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龍講故事 素材提供:李建國
(本人用第一人稱寫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節有所演繹,請勿對號入座!)
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們村還沒通電,煤油燈昏黃的光照著破舊的泥墻,那天晚上的情形,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奶奶坐在床邊,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攥著一個紅布包袱,滿頭的銀發在風中微微顫動。屋檐下的風鈴「叮咚」作響,仿佛在為這個將要逝去的生命奏響挽歌。
「大山,過來。」奶奶的聲音很輕,像是一片羽毛飄落在地。
我大伯顫巍巍地走過去,跪在床前。他是我們家的長子,從小就在奶奶身邊長大。此時此刻,他那堅強的面龐上已經布滿淚水。
「這個,是娘給你的。」奶奶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個紅布包袱塞到大伯手裏,「等我走了,你再開啟看。」
大伯雙手接過,淚水奪眶而出:「娘,您別這麽說。」
我站在門外,聽到屋裏傳來奶奶斷斷續續的話語:「你爹走得早,這些年,我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裏,像藏著一塊燙手的炭。」
那是1988年的冬天,寒風凜冽,天空中飄著零星的雪花。誰也沒想到,這個紅布包袱裏藏著的秘密,會讓我們全家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叫李建國,是村裏的老支書的兒子。那年我二十出頭,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在我們村,誰不知道我們李家的故事?
我爺爺在解放前就走了,留下奶奶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大伯排行老大,我爹老二,還有個小叔。
說起大伯,村裏人都豎大拇指。從十二歲開始,大伯就挑起了家裏的擔子。夏天割麥子,冬天打柴火,白天幹活,晚上還要去私塾念書。
「你們李家老大,那可是個好後生!」村裏的王嬸總是這麽說,「要不是為了照顧家裏,早就考上大學,當大官去了!」
可是大伯從來不提這些。每次提起往事,他總是笑呵呵地說:「能把弟弟妹妹拉扯大,就是最大的本事。」
我爹常說,大伯就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可誰能想到,這根頂梁柱,也有壓不住的秘密?
那天晚上過後,奶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媽熬了一碗又一碗的雞湯,可奶奶卻一口也不肯喝。
「娘,您喝點吧。」我媽端著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奶奶只是搖搖頭,目光一直盯著大伯手裏的紅布包袱。那個包袱,像是有什麽魔力一樣,成了全家人的心結。
「爹,到底是什麽東西啊?」我忍不住問。
大伯摸了摸包袱,輕聲說:「娘說了,等她走了再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臘月二十三,竈王爺上天的日子,奶奶走了。她走得很安詳,就像睡著了一樣。
出殯那天,天空飄著小雪。村裏人都來幫忙,老一輩的人都說,下雪送行,是好兆頭。
等到一切事情都辦完,天已經黑了。大伯把我們都叫到堂屋,終於要開啟那個紅布包袱了。
屋子裏靜得能聽見煤油燈芯子劈啪的聲音。大伯的手有些發抖,慢慢解開包袱的結。
裏面是一疊發黃的信件,還有一本破舊的日記本。
「這是。」大伯翻開信件,突然整個人楞住了。我們都湊過去看,只見信的開頭寫著:
「親愛的桂花。」
桂花?那不是我奶奶的名字啊!我奶奶叫李秀蘭啊!
大伯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他一封一封地看著信,臉色越來越蒼白。終於,他捧著信,淚如雨下。
「爹。爹不是死在解放前。他是。他是。」
原來,我爺爺根本沒有死。他是去了東北,在那邊有了另一個家庭。這些信,就是他寄給那邊女人的。
而最讓人震驚的是,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奶奶寫道:「我知道他在東北有了家,可是為了孩子們,我選擇了沈默。他給桂花的每一封信,我都偷偷看過,然後再原封不動地放回去。」
這一刻,我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奶奶總說她心裏藏著一塊燙手的炭。四十年啊,她一個人扛著這個秘密,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
我轉頭看大伯,只見他雙手捧著信件,淚水打濕了衣襟。他喃喃地說:「娘,原來您受了這麽多苦。」
那一夜,我們誰也沒有睡著。大伯守在堂屋,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那些信件。我爹和小叔坐在院子裏抽了一整夜的煙。
天亮的時候,大伯做了一個決定:「這些信,我們燒了吧。讓這個秘密,永遠留在娘的心裏。」
我們都同意了。在院子裏,我們一起看著那些發黃的信件在火裏慢慢化成灰燼。寒風中,我仿佛聽到了奶奶的嘆息。
從那以後,村裏人經常能看到大伯去給奶奶掃墓。每次去,他都會帶上一束野花。
「你說,咱奶奶為啥不說出真相呢?」有一次,我問大伯。
大伯摸著墓碑,輕聲說:「因為她是娘啊。娘護著的,不光是一個家,還有我們每個人的尊嚴。」
這些年過去了,我們村通了電,修了馬路,蓋起了樓房。可是那個雪夜裏的秘密,那個裝在紅布包袱裏的故事,卻永遠留在了我們的記憶裏。
現在我也當了父親,每次看著自己的孩子,就會想起奶奶。一個女人,為了兒女,可以把最大的痛苦藏在心底四十年,這就是母親的偉大。
前些日子,我回老家,看到大伯還在給奶奶掃墓。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可是每次提起奶奶,眼裏還是會閃著淚光。
「大伯,你還記得那個紅布包袱嗎?」我問。
大伯笑了:「記得啊,怎麽會不記得?那是娘留給我們最珍貴的禮物。」
「禮物?」
「是啊,」大伯抹了抹眼角,「她教會了我們,什麽是真正的愛。」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著這句話。是啊,奶奶用一生的沈默,給了我們最寶貴的財富。那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一個母親的愛,深沈得像山,寬廣得似海。
如今,每每想起那個雪夜,想起奶奶枯瘦的手,想起那個紅布包袱,我的心裏就會湧起一股暖流。這暖流裏,有心疼,有感動,更多的是對生命的敬畏。
村口的老槐樹還在,枝繁葉茂,遮天蔽日。樹下的石桌上,還時常會坐著一群老人,說著過去的事。有時候,他們也會談起我們家的故事。
「李家老太太,那可是個好人哪!」他們會這樣說。
是啊,她不僅是個好人,更是個偉大的母親。她用自己的方式,撐起了一個家,護住了兒女的尊嚴,把最深的痛苦化作了最長情的守候。
每年清明,我都會和大伯一起去給奶奶掃墓。看著墓碑上熟悉的名字,我總會想起那個雪夜,想起那個紅布包袱,想起奶奶臨終前的話。
有時候,我會覺得奶奶其實並沒有走遠。她只是把最後的秘密托付給了大伯,然後化作了天上的雲,地上的風,默默地看著我們。
大伯常說:「有些事,不說比說更難。」這話,我現在才真正明白。
日子還在繼續,我們村的年輕人漸漸都外出打工了,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孩子。但是每個老人講起我們家的故事時,都會提到那個紅布包袱。
它成了我們村的一個傳說,一個關於母愛的傳說。
現在想來,那個紅布包袱裏裝的,哪是什麽秘密?分明是一個母親對兒女的深情,是她用一生的沈默,編織成的愛的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