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離家出走。
公婆千方百計阻撓我報警尋找，想吊著我。
二十年後，癱瘓的他果然回來，要我伺候他。
我以為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兒女會站在我這邊。
沒想到，他們竟把渣男拉回家讓我伺候。
還口口聲聲說，是因為我脾氣急躁不夠溫柔，才害他們從小失去父愛。
勸我寬宏大度一點。
我身心俱疲，無比失望，沒幾個月就猝死了。
死不瞑目的我重生了。
那年，女兒十八，兒子十五。
慣子如殺子。
他們長歪了，也有我的責任。
教他們重新做人，還來得及吧？
1
二十年前，老公李大壯忽然離家出走。
我托人到處找他都杳無音訊。想報警，公婆卻死活不讓。
那年，女兒八歲，兒子五歲。
看著一雙年幼的兒女，我顧不上哭，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擔。
白天下地幹活，晚上幫人家加工童裝。
就這樣，把兒女撫養成人。
女兒成功考入當地一所師範大學，屬於定向生，畢業就有工作。
兒子學習不好，只勉強考上一所普通高中。
後來，他們一個成了有編制的初中教師，一個進了機械廠當了合約制工人。
我幫他們成了家，又幫女兒一手帶大外孫。
本以為終於完成任務可以安享晚年了，失蹤多年的李大壯卻在這時忽然回來了。
上一世，兒女為了博個好名聲，直接把人給我拉回家。
還聽信婆婆挑唆，說就是因為我脾氣急躁不夠溫柔，他們的渣爹才離家出走的。
我害他們從小失去父愛，但看在我獨自拉扯大他們的面子上，就不跟我計較了。
但照顧他們渣爹的擔子，我必須擔起來。
他們把癱瘓的李大壯扔給我，自己只負責嘴上盡孝。
女兒驕傲地自誇：「媽，知道的人都誇我心胸寬廣有涵養。」
背著他姐，兒子笑成一朵花：「媽，您給我姐帶孩子還不是白幹？哪像現在，您能落個不計前嫌的好名聲，我能落個實惠。」
二十年含辛茹苦成了一場笑話。
積勞成疾的我心情郁悶，沒多久就突發心梗猝死了。
再睜眼，回到了李大壯離家出走的第十個年頭。
2
七月的天氣又悶又熱。
我下地回來，剛進院子，兒子就不滿地道：「媽，都幾點了？還不做飯？餓死了！」
我一屁股坐在樹蔭下的小凳子上，想倒杯水喝。
沒想到，茶壺早空了。
我打發他去給我倒水。
他嘎吱嘎吱啃著蘋果，朝我翻了個白眼：「你自己不會去？」
我險些氣炸了。
就在一個多鐘頭前，我在地裏摘菜熱得中暑暈倒，幸虧旁邊有村民才撿回一條命。
她還勸我不要太慣著孩子，該使喚就得使喚。
上一世，我拎不清，還暗自怪人家多管閑事。
這一世，幾瓢涼水下去，我被她徹底澆醒了。
我正重生在那一刻。
她說的對。
勤快媽必有懶兒女。
我心疼他們姐弟從小沒了父親，把他們伺候得舒舒服服，卻養出兩個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就像現在，兒子好像完全沒有註意到我的狼狽。
我指著自己沾著泥巴的後背質問他：「你就沒有看見媽這幅模樣？」
李康有些不耐煩：「看見啦！不能小心點？」
我深呼吸一口，冷冷地道：「從現在開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李康楞了一下，嬉皮笑臉道：「媽，您可不能不管我們啊。」
「你們也不是三歲小孩了，該自立了。以後別指望我還像以前那樣伺候你們了！」
聽見我們在院裏吵吵，女兒從屋裏走出來。
「吵吵啥？」她皺眉問。
「媽，我下午還要去找同學玩，快做飯吧。」
我一拍桌子站起來：「我是你們的媽！不是你們的免費保姆！以後，你負責做家務！李康跟我一起下地！」
「媽！您這是……」
淚水在她眼眶裏打著轉，那一瞬間，我有些心軟。
我深知農村女性的不易，一心想讓她走出去。
同齡的女孩每天幫家裏做家務、下地幹活，而我只讓她專心學習。
李大壯離家出走後，我更是不顧婆家娘家的一致反對，堅持要供她考大學。
我吃過的苦，不想再讓她吃一遍。
除了補償心理，我也憋著一口氣。
沒有父親，我也照樣要把兒女都培養成才！
可到頭來，我一片苦心卻養出了兩個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我冷冷地道：「我中暑了，今天開始，秀秀你就負責做飯，康康去幫我拿點藥。」
那頓飯，一直到下午兩點才吃上。
面和得太軟，面片黏成一堆。
西紅柿炒雞蛋，雞蛋炒成了稀糊糊，還夾生。
學習成績一向很好的李秀一臉挫敗感，低著頭一言不發。
李康把碗往外一推：「這叫啥玩意？我不吃了！」
