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夫君已經三天沒打我了,三天了!
我夫君是當朝太子沈祐,人狠話不多那類別。
偏偏攤上了我哥這個話癆。
說起他倆的故事,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至於我,就是個掩人耳目的角色。等太子繼承大統,估計他倆這事,也兜不住了。
我逮住大喜問沈祐的去處,他一臉惶恐,「太子妃您皮又癢了?」
這大喜,說什麽呢。
當年聖旨下來的時候,那上面可明明白白地寫著,我蕭唐唐,蕙心蘭質、溫柔賢淑。這樣完美的我,怎麽可能被太子毆打呢?
我頗為不耐煩,「你就說吧,沈祐往哪兒去了?」
「書房……」
我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沈祐這廝,今兒個怎麽耐得住性子待在宮裏?
哦,原來是蕭逢堂進宮了。
他倆打得正起勁,刀光劍影、你來我往中,蕭逢堂的上衣也不見了蹤影。
此時烈日炎炎,二人大汗淋漓、一人衣不蔽體,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只可惜……我微微嘆口氣,目光落在裹得嚴嚴實實的沈祐身上,這些日子以來,我也沒見過他的胴體。
蕭逢堂看上的人,怎麽說也該不錯才是。
呸呸呸,兄長妻不可欺!蕭唐唐你想什麽呢!
正當我唾棄自己的時候,沈祐發現了我的存在。
「過來。」他臉不紅氣不喘朝我招手。
這動作看來,像我娘家的肖總管招呼著府裏的大黑狗。
蕭逢堂見我來,面上表情似笑非笑。
我撇撇嘴,沒動。
沈祐低頭擦拭著手中長劍,淡聲道,「我剛看了選單,上頭有一道板栗燒雞瞧著不怎麽樣。」
哦對,我幹什麽來了,就是來問選單的!
眾所周知,沈祐對膳食極為講究,東宮裏頭有個小廚房,每日的選單都要給他過目。
偏偏我的嘴又不爭氣,他這番行為,等於抓住了我的命門。
板栗那麽香甜,怎麽可以說它不好!
我極不情願地挪了挪步子。
蕭逢堂見我吃癟,笑得更開心了。
我朝他做了個鬼臉。
沈祐見狀,扭頭看了他一眼。蕭逢堂挑眉,笑著穿上了衣服。
哎呀,我又不是外人,多看幾眼也不會掉塊肉。
這樣說起來,沈祐的醋勁委實大了些。
蕭逢堂宮外那些鶯鶯燕燕能活到現在,還真是個奇跡。
也不能這麽說,或許她們,也是蕭逢堂掩人耳目的手段呢?
我走近了些,沈祐的目光掃過我垂在身側的左手,照例問,「今日的琴練了?」
我十分誠實地搖了搖頭,「沒。」
他又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我十分誠實地點了點頭,「嗯。」
沈祐面色不善,蕭逢堂罵我缺心眼,腳底一抹油,溜了。
2
我和沈祐這門親事吧,堪稱封建婚姻的典範。
我倆在成親之前,甚至沒正經見過面。
那日我剛從外頭鬼混回來,府裏喜氣洋洋,就我不明所以。
蕭逢堂抓住我的肩膀,喜上眉梢,「唐唐,哥總算把你嫁出去了!」
那時我真不知道蕭逢堂性子如此隱忍,明明心痛得要命,卻還笑著祝福我。
我娘告訴我,我和太子自小兩情相悅,皇後和她一商量,給我倆定了一樁娃娃親。如今我及笄,太子及冠,正是成親的好時候。
我頗為惆悵,「娘,兩情相悅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我娘乜斜著眼,怒嗔道:「你這孩子,當年你老跟著太子屁股後面跑你不記得了?那時候可是你整天喊著要給太子當新娘子的……」我娘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最後才驚訝地張著嘴,「哦,我忘了。唐唐你摔壞了腦子,對這些事沒了印象。」
「是生大病。」我糾正道。
因為這場大病,我被送往東郊山靜養,長到及笄之年才歸京。
我娘點頭應和,面上頗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之色。
我還是惆悵。
蕭逢堂看熱鬧不嫌事大,「太子我熟,他文武雙全,英俊瀟灑,你嫁過去,總不會虧。」
嘖,跟蕭逢堂臭味相投的人,能好到哪裏去?
