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四哥探望毓秀院,蘇小妹重訪汀雨閣。
蘇影平靜了一下心緒,便和越氏幾人調笑起來,聽到越氏喜愛蓮花,蘇影等幾個孩子便笑鬧著相約說盛夏時分陪越氏前往城外曲江芙蓉池賞蓮,說到興起,越氏蒼白的臉上也染了兩團紅暈,顯得整個人越發溫柔和婉。
幾人正熱鬧的說著話,越氏身邊便有人來傳話,說霍四少爺來了,越氏便命人趕緊將四少爺霍長佑迎進來。
霍長佑進了屋,先是瞄了一圈堂中的幾個人。看到蘇影也看著自己,霍長佑臉紅了紅,頓了一下,這才繼續上前,給越氏行禮道:「兒子剛剛下了早課,前來給母親請安,母親今兒可覺得身體好些了嗎?」
越氏斜臥在堂中榻上,攏了攏身上的金絲暖被,笑著做了手勢讓霍長佑免禮起身,柔聲道:「今兒天氣回暖,太陽也好,我感覺好多啦。」
霍長佑聽了靦腆地笑了笑,輕輕舒了口氣,回道:「母親身子安好,兒子才能安心。」
霍欣瑤見四哥前來,便在一旁笑著說:「我們正和母親說呢,如今母親身體見好了,過幾天便是谷雨,夏天也快要來了。再過兩個月,我和影兒妹妹還有鉉表哥準備陪了母親去曲江亭看荷花,據說那兒的荷花是京城開的最勝的,蓮葉接天,實是盛景,四哥到時也一起同去。」
霍長佑偷偷看了蘇影一眼,見蘇影也在笑著看著自己點頭,便也稍稍紅了臉,趕緊道:「母親和三妹還有影表妹都去,我自然也沒有不去的道理。」
霍欣瑤靠著越氏,偷笑著捂住嘴,揶揄道:「四哥哪裏是因為我和母親,我看吶,即使是影兒一個人說要去,四哥肯定也是要巴巴趕去相陪的。」
霍長佑聽到霍欣瑤沒心沒肺的揶揄,臉噌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越氏見狀,趕緊輕輕拉住霍欣瑤,溫和地訓道:「瑤瑤,越發沒規矩了。」
霍欣瑤吐吐舌頭,便也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偷偷跟蘇影眨了眨眼,看得蘇影捂著嘴也跟著偷偷笑。
即使沒有霍欣瑤沒遮沒掩的調侃,霍長佑對自己的心思,蘇影也看的清楚明白。只是如今的蘇影已經不是蘇影兒,不知原來蘇影兒怎麽想,而自己,初來乍到,府裏又暗潮湧動,她實在沒有心思理會這些,便還是決定暫且裝糊塗,含糊過去便好。
蘇影想清楚了,便也笑著對霍長佑開口道:「佑表哥剛剛下學想必是累了,趕緊來吃吃茶休息一下。」
霍長佑聞言楞了楞,便也笑著低低應了,坐在了蘇鉉身旁的一張八角凳上,靜靜地用碗蓋刮著茶碗裏的茶葉,少傾才稍稍喝了一口,才笑著對越氏道:「母親這兒的明前龍井果然是最香的。」
越氏嗔怪地白了自己的二子一眼,才開口道:「佑兒如今越發會哄人了,這明前龍井就是明前龍井,那兒的不都是一樣的。」
霍長佑擡起頭看著越氏,認真道:「才不是,母親的院內一直有草藥清香,這龍井茶,尤其是這明前的新茶珍品,要的就是回味余甘四字。如今喝著茶,聞著這滿屋的藥香,自是回味愈發悠長。」
越氏也是被逗笑了,道:「合著到你這兒,我這藥罐子的屋子也是個寶了,你倒是會哄我高興。」
越氏話音剛落,霍欣瑤和蘇家兄妹也笑了起來,霍長佑見屋裏的人都笑了,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紅了臉,只管盯著自己手裏的茶碗。
