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古詩,最大的難題,還不是格律平仄的問題,是有沒有詩意,有沒有詩味,僅以第一首為例:
青山欲掩一輪日,半江秋水動紅燭。
楓葉重重沾霜落,醉客垂首向歸舟。
這種寫法非常忌諱。
為啥呢,因為他在意象的運用上是沒有銜接的,不連貫的。給人一種不舒服的閱讀感。
欲掩一輪日,就像是口水話一樣。
我先暫且在保留他原來的基礎上做一個調整,你感受一下:
五言版
青山欲掩日,秋水動紅燭。
楓葉沾霜落,醉客向歸舟。
試著讀一下,是不是感覺幹凈了很多,不像他之前那樣磕磕巴巴,不流暢。
但這裏是有問題的,因為寫的暮景,卻出現了霜,這是對自然的認識不清楚。有過農村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冬天的早上起來,才有霜。詩經裏也說了「白露為霜」,天氣太冷了,晨露就變成了霜。這是早晨的意象,用到薄暮屬於張冠李戴。不過在這兒我先不改了,只是略微調整,讓它看起來精煉,有詩的味道,像詩。
我們說古詩古詩,一定得是有古意,要有那種蒼樸的感覺,就要避免現代人的用詞習慣,用類似古人的書寫表達方式。
他們寫詩要千錘百煉,若非必要,不會把五言寫成七言。
你的朋友他用了很臃腫的表達方式,詩就顯得有現代氣,很出戲,讓讀者很尬。
但同樣這首詩也可以改個七言版出來:
一輪殘陽掩青山,半江秋水漾紅燭。
霜葉重重驚風落,酒客靡靡向歸舟。
只是簡單調整一下,讓詩的味道出來,還談不上錘煉推敲,但比起他之前的詩,你是不是能感受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對古體詩有一些了解的人看到這裏一般能明白原因何在。
其實很簡單,就是恰當。
古人寫詩,是很講究平衡的,看到太陽落山他們絕不會平鋪直敘說青山欲掩一輪日,他們要用文字把這種場景畫出來,大多時候都會倒裝,同時用很連貫的語言,上下呼應。
比如白居易寫的: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他如果寫成:
清水似鋪一殘陽,半江秋水動紅紗。
那還能成千古名句嗎?
另外,古人是很少直接說楓葉的,要麽說紅葉,要麽說霜葉。直接說楓葉太俗了,沒有那份意境。
同樣的詩句,霜葉紅於二月花,換成楓葉紅於二月花,這就沒人看。
有人可能會問了?那白居易不是還寫了楓葉荻花秋瑟瑟了嗎?
這就涉及到更深層次的意象妙用了,跟上下文,詩句的情味,甚至發音都有很大關系。總之核心是透過錘煉達到詩文的和諧。這裏先不多說。
從五言到七言,增加了字,就增加了表達,所以畫面情感要更豐富飽滿才有張力。
我將原文調成一輪殘陽掩青山,半江秋水漾紅燭。
用一點倒裝和對仗,文詞本身就有了變化,同時漾明顯更有詩意,畫面感更足。
但關鍵是詩句的昇華。
霜葉重重驚風落。
一個驚字突出來一種快。
而酒徒靡靡,這個靡靡則突出一種遲緩,彰顯了一種迷茫凝重。
同時相比較醉客,酒徒是半醉半醒的狀態,更符合面對時間的流逝,忽然間情緒落寞變化。
對比五言,我在調整的時候把沾霜落正式改掉了。核心是透過物像的變化,來傳達作者的感受,在不改變詩的主體的前提下,盡量符合事物的邏輯,這樣子,詩就有了主題,有了走向,而不是單純的堆砌。
當然,我要強調,這只是我從最簡單的詩意的角度對他的詩的看法。如果真的要有資格和李白杜甫的詩一較高下,用詞的技巧,格律平仄的考慮,就更要大巧不工,那可能整首詩大換血都不見得可以,你的朋友倘若真的愛詩,還需要下很深很深的功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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