可我爹也說他好。
我爹這人,看人的眼光極其毒辣。更何況,人家皇帝都下聖旨了,我總不能把自己的腦袋當球踢吧……
偏偏太子那貨還出差了,跑到沙城鎮壓叛軍,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京都的人皆盼望著這場聲勢浩大的婚禮。而我百無聊賴,越發覺得這是場賭博。
沈祐回京時,正是我倆大婚前的前一天。
按照大浮的習俗,待婚男女在婚前三天不能見面。
我十分惆悵,有這習俗在,我這姑娘家家的,總不能大張旗鼓上門去找他吧?
於是我偷偷摸摸地去了東宮。
這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
我滴個親娘誒!太子和我哥蕭逢堂,竟然是斷袖!
那時我正趴在屋頂上,借著縫隙往裏頭望。
書房裏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蕭逢堂,還有一個,想必就是明兒個要和我大婚的太子了。
太子這樣對著蕭逢堂喊:「堂堂。」
嘖,這稱呼,有點東西。
我爹姓蕭,我娘姓唐,所以我和蕭逢堂的名字裏頭,全是他倆。
這太子的聲音不錯,低沈悅耳,我很滿意。
「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屋內靜悄悄的,他正等待著他的回答。
突然,蕭逢堂爆發出一陣大笑。
笑聲裏帶著得意,還有些……蒼涼?
對,就是蒼涼。
笑中帶淚,說的就是蕭逢堂。
我萬分惆悵,雖然蕭逢堂人欠嘴賤,和我一向不對付,但他好歹也是我哥。
我稀裏糊塗地就當了第三者,啊這……
「誰?!」一聲低喝,屋內人也有了動作。
該死,我太過驚駭,一時之間忘了穩住氣息,竟然被太子發現了。
這種尷尬的場景被我撞見,明天還成個屁的親。
我提氣就走,身後人窮追不舍。
呵,本人不才,在東郊山的那些日子,上至師兄弟姐妹,下至飛禽走獸,一個個都挑戰了個遍。
一個養尊處優的太子,還不至於撼動我東郊山跑神的名號。
大婚前一晚,我翻來覆去,既興奮又悲傷。
早就聽聞蕭逢堂和太子情比金堅,啊不是,是情同手足,一時磕到真的了,還有些驚喜。
畢竟我也是奔赴在吃瓜第一線的人了。
但是吧,吃瓜吃到自己家,這心裏,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大浮禮法嚴明,還真沒人敢大張旗鼓地說自己是斷袖。
他倆藏著掖著這麽久,大概也沒想到,竟然會被我發現吧。
3
我和沈祐正式見面是在成親那晚。
外頭熱鬧非凡,我坐在偌大的寢宮中,聽到腳步聲漸近。
門開了。
畢竟是頭一回成親,我手心發汗,有些緊張。
無妨,多來幾回就不怕了。
他許久都沒有動作。
嘖,這太子辦事,怎麽磨磨唧唧的?
我自己掀了蓋頭。
沈祐拿著喜秤楞在原地,想必也沒想到我竟如此直接吧。
他委實生得好。
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一身紅色的喜服,襯得他越發面如冠玉。
難怪資深顏狗蕭逢堂會喜歡他。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我倆幹脆當個表面夫妻,等以後有機會了,再談和離的事情。」
我一口氣說完了這句話。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
畢竟眼前這位是太子,我總不能直接威脅他,告訴他我知道了他和蕭逢堂的小秘密吧。
沈祐許久都沒說話,我低頭扒拉著手指,開始懷疑當朝太子或許是個聾子。
半晌,「好。」聲音平淡,不見喜怒。
他背著燭光,一時之間,我有些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他又說,「我去書房,你先歇著吧。」
當朝太子,夙夜不寐,勤政愛民,果真是個好苗子!
自那夜攤牌後,我和沈祐連著幾天都沒見上面,一點兒也不像新婚夫妻。
我樂得清閑。
我早就看開了,他和蕭逢堂兩情相悅,我總不能棒打鴛鴦吧?
