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世那年,我才17歲。那是深秋的一個清晨,天剛亮,窗外的霧蒙蒙的,涼意侵人。
我正站在院子裏提水,手裏拎著裝滿井水的木桶,井邊的風夾雜著陣陣寒意,吹得人直打哆嗦。
突然,鄰居王嬸一路小跑著沖過來,臉色煞白,聲音發顫:「曉楠啊,快回屋,出事了……」
我楞住了,眼神空洞地望著她,腳下像灌了鉛怎麽也邁不開步子。
幾秒後,我聽見她哽咽著說出了那句讓我一生都無法忘記的話:「你爸媽……他們出車禍走了……」
那一瞬間,時間像凝固了一樣,我整個人呆滯地站在那兒,耳邊只剩下王嬸的哭聲。
水桶從手裏滑落,冰冷的井水濺了我一身。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哭倒在地的,也不記得後來是誰把我扶回屋的。
只記得哥哥李曉峰從田裏趕回來時,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泥水。他的眼睛通紅,嗓子沙啞,像是剛經歷了一場噩夢。他幾步跨到我身邊,一把把我抱住,用顫抖的聲音安慰我:「曉楠,不怕,有哥在。」
哥哥比我大8歲,從小就像父親一樣照顧我。可這一次,他自己也像個孩子一樣哭得渾身發抖。
父母的葬禮很簡單,村裏人都幫忙張羅著。那幾天,我幾乎沒有說過話,整個人像行屍走肉一樣,眼睛腫得睜不開。
哥哥嫂子忙裏忙外,既要安撫我,還要處理父母的後事。那時候,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家沒了,天也塌了。
父母去世後,家裏的擔子全都壓在了哥哥嫂子的肩上。
哥哥學歷不高,初中畢業就外出打工了,如今在鎮上的磚廠幹活,早出晚歸,手上的老繭越來越厚;嫂子進門四年,在家裏操持一切,既要照顧我,還要照顧年幼的侄子小寶。
那年小寶才2歲,正是最頑皮的時候,可嫂子從沒抱怨過一句。
哥哥收入不高,養家糊口壓力本來就巨大,父母去世後,家裏的經濟狀況急轉直下。看著哥哥在校長的面前紅著臉,低聲下氣,懇求學校寬限我的學費時,我感到心如刀絞。
於是,我提出要輟學,去打工幫哥哥嫂子分擔,可哥哥卻堅決不同意。
他站在院子裏,聲音鏗鏘有力:「曉楠,你是家裏唯一的希望,書必須念下去!爸媽不在了,哥就替他們供你,不管多難,哥都供得起!」
嫂子在一旁接過話,語氣溫柔卻堅定:「曉楠,你哥說得對。只要咱們一家人齊心協力,什麽都能扛過去。你就安心讀書,別辜負爸媽的期望。」
那一刻,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出人頭地,報答哥哥嫂子。
後來,我帶著這份信念走進了校園。
為了讓我安心學習,哥哥嫂子省吃儉用,連家裏的牛都賣了。那頭牛是父母留下來的,是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
記得那天,哥哥牽著牛去鎮上時,眼圈紅了好幾次。回來時,他手裏只提著一把皺巴巴的鈔票,鞋上沾滿了泥。
他對我說:「曉楠,學費交了,別擔心,哥嫂子再苦再累,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高中三年,我拼了命地學習,不敢辜負他們的一片苦心。每次放假回家,嫂子總會在竈台前忙活,說要給我補補身子。
她做的紅燒肉,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可我知道,那一盤肉恐怕是她攢了好幾天的雞蛋才換來的。
高考那年,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
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嫂子高興得掉了眼淚,拉著我的手說:「曉楠,你爸媽地下有知,肯定會為你高興的。」
可我卻看到,哥哥的眼裏多了一絲憂慮。他不知道,接下來的學費和生活費該從哪裏湊。
大學四年,哥哥嫂子依然像擰緊發條一樣辛苦。哥哥除了在磚廠幹活,還接了夜班;嫂子則靠養雞養鴨貼補家用。
每次回家,我都能看到他們累得瘦了一圈,可他們在我面前從不提這些。
嫂子總是笑著問我:「城裏的飯菜吃膩了吧?來,嫂子給你做點家裏的味道。」
大學畢業那年,我終於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留在了省城。我以為,這座苦難的山終於翻過去了,可現實遠沒有我想象得那麽簡單。
為了適應工作,我忙得焦頭爛額,和哥哥嫂子的聯系越來越少。
偶爾打個電話回去,哥哥習慣性地問:「曉楠,工作怎麽樣?有沒有受委屈?」
嫂子則囑咐我:「別太拼命,身體最重要。」
每次聽到這些話,我的心裏都湧起一陣愧疚,但總覺得等我穩定下來,就可以好好回報他們。
轉眼五年過去了。這五年,我沒回過一次老家。直到最近,因工作調動,我得以回到縣城。一路上,我的心情復雜得說不清楚。
當我站在家門口,看到破舊的房屋和院子裏忙碌的嫂子時,我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嫂子正在劈柴,看到我楞了一下,隨即放下柴刀,快步跑過來:「小楠,你回來了!」
她的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喜,可我卻註意到她鬢角的白發和滿是裂紋的雙手。
「嫂子……」我哽咽著,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哥哥從屋裏走出來,看到我也楞了一下,隨即憨厚地笑了:「小楠,回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快進屋,哥給你燒點熱水。」
屋子裏還是熟悉的味道,柴火的香氣夾雜著土竈的煙味,讓人心裏發暖。
侄子小寶看到我,開心地撲過來:「小姑姑!你可算回來了!」他長高了不少,可衣服上的修補程式卻清晰可見。
嫂子很快忙活起來,拿出家裏僅有的一點臘肉,非要給我燉湯。
我看著她在竈台前忙碌的背影,突然覺得喉嚨發緊。這些年,我究竟為他們做過什麽呢?
飯後,我悄悄拉著侄子問家裏的情況。他小聲說:「爸爸為了賺錢,連夜班都接了,手上全是血泡。媽媽每天早上四點就起床,餵雞餵鴨,還要去地裏幹活……」
那天晚上,我躺在小時候的木床上,聽著院子裏傳來的風聲,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我終於明白,哥哥嫂子為我付出的,遠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第二天臨走前,我偷偷在嫂子的枕頭底下放了一沓錢,可嫂子追到村口,把錢塞回來:「小楠,家裏不缺錢,你拿著自己用。我們只希望你過得好,不讓爸媽擔心。」
她的話讓我泣不成聲。
坐上回城的車,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我知道,屬於我的責任才剛剛開始。
正如羅曼·羅蘭所說:「愛是生命的火焰,沒有它,一切變成黑夜。」
哥哥嫂子用他們的愛為我點亮了人生的路,而我,也會用我的一生去回報他們。
那些年他們為我付出的一切,我終將用行動證明:愛與責任,是永遠無法割舍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