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5年8月,高考誌願填報現場。
「林同誌,你高考考了全市第一,京大教授都想親自邀請你入學,正好你家人跟丈夫都住在京市,誌願就填京大吧?」
老師笑呵呵的一句話,擊得林清歌的立刻站起身:「不,老師,我要報國防大學!立誌科研,為國貢獻!」
重生一次,她再也不會執著於搶不回來的親情和愛情。
她要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京市。
老師卻詫異:「你的分數上國防大學確實沒問題,但讀國防很吃苦,女生未必能受得了,你還是回去和家人好好考慮一下。」
林清歌沒多解釋。
出教室後,她立馬去了隔壁教室的報名處,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高考誌願都填了國防科大!
報完名後,林清歌回到工作的廣播月台。
窗邊偶爾駛過騎著二八大杠的工人,桌上是稿件和高考書,林清歌盯著這些熟悉又老舊的畫面,恍然還有種做夢的錯覺。
兩個月前她重生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瞞著所有人參加高考,離開這裏,再也不要成為全家人怨恨的物件。
她透過矮墻望向高遠的天空,眸光慢慢的堅定。
這輩子,她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下班前,林清歌找上站長,把工作低價賣給了他侄女,揣著熱乎的300塊錢,林清歌跟著人群走出廣播站。
剛出廣播站,遠遠見到樹下一抹軍綠色的身影。
顧臨驍一身挺拔軍裝,臉龐俊朗不失淩厲,眉眼溫柔卻猶帶著軍人的攝人氣勢,就算站在那兒什麽也不做,也能讓人感到安心可靠。
「顧團長真是疼媳婦,每天上下班風雨無阻接送,真是叫人羨慕。」
「是啊,怕媳婦曬到太陽,還專門撐傘過來,不讓媳婦吃一點苦,沒見過這麽細心的男人。」
在打趣聲中,林清歌沒有從前的羞澀,心控制不住的痛。
當親眼看到顧臨驍時,她才發現自己磋磨委屈一生後,真的重生到了四十年前。
壓抑著難受,她走到顧臨驍傘下:「我們回去吧。」
顧臨驍自然地攬住她的肩膀,傘面傾斜過去,溫聲開口:「看你臉色不太好,累了?」
望著男人冷硬不失柔情的面容,林清歌有一瞬失神。
「累了在車上好好休息,你爸說晚上慶祝妙妙的生日,妙妙又喜歡你的飯菜,特地讓你準備八菜一湯。」
林清歌心裏一刺。
林妙妙是她的表妹,幼時她隨爸媽回老家探親,落水後被林妙妙母親舍命救下,爸媽感激救命之恩,就把林妙妙接來京市照顧。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林妙妙一來,她的世界都變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只要一和林妙妙對上,就是她不懂事,她就得讓步。
讓衣服,讓房間,讓父母,連她辛苦考上的文工團名額,也讓給了林妙妙。
而作為她丈夫的顧臨驍,和戰友閑聊卻說,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娶林妙妙……
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林清歌深深呼吸,努力平靜。
「廣播站明天要交總結報告,晚上我要備稿。恐怕沒時間準備飯菜,不如去和平飯店吃吧。」
她拒絕得委婉,顧臨驍卻搖頭否決。
「爸媽知道你工作忙,但妙妙生日一年就一次,爸媽說會幫你處理食材,你負責做就好,稿子我回去就幫你寫。」
林清歌沒有拒絕的余地。
上輩子也是這樣,只要是林妙妙的要求,全家人沒有一次不盡力完成的,哪怕林妙妙想生顧臨驍的孩子,最後也真的去做了試管……
車一路開回了家。
林清歌疲憊走進廚房,卻發現所有的食材都散落在地上,根本沒人處理。
她撿拾起來,正想洗菜,忽然發現洗好的圍裙晾在外頭沒收。
她匆匆洗了個手往外走,但沒想到路過房間門口,卻看見微開的門裏,林妙妙穿著她結婚時那條紅裙,靠在顧臨驍懷裏。
女人緊緊環著顧臨驍的腰,含淚的雙眼滿是眷戀。
「顧大哥,我夢見我媽又催我結婚了,我的抑郁癥好像又發作了,我只想嫁給你,一想到要嫁給別人就控制不住想自殘,吃藥也沒用……」
「顧大哥,這樣的我是不是很糟糕,你是不是很不喜歡?」
聽到這話,林清歌心猛地一痛,經歷了一輩子,她幾乎能預見顧臨驍是什麽回答。
她本能轉身要走,但男人沙啞的回應還是如期刺來——
「我喜歡你。」
第2章
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像一記重錘重重砸在林清歌心上。
她其實不明白,明明相親結婚,是顧臨驍對她一見鐘情,他在組織下宣誓,會對她一輩子好。
他們也曾有過非常甜蜜的時光,他是大家口中史無前例的寵妻狂魔。
有一次他出任務重傷瀕死,醫生都放棄治療,她哭著沖昏迷三天三夜的他喊:「顧臨驍,你要是死了,我立馬嫁給別人!」
然後,他就醒了,還死死抓住她的說:「媳婦,我錯了,我保證一輩子守著你,對你好,別不要我。」
大家都說,顧臨驍為了媳婦可以和閻王爭命。
可這麽愛她的人,為什麽一認識林妙妙,就變了呢?
自己和林妙妙到底差在哪裏?
如今重來……
林清歌自嘲一笑,沒有再去拿圍裙,轉身下樓。
心卻多了份堅定,等大學錄取通知書一到,她就離開!