氣歸氣,可這事是皇帝下的聖旨,我們仨都沒辦法。
能怎麽辦,耗著唄,裝不知道唄。
更何況我也不是什麽胡攪蠻纏的人,大不了等以後沈祐當上皇帝了,給我金銀珠寶,放我闖蕩江湖。
而且,這太子妃也沒我想象中那麽難當。
我看著鳳儀宮裏頭烏泱泱的一圈妃子,蕭逢堂果真說得沒錯,宮裏全是美人。
這些花兒美則美矣,但是這會兒全都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有些不太自在。
還好太後她老人家去山上禮佛了,人不在,不然我直接自閉。
上一屆笑到最後的宮鬥冠軍,怎麽可能好對付呢?
主位上的女人是我婆婆,氣質淡雅,眉眼與沈祐很是相似。
我將手裏的大袋子遞給她,她笑得合不攏嘴,「來都來了,還帶什麽東西?」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這裏面也沒什麽,就是我從東郊山上帶來的土特產。」
聽見我這話,花兒們的表情都有些怪異,只有我婆婆依舊笑臉如初,「唐唐,來,看看喜不喜歡這個。」
她將看上去就很貴氣的玉鐲子塞到我手裏。
這樣一比,我那些土特產,的確有些寒磣了。
我連忙擺手推辭,「娘娘,這使不得使不得。」
我婆婆嗔道:「怎麽還不改口,該喊母後了。」
得,虧我如臨大敵,連夜研讀【對付強勢婆婆的三十六計】【千萬別做軟弱兒媳】這兩本書,結果連婆媳大戰的影兒都沒看到。
後宮裏最大的主兒都表態了,其他妃嬪都趕著送我見面禮。
小翠的嘴差點咧到耳後根。這小妮子,又不是給她的,她這麽高興幹什麽?
照這趨勢下去,就算沈祐以後翻臉不認人,我也能揣著這堆金銀珠寶開開心心地過下半輩子。
真好。
我收了禮,乖乖地坐在離皇後最近的位置上。
「貪財,俗氣。」
有人在我身旁冷冷開口,我很確信,這四個字,說的就是我本人。
我扭頭,小美人穿著一身藕荷色宮裝,面容清麗,神色淡淡。
好一朵漂亮的高嶺之花!
只是……這皇帝怎麽回事!這麽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我對美人毫無抵抗力,「不知這位娘娘怎麽稱呼?」
小美人眉頭緊蹙,輕喝道:「老娘是你六公主!」
我次元壁破了。
本以為是朵高嶺之花,哪裏曉得竟是朵食人花呢……
我那正炫耀著蔻丹的婆婆往這看了一眼,小美人身後的老嬤嬤悄聲道:「公主,慎言。」
聞言,小美人親昵地拉起我的手,變臉的速度堪比國粹,「嫂嫂好,我是粒粒。」
我冷淡地抽回了手,「你好,辛苦。」
小美人一時無言。
不會吧不會吧,粒粒皆辛苦這句話她都沒聽過?
4
後媽茶話會圓滿結束。
我婆婆一臉神秘地留我下來說幾句貼己話。
她往我頭上插著瑪瑙簪子,「今兒個身子怎麽樣?想不想吐?難不難受?」
「母後,您想得是不是太早了些?」
開火箭也沒這麽快的啊……更何況我和沈祐還啥都沒幹,連小手都沒拉過。
瞧她想要孫子的這勁兒,如果她知道這倆的關系,蕭逢堂肯定直接人沒。
畢竟他倆沒法造人。
婆婆捂嘴一笑,「祐兒性子急,你多擔待些。」
我怎麽感覺您更急的樣子?
尬聊了沒幾句,宮人就通報太子來了。
沈祐偏愛深色的衣服,長身玉立,站在寢殿中很是紮眼。
他看見我,目光落在我那滿頭珠翠上。
我瞪他一眼,目露兇光,怎麽滴,你想要?
沈祐十分自然地牽住我的手,淡聲道:「給母後請安。」
嘖,不愧是太子,演戲天分極高,把他娘唬得一楞一楞的,什麽也沒問,就一臉甜蜜地放我們走了。
離開寢宮前,我聽到她對身後的嬤嬤道:「現在的小年輕啊,出門可講究了,顏色都選一樣的,看著就是一對兒!」
不是啊婆婆,不是穿上情侶裝就可以裝情侶的!
