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岫白在棄嬰塔撿來的女嬰,十幾年來,他疼我入骨,百般呵護將我養大。
及笄那年,求親之人踏破門檻,沈岫白挑了三天,楞是沒幫我挑出如意郎君。
他將自己灌醉,半夢半醒間,將我擁入懷中狠狠輕薄。
一夜荒唐後,沈岫白只好答應娶我。
我身著嫁衣,滿心歡喜等著他來掀開紅蓋頭,卻等到紅燭燃盡冷卻。
門外傳來訊息:「昨夜穿著喜服的沈將軍,同慕家姑娘私奔出城了!」
1
秋如推門進來時,我仍呆楞坐在新房中,她紅著眼眶抱住我。
「知意,你別信那些人胡說的話!」
「沈將軍英名蓋世,最有擔當,他既然答應了要娶你,又怎麽可能新婚之夜同旁人私奔?」
「許是……許是沈將軍他有什麽急事耽擱了!」
秋如握住我冰涼的雙手,努力想幫我揉搓,暖熱,卻仍舊冰涼至極。
我一言不發,如同一個僵硬的木偶。
昨晚等到院子裏僻靜時,我就該知道,沈岫白並不想娶我。
他在幫我尋覓如意郎君的前幾天,我就悄悄瞧見,他讓人暗中準備聘禮了,他要跟慕家姑娘慕雪提親。
若不是那一夜荒唐,他要娶的人本該是慕姑娘才對。
我咽下流入嗓眼的淚,扯了扯嘴角:「秋如,你爹爹那個學堂裏,是不是還差個女先生?」
秋如是我的手帕交,更是我唯一的玩伴,她爹爹創辦了私塾學堂,我從小就和她經常去學堂偷聽先生講課。
如今,沈岫白不要我了,我無處可去。
秋如聽到這話,卻怔楞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望著我:「知意,你可想好了,若是真的做了教書先生,你這一輩子可就名聲受損,不能嫁人了!」
本朝重男輕女尤其嚴重,女子不能輕易拋頭露面。
未出閣時要從父綱,出嫁後從夫綱。
大婚當夜夫君扔下我與別人私奔,不出一日便會傳遍整個姑蘇城,每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足以淹死我。
想到這裏,我居然釋懷的笑了:「秋如,你瞧我這樣,還有機會嫁人嗎?」
秋如又忍不住紅了眼,她輕輕抱住我:「知意,別怕,大不了咱們都不嫁人了,有我爹爹的私塾在,我養你一輩子。」
曾幾何時,有人也在我耳畔這樣溫柔的說:「知意,你放心住在將軍府,縱然我與你無血親,也會養你一輩子。」
那是意氣風發的沈岫白,溫柔無比的沈岫白,他能舞刀弄劍,也擅長教我寫字念書。
他從戰場回來,路過棄嬰塔,一眼就看到被扔在地上的我,正啃著手指對他笑。
他說,命中註定和我有緣,就把我撿了回來。
那時他被小人構陷,郁郁不得誌,便給我取名知意。
他總是望著皇城的方向,一遍遍教我那句詩:「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十幾年,他疼我入骨,用命呵護我。
2
他從不避諱我的身世,一早讓人查清了,拋棄我的親生父母嫌棄我是個女兒,便將我扔掉自生自滅。
見我難過,沈岫白便將我抱在懷裏,他說女子也是寶貝,也應當好好珍惜對待。
他說我父母負我,他必定認真待我,呵護我一生。
我視他如兄如父,亦如天。
我十五歲剛過及笄,求親的媒婆就踏破了門檻,沈岫白滿臉愁容的幫我挑選如意郎君,卻怎麽挑都不滿意。
他眉目溫柔的註視著我:「我們知意,合該嫁給天底下最優秀的男兒才是。」
可他不知,我早就在日復一日朝夕相處中,對他心生愛慕。
見過了沈岫白這般好的人,我又怎會看得上其他兒郎呢?