上輩子顧臨驍愛而不得,這輩子她放他自由。
……
一個人在廚房忙碌了三個小時,林清歌終於做好了飯菜。
端出門時,林父林母已經回家,桌上放著一個極漂亮的玫瑰蛋糕,他們正圍著林妙妙切西瓜。
林妙妙故意在顧臨驍的瓜瓤上咬了一口,笑得可甜了:「顧大哥,我幫你嘗過了,好甜呀!」
林清歌強忍著不適,推門走了進去。
林妙妙見到她,立馬變臉扔掉西瓜,纏住顧臨驍,紅了眼眶求著:「清歌姐,你跟顧大哥離婚好不好?」
話落,室內一片死寂。
林父和林母依舊在做自己的事,無人訓斥林妙妙不要臉拆散別人夫妻。
只有顧臨驍看了林清歌一眼,眼含愧疚,卻任由林妙妙抱著,一動不動。
林清歌氣笑了,她死死盯著顧臨驍,放下菜碗滿眼失望:「你也同意離婚?好啊,那我們現在去打離婚報告。」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顧臨驍這才慌了起來,推開林妙妙追出門,在走廊上拉住林清歌胳膊:「清歌,你別生氣,我沒同意跟你離婚,只是妙妙抑郁癥很嚴重,不能刺激她。」
「我本來想等晚上再跟你解釋……」
林清歌卻冷靜抽回自己的手:「不用解釋了,我說離婚是認真的。」
上輩子林妙妙這時候也想讓顧臨驍和她離婚,但她不同意,她讓了那麽多東西,不能再失去最後的愛人。
結果呢?
林妙妙雖然最終沒能如願,卻也攪合得她和顧臨驍再沒了夫妻生活。
守活寡和離婚又有什麽區別呢?
「清歌,你別說氣話。」顧臨驍語氣急促。
「我沒說氣話。」
林清歌盯著顧臨驍的眼睛,看著他眼裏的慌張,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可悲還是可笑。
她一字一句說出壓了兩輩子的委屈——
「顧臨驍,半年前林妙妙白血病配型,我給她捐血又捐骨髓,休養了很久,你說家裏沒有衛生院條件好,要我在衛生院調養,可你卻三天兩頭不來衛生院看我……」
「直到我病好,醫生讓我提前兩個小時出院,你猜我回家看到了什麽?」
顧臨驍面色驟然發白,伸出手抱住林清歌。
「你聽我解釋,是妙妙那天早上抑郁癥加重,偷偷在割腕,所以我才會安慰地抱了她一下,別的什麽也沒做……」
「是啊,你們什麽都沒做!」
林清歌徒然打斷,她一把推開男人,心口幾乎被兩輩子的憋悶和苦痛沖斷。
「可你卻一邊跟我說著工作忙,一邊給林妙妙做飯,洗貼身衣物……甚至她趁著摔倒偷親你脖頸的時候,你都沒有推開她!」
「我本來不想揭開這一切,可你們實在欺人太甚!」
顧臨驍見她情緒激動,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安撫:「清歌,你先冷靜下來,我們是在組織的見證下宣誓過的夫妻,是要過一輩子的。」
「我對妙妙只有妹妹的感情,我愛的人只是你——」
話沒說完,林清歌甩開手打斷顧臨驍,紅著眼下通牒:「那今天,你能和林妙妙斷絕來往嗎?」
顧臨驍怔住:「我……」
話沒說完,門口裏傳來‘砰’的巨響——
林清歌側頭一看,就見林妙妙瘋了般一頭撞在墻上:「清歌姐,你要是搶走了顧大哥,你就死給你看!」
第3章
「嘭!嘭——」
林妙妙連續在墻上撞了兩下,腦袋發出了劇烈的悶響,頭破血流。
「妙妙,你哪裏不舒服,姨媽送你去衛生院好不好?」
「妙妙,你先別急,姨父在,你想要什麽姨父都會幫你!」
房間裏,林父林母終於不裝死了,一臉焦急地抱住林妙妙。
林清歌看著,心麻木成了一團。
而顧臨驍也遲疑了。
他松開了握著她的雙手,眼神有些閃躲:「清歌,你信我,我只愛你一個。」
隨後他就奔進了門。
林清歌看著男人急匆匆的背影,兩輩子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被丟下多少次,無論她怎麽努力……
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
所以,這樣的家人,這樣的丈夫,她不要了。
轉身剛要走,林父忽得沖出來,一巴掌狠狠打下:「林清歌!你到底想幹什麽?非要把妙妙逼死嗎?」
林母扶著林妙妙出來,一邊心疼地安慰著林妙妙,還不忘扭頭指責:「趕緊給我滾,以後我沒有你這個女兒!」
這種話,林母不是一次說了。
從前的每一次,林清歌都會立馬示弱認錯,她太想要家人的愛了。
但現在,她捂住紅腫的臉,忍著嘴裏的血腥味,面無表情看了一眼對面四人,轉身就離開。
身後,傳來顧臨驍的不贊同:「清歌,你不是小孩子了,跟爸媽嘔什麽氣,趕緊認個錯,一家人好好給妙妙過生日。」
「別勸!讓她走!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她要是願意睡大街就讓她睡。」
林清歌腳步一頓,心痛到差點窒息。
這些年,爸媽以一家人不分家為由,要她和顧臨驍把薪金都上交。
買肉買米的錢,他們都精打細算給她,叫她負責一大家子的飯菜。
她頭繩壞了想買一條新的,不過五毛錢,母親卻說:「都結婚了還打扮的妖妖嬈嬈做什麽,我可不想別人說我們林家養了個不安分的女兒。」
而林妙妙買幾十塊的布拉吉,雪花膏,買好幾百的梅花牌手表,母親都笑著說:「我侄女兒合該就要最好的!」
而現在,他們所有人都忘了——
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們不愛她,她自己愛自己。
林清歌捂住兜裏賣工作得來的300塊錢,去了供銷社買了一個玫瑰蛋糕。
一口,兩口……
蛋糕吃驚嘴裏甜滋滋,心頭卻一陣陣苦澀,原來,得到和林妙妙一樣的東西也不快樂。
或許,那些被林妙妙搶走的人和東西,她早就不該期待了。
血腥味忽得湧上滿嘴,林妙妙忽得一直吐個不停。
沒辦法,她只好去衛生院檢查。
一個小時後,卻被大夫告知,她有些輕微腦震蕩,林父那一巴掌打的。
疲憊拿著報告單外外走,誰知竟然迎面遇上了顧臨驍。
他手中拿著一份檔,顯眼的紅色大字寫著「離婚報告」,四目相對,他卻慌忙將那檔揉成團塞進了自己口袋。
隨後他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笑著牽她的手:「你是聽說妙妙發病住院,特地來醫院來看她嗎?」
「我就知道你會想通,爸打你也是生氣你毀了妙妙的生日,等會兒到病房你跟他們道個歉,咱們就還和以前一樣。」
「家和萬事興,一家人有什麽結是打不開的?」
林清歌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因為她沒有讓出自己的丈夫嗎?