身邊似乎傳來一聲低笑,我看了眼沈祐,他面色如常,步履從容,還反過來問我,「怎麽了,太子妃?」
你別以為我沒聽到你在偷偷笑我!誰知道你今天也穿這個顏色的衣服啊!
我倆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時無言。
沈祐率先打破了這該死的尷尬,「小六就是只紙老虎,心眼不壞,可以深交。」
沈辛苦美則美矣,但是太兇,我怕我架不住。
「小六最看不慣蕭逢堂,你若是想與她交好,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起罵蕭逢堂。」
嘖,英雄所見略同,蕭逢堂那人,為人浮誇,心眼又小,根本就不討人喜歡。
沈祐看著也是個眼睛不瞎心不盲的,怎麽就看上了蕭逢堂這個不靠譜的貨?
或許喜歡這種東西,真的沒有緣由吧。
再過半個月就是太後壽辰了,我吧,本沒把這當成一回事,直到沈祐在百忙之中抽空找了我。
「太後壽辰,你想如何祝壽?」
我楞了楞,一時不知道他在說啥。
葡萄汁水從指縫間落下,滴在了地毯上。
沈祐皺了皺眉。
聽蕭逢堂說他有潔癖,估計這會兒對我更加不喜了。
「跳舞?彈琴?徒歌?」
他每說兩個字,我便搖兩下頭。
我蕭唐唐,琴棋書畫,樣樣不通。
沈祐或許覺得有些棘手,又試探著問,「再不濟,也能……吟詩吧?」
娘的,這又不是學堂的文藝匯演,怎麽過個壽辰還要表演節目?
「我不會。」
我攤牌了。
他深吸一口氣,「太子妃,你代表的是東宮。」
懂了,我不配。
「我們現在和離還來得及嗎?」
我瞧見沈祐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他一定想揍我。
「我學,我學還不成嗎!」
我剛說完這句話,沈祐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甚至找了個地方坐下。
這架勢,不像會輕易放過我的樣子。
「想好學什麽了嗎?」
這口氣,像極了東郊山上的夫子。我已經開始害怕了。
「嗯……」我裝模做樣地沈吟一番。
唱歌吧,這肯定不行,只要我一開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跳舞吧,我是個硬骨頭,扭不動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吟詩吧,太刻意了,如果太後一時興起問我問題,我肯定一個都答不上來,我蕭唐唐丟不起這個人。
沈祐抿了口茶,慢悠悠道:「彈琴吧,太後喜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還指望著沈祐日後給我金銀珠寶、良田萬頃呢。
「好,什麽時候開始學?」
「現在,我來教你。」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
好家夥,您堂堂太子,這麽閑嗎?
我含淚點頭,眼睜睜看著大喜哼哧哼哧地搬來了一把古琴。
動作迅速,就像……早就準備好了似的。
我暗戳戳地瞪了一眼沈祐,敢情他就是來告知我一聲,其實早就挖了坑等著我往裏頭跳!
這玩意兒,怎麽可能學得會啊!
5
沈祐說到做到。
連著七日,一下朝就來督促我彈琴。
「今日若是彈得好,讓小廚房給你做馬鈴薯燒雞。」
我望著他手裏的樹枝,狠狠地點了頭。
許是琴聲太嘲哳,沈祐撩袍坐在了我的身旁。
我們靠得很近,他身上有股子淡淡的木香,很好聞。
「姿勢不對。」他扳著我的手指。
我莫名有些緊張,一時不察,彈出來的琴聲十分刺耳。
沈祐撿起了丟在一旁的樹枝。
娘的,我更緊張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再來教教我!我一定好好學!」
我東郊山戰神,竟然怕這個小小的太子!
他沈臉的時候真的好恐怖嗚嗚嗚,娘親救我!
蕭逢堂到底跑哪裏去了!他心上人欺負我他到底管不管了!
蕭逢堂管不了。
「他倆真吵架了?」
小翠點頭,眉飛色舞,「我聽見宮裏有人偷偷摸摸說了的,前幾天太子和少爺政見不合,在朝堂上吵得可兇了!」
難怪沈祐要霍霍我。
敢情他是把對蕭逢堂的怨氣都撒在了我身上。
我立馬讓小翠拿來筆墨,給蕭逢堂修書一封,大意就是「你自己得罪的人你自己哄,別拉上我。」
蕭逢堂的書信來得也快,就一句話,「你在教我做事?」
很好,我硬了,拳頭硬了。
我今天非得讓他知道什麽叫規矩,什麽叫體統!
