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笙
這是1980年一個蛙聲四起,吵得月色細碎的夜晚,大富和菊相依在田間池塘邊的垂柳下。
月光柔柔地穿過柳樹濃密的縫隙,輕瀉在菊泛著紅暈略帶羞澀的臉上。大富擁著菊,看著菊嬌美的臉蛋,流淌在體內的激情瞬間升騰。他情不自禁擁著菊吻了起來。菊也主動迎合著大富的熱情享受著愛情的甜蜜。澎湃在年輕人體內的火熱沖動一旦潰堤,僅存的一絲理智猶如巨浪中的一葉扁舟,頃刻之間便被洶湧的欲望吞噬。
他倆在柳樹下斑斕的月光中翻滾著。
一片雲朵如棉絮一般,慢慢遮擋住了那幅令人難堪的畫面。少頃,雲彩又被風兒悄悄吹散。白月光溫和地撫慰著菊雪白如凝脂般的胴體,一縷清風吹動她稍顯蓬亂的黑發。大富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喘著粗氣,他細細回味著成為男人的幸福,品味著小說中看到的雲雨之歡,水乳交融的愉悅。他側轉身體看看旁邊香汗淋漓的菊。菊含羞草一樣閉著眼睛,陶醉在檸檬般的夜色裏。
三個月後的一個傍晚,大富推著單車剛進院子,他母親就笑瞇瞇地迎了過來:「快進屋去吧,菊來了。」他母親說完就叫上大富的父親一起出了家門。大富的母親雖目不識丁,可她是個精細人,她得把空間留給熱戀中的年輕人。
大富走進屋子。菊安靜地坐在凳子上,臉上帶著淡淡的憂郁。大富伸手拉起菊走進他的臥室。菊的屁股剛挨住床邊,大富就將菊放倒在床上。他剛把嘴湊到菊溫潤的唇上,菊伸出雙手把大富推到了一邊。他詫異地望著菊,仿佛身邊躺著的是一個陌生的姑娘。「菊,你怎麽了?」 「都怪你,俺有了!」菊的臉扭到一邊,她生氣地對大富說。大富瞪大眼睛迷茫地看著菊,「你有啥了?」菊把頭轉了過來,伸手捏了捏大富的鼻子,把嘴湊到大富的耳邊,嬌羞地說道:「你是不是在裝迷瞪?俺懷孕了!」大富臉上的表情由迷茫變成了驚喜,」那我不是要當爹了?」他激動地趴在菊的臉上親吻起來。
一只麻雀落在了窗欞上,它不停地啾啾嘰嘰把叫聲填滿了屋子。菊又一次推開大富,她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大富的額頭上,「你想的倒美,俺爹早就說過了,俺家沒有勞力,他不願俺這兩年就出嫁。」大富急了,「那咋弄?孩子總不能生在你家裏吧?」 「我才丟不起那人呢!」菊撅著嘴,深情地看著大富,大富就是她的依靠,她的主心骨,大富得做這個主。
大富本來就是一個有主見有擔當的人。他一定要給菊一個說法,不能讓菊受一點兒委屈。「菊,你別害怕,咱也領過結婚證了,就差把你娶到我家來了。這兩天我再找花子姑去給你爹說說,把你娶回來,啥事不都妥了?」 菊聽完滿意地點點頭。她對大富的能力還是深信不疑的。
媒人花子是大富本家的姑姑,花子和菊又同一個村子,她的婆家和菊家還有點扯扒親戚。花子性格直爽,快人快語。大富找到他花子姑,把他的想法給他花子姑一說,他花子姑把大腿一拍對大富說道,「大侄子,這事包我身上了,既然菊都同意了,那這事就好說了!你說啥時候辦喜事吧?」大富沒敢把菊懷孕的事告訴他花子姑。他嘴裏囁嚅道,「姑,我,我想,我想還是盡快吧?」 「中,那就春節吧!還有兩個月,咱也有時間做準備。」花子非常自信地安慰承許大富。好象菊的一切都在她的主宰操縱之中。