顧臨驍不由分說把她拉到病房,兩人剛停下,就聽裏面林妙妙在說——
「姨媽,我和顧大哥的試管,會生出男孩還是女孩?」
第4章
林清歌踉蹌一步,撞進顧臨驍的懷抱。
她被針紮了一般挺直腰站穩,紅著眼回頭,死死盯著顧臨驍:「你帶我來這,就是通知我,你要和林妙妙試管生個孩子?」
顧臨驍張嘴,還沒說話,就見病房裏林妙妙慌忙跑出來,楚楚可憐求道:「清歌姐,你別怪顧大哥,是我喜歡孩子,想要生個可愛的小寶寶……」
「我們這也是響應優生政策,我不打算嫁人,只有這個孩子能陪我後半輩子,你能諒解的吧?」
林清歌只冷漠盯著傅穆承,開口:「所以,你答應了?」
被她毫無情緒的目光盯著,顧臨驍忽得有些心慌:「清歌你別激動,這是科學的試管培育,我不會和妙妙發生實質關系,我們還是清白的,你——」
林清歌再也忍不下去,撕破臉嘲諷:「都生孩子了,還清白?你們到底哪來的臉讓我諒解?」
林清歌眸子顫著,上輩子她知道他們做了試管時,林妙妙已經生下了孩子。
那孩子白白胖胖,一出生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寵愛。
誰也無法想象,當她見到林妙妙和顧臨驍的孩子,還叫著顧臨驍「爸爸」時,是多麽絕望。
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而她明明是顧臨驍的妻子,他卻不碰她,她沒有孩子,到死都是一個人。
甚至,上輩子她孤獨臨死前,顧臨驍卻在和孩子高高興興給林妙妙舉辦生日宴。
要離開的心,又堅定了不少。
這一次,她挺直腰桿,不肯讓步:「如果我說,我不同意呢?」
「顧臨驍,你可是團長,結婚之後還跟妻子的妹妹不清不楚,你就不怕被視為品行不端,連降三級嗎?」
她話落,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啪!」
林父沖了出來,又一個巴掌扇來:「林清歌你瘋了嗎!竟然用臨驍的作風問題威脅,你非要把全家攪得不安寧嗎?」
林清歌偏著頭,之前還沒消腫的臉迅速腫起。
她緩緩擡手,捂住痛得麻木的臉,眸子一點點冷淡下來:「攪得全家不安寧的,從來不是我。」
死一樣的寂靜裏,林妙妙忽然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妙妙!」
對峙暫停,林父林母和顧臨驍緊急叫了醫生。
又是這樣,林妙妙每次都暈的很及時,然後她必定會被罵一頓,不管有錯沒錯都要道歉一次。
林清歌嘲諷掃了一眼他們的背影,轉身離開衛生院。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廣播站宿舍。
早在準備高考的時候,她就偷偷把需要的證件都帶了出來。
之前賣工作的時候,她和站長說好了,等大學錄取通知書一到,她就離開,這段時間,她可以住宿舍,繼續上班,帶站長的侄女熟悉廣播站的工作。
接下來的3天,沒有人找林清歌。
大概那一家子守著林妙妙在衛生院,都沒發現她沒回家。
抱著對重生的熱忱,又不需要每天看林妙妙眼色,討好一家人,她的日子過的前所未有的輕松。
這天下班,她把之前借來的高考教材還給廣播站站長。
站長特地給了一瓶雪花膏,笑著說:「這幾天辛苦你教我侄女,等你高考的錄取通知書下來,我親自送你去車站。」
林清歌笑笑,正想拒絕,身後忽然傳來顧臨驍驚慌一句:「什麽高考?清歌,你什麽時候去高考了?」
第5章
林清歌臉色沒變。
很自然走向顧臨驍,帶著人一邊走到走廊一邊面不改色撒謊:「不是我,是站長的孩子高考。」
顧臨驍莫名松了口氣,不再揪著這事。
只問:「清歌,你之前不是就算忙到淩晨一兩點都回家住嗎?這幾天你沒回去,爸特地叮囑我接你回家。」
這是陳述句,意思是她必須要回家。
林清歌不太想回林家。
她太清楚,要不是有事要她做,林父絕對不會想起她這個親生女兒。
可想到沒多久就要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眼見就要擺脫他們離開了……
她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出意外,便默不作聲跟著回家。
兩人回到家,林父正好剛下班。
顧臨驍猶豫片刻,這才說:「清歌……你做點好吃的送去衛生院吧。」
林清歌沒說話,顧臨驍又道:「爸媽之前趕你走是氣話,你不要心裏去……」
林父也別扭接話,塞給她一疊錢:「相信你這幾天好好反省了,也知道錯了。」
「趕緊拿錢去買菜,給妙妙做飯菜送去衛生院。她習慣了吃你做的飯菜,這幾天在衛生院沒吃好,人都瘦了。」
一句句,針刺般紮進林清歌的耳朵。
若是上輩子,她說不準已經淚眼抱住顧臨驍,訴說委屈了,但如今她只默默接過錢往外走。
只要對他們不抱期待,他們就傷害不到她。
買了菜,做了晚飯。
林清歌自己吃完,才送去衛生院。
老遠就在走廊聽見病房的笑聲,但她進門,氣氛一下子僵住。
林母板著臉接過她手裏的飯盒,卻還埋怨:「怎麽這麽久?臨驍本來想陪妙妙吃完再出任務,都沒來得及,妙妙都餓壞了。」
不等林清歌回答,林母又隨意道。
「對了,妙妙一直在養病,文工團那邊不要她了,你把廣播站的工作讓給妙妙吧,正好你歇一歇。」
林清歌一頓,低垂的眸光有些諷刺。
她的家人要她給林妙妙讓步,好像已經成了習慣。