可惜我出不了宮。
沈祐又忙於朝政,整天不著家,一連幾天都沒來找我練琴,我太心虛了,這才上書房找他。
結果!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逢堂和沈祐二人重歸舊好,看著他倆談笑風生,看著他倆脫了衣服練劍。
而我,夢裏都是嘔啞嘲哳的琴聲!
蕭逢堂委實陰毒,我這是在替他坐牢啊!
正當我準備偷偷溜出宮的時候,皇後的貼身嬤嬤給我送來了一個好東西。
一塊能隨意進出宮闕的令牌。
她可真是我親婆婆啊!!!
關系戶就是好。我美滋滋。
婆婆一番好意,我能怎麽辦呢,當然是出宮玩啊!
我偷偷摸摸翻出了壓箱底的男裝,再光明正大地出了宮門。
守宮門的侍衛見了我,問候一句,「蕭大人,這麽晚才出宮啊。」
我點頭,接過令牌,像鳥兒飛向天空一樣跑出皇宮。
「這蕭大人,楞個這麽矮了?」
娘的,你才矮,你全家都矮!你說這麽大聲,是不是怕我聽不到!
我和蕭逢堂是如假包換的龍鳳胎,長相有七八分相似,據說小時候一模一樣,連我爹都分不出來。
或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離開了京都這麽久,漸漸與他有了樣貌上的區別。總的來說,我男裝起來比他還要英俊些。
如果沈祐先見到男裝的我,沒準會更喜歡我呢。
等我下次換上個男裝出現在他面前……
呸呸呸!蕭唐唐,你怎麽能想幹橫刀奪愛這種事情!
我實在沒想到自己一出門就能碰上強搶婦女這種醜惡之事。
吸黑體質,是我無疑。
「丫頭,我真想現在就狠狠地把你給辦了!」
我的蒼天吶!這大漢到底是看了什麽【霸道書生愛上我】的話本子啊!怎麽能說出這麽油膩的話?
良家婦女淡定地道:「你今天吃了幾斤油?」
山上的筍都被她奪完了!
我嘎嘎地笑出了聲。
八只眼睛齊齊地看向我,良家婦女又道:「哪裏來的鴨子?」
可惡!我說嘴怎麽這麽毒,原來是沈辛苦!
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計較。
我中氣十足地大喝道:「你們三個大老爺們,欺負女人算什麽本事!」
沈辛苦雙手環胸,面露不屑、語氣嘲諷,「蕭逢堂,你又玩這個把戲?」
這句話透露出了三個資訊:沈辛苦把我認成了蕭逢堂;他倆真的不對付;「又」這個字最為重要……
我還沒想明白,那三個大漢就圍上來了。
我向沈辛苦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看好了。
一個掃堂腿,便將三個人絆倒在地。
沈辛苦冷哼了一聲。
我收了腿,站穩身體,挺直腰桿,「這三人一身蠻勁,沒有半點內力,在我面前很吃虧。」
好歹我也是練過的人。
「你不是蕭逢堂。」沈辛苦蛾眉微蹙,「你是蕭唐唐。」
我點頭,「然也。」
「小心!」沈辛苦眼睛瞪得渾圓,還有點可愛。
然後一個硬物劈上了我的後腦勺。
我緩緩轉過身,看見那位油膩大漢手中拿著磚頭,一臉得意。
呸!中年人不講武德。
在倒下前,我深深地明白了一個道理:裝逼遭磚劈。
6
腦殼疼。
我的頭上綁了厚厚的紗布。
看上去不太聰明的亞子。
沈祐端著米粥從門外走進來,「醒了?」
「我怎麽在這裏?」
「你應該慶幸還在這裏。」沈祐白我一眼,又問:「怎麽不帶人出宮?」
「……忘了。」
我總不能告訴他我準備裝成蕭逢堂去逛青樓,所以才支開其他人的吧?