「嫌不好你自己做。」我端起碗，呼嚕呼嚕吃得很香。
在地裏忙了一上午，確實也餓了。
最重要，不能打擊孩子。
3
我難得歇了整整一下午。
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會兒使喚兒子倒水，一會兒使喚女兒捶背。
我就是想讓他們明白，我這個當媽的也不是鐵打的，也會病會痛，也需要人關心照顧。
上一世，我再苦再累都舍不得使喚他們一下。
兩個人都有些不耐煩。
李秀半是商量半是討好地道：「媽，我真的找同學有事，明天得出去一趟。」
第一天就想破壞規矩？
這可不行！
一旦開了這個頭，再想管教他們可就越發難了。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要出去可以，算你請假。」
沒理她驚愕的目光，我繼續道：「誰替你幹了你的活，你完了用勞動償還對方。或者用錢抵，也不是不可以。」
她漲紅了臉：「有您這樣當媽的嗎？！」
我默默看著她。
過了許久才問：「你教教我，應該咋當媽？」
上一世，她怕婆媳關系不好處理，從懷孕開始就一直由我照顧。
洗衣做飯打掃家。如同免費的住家保姆。
因為生活習慣不一樣，還處處小心翼翼，就怕因為我讓他們小夫妻鬧矛盾。
她生下外孫女，我又接著伺候她坐月子。
直到上幼稚園前，孩子都是白天夜裏跟著我。
我累得成天直不起腰，沒人關心我一句。
現在，她卻質疑我會不會當媽。
4
第一天帶李康下地，一進村口就碰見婆婆。
「康康！」
老太婆一下撲過來，拉著李康扛著鐵鍬的手又摸又看。
「我可憐的乖孫啊，看看這手，都磨出繭子了！」
扭頭就罵我：「許麗芬！你逼走我兒子還不算，還要虐待我孫子？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譏諷道：「一口一個乖孫，他老子不知道死哪去了，也不見你們幫他養兒子！」
老太婆松開李康就沖我撲過來：「你個賤女人，連自己男人都留不住！還敢詛咒我兒子？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
我往旁邊一躲，她就撲了個空。
我趁勢又在她背上推了一把，老太婆瞬間摔了個狗吃屎，扯著嗓子幹嚎：「打人啦！鄉親們快來看呀，兒媳婦打婆婆啦！」
撒潑誰不會？
以前，我就是太愛面子，總拉不下臉。
我一屁股坐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大家快來看啊，婆婆欺負守寡的兒媳婦啦！」
老太婆爬過來廝打我：「我撕爛你這張烏鴉嘴！」
這回，我沒躲。
路過的村民議論紛紛。
「這老婆子，平時不幫襯一把就算了，還欺負兒媳婦！」
「就是，兒子拋妻棄子離家出走，連孫子孫女都不管！」
「康康，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你奶打你媽？」平時與我交好的翠花不滿地質問。
一旁發呆的李康忽然被點名，頓時有些慌：「我奶沒打我媽！我媽是自己坐地上的。」
翠花騰的就火了：「你小子咋凈睜眼說瞎話？」
十五歲的男孩子正處於逆反期，李康怒吼道：「我沒有說謊！我媽就是自己坐地上訛我奶的！」
一把推開圍觀群眾，從地上攙扶起婆婆。
老太婆欣慰地拉著他的手道：「乖孫，以後就跟爺爺奶奶一起過吧，省得讓人帶壞了！」
還朝我吐了一口。
一老一小互相攙扶的背影還真是感人。
「到底還是老李家的種啊，平時再不管，骨子裏也是一家人。」
「這老婆子倒挺會！小時候不管，現在能幹活了，就來摘果子了。」翠花替我打抱不平。
我拍拍衣服上的土，一臉失望，心裏卻笑了。
婆婆特別會裝，靠著一張嘴，和兩塊餿了的點心，就籠絡住李康。
這些，都是上一世我伺候他渣爹時抱怨，他才透露的。
他一肚子怨氣：「爺爺奶奶舍不得吃攢下給我，還得偷偷摸摸背著你！硬生生給放壞了！媽，你自己人緣不好跟他們鬧僵就算了，為啥還不讓我跟他們來往？你非要害得我也眾叛親離才安心？」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好好去感受一下爺爺奶奶深沈的愛吧。
我樂得清閑。
5
我也幻想過，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公婆能拉扯我們一把。
別的不敢奢求，至少在我晚歸時，他們能給兩個孩子口飯吃，別讓他們餓肚子。
然而，他們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起先，我還想不通。