明明之前,他們要她給林妙妙捐骨髓,絕食逼她拿掉剛懷上的孩子時,曾承諾:「清歌,只要你這次捐骨髓救了妙妙,以後我們再也不要你給她讓什麽了。」
就那樣,她失去了期盼許久的孩子。
後來,顧臨驍承諾林妙妙不再碰她,她也就一生無子。
隔了兩輩子,她想起這些心裏都還是發寒。
見林清歌沒立刻應聲,林父舊事重提:「清歌,你別忘了,當初要不是你林姨救你,你已經死了,現在妙妙遇到困難你該知恩圖報。」
林清歌回神,扯開嘴角笑笑:「好,不過站裏最近工作很忙,起碼要加班到月底……」
月底,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也到了,人也可以離開了。
林母聽了,立馬說:「那你就先繼續上班,等不忙了妙妙再讓給妙妙,她受不得累。」
「那就謝謝清歌姐了。」
林妙妙得了勝利,笑得很是得意。
林清歌沒心情看他們表演母慈子孝,轉身回了家。
回到家已經晚上九點,屋子漆黑空蕩。
像一只張大的巨口,撲面而來的窒息。
林清歌深呼吸一口氣,開燈進了房間,快了,只要通知書一到,她就能離開了。
她的證件都已經放到了廣播站宿舍,想著,她拎出行李箱,把一些用的上的日常衣服塞了幾件進去。
誰知這個時候,顧臨驍卻罕見回來了。
看她往行李箱塞衣服,他臉色立馬變了,如臨大敵上前壓住行李箱:「你收拾行李幹什麽?」
林清歌已經想好了借口,想說這是廣播站的公費出差。
可剛張口,顧臨驍又急急解釋:「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妙妙要我們離婚的事?你相信我,我當時順著她,只是擔心她發病。」
「我愛的是你,明天是林姨的忌日,所以妙妙這幾天心裏難受,我才一直陪著她……」
「不用解釋了。」
林清歌淡淡打斷,認清了自己的地位處境,此刻前所未有平靜。
她擡頭看著顧臨驍:「既然放不開林妙妙,我們找個時間把離婚報告簽了就是。」
這個曾經給她家,被她視為全部依靠的丈夫,她已經不再期待了。
可顧臨驍卻驟然神經緊繃。
他忽得把她抱進懷裏,「你別這麽說,我現在這麽做,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將來。」
「爸媽和妙妙都是你的家人,我們不好和他們鬧得太僵,如果你不安心的話……」
「清歌,我們也要個孩子吧。」
第6章
也要個孩子?
林清歌下意識看著顧臨驍,心裏一瞬漫上諷刺。
上輩子顧臨驍為了讓林妙妙‘病情穩定’,可沒說過跟她要孩子。
現在呢,他是想施舍她一點安慰嗎?
不等她開口拒絕,顧臨驍又道:「我想過,等我們有了孩子,你應該就不會再胡思亂想我和妙妙的關系了。」
看著他眼中的無奈和安撫,林清歌眸光漸暗。
「不用了,我現在只想奮鬥事業,不想被孩子絆住腳步。」
林清歌也根本不願意生。
想到自己將來的孩子會和林妙妙生的那個一起叫顧臨驍「爸爸」,她就覺得一陣惡心。
面對這樣平靜的林清歌,顧臨驍疲憊地捏著眉心:「你這樣,真的讓我覺得很累。」
他實在不明白,好端端的,她怎麽忽然變得聽不進解釋?
林清歌的手微微收緊:「……既然累,為什麽不肯分開?」
顧臨驍喉結捲動,像是敗給她了一樣嘆氣,他上前一步,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清歌,以後別再說這種話。我們怎麽可以分開呢?我們說好要共同進步,互相扶持的。」
「孩子的事,你不願意就不勉強你好不好?」
溫聲哄了她幾句,顧臨驍才脫了外套進衛生間洗漱。
衛生間門的開合聲傳來,林清歌才深吸一口氣。
她甩掉所有情緒,去拿床邊疊好的衣物,卻發現顧臨驍的外套底下,掉了一團紙和一件小衣出來。
林清歌一眼認出那是林妙妙的衣服,紙團上是顧臨驍手寫簽了字的離婚報告。
不用想,她都知道這都是林妙妙的手筆。
明明已經決定放棄這段感情,可看著這些,心口卻還是一陣陣泛疼,像被人用刀捅開。
林清歌深呼吸一口氣,把小衣放回顧臨驍的外套口袋。
隨後拿起離婚報告,在落款處加上了自己的名字,放進自己的行李箱。
入夜。
重生兩個多月,這還是林清歌和顧臨驍兩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她異常煎熬,背對著顧臨驍側身躺著,無聲做著深呼吸放松。
於她而言,這場同眠已經跟了兩輩子,幾十年的光影……
「清歌,讓我抱著你。」
男人的暗啞低沈忽得拉回林清歌的思緒,炙熱的男性軀體靠過來,速度快到林清歌來不及拒絕。
她僵硬繃緊身體,正要推開人,耳畔卻響起男人的低語。
「清歌,這陣子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話落,林清歌忽得有些控制不住淚。
明明上一世麻木了之後,後半輩子,她對著顧臨驍早就哭不出來。
可此刻一句‘對不起’,卻叫她的委屈怎麽也壓抑不住。
她感受到顧臨驍緊貼著她,像是要把她揉進骨子裏。
他這種姿態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只有他曾經出任務差點死去,病好後他沒有安全感,生怕失去她才會這樣抱緊她,貼著她。
林清歌閉眼,硬把眼淚憋了回去,既然這麽怕失去她,又為什麽為了林妙妙叫她受兩輩子委屈?