那夜,我也飲了些酒,不知道怎麽,我們就做了親密之事。
醒來後的沈岫白,一臉煞白,他一拳頭砸在墻上,血肉模糊。
「知意,我不是人……」
他懊悔的想提劍砍了自己,是我哭著攔住他:「沈岫白,我不怪你,我喜歡你!」
「你娶我,好不好?」
沈岫白手裏的那把劍哐當落在地上,他體內有什麽東西好像也隨之碎掉了。
我聽到他沙啞的聲音響起:「好。」
我滿心歡喜的等他娶我,竟然從未發覺,沈岫白是那麽的不情願。
如今想來,我還真是無形之中做了惡,恩將仇報了。
他養我長大,我從來只叫他的名字,沈岫白。
多好聽啊,那麽書生意氣,根本就不像個將軍。
我成為林家私塾女先生的第二個月,上京城傳來訊息,沈岫白在戰場上立了功。
聽到訊息的時候,我握住書卷的手頓了頓,隨即笑了。
原來他和慕姑娘私奔後,去了戰場。
這才該是沈岫白。
這些年,我親眼見到他郁郁不得誌,明明有一顆報效朝廷的心,卻只能被官場小人構陷,貶到這姑蘇城來。
他該是馳騁沙場的天狼星,不該被困在一隅之地。
訊息傳到姑蘇城當日,慕府居然大擺宴席,慶祝他們的「姑爺」凱旋獲勝,立下戰功。
人人都知道,沈岫白大婚當夜,是和慕雪一同離開姑蘇城的。
雖然慕雪同人私奔,可他們家卻引以為傲,只因為私奔的那人是堂堂大將軍沈岫白。
而我這個拜過堂成過親的沈夫人,在大婚第二日,便被慕家人趕出了沈府,他們說,我是個浪蕩的低賤之人,明明是沈岫白將我養大,卻想著勾引他。
他們說我這種紅顏禍水,讓沈岫白厭惡至極,不配繼續待在沈府。
他們還讓人動手,將昔日沈岫白送我的書畫扔進湖裏,將珍寶首飾砸了個粉碎。
秋如不忍心看我受氣,便幫我收拾東西,搬去了林家。
林伯父很喜歡我,也很欣賞我的才華,當我提出要留在私塾學堂做女先生時,他猶豫片刻,便點頭同意了。
3
雖然每每走到街上,仍有人背後朝我吐唾沫星子,謾罵我不知廉恥,勾引養父。
但回到私塾,那些聲音便拋卻腦後了。
每到初冬,我都會做一副兔毛護膝,只因沈岫白當年馳騁戰場受過癥,落下了一遇寒就腿疼的毛病。
可今年做的護膝,卻不知道送與誰,燭光下,我苦笑著將護膝一點點拆開,重新做成了一個兔毛披肩。
等做好就送給秋如吧,她每日都要早起,天冷了用得到。
秋如待我極好,她怕我傷心,見我抑郁寡歡時,回來便給我尋許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兒,逗我開心。
今日給我買城西的綠豆糕,明日給我帶精致的小首飾,她幫我推秋千,笑聲比銀鈴還好聽。
「知意,我們都不嫁人了,就這樣快快活活過一輩子好不好?」
我笑著說好。
可是不行啊,好景不長。
第二日,我們便在街上看到了林伯父的屍首,我和秋如聽到訊息急忙趕回去的時候。
林家私塾被砸了個稀巴爛,林伯父因為阻攔,被當場砍下頭顱,身體活活抽打了八十一鞭,而後曝屍街頭。
秋如哭紅了眼,瘋了一樣要撲上去和那群惡棍拼命,被我死死拽住了。
「秋如,不能去送死!」
林家是被人給整了。
前些日子,林家私塾學堂得罪了一位貴公子,那貴公子背景極大,想讓自家小妾的兒子來學堂讀書,卻被林伯父拒絕了。
「學堂只收平民,不收權貴。」
林伯父剛正不阿的一句話,卻得罪了權貴,他們一夜之間,讓整個私塾學堂煙消雲散,還示威一般的砍下林伯父的頭顱。
貴公子鼻孔朝天,手持折扇瞇著眼笑道:「聽說林老頭還有個貌美如花的女兒,不如也抓來,賣進勾欄!」
我拉著秋如到處逃,最終卻被逼死在一個胡同裏。
天地之大,卻容不下我們的一條生路。
秋如一咬牙,從袖子裏掏出一把刀來。
「知意你快逃!我去跟他們拼命,大不了同歸於盡,我也絕不入勾欄!」
我抱住了她,迅速脫下自己的衣服和她換:「秋如,好好活著。」
秋如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說什麽都不肯。
「林秋如,沒時間了!」
我掏出腰間那枚玉佩,沈岫白送給我的那枚,寸步不離身的貼身玉佩。上面還刻著「知意」兩個字。
「你一路往北逃,去上京,找沈岫白。」
他人心善,就算厭惡透了我。也會救秋如一命的。
秋如哭著掙紮不肯舍棄我,可附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我用力推了她一把,讓她翻過墻去。
「秋如,我們說好的,要快快活活一輩子的.....」
秋如的熱淚滴在我手背上:「知意,你等著我來救你!」
她一咬牙,跳下了墻那邊。
我笑了,緊接著,落入了狼口。
我被扔進勾欄裏的時候,雙眼一錯不錯望著天。
4
沈岫白曾說過,只要人活著,就會有希望,一旦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落入勾欄怕什麽,反正我這一生不打算嫁人,又早已失去了清白。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秋如受罪,我袖口緊緊攥著秋如留給我的那把短刀。
如果誰要是靠近,我就抹了他們的脖子!