就算他們不喜歡我，不喜歡李秀，可李康難道不是他們口口聲聲疼愛的孫子嗎？
兒子不在了，就連孫子都不認了？
可再一想，李大壯並不是公婆唯一的兒子。
他還有個弟弟。
他弟和他侄子侄女才是公婆的心頭寶。
李康指望公婆像嘴上說的那樣疼他，簡直就是做夢。
果然，不到半個月，他就灰溜溜地卷鋪蓋回來了。
漂亮話容易說，可要真正對一個人好，是需要實實在在出錢出力的。
李康抱怨，爺爺奶奶一天到晚指揮他幹重活。
堂哥比他還大，他們卻從來不使喚。
我有些心疼，摸著他手心裏那層薄薄的繭子，柔聲問：「疼嗎？」
李康一臉委屈：「有啥好吃的，他們也是盡著堂哥吃！我他媽以前腦子真是進水了，才會信他們那些鬼話！」
上一世，我常提醒他，爺爺奶奶並不是真心疼他，讓他少跟他們來往。
他不信，還說我是在挑唆他們祖孫。
這一世，我絕對不會再在他面前說公婆一句不好。
是非對錯，由他自己去品吧。
他每天乖乖跟我下地。
有一次，我挑一擔新鮮蔬菜回家，卻因為太累，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田埂上。
還是他眼疾手快，從後面一把拽住我。
「您傻啊？誰現在還用擔子挑？」
嘴裏埋怨著，他一溜煙跑到路邊，推過單車來，利索地把籮筐放在單車後座上。
「您在後面扶著。」
他說話的口氣像一個小大人。
我心裏一陣欣慰，故意裝傻：「還有一筐咋辦呀？」
「您傻啊？不會再推一次？」他一臉嫌棄地嘟囔。
車尾重，車頭輕，控制起來難免就有些吃力。
走了沒多遠，一個不留神，車頭一偏，便向路邊沖去。
我在後面死死將車子拖住。
「媽呀！」李康一聲驚呼，出了一頭汗。
再往前一步，就是穿村而過的小河。
快到家時，他忽然問：「這麽難搞，您以前咋不叫我們？」
我趁機煽情：「媽不是心疼你們嘛。」
話一出口，臉上便火燒火燎的。
真是羞死人啦。
我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婦女，勤勞樸實，總是習慣於默默付出，羞於把愛說出口，以為他們能夠體會並感動。
到頭來，卻只是感動了自己。
這一世，我一定要勇敢地說出口。
不僅是愛，還有拒絕。
6
李秀一向不服輸，為了專研廚藝，她特地從集市上買了本【家常菜譜大全】。
「扇貝是啥東東？還有西蘭花，我聽都沒聽過！這些東西肯定很貴吧？」
她一臉懊惱道。
我接過書，隨便翻了幾頁，心裏偷著樂。
蒜蓉粉絲蒸扇貝。
清炒蝦仁。
素炒西蘭花。
……
其中好些，都是上一世我照著她買來的菜譜，做給他們一家吃的。
真是神奇，倒退十年，她居然還是會選擇同一本菜譜。
我眉頭緊鎖，一臉愧疚道：「都怪媽媽沒本事。」
李秀有些失落：「這咋能怪您？自從我爸失蹤後，您一個人養大我們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康忽然厲聲道：「你還叫他爸？他不配！」
上一世，就是因為我把他們保護得太好，才使得他們遇事完全沒有擔當，只知道想著自己。
哪像現在，因為李大壯的缺席，李康不得不過早地擔起了本該由李大壯承擔的那部份責任。
難怪他會如此暴怒。
李秀沈默不語，不知在想什麽。
上一世，直到婚後幾年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現在卻每天圍著竈台轉。
過了幾天，她忽然道：「媽，我打聽過了，下落不明滿四年，當事人直系親屬可以作為利害關系人，到法院申請宣布當事人死亡。」
當初我想報警，請公安機關出面尋找李大壯的下落，公婆都一直加以阻撓。
現在，又怎麽可能同意我直接申請，宣告李大壯死亡？
我講了自己的顧慮。
李秀若有所思：「你們說，我奶他們會不會知道他的下落？」
李康一拍桌子：「有道理！從始至終，好像他們都表現得不太著急！」
說完，倆人不約而同看向我，目光裏滿是同情。
作為一個重生回來的人，李大壯沒死，我當然知道。
我還知道，他當年就是因為外面有了人，才一走了之的。
出於自私自利的心理，又想給自己多留條後路，才故意不告而別，想一輩子吊著我。
可這件事情，我並不想直接去點破。
一來空口無憑。
二來，我想讓孩子們多經一些事，學會思考，有擔當，更多、更主動地參與到家庭事務與每一項重大決策中。
我起身就往外沖：「啊？他們一直瞞著咱們？太欺負人了！我要找那兩個老不死的問個清楚去！」
李秀一把拉住我：「您也別聽風就是雨啊。媽！這只是咱們的猜測，還需要從長計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