人做錯了事,終歸要付出代價。
但她強忍住心理的不適,沒有推開顧臨驍。
……
翌日一早,顧臨驍送林清歌去廣播站,路過軍區大院,林清歌停下腳步。
顧臨驍有些疑惑:「清歌,你要做什麽?」
林清歌握著兜裏的離婚申請報告,靜靜看著他,「我有個申請想交給軍區領導。」
顧臨驍莫名有些緊張,道:「什麽申請,能給我看看嗎?」
林清歌正要回答,就見院門口的車停了下來,林父林母帶著林妙妙回來。
見到顧臨驍,林妙妙立刻尖銳催促:「顧大哥,你不是答應要陪我去祭拜我媽的嗎?我們該走了。」
顧臨驍立馬退開,急促叮囑:「等我回來以後,我再陪你去辦事。」
他們一行人,匆匆上車離開。
林清歌目送車開遠,收回了目光。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離婚報告,呢喃:「顧臨驍,我們沒有以後了。」
第7章
林清歌很快交了離婚報告,回廣播站時,恰好被告知國防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她當場就請假去了戶籍派出所,把戶籍調轉到國防大學。
隨後,她又按照通知書的要求,買了3天後上午8點的火車票。
3天後,她將徹底跟林家,跟顧臨驍斷絕關系。
做完這一切,林清歌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就連下班回到那個滿是窒息的家,她都能帶著微笑。
但是她的微笑,在進屋之後很快消失。
大廳內,林家人早就回來了。
林妙妙趴在顧臨驍背上,和他頭靠著頭親昵說笑。
見到林清歌,顧臨驍立刻站起身:「清歌你怎麽自己回來了?我正準備去廣播站接你。」
林清歌笑笑,用最平靜的語調諷刺著:「我5點下班,現在都快8點了。」
顧臨驍一僵,愧疚道:「抱歉,我下次會早一點。」
林清歌敷衍笑笑。
他如今只顧著陪林妙妙打鬧,怎麽可能還能去接她。
但顧臨驍似乎是真的愧疚,送她回房休息,說親自下廚給她做吃的。
林清歌沒有阻止,待在房間裏樂的輕松。
沒過一會兒,門被推開。
是林父站在門口,指間夾著一支大前門香煙。
煙霧繚繞中,他帶著幾分命令說:「你也看到了,妙妙有了臨驍病情才好轉,要不你就主動離婚,把臨驍讓給妙妙吧。」
二手煙把林清歌的眼睛熏紅了,她嘲諷笑了聲:「爸,您還記得我小時候只要一聞到煙味就會大哭嗎?」
林父老臉掛不住,分明是他錯了,可他竟還拔高聲音罵:「你是在指責你的親爸嗎?」
「我告訴你,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爸,就先老老實實跟臨驍分房睡,別讓妙妙受刺激。」
聽著這和上輩子一樣的偏心話,林清歌覺得沒意思極了。
「我不會妨礙你們一家開心,您回去告訴林妙妙,恭喜,很快她就能得償所願的。」
林妙妙想要她的一切,在她離開後,就會全部得到。
林父見她服軟,緩和語氣:「瞧你說的什麽話,什麽‘你們一家’,你不也是林家人?不過你想通就好。」
「你放心,等你和顧臨驍離了婚,我會在單位給你找個更好的,到時候我們一家子和和美美過日子。」
說完,他轉身離開。
林清歌氣笑了。
一家子和和美美?
這話他是怎麽說的出口?
但最終,她也只是壓著怒意笑笑:「行,都聽您的。」
林清歌捏緊兜裏的火車票,這一刻,她無比慶幸,自己重生後參加了高考,給自己博了一條出路。
接下來的2天,林妙妙還是在衛生院調養,只有上午會回家放松心情。
林父林母跟顧臨驍都圍著林妙妙,請假帶著她爬山、遊湖,甚至還去拍了全家福,林清歌被全程忽視。
又是一夜過去。
終於迎來了林清歌離開這天。
上午6點。
林清歌起了個大早,她心情雀躍給自己做了一碗面,臥了兩個雞蛋。
還沒出廚房,門外傳來說話聲。
林妙妙抱著顧臨驍的胳膊,撒嬌道:「顧大哥,早上衛生院就能開放孕前檢查了,我有點害怕……」
孕前檢查,試管?