可是力氣根本不夠,他們靠近一用力,就掰斷了我的手臂,那短刀砸在我的腳上,劃開一道深深的傷痕。
他們那群禽獸,要看我赤著腳給他們跳舞,還要看我換上裸露勾人的衣裙。
我攥緊手掌,鋒利的指甲生生嵌入肉裏,情不得已時,我沖著他們大喊:「我是大將軍沈岫白的夫人?你們誰敢動我!」
他們卻滿臉嘲諷:「既然是沈將軍的夫人,那我們更得好好嘗嘗滋味了!」
劇烈的疼痛從身上撕扯開來,我以為自己死了。卻在準備拿刀自盡時,聽到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
「放開她!」
林秋如緊緊攥著那枚玉佩,搶了一匹快馬,花了三日三夜趕到上京。
卻剛好與沈岫白擦肩而過,沈岫白拒絕了軍功賞賜,還有各種封賞,選擇回到姑蘇城繼續生活。
聽說,昔日的沈大將軍居然重回姑蘇城,姑蘇太守親自出城迎接,甚至設了隆重的宴席款待。
「沈將軍,下官知曉您與慕雪姑娘情投意合,不如趁這個良辰吉日,下官為您和慕姑娘說媒如何?」
沈岫白頓住,盛眉:「什麽說媒?」
「方太守,你莫不是糊塗了,在出征之前,本將軍已經娶過夫人了。」
說起夫人二字,他眉眼多了幾分柔情,方太守也楞住了,和身邊人面面相覷。
「不是……您大婚當夜,不是拋棄那個賤婦,和慕雪姑娘私奔出城了嗎?」
沈岫白冷冷擡頭:「誰說的?」
「大家都這麽說!」
方太守後知後覺的往後看去:「咦,怎麽沒看見慕雪姑娘啊.....」
沈岫白這才意識到什麽,當即上馬朝著沈府狂奔。
「知意!」
他一臉慌張,叫著我的名字,可是他找遍了整個沈府,都沒有找到我,就連我在沈府生活過的痕跡一絲也沒了。
沈岫白眼眸猩紅,抓住守門的仆人便問:「夫人呢?我的知意呢?」
仆人見真的是自家將軍回來了,激動跪在地上:「將軍,是慕家人!」
「您大婚當夜消失不見,慕家人第二日就把控了沈府,還把夫人趕出去了!」
沈岫白怒從心起,派了副將去慕府討要說法,自己則親自去了林家私塾,想將我尋回來。
他仔細撫摸著手裏的那根簪子,那是皇後娘娘賞賜給他夫人的風簪。
「知意,你一定怪我大婚當夜丟下你,還讓你受了那麽多委屈。」
「我回來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再也不走了。」
他滿心歡喜的尋到林家私塾。
5
卻在看到一片廢墟時,笑容凝固了,沈岫白瘋了一樣到處找我,逢人就問:「林家人呢?」
路人滿臉嘆息:「你還不知道嗎?這家人得罪了方太守的兒子,被滿門滅口了。」
「好像有個姑娘,被他們抓走,賣進勾欄了!」
那枚鳳簮啪嗒一聲。響亮的掉落在地上,沈岫白渾身僵硬,臉色煞白。
「……你說什麽?」
沈岫白帶人殺進勾欄時,我正在帷幔內,給三皇子景昭彈琴。
景昭就是那日救我的人,是他聽到我說我是沈岫白的夫人,便對我起了興趣。
趕走了那群要欺辱我的禽獸,又將我包了下來。
沈岫白闖進來的時候,被三皇子的人攔下,他見神殺神,見佛殺佛。
「沈知意!」
「把將軍夫人交出來!」
外面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紛紛調笑嘲諷:「這裏可是妓院,哪有什麽將軍夫人?」
可是我的琴音,他認得,沈岫白一躍而上闖入二樓包廂的時候,他眼眸猩紅,猶如殺神。
我擡眸望向他時忍不住輕顫,琴弦斷了一根。
他聽出來了。
「……知意。」
沈岫白的聲音也在顫抖:「我來接你了。」
他的腳步淩亂的靠近我,我忍不住後退兩步,下意識攏緊衣服遮蓋住身上的斑駁痕跡,不敢再擡頭看他。
「沈將軍,若是看中本皇子的女人,盡管可以來喝杯茶,這樣貿然闖入,可就失了身份啊。」
景昭忽然出現,將我擋在身後,沈岫白的臉色卻無比難看,羞辱,急躁和憤恨,在他臉上瞬間炸開了。
「你的女人?」
「她是本將軍的夫人!知意,我不知道發生那麽多事,你跟我回去…」
我冷笑落淚,夫人?可他不是在大婚當夜,就不顧我死活,和別人私奔了嗎?