我扯開話題,「沈粒粒呢?」
「在佛堂跪著,她偷溜出宮,連帶著你也遭罪……」
「是我自己掉以輕心,關她什麽事?我要去看她。」
沈辛苦雖然嘴毒,但我被人偷襲時,她眼裏的慌亂與急切比珍珠還真。
更何況我還沒挖到她和蕭逢堂的料呢。
「喝碗粥再去。」
沈祐坐到床邊,舀了一勺白粥放在我嘴邊。
他顯然沒幹過伺候人的活,連吹都沒有吹一口就送過來,這不是擺明要燙死我嗎?!
得,我知道了,他肯定嫌我沒死成,沒能給蕭逢堂騰位置。
沈祐見我沒動,這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將那勺白粥送到嘴邊,輕輕地吹了幾口。
「不燙了,吃吧。」
他低頭的模樣煞是好看,眉眼俱凈。
我的臉不爭氣地紅了,故作不滿道:「就吃這個?」
「太醫說了,這些天飲食得清淡些。」沈祐的聲音輕柔,「乖,等養好傷了我讓小廚房給你做好吃的。」
我瘋狂點頭。
樂得我吸溜了一大口粥,燙得我又全部吐到了碗裏。
沈祐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都是我自己的口水,我又不嫌棄。
我搖頭晃腦,「君子一言。」
沈祐接道:「駟馬難追。」
我開開心心地送走了沈祐,找到了正在佛堂裏……啃雞腿的沈辛苦。
不是,這差別也太大了,明明我才是受傷的那個!
沈辛苦見我來,丟了雞腿,右手往身上一擦,「你醒了?」
嘖,有些女孩子,表面上看著光鮮亮麗,其實背地裏擦手都不用手絹,而是用衣服。
我應了一聲,坐在她身旁的蒲團上,「還有雞腿嗎?」
「沒了。」
我四十五度角仰望佛祖,眼淚卻不爭氣地從嘴角落了下來。
沈辛苦瞥我一眼,「你在幹什麽?」
「把眼淚憋回去,讓它逆流成河。」
「就為了一個雞腿?」
「嗯,雞腿。」
沈辛苦上下打量著我,「不是吧,二皇兄對你這麽苛刻?」
「嗯,苛刻。」我眨巴著眼睛,試圖擠出幾滴眼淚以博同情,「他不讓我吃肉。」
「真可憐。」
我能明顯地感覺到沈辛苦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
看來這一板磚也不是白挨的。
「下回來我宮裏,我那兒有肉。」
我眼睛一亮,頓時覺得頭也不疼了、肩也不酸了,「我想吃紅燒獅子頭、糖醋魚、板栗燒雞……」
「行了行了,別數了,把我給數餓了。」
明明她的嘴巴油光發亮。
這時我終於想起了正事,「你那天晚上,為什麽要說又?」
「我說什麽了?」
「……」
我只記得那個「又」字,一時之間竟然也想不起來她說了句什麽話。
「行了,不逗你了。」
沈辛苦撲哧一笑,連眉梢都染上了暖意,原來她是一朵漂亮的太陽花。
「在很久很久以前,蕭逢堂買通他人,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
我忿忿,「呸!這個蕭逢堂太虛偽了!」
沈辛苦也跟著我呸了一口,在這一夜,我們因為厭惡同一個男人而有了共同話題。
在惹人厭這方面,蕭逢堂一直頗有心得。
7
我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
練琴這事,雖遲但到。
沈祐好狠的心,我紗布還沒拆呢,他就抱著琴走來了。
我只恨傷的不是手,是腦袋!
不然就不用彈琴了!
「今兒吐蕃進貢了些果子,你若彈得好,我就讓人端過來。」
沈祐老畫餅大師了。
我不情不願地坐在了古琴前面。
沈祐將曲譜遞給我,道:「對了,那塊令牌暫時放在我這裏。」
「你憑什麽!那是我婆婆給我的!」
我說我的令牌怎麽不見了,還差人去宮外尋,原來是被沈祐這小賊給拿了。
「就憑你一出宮就傷了腦袋。」
我總覺得他在拐著彎兒罵我蠢。
我很憤怒,稀裏糊塗地彈著琴,「錚」地一聲,琴弦斷了。
沈祐的臉黑了。
我的蒼天啊!我的大地啊!我真沒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
當朝太子最喜歡的琴,鐵定不便宜。
他整日往上頭抹油,瞧他那寶貝的勁兒,沒準這還是蕭逢堂給他的定情信物。
我咽了咽口水,頓覺眼前發黑,人生無望,只能弱弱地為自己辯解一句,「是你讓我彈的……」
沈祐看了眼罪魁禍首——我的右手,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手沒事吧?」
我含淚搖頭,愛屋及烏這詞,我懂。
「大喜。」沈祐喊了第一聲。
「大喜。」沈祐喊了第二聲。
「大喜!」沈祐喊了第三聲,站在門口神遊的大喜這才回過神,將耳朵裏的兩團棉花掏出來。
沈祐非但沒呵責他,還低笑了一聲。
我惡狠狠地瞪他一眼,這主仆二人,擺明了就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沈祐道:「去庫房搬琴來。」
大喜心領神會,小跑著離開了。
我泄氣,「過幾天就是太後壽辰了,我根本學不會啊!」
沈祐沒說話,娘的,他是鐵了心讓我去丟這個醜!