林清歌頓了頓,推門進客廳。
見到她,顧臨驍和林妙妙立刻停下說話聲。
顧臨驍上前幫她端面條,若無其事道:「清歌,你之前說月底讓妙妙接替你的工作,下午我就送妙妙來廣播站,你看行不行?」
林清歌想起之前自己借口廣播站加班忙,才把林妙妙拖到了現在。
看到林妙妙眼底的迫不及待,她點點頭。
她臉色沒有異樣,顧臨驍也沒多想:「那我等會送你出門上班,晚上一起回來,爸媽說要為妙妙的新工作好好慶祝一下。」
林清歌壓下眼底的嘲諷,應了一聲。
到晚上,他們是慶祝還是生氣都跟她沒關系了。
上午8點,她就要坐火車離開京市,前往國防大學,開啟她的新人生。
顧臨驍看時間不早了,匆匆關心幾句就回屋洗漱。
林清歌坐下吃面條,下一瞬,林妙妙壓低聲音的得意就傳來:「林清歌,你知道嗎?我今天跟顧大哥做試管。」
「馬上,我就會懷上他的孩子了。」
第8章
「林清歌,你看,你的父母,丈夫,全站在我這邊。生了孩子後,我和顧大哥是孩子的爸媽,而你大概從照顧我的保姆變成照顧我和孩子的保姆。」
「你就算結婚又怎麽樣?你將來只會一個人孤獨終老,活成個笑話!」
「我如果是你,真是沒臉活下去了。」
一字一句,林妙妙惡毒詛咒出林清歌上輩子的寫照。
林清歌咽下最後一口面,抽紙擦了擦嘴,才站起來看向林妙妙。
「我不會做你們的保姆,更不會孤獨到老。」
因為這輩子,她早就不再渴求變質的親情,也不再把顧臨驍當做唯一的救贖。
等她踏上離開京市的火車,她會有一個新的人生。
她這一生不會為了討好誰蹉跎,她會為自己而活。
林妙妙以為林清歌還在嘴硬,笑得更歡:「那你等著瞧吧。」
等顧臨驍送林清歌出門的時候,林父林母也跟了出來。
顧臨驍溫聲解釋:「清歌,我先送你去廣播站,爸媽還要陪妙妙去衛生院復查,你就和爸媽在後座擠一擠。」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坐在副駕駛的林妙妙笑了一聲:「我們是去衛生所婦產科哦。」
林清歌聽出她在炫耀,垂下了眼懶得搭理。
顧臨驍卻以為她在傷心,又解釋了句:「妙妙有了孩子,心裏會開心,就不會發病了,你體諒一下,好不好?」
林清歌「嗯」了一聲,說道:「我都理解的。」
她自顧自走向後座,隨後閉目養神。
本來兩個的後座,坐進了三個人,實在擠得不舒服。
所以,顧臨驍把一顆心分給兩個人,憑什麽要她體諒呢?6
吉普車朝前開,路過早餐街,上班的工人們買好豆漿油條奔去工廠,四處的叫賣聲熱鬧極了。
林妙妙被林父林母哄著多吃一個包子,像是刻意要刺激林清歌,大聲道:「顧大哥,你說我們會組成幸福的一家嗎?」
話音落下,林清歌忽然笑了笑。
她一笑,顧臨驍的目光立刻從後視鏡看過來:「清歌,你在笑什麽?」
林清歌臉色帶著笑,眼底卻滿是嘲諷:「看大家都開心,我也覺得高興,今天日子好,大家都會心想事成的。」
林母完全聽不出來不對,還滿意道:「清歌,你能這麽想就對了,好好聽話不鬧事,家裏才會越來越和睦。」
林清歌點頭:「對,媽您說的都對。」
她這樣順從,林父林母都很滿意,只有顧臨驍忽然感到一陣心慌。
他想張口說些什麽,卻被林妙妙纏著問起身體檢查流程,不得空閑。
林清歌一直沒有插話,只是淡淡地笑著。
上輩子記憶裏那些心痛的瞬間,此刻卻再也興不起波瀾。
終歸,她以後和林家,和顧臨驍再也不會有所交集了。
無所在意,所以無所牽掛。
等車開到廣播站前的路口,顧臨驍跟著林清歌下車。
「清歌,」顧臨驍抱住她一下,小聲道,「你給妙妙讓工作的事,我知道你不太舒服,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讓你退讓,你別不開心。」
林清歌怔了怔,嘴角的笑一直還掛著:「我沒有不開心。」
‘最後一次退讓’這種話,她上輩子聽了太多次了。
他們的話,她現在一個字都不會信。
摸著懷裏的火車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顧臨驍還要張口,林母催促:「臨驍,該走了,衛生院的預約時間快到了。」
顧臨驍立刻應聲,匆匆叮囑林清歌好好照顧自己,轉身離開。
林清歌看著他穿著板正軍服的背影,在矮墻的對比下十分高大。
不遠處等待的林父林母滿眼林妙妙,都沒往這邊看她一眼。
吉普車再次啟動時,林清歌喊住了顧臨驍。
「顧臨驍,爸,媽。」
林清歌喊著他們,挨個看過去,在林父林母不耐的眼神下,她最後道:「再見。」
以後再也不見。
她再也不會成為他們一家幸福的阻礙了。
「知道了。」
林母應了一聲,再次催促離開,似乎一秒鐘都不想耽擱。
看著吉普車遠去的車尾,巷口空蕩下來,林清歌也轉身回了廣播站宿舍,拿走前些天帶來這裏的行李箱。
最後檢查一遍,車票,身份證,大學錄取通知書,都齊全了。
上午7點50,火車準時驗票。
林清歌帶著行李踏上火車。
上午8點整。
「嗚嗚嗚——」
火車發出長鳴,它載著林清歌,決絕地離開了京市。
第9章
衛生院。
護士告訴林家人胚胎發育需要時間,暫時不能植入林妙妙體內。
讓他們3天後再來。