蘇影見狀,趕緊寬慰道:「佑表哥說的也有道理,影兒進了伯母的毓秀院,也覺得藥香雖然清苦,可也格外怡人。只是伯母受罪了,喝了這麽多苦藥。伯母要快些好起來,咱們去吃好吃的。」
越氏點點頭道:「這個是自然,我記得你和瑤瑤都極喜歡城南醉馨樓的芙蓉蝦和芝麻牡丹卷,雖然以前也讓人買回來過,可終究這美食還是要當即吃才最美味。等過些時日,我便跟你太奶奶說,帶你們兩個小丫頭去嘗嘗鮮。」
蘇影聽到有好吃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來古代一個月,蘇影最開心的就是每天看到吃到花樣繁多的菜肴點心,吃一個月都不重樣,個個都精致好吃,如今聽到越氏這麽說,也是開心的笑了起來道:「多謝伯母!」
霍欣瑤看到蘇影像是幾百年沒吃過好吃的一樣,一聽到吃的就兩眼放光,也是笑道:「從前影兒妹妹看到點心什麽的總是興趣缺缺,如今竟也好吃了起來,你如今長身體,是該多吃些。今兒早上大哥才讓人給我送來了幾道蘇州糕點,說是外祖家前來照顧母親的嬤嬤做的,待會回了汀雨閣,妹妹可以吃個夠。」
蘇影聽霍欣瑤說自己好吃,既不惱怒也不害羞,只管拍了手開心道:「好啊好啊,早就聽聞蘇州點心軟糯精致,清甜不膩,我早就想嘗嘗看了!」
越氏看到蘇影說到好吃的竟然如此興奮,動作神情都比平時活潑,心下也是一軟,趕緊吩咐人去請那位嬤嬤,讓她多做些點心,一會送去汀雨閣,蘇影聽聞,趕緊起身道謝,眼裏閃著期待的光。
四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圍著越氏,說起各自最近的見聞,期間還有霍欣瑤對蘇鉉的各種揶揄調笑,兩人激動起來竟圍著屋子追鬧起來,蘇影和霍長佑陪在越氏身邊,享受著這熱鬧又平糊的時光,幾人笑鬧了半個多時辰,蘇影見越氏眉眼漸露疲色,心下不忍,便拉了霍欣瑤耳語一番,幾個孩子這才結伴告退,一起回了霍欣瑤的汀雨閣去,一路上也是熱熱鬧鬧,一如汀雨閣前盛開的牡丹,紅紅火火,充滿活力。
幾個孩子回到汀雨閣,霍欣瑤便吩咐左右都去準備茶水和吃食,又讓人搬來了兩張鋪了金絲羽軟墊的黃花梨竹紋圈椅,自己拉著蘇影上了暖榻,幾個孩子圍著暖榻坐成一圈,笑鬧吃茶,好不熱鬧。
蘇影一眼便看到了擱在一旁墻角絨布架子上華麗的蘭花紋紫檀螺鈿琵琶,想到剛剛院中亭內女子彈琵琶的妙景,竟覺得意猶未盡,便轉頭跟霍欣瑤說:「瑤姐姐方才一曲琵琶實在是好聽,不如現在瑤姐姐再彈一首可好?」
霍欣瑤小臉一苦,擺手道:「於師父過兩日要來檢查功課,說那左手絞弦的指法練不好,就罰我抄那曲譜一百遍。我方才也是沒辦法,見你們沒來,便將那勞什子指法練練。現下我可不想再彈了,妹妹可饒了我吧。」
蘇影見霍欣瑤的小苦瓜臉,卻是噗嗤一笑,心想這霍欣瑤跟自己哥哥蘇鉉心性簡直一模一樣,學什麽都聰明伶俐,卻也貪玩的緊,害怕抄書被罰,難怪兩人見面就要笑罵拌嘴,熱鬧的不行。
霍欣瑤唉了一聲卻轉了頭過來,看著蘇影道:「影兒妹妹還說我呢,還記得一年多前過新年,咱們去蘇府玩兒,妹妹彈的那首梅花三弄,後來我父親念叨了幾個月,說妹妹小小年紀有如此音律實在難得。現下咱們也是好久沒聽了,不如我讓青黛找把琴來,妹妹給咱們彈上一曲?」