我又道:「不彈琴行不行?」
「不彈琴你還會什麽?」
這個問題把我問倒了,我思考一番,試探性地問:「要不我給大家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吧?」
我看著他,故意眨巴著眼。
他不至於伸手打笑臉人吧?
沈祐的表情僵了僵。
「年年都是琴棋書畫,太後沒準也想看點新鮮玩意兒呢?宮裏還沒人表演過胸口碎大石吧?我一出場,沒準太後還覺得我十分特別……」
我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年輕人嘛,就要敢於打破傳統。
「太子妃,請停止你危險的想法。」
我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舞劍吧,逢堂說你學過一些。」
「對哦!」我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會這個。
沈祐頷首,表情有些失落。
怎麽的,看不到我出醜他還不開心?
果然,他和蕭逢堂兩人就是一夥的,夫唱夫隨,凈想著怎麽整我!
呵,本人東郊山一枝梅,行俠仗義,劫富濟貧,怕這?
8
太後回來了。
整個後宮的氣氛有些沈重。
我婆婆整日忙著壽宴的大小事務,那些個總在她眼皮子底下蹦跶的花兒們也安分了許多。
聽說太後她老人家不問後宮之事好多年,連沈祐大婚也沒來瞅一眼。
我有些惆悵地啃著手裏的紅燒肘子。
「你放心,皇祖母一回來就閉關了,不會傳喚我們的。」
自從那次佛堂談心後,沈辛苦成功晉升為我的閨中密友。
我時不時就跑到她宮裏蹭點吃的。
「這才是令我最害怕的地方,人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看現在,敵在暗,我在明,如果我一不小心踩到太後的雷點,還在上頭瘋狂跳舞怎麽辦?」
「你別擔心,皇祖母不會為難你的。」沈辛苦一把拍上我的肩,我十分嫌棄地看了一眼她油膩膩的爪子,她沒在意,繼續道:「更何況還有二皇兄在。」
就是因為沈祐在我才擔心!
「其實吧,我前天不小心把他的寶貝給整壞了……他現在肯定就想著看我笑話……」
「你說的不會是古琴吧……」
我十分艱難地點了點頭。
「啊?」沈辛苦驚訝地張大嘴巴,連肘子掉下來也渾然不覺。「上頭描著花兒的那張?」
我扯出一個苦笑。
「你沒被打一頓還真是奇跡。」
這回輪到沈辛苦望天了。
「我七歲那年,把二皇兄的古琴劃了一道口子,他一個月沒理我。連我生辰那天都沒送禮,還是第二年補上的。」
我驚了,「他這麽記仇?」
「也不是……就是吧,他這人……」
沈辛苦突然一下剎住了車。
「怎麽了,你說啊。」我拿手肘碰了碰她,她不說話,我急了,「女人美不美很重要,行不行更重要!你到底行不行?」
沈辛苦苦著臉,眼神卻有些閃躲,「我忘了我要說什麽了。」
「你有事瞞著我,」我提起裙擺就走人,「姐妹沒得做了。」
「別走!我說!」
沈辛苦提出了最後一個條件,「你到時候可不能告訴二皇兄是我說的。」
我大手一揮,「鐵定不會,咱倆誰跟誰啊!」
「就是吧,二皇兄他有個白月光……」沈辛苦打量著我的臉色,見我神色如常,繼續道:「那張古琴上頭的花,好像就是他的白月光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