哪還有什麽夫人,更何況.....我現在也不配做他的夫人了。
我苦澀開口:「沈將軍請回吧,我如今已經是三皇子的人了。」
「世間再無沈知意。」
沈岫白沈默了很久,踉蹌著後退兩步,笑了:「你傍上了三皇子,如今竟自願留在這兒?」
「是。」
我低著頭,余光仍註意到他的手受了傷,鮮紅的液體順著他的袖口流下,只覺得胸腔一陣陣鈍疼。
從前他受傷,總是我在他身旁包紮。以後我不在了。慕雪姑娘應該會將他照顧的很好吧?
沈岫白站在原地盯著我看了很久,最後他嗤笑一聲,狼狽的離開了勾欄妓院。
我遠遠註視著他的背影,心裏賭脹得厲害。
沈岫白,祝你和慕雪姑娘恩愛一生,百年好合。
我收回目光,後退一步時險些跌倒,景昭及時扶住我,揶揄一笑:「知意,你還是放不下他對嗎?」
「若是你後悔了,本皇子可以放你回去找他。」
景昭一臉審視的望著我,似乎在欣賞我的反應。
6
可我不會再回去了。
「三皇子說笑了,你說過的,只要我幫你辦完這一件事,你就會放我自由,讓我離開這裏。」
「三皇子金口玉言,會說話算數的吧?」
景昭哈哈大笑,手中的折扇嘩啦合上。「那是自然。三日後本皇子會在妙春樓設宴,到時候,你來作陪。」
這幾日慕府格外熱鬧,街坊鄰居都在傳言,慕家姑娘很快就要有喜事了。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慕雪和沈岫白的婚事。
那日遠遠站在樓上,我便看到了慕雪攔住了沈岫白,兩個人站在一起,猶如一對璧人。
我忍不住回想起從前,因為慕雪幫我撿回一次發簪,登門來送。
她第一次見到了沈岫白,一見傾心,之後隔三差五,找各種借口來沈府送東西,只為了多見沈岫白一面。
沈岫白每次都是淡淡的,我以為他並不愛慕雪。
可是慕雪有一次來找我,她莞爾一笑。
「沈姑娘,你們家將軍是個話不多的人,什麽都愛藏在心裏。」
「若是有朝一日,我有機會嫁入沈府,必定會好好待你的。」
當時我心中嗤笑,覺得慕雪異想天開,可如今事情應驗了。
想起沈岫白讓人藏在庫房裏的那一箱箱聘禮,若不是我們那一夜意外,或許沈岫白早就去慕府上門提親了。
如今沒了我這個攔路的,他們合該恩愛一生。
我回妙春樓時。,忽然被一個人影擋住了。
是慕雪。
她一臉笑意的瞧著我,眼角滿是輕蔑和挑釁。「沈知意,沒想到才幾個月不見,你淪落為勾欄女子了。」
「其實也對,若不是沈岫白收養你這些年,恐怕你早就沒命了,如今能活下來,也應當感恩。」
我冷眼註視著她,不知她到底要做什麽。
慕雪最後將一個破簪子扔到我臉上,劃破了我的脖頸,頓時出現一道紅紅的血痕。
「記住了,你這樣的女人永遠不配和沈岫白站在一起。」
「只有我,才配做他的將軍夫人!」
我楞楞的望著她轉身離去。卻不知她來找我說這一番話,究竟是何意。
很快到了三日後,傍晚一到,妙春樓就熱鬧起來。
三皇子景昭點了最貴的包廂,邀請了方太守和他的兒子尋歡作樂。
我遠遠望著他們,攥起拳頭。就是他們害得秋如一家慘死。
秋如為了保命去了上京,至今下落不明,這一切都是拜他們所賜。
方太守沒認出我來,色瞇瞇的眼神落在我臉上,他催促三皇子上菜。
景昭卻笑道:「太守莫急,還有一人未到。」
樓下的小廝很快通報。
「來了,沈將軍來了!」
我頓時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沈岫白…….怎麽是他?
