一直哭。

2.因為時日不多,傻白甜女朋友要求在校外租房,想要和他過上一段婚姻生活。有一天晚上,傻白甜爺爺病重,一定要趕回家裏,湊巧她女朋友也不舒服。他電話我,要我去照顧她一夜,我說好。

我趕到他那兒,他交代了我幾句,比如幾點幾點吃什麽藥,幾點幾點如何如何,便去了。我囑咐她如果有什麽不舒服就叫我,生怕出什麽問題,幾乎一夜沒睡。

那一夜我只要聽到她有一點呻吟,就趕緊跑到她的房間看看,輕叫她一聲,確認沒什麽事兒了才回去。

從頭至尾,對於這件事情,我們都深信不疑。

而真相是,我們被耍了。

現在說起來,我仍然覺得這就像一部講述豪門的狗血劇一樣。後來我把這個故事講給耳洞小姐的時候,她說如果不是她認識這些當事人的話,斷然不會相信生活裏還會有這樣的戲碼。

如果我不是親歷這件事情,我特麽的也不信。

事情的真相是,傻白甜被其前女友和父母,狠狠的擺了一道。說起來呢,無非是進入豪門前,為他出的一道關於患難與共的題目。

他們想試一試,傻白甜會不會在得知其女友身患絕癥後,棄之不顧。

坦率的說,這些年下來,我是越來越不能理解這種行為背後的理性支撐的哪怕萬分之一,但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這是將近十年前,真實發生在我生活裏的一幕。

好了,回到題目。

一個人心機可以深到什麽程度?

如果我不去揣測動機,只從發生的既定事實分析,如果這件事再重來一遍,我還是不能發現任何破綻。

1.得知病情的那天下午,我和傻白甜前去接她女朋友,她見到我的時候的意外感覺,我現在想起來都起雞皮疙瘩。 因為,全程參與這個計劃其中的她,其實不會對我的出現感到任何意外,我是傻白甜最親近的朋友,出了這種事情,他一定會找我來。

2.那天在咖啡館,我記得很清楚點了一壺玫瑰花茶,上茶的時候我有那麽幾秒中的宕機,沒段子講了。氣氛臨近崩盤。傻白甜的女友當時還露出一副狐疑的很傻很天真的模樣,說你倆怎麽啦?

但是,她其實心裏明明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我以為我倆演技巔峰,其實呢,這個姑娘才是老戲骨。

我以為我們在騙她,但實際上我們只是兩只孫猴子,她開著上帝視角,始終在看我們演戲。

3.她趴在傻白甜懷裏哭了整整一下午,眼淚鼻涕抹了傻白甜一身。 我有時候會想,那眼淚到底是哪裏來的?是真的入戲太深嗎?

這麽多年過去了,當我回想起這些時時刻刻,依然感覺到背後一陣的雞皮疙瘩,說是寒涼入骨,一點都不過分。

這些年我一人在外,見識了各個款式的,琳瑯滿目的壞蛋。他們有些城府陰深,有些道貌岸然,有些人面獸心,有些笑裏藏刀。

但是,如果說到心機深重,我還是會第一時間的,想起這個人。

因為,那個時候,她還不滿20歲。

將近十年過去了,如今她究竟修煉成什麽樣的妖怪,我連想,都不敢想。

最後,關於這個故事,我有些話想告訴你們:

刻意考驗有時就意味著過度考驗。

一只花瓶有多堅固?恐怕只有你摔碎它的時候才知道。 一個人有多堅強?恐怕只有你觸碰到他底線和極限的時候才知道。

那個時候,花瓶已經粉身碎骨,你看到的再也不是堅固,而是脆弱。 那個時候,人已經墮入心魔,你看到再不是良人,而是煉獄裏的修羅。

註意!實際上這裏有一個細思極恐的角度,你以為,在你過度考驗別人的時候,只有被考驗的一方會有可能墮入心魔嗎? 由於考驗方的動機中的齷齪本質,其實最先落入人性地獄的,其實是你自己。

而且,考驗這件事情,只有處在困境中時 被觸發才有一個積極意義。 刻意的考驗,其實說穿了就是基於對對方的猜忌和不信任,從而產生的欺騙行為。

我始終堅信這樣一句話, 「永遠不能用錯誤的方式去做一件正確的事情,即便你內心懷有如何的熱血和正義。」 因為人一旦失去約束,則一念成魔。

刻意的考驗人性,這道題從開始就粗了,之後得出的任何結論,都不具備普世意義。

相信我,在一個從開始就錯誤的假設裏,所有人,都會受害。

只是有些人無辜,有些人活該。

我的公眾號:般若如同。

總有一個故事,會直抵你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