等出了衛生院已經到正午。
林妙妙提議道:「我們先回家休息一下,等晚上再慶祝,顧大哥就要有後了,大院裏的鄰居我們都請過來一起吃一頓怎麽樣?顧大哥,顧大哥?」
顧臨驍有些走神,上午的事太忙,他到現在才有空回想清晨臨別時清歌的神色。
他們離開的時候,清歌的態度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樣。
清歌從來都是溫柔倔強的性子,因為總覺得家裏偏心妙妙,臉上常憂郁不安。
可是今早,清歌卻一直在笑,好像放下了什麽重擔一樣。
顧臨驍莫名的心慌。
林妙妙叫了他好幾聲,才終於把他叫醒:「顧大哥,我們先回家怎麽樣?」
顧臨驍看了看天色,說:「我想先去接清歌。」
這些天是他忽視了她,忘了清歌是敏感缺愛的性子,她一直很在意自己對她的關心和愛意。7
妙妙這些天病情穩定了,他也該好好哄哄妻子了。
林妙妙聽了,臉立刻垮下來:「清歌姐還沒下班呢,我們先回家不好嗎?」
見顧臨驍還猶豫,她又勸:「說好下午去交接工作的,現在清歌姐還沒做好準備吧?」
林父林母也跟著打圓場。
「是啊,今天清歌這麽懂事,等晚上我們好好哄哄她就是了,只要多說幾句好話,清歌有什麽不能諒解的。」
說著,林父林母推著顧臨驍一路回家。
林妙妙還生著病,林父林母讓她在房間休息,他們和顧臨驍去買菜買肉。
大中午的,供銷社沒什麽人,林父林母找到認識的售貨員,招呼道:「小王,幫我們稱十斤肉。」
小王正昏昏欲睡,被喊醒之後有些不耐。
一見林父林母才高興道:「林工,真是少見你來買菜啊。」
她手腳麻利地切了肉過稱,一邊隨口道:「你們家清歌呢?之前她都在我這兒定肉的,這半個月都沒來了,是不是找那些便宜小攤販去了?」
「哎喲你別說,那些小生意不知道肉行不行,你們可別吃壞了肚子。」
林父和林母尷尬。
他們這些天都沒在家吃飯,根本不知道林清歌在哪裏買肉。
林母有些煩躁,罵道:「這死丫頭,我們不在家她就偷懶。」
小王還在念叨:「半個月前她還來這兒買了一個玫瑰蛋糕,要說你們家就是疼女兒,生日的時候一個兩個都給買那麽貴的蛋糕慶祝。」
林母聽得一楞。
反應過來後大叫道:「她哪兒來的錢?!」
「是不是偷家裏的錢過來買的?我就知道這死丫頭沒幹過一件好事,凈在外面給我丟人!那麽貴的蛋糕是她能吃的嗎?妙妙都沒她奢侈享受!」
林母大罵林清歌,幾乎是被氣得失了理智,惡毒的話不分場合就來。
顧臨驍本該阻止,卻又想到清歌確實不該有那麽多錢,一時躊躇。
他回憶起這些天的種種,總覺得哪裏不對。
這時旁邊買菜的小幹事突然插嘴:「你說的是廣播站的林同誌?她把工作賣給我了,當然有錢買蛋糕了,那可是足足300塊!」
顧臨驍和林父林母都是一頓。
「你說什麽?」
第10章
林父林母跟顧臨驍的視線都轉向那小幹事。
林母率先發問:「你說的是林清歌?她為什麽賣掉工作?」
沒等人回答,她大罵道:「林清歌這是什麽意思?這麽大人了還嫉妒妙妙嗎?我們妙妙要她的工作她就這麽不情願,寧願賣了也不給妙妙?」
小幹事撇嘴:「什麽嫉妒,人家林同誌高考考上了大學,將來是高知分子,還能找不到工作?」
「什麽?」
林父林母異口同聲,不可置信。
林清歌參加高考考上了大學?什麽時候的事?
顧臨驍則是腦袋嗡地一聲。
高考,大學,意識到林清歌跟這兩個詞語掛鉤時,他忍不住渾身一顫,好像自己即將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他抓住那小幹事的手,急促問道:「你知道她什麽時候高考的,她誌願是填的京市嗎?」
小幹事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對方還奇怪地看著顧臨驍:「顧團長,林同誌可是你的妻子,聽說你天天來接她下班,感情這麽好,這種事你怎麽問我?你難道不知道?」
顧臨驍啞口無言。
這半個月林妙妙一直情緒不穩定,時不時會想不開自殘甚至割腕,他和林父林母一直陪在身邊,根本不敢離開半步。
林清歌的事,他們就都忽視了。3
只是半個月而已,顧臨驍每天都會回家,林清歌也一如既往地等在家裏,沒有半點不尋常。
以往他們也是這樣做的,清歌也從沒表現出不滿。
所以他們都以為,清歌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等他們忙完回家,她噓寒問暖做好吃的給他們補身體。
尤其是林父林母,林清歌學了一手熬補湯的手藝,每個星期都會做給他們吃的。
仔細一想,好像這半個月她都沒有再做這些。
顧臨驍發楞,林父林母卻下意識惱羞成怒。
「反了她了,這麽大的事不告訴我們!」
林母一邊喃喃罵著,一邊往家裏趕,想找林清歌問清楚。
林父跟顧臨驍趕忙跟上。
誰知道還沒到家門口,路過軍區大院時,顧臨驍被叫住。
「顧臨驍,關於你跟林同誌離婚的事,我得好好給你做點思想工作。」
「聽說你最近跟你姨妹不清不楚的?你這是敗壞部隊作風!」
顧臨驍的腳步頓住。
「離婚?」什麽離婚?
林清歌和他離婚?