蘇影聽言,心裏一慌,心道這倒是挖坑把自己給埋了,自己哪裏懂什麽彈琴音律啊,趕緊擺手道:「不成不成,我如今也是好久沒彈了,手法都生疏了許多。瑤姐姐要聽,只等下次我重新練好了再來,不然多丟人呀。」
霍欣瑤驚奇道:「影兒妹妹蘭質蕙心,平日裏最喜歡的就是看書寫字彈琴,如今倒是怪了,怎麽會好久沒彈了呢?」
蘇影心下也沒了主意,不知道找啥借口好,無奈中只得看了丹枝一眼,希望丹枝能幫幫自己。
丹枝立馬心領神會,在一旁笑了笑,略帶歉意地對霍欣瑤開口道:「霍三小姐有所不知,我們小姐一個多月前落水受驚,雖是身上沒有什麽大礙,但畢竟還是傷了心神,後來宮裏的太醫專門來瞧過,說讓我們小姐靜心休息方能大好。這看書彈琴都是耗心力的東西,所以現下只能讓小姐先休息幾個月,才能再好好彈琴看書了。」
蘇影聽著丹枝這一通胡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心下實在是佩服得很,也漸漸安下心來,悄悄松了口氣。
霍欣瑤聽言,卻是猛的站了起來,拉著蘇影的手擔心道:「早問你有沒有事,你偏說沒事。這下可怎麽好,這受驚心悸可是大問題,太醫有沒有說要多久才能好?」
蘇影聽聞,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胡扯下去:「太醫倒是沒說要多久,只說我身體好的很,只需要安心休息,便很快沒事了。」
霍欣瑤有點懊惱,對著蘇影嗔怪道:「都是我不好,你如今身上不舒服就讓你來玩,這來來去去要是累著了該怎麽好?」
蘇影聽著霍欣瑤的話,心裏溫暖極了,可也有些心虛,又看到霍欣瑤身後椅子上的蘇鉉和霍長佑也擔心地看著自己,心裏更是一陣愧疚,可是也沒辦法,只得安慰三個人道:「太醫說了,我身體一點事兒都沒有,如今太醫發話,丹枝和碧落也管著我,不讓我看這個也不讓我做那個的,如今要是再不來玩,只怕我是要悶死了。只盼著你們能常來找我玩,說不定還能好的更快些呢。」
霍欣瑤等人聽蘇影這樣說,便也放下心來,不一會兒,便有人端了蘇州糕點出來,有桂花糕,雲片糕,豆沙糯米卷,梅花糕,玫瑰卷,個個都精致可人,滿滿的擺了一桌子,看得蘇影眼睛放光,直扯了霍欣瑤去嘗鮮,興奮得不得了。
這一邊,碧落卻是有些疑惑。她伺候蘇影半個多月,從未聽老太太或丹枝說起蘇影如今要修養的事。碧落想起清明那日丹枝伏在蘇影耳邊快速介紹霍欣瑤兄妹二人的場景,再想想剛才的事情經過,突然明白了過來。
碧落再看向在那開心的挑著點心的蘇影時,眼神裏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有心疼,又好像有些憤怒的思緒,還有一些敬佩。在她看來,一個可能是失去了落水前所有記憶的年僅十歲的世家小姐,竟隱藏了自己所有的驚惶和無助,盡力讓自己看上去一如往常,這位蘇三小姐的確有旁人所沒有的心力。碧落暗暗下了決心,若小姐真是失憶,如果當時真是奸人所害,那麽這些壞人真真是不可饒恕,自己定要護好自家小姐,助她將事情查明白,絕不讓奸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