我愕然擡頭看向景昭,卻不料他只是似笑非笑的忘了我一眼,便起身迎接沈岫白去了。我全身僵硬的跟在三皇子身後。
7
原本準備俱全的嫵媚動作,全都忘了個一幹二凈。
沈岫白自從進來目光便始終盯著我,他一言不發,坐下就連著喝了好幾杯酒。
景昭縱觀全場,笑瞇瞇開口吩咐我:「去給方太守倒酒。」
我扯出一抹笑,紅衣下露出雪白的手臂,輕輕握住酒杯。
「真是個美人兒……」
方太守色瞇瞇的伸手要摸我,沈岫白重重的放下酒杯,臉色陰沈的望著這邊,死死的盯著他那只鹹豬手。
「來人,圍起來。」
所有人都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沈岫白身後隱藏起來的士兵,便將現場團團包圍。
方太守和他兒子意識到大事不妙,下意識想要逃走,卻不料被沈岫白當場誅殺。
血液四濺的那一刻,一只手溫柔的遮住了我的眼睛。
「別怕,我在。」
我全身楞住了,那是我夢寐以求數月的,沈岫白的聲音。
原來這一場宴席,是三皇子景昭和沈岫白約定好的,屠殺惡賊的一場戲碼。
我只知道,景昭讓我陪他演一場戲,幫他用美人計迷惑敵人,等他親手誅殺方太守,為自己的妹妹報仇,便允諾還我自由。
可我卻不知沈岫白居然也在。
沈岫白攔腰抱起我:「三皇子,現場你來處理吧。」
「我替你報了仇,這個美人可否送我作為報酬?」
還沒等景昭回答,沈岫白便抱著我往旁邊房間裏走去,我下意識勾住沈岫白的脖子,楞楞的望著他。
沈岫白快步走進房間,用腳關上了門。
「……沈岫白。」
我話還沒說完,他便俯身粗暴的吻住了我,奪走了我所有的呼吸。
「知意,你不乖。」
「為什麽不在家好好等著我。」
沈岫白眼中有淚,他凝望著喘息的我,就像在觀賞什麽失而復得的至寶。
我茫然失措的望著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岫白,分明是你大婚之夜拋下我,同人私奔去了……」
「我沒有責怪你,你反倒來怪我了。」
沈岫白啞然失笑,他心疼的撫摸著我的頭發:「知意,我沒有同人私奔。」
「是我臨時收到上京的緊急密信,十萬火急去西北戰場支援。我明明讓下人跟你知會了,讓你在家裏乖乖等我,怎麽你都像是不知道的樣子?」
可我分明沒有收到任何人的通知,沈岫白看出我的茫然,回去調查才得知原來那下人居然是被慕雪收買的。
大婚第二日紛紛揚揚傳出來的流言,也是慕雪故意找人傳播散布的。
得知真相和我整個人都錯愕在原地,原來居然不是沈岫白故意拋棄我,而是有人在離間我們。
沈岫白帶著我回了沈府,那個我從小長大的地方,猶如我的家一般。
沈岫白把所有的下人全都仗打一頓。
「本將軍臨走前吩咐,讓你們好好照顧夫人。」
「你們就是這樣照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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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被打的皮開肉綻,腿都被打斷了,他不停的哀嚎:「將軍,實在不是小人的錯呀,是那慕家太仗勢欺人了!」
「他們說若是不聽他們的,便讓我們整個沈府在三日之內從姑蘇城消失。」
姑蘇城內居然有這麽兩條地頭蛇,從前在沈岫白的庇護下,我們從未發覺居然還有這樣仗勢欺人的存在。
可如今卻活活見識到了。
那些沒有人庇護的尋常百姓,還不知道被他們怎樣欺壓呢?