顧臨驍下意識嚴正臉色:「您可別亂說,林同誌是我的妻子,怎麽會跟我離婚?」
領導驚訝地看著他,翻翻手裏的檔案。
「你不是已經簽字申請離婚了?」
轟然一聲,顧臨驍的腦海一片空白。
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領導手上那張已經被揉亂褶皺的離婚報告。
這是林妙妙發病時,他為了哄林妙妙寫的。
他以為東西被自己藏得很好,清歌根本不知道的……
領導還在數落:「林同誌轉檔案時是根本不想再回來了,可見被你傷透了心。」
「就算這樣,她都沒說你一句壞話,你說你幹的都是什麽混賬事?」
「給你解職三個月,你好好給我上上思想教育課!」
領導說完,怒意沖沖地離開。
顧臨驍站在原地,已經渾身冰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第11章
「臨驍,領導說的都是真的?」
顧臨驍是被林母叫醒的,中年婦女結結巴巴,問道。
「清歌為什麽轉檔案,為什麽不肯回來了?我可是她媽,她不要孝順我這個媽了嗎?」
林父也是被震驚到呆傻。
顧臨驍回神,勉強道:「清歌不會的,她舍不得我們的,可能就是說氣話。」
想起現在還沒到大學開學的時間,他重新有了力氣。
「是我們太忽視清歌了,等回家找清歌道歉,讓她消氣就沒事了。」
他說著,立刻往家裏跑。
林父林母對視一眼,雖然還是覺得林清歌在用這個威脅他們,卻還是理虧。
「等回去給清歌做點她愛吃的,韭黃炒蛋什麽的。」林父說。
林母點頭:「對,對。」
三人回到林家,剛剛走到門口,都躊躇了一下。
調整完愧疚的表情,顧臨驍剛想推門,卻聽裏面林妙妙在打電話。0
「我警告你,我推林清歌跟我媽落水,導致我媽淹死這件事,等這筆錢寄過去你就爛在肚子裏,誰也不能說!」
「林清歌福大命大沒死成,我在林家還不是唯一的女兒,等我裝抑郁癥把她逼死了,才能把另一半錢弄到手,到時候我再聯系你給錢。」
一句一句,像是雷霆一般炸響在耳畔。
林母的雙眸睜大,指著門裏,又看向身後的林父和顧臨驍,嘴巴張合,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顧臨驍卻是徹底呆住。
林清歌往日沈悶和絕望的神情浮現在腦海。
心口像是被烈火灼燒一般,燙得人渾身震顫。
林妙妙還在囂張冷漠地警告電話那頭的人:「嘴巴閉緊點,我要是倒了,你就半毛錢都拿不到知道嗎?掛了。」
砰一聲響,話筒被放回座機。
林妙妙開啟門,正想去樓底等顧臨驍,順便裝可憐磨他晚上陪自己,卻對上站在門口的三個人。
「啊!」林妙妙下意識尖叫一聲。
臉上的笑容扭曲一瞬,林妙妙反應過來忙扯起一抹笑:「顧大哥,姨父姨媽,你們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想到剛剛自己打的那通電話,林妙妙有些試探地問:「你們是剛剛回來嗎?」
林母死死地盯著林妙妙不說話,顧臨驍已經臉色繃緊,說不出的陰沈。
他盯著林妙妙的神情,渾身的肅殺氣勢,像是面對戰場上的敵人。
林妙妙故作鎮定:「顧大哥,怎麽了?」
話音剛落,就被林母推了一把:「你剛剛是什麽意思,你說是你推清歌落水的,你還害了你媽?」
林妙妙臉色一白,這才意識到剛剛的話被三人全部聽到了,慌亂地解釋:「不是的,我沒有那麽幹,剛才我是和老家的朋友開個玩笑,他是話劇團的,我和他演戲……」
話沒說完,便被顧臨驍打斷:「你還想逼死清歌?」
男人臉上的神色此刻林妙妙被震住了,結結巴巴道:「我我可以解釋……」
林妙妙一下子被揭露了所有幹過的壞事,心裏慌得厲害,下意識想裝暈。
她誰料剛後退一步,被林母猛然抓住手腕,指甲掐進肉裏,疼痛難忍。
顧臨驍站在門口,冷冷道:「裝抑郁癥,害清歌,害你媽,一樁樁一件件,你慢慢解釋。」
第12章
林家的動靜把左鄰右舍都驚動了。
以往林母總是怕林妙妙會被周圍鄰居當做談資,從來不讓人靠近林妙妙。
可是這回,林家門前圍了一圈人,林母卻半點沒有遮掩的意思。
林妙妙被所有人盯著,哭著裝可憐:「不是的,姨媽,你弄疼我了,我好疼,我身上好難受……」
以往會因為她一點哭訴就心軟的林父林母都無動於衷。
林母去她的臥室,找到了寄錢的信封。
信上是林妙妙的字跡,威脅對方保守秘密,而地址正是給林家老家那邊一個鄰居的。
林母頓時崩潰了。
「林妙妙!因為你抑郁癥,又是我妹妹唯一的孩子,我什麽都遷就你,結果你就是害死你媽的罪魁禍首?」
「你不僅惡毒裝病,現在還想害我的女兒,我林家哪裏對不起你?」
林妙妙還在否認:「不,不是我,我真的沒有……」
她看見林母翻出一個記事本,幾乎是立刻停下,猛然撲過去。
「不要看,不要,那不是我的東西!」
然而她沒能阻止,林父一把揪住了她,技術工的力氣又大又精準。
顧臨驍也上前一步,幫林母接住了被嚇掉下的記事本。2
見林妙妙惶恐至極,他頓了頓,翻開了記事本。
是林妙妙的日記——
「今天林清歌帶回來一個男人,說是她的物件,顧大哥真優秀啊,以後就是我的男人了。」
「……林清歌還以為顧大哥會維護她,其實我已經假裝割腕被發現了,顧大哥更可憐我。」
「我根本沒有花粉過敏,但是那又怎麽樣,只要坐實林清歌害我就行了。」
「誰讓林清歌小時候分我大白兔奶糖的,那麽炫富,過得那麽幸福,被人搶走父母也是活該!」
顧臨驍幾乎是每念一句,眸色就更冷一分。
念到最後,已經是雙眼充血,怒火和冷意噴湧而出。
「啪!」
林父上前一個耳光打過去,打得林妙妙哭叫一聲。
「姨父,那是假的,你不要相信……」
她還想打感情牌,但是林父已經指了她半天,最後厥過去了。
「爸!」
「老林!」
顧臨驍和林母趕忙把人扶起來要送衛生院。
林父一下閉過氣去,被扶住又掙紮著說:「不,先把林妙妙送去警局,我們報警!」
他幾乎是用吼地喊了出來:「讓人把林妙妙關起來,看她還做了多少害我女兒的事!」
林母也是哭道:「清歌現在都不在家,是不是被她害了?讓她還我女兒……」
林母的哭聲還沒落,看熱鬧的人說了一句。
「林清歌沒事啊,她不是考上外地大學,離開了麽?今早的火車。」
林母哭聲一滯,顧臨驍更是猛然轉頭看過去。
那鄰居嘖嘖:「人前幾天就把行李都搬走了,你們作為她的家人,真就完全不知道?」
整個林家安靜得可怕,似乎沒人能理解這話是什麽意思。
半晌,顧臨驍幾乎是踉蹌著撐在墻邊,才沒有跌到地上去。
他勉強爬到了他跟林清歌的房間,開啟門。
整個屋子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清歌……」顧臨驍喃喃念著,不知道是驚詫,懊悔還是更多。
至於林父林母,已經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