常言說:在一起坐過,沒在一起過過。花子大大咧咧把大富的婚期安排得妥妥當當。可她忘記了菊她爹是怎樣的一個人。花子開開心心地去給菊她爹商量菊和大富的婚事,沒想到菊她爹的幾句話,讓她顏面盡失。當初她大包大攬承諾大富的話,就象個啞屁,既臭又沒份量更沒力度。這讓花子十分懊惱,她再也不願看見菊她爹那張讓她望而生厭的嘴臉。
菊她娘死得早,她爹是村裏出名的」二別子」。啥叫二別子?就是他認準的事,一頭撞到南墻上,甚至把頭撞爛還不回頭的那種人。
那天晚上,花子帶著大富,大富帶著禮物來到菊的家裏。菊笑著把他們迎進屋裏。二人坐下後,菊她爹靠著一張緊挨著西山墻的高椅子,他蹲在地上,食指和中指間夾著香煙的那只胳膊肘頂在膝蓋上。他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密閉的空間裏頓時煙霧繚繞。菊不停地用手扇開飄蕩到她眼前的煙氣。花子受不了濃煙的薰嗆,不住地咳嗽。菊怯怯地對她爹說,「爹,少吸點吧,你看都嗆到我姑了。」菊她爹又使勁抽了兩口,才不情願地把剩下的半根香煙在地上擰滅,然後,他又寶貝似的把滅掉的半根煙頭夾在頭與耳朵的縫隙間。
花子開始和菊她爹商量春節娶親的事。菊她爹一聽,激動得一下子跳起來。後來,他也感覺有點失態,又強裝鎮靜坐到高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和花子嘮了起來。他的語氣堅肯,沒有商量的余地:「那可不中,菊還小,家裏沒人幹活,俺還指望她再幹二年呢!」 「爹,俺家離這就三四裏地,家裏有活你吭一聲,我來幫你幹。」大富見準老丈人不吐口,想以此話打動他。「你說的好聽,菊成你家的人了,你來幫忙是有時候的。你不願意來,俺能咋著你?你們都別再說了,這事沒得商量!等二年再說。」菊她爹忿忿地數落回絕著大富。花子又說,「表哥,孩子也都不算小了,我也問菊了,她也同意今年就出嫁。」
菊她爹的煙癮又上來了,他煩躁地懟嗆花子,「這能是她當家的事?」菊她爹說著話,又把別在耳朵上的半根煙放在嘴上,他剛掏出打火機,花子一把從他嘴上奪過那半根香煙扔到地上,再擡腳用力踩了幾下,好象那半根煙燃燒著似的。「表哥,俗話說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結怨仇, 既然菊都同意了,你也別強攔。別到時候你的老臉沒地放!」花子的嘴刀子一樣,旁敲側擊地敲打著菊她爹。「她敢!看我不打斷她的腿!別說了。這事說不成。我還是那句話,兩年後再來商量!」花子看菊她爹決意已定,說話沒有回旋的余地,心裏也很生氣,她拉起大富站了起來,「大侄子,不說了。咱走!」大富傻楞著看看菊,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花子發誓再也不來給菊她爹這個「二別子」說好話了。
一眨眼,春節也過去了,大富和菊的婚事還是沒有一點著落。眼看菊的肚子一天天鼓了起來,大富更加著急。這中間,他又是托人,又是親自出馬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和菊她爹商量娶親的事,可菊她爹就是八匹騾子也拉不回來的性格,任大富怎麽說,他還是那句話「等二年再說。」
菊體態豐盈,懷孕五六個月了,不仔細觀看,還真不註意她有喜了。再說,誰也不會天天盯著一個大姑娘的肚子看看她懷孕了沒有?村裏的幾個嫂子說她是吃胖了,還和她開玩笑勸她抓緊時間減減肥,別讓大富把她甩了。
隨著懷孕的時間越來越久,菊也很少再出門。她爹一個大男人,天天不沾家,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每天他該去地裏幹活還去地裏幹活。晚上回來,該找朋友喝酒,他還是照樣去喝酒。大富和菊急得心裏能掏出火來,總不能真讓菊把孩子生到娘家裏吧?在農村,幾千年也沒有這樣的先例。大富決定和菊她爹攤牌。
大富先把菊懷孕的事告訴了他娘。他娘又找到了花子,一五一十把菊懷孕的訊息透露給了花子。花子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笑得前仰後合,眼裏噙著淚花,她用手拍著大腿哈哈笑著說,「嫂子,這回咱不去,我非得讓二別子那老不懂事的東西丟丟人不中!」大富他娘忙勸花子,「他大姑,說是說,笑歸笑,咱不為菊她爹那二別子,咱不得為菊著想嗎?那菊不是咱家的人嗎?到時候菊的臉也沒地方擱!」 「中!看著菊怪懂事,我就再跑一趟,俺看這一回那二別子還攔住攔不住?」
當天晚上,花子一吃過晚飯,就來到了菊的家裏。菊一早就躺到了床上。她爹正要出門,就看見花子空著兩只手進到屋裏。菊她爹嘴裏叼著香煙,含糊不清說道,「弟妹,今兒你恁稀罕啊?咋有空來俺家裏了?」「二別子,我明人不說暗話,今兒我來還是說娶親的事。這一回俺來,你是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花子心裏還計較著上次來顏面掃地那回事。這次她心裏有底氣,說話也硬氣,她想趁這機會好好發泄一下壓抑心裏很久的憋屈。所以,花子是一副盛氣淩人的口氣。她把表哥的稱呼也扔到了一邊,直接叫起了他的外綽號。
菊她爹手裏掂著一把凳子,他本想著讓給花子坐下,可一聽花子這說話的語氣,就順手把凳子扔到了一邊。「弟妹,你是老天爺呀還是是老天奶?你賴蛤蟆打呵欠——口氣不小!」 「你別管我口氣大小,這回你到底同意還是不同意?」花子一臉得意地質問著菊她爹。菊她爹一臉疑惑看著得意洋洋的花子,他很感詫異,但依舊堅持著他的想法:「你就是拴住日頭這事也說不好,俺不同意你還能咋地?你總不能摁住搉我一頓吧?」
花子也不再和他客氣,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俺才不會碰你一指頭,打你俺還怕手疼。」她指指另一個凳子示意菊她爹也坐下。她把凳子往菊她爹身邊挪了挪,又壓低聲音數落責怪起他來,「你個二別子呀二別子!說你老不懂事你還不服氣。我給你明說吧,菊懷孕了,好幾個月了。你的心真是大!到現在你都沒有看出來?你要是想讓菊把孩子生到你家裏,你今兒個還攔住別吐口。你要是不想丟這人,就趕緊把菊打發出嫁。」
花子的一席話和她強勢的態度,讓菊她爹猛一激靈,更讓他一頭霧水。自己閨女每天守在家裏沒出過門,該幹的活一樣也沒有少幹。他以為他上次讓花子面子全無,花子是一計不成,她又生出一計。自家閨女的事,還能由她說了算?
」哈哈哈!」菊她爹忍俊不住大笑起來,「弟妹,俺不吐口你也不能想這一招啊?」花子知道他不相信,以為自己是在騙他。花子乜斜他一眼,也不願再理他,朝裏屋喊了一聲,「菊,你出來!」
過了好一陣子,菊才磨磨蹭蹭從裏屋走出來,她低著頭,兩手無所適從地揉搓著衣角。雖然早已過了立春,但依舊是乍暖還寒的季節。一股寒風賊一樣不知從什麽地方溜進來,還是讓人感覺寒氣襲人。
「 菊,給你爹說,你幾個月了?」花子站起來走到菊的身邊撫摸著她的