想起秋如和慘死的林伯父,我心裏一陣隱痛。
「沈岫白,能不能把讓他們付出代價?」
沈岫白心疼的將我抱在懷裏:「你放心,如今我既然回來了,就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我安心的點頭。
當晚,沈岫白將我小心翼翼的抱回房間,繼續完成我們未完成的洞房。
可我如今已經和從前不同了。
沈岫白溫柔親吻上來的時候,我死死的護住衣領,沈岫白察覺到不對勁,問我怎麽了?我主動拉開衣領,暴露出那些猙獰醜陋的吻痕傷疤。
「沈岫白,我….」
「我的身體已經不幹凈了。」
「或許,我已經不配做你的夫人。」
我知道女子的價值不在於這些,可沈岫白是我深愛的人啊。
在他面前我永遠自卑,永遠覺得自己配不上,可沈岫白卻輕柔的擦掉我臉上的淚,溫柔的吻住我那些傷疤。
他沒有嫌棄,眼中只有心疼。
「沈知意,以後這種嫌棄自己的話,不要再說。」
「你是我一手養大的,我最是知道你的秉性,知道你的善良和珍貴。」
「從前我一直以為,你這麽好的姑娘應當配天底下最好的男兒。"
「該自責的,一直都是我。」
「知意,你永遠幹凈。」
沈岫白深深的凝望著我,說出這世間最動聽的情話。
那一場一直未完成的洞房,在拖了幾個月之後,居然陰差陽錯的完成了。
我和沈岫白之間的誤會也逐漸解除,我始終以為,他愛的人是慕雪,所以才允許她隔三差五的登門造訪。
所以,才悄悄讓人暗中準備了聘禮。
可是,沈岫白卻敲了敲我的腦袋。
「小笨蛋,什麽聘禮。」
「那些是我給你準備的。」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居然是這樣,從頭到尾我的心結只有大婚當夜,我以為他不想娶我,所以才私奔。
可後來真相卻不是那樣。
沈岫白是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將軍,他這些年郁郁不得誌,就是因為缺少為朝廷建功立業的機會。
可當那個機會來臨的時候,他又不要了。
這一次他馳援西北戰場,立下赫赫戰功,原本皇帝給了他在上京的封賞和府邸。
沈岫白全都拒絕了,他說:「能為朝廷出一份力,沈岫白已經知足了。但我的夫人還在姑蘇,我要回姑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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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岫白說起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時候,才意識到什麽是真正的珍貴。
他掏出那一副兔毛護膝,已經用的薄成一片,上面的兔毛都掉光了。
沈岫白笑著註視我:「不知道今年,夫人有沒有給我做護膝?」
我點頭笑著說有,可是轉頭又想起了秋如。
自從她去上京已經兩個月了,至今還沒有她的訊息。
回到沈府後,沈岫白也派人去了上京幫我調查尋找秋如的下落。
終於在五天後,得知了秋如的下落。
秋如到了上京,得知沈岫白拒絕了皇帝的封賞,重新回到了姑蘇城。
她並沒有回來,而是打算孤身一人上京告禦狀。
原本皇帝打算派了欽差大臣,跟著她一路來到姑蘇城,卻得知三皇子景昭已經將人殺了。
我心急如焚:「那秋如呢?」
現在也沒有看到她回來姑蘇城。
沈岫白笑了笑:「秋如她……被皇上看中,留在宮裏封作如妃了。」
我也楞住,雖然心裏為秋如感到高興,可是又隱隱擔憂,皇宮那種是非之地,秋如真的會感到快樂嗎?
我們從前約定要不嫁人,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可終究成了一場夢。
幕府被抄家問斬了,唯獨慕雪消失不見。她被沈岫白砍斷了胳膊和腿,囚禁在地下的牢獄裏。
沈岫白從未忘記,當初是她害我淪落勾欄,所以他在一點一點替我復仇,將那些欠我的,一點點討回來。
直到慕雪眼中的愛意一點點消散,變成了滔天的恐懼,她含糊不清的求饒。
沈岫白卻把決定權交給了我。
「知意,她是死是活,你來決定吧。」
我輕笑著,讓大夫給她救治。
「我要讓她活著。」
「生不如死的活著,一點一點感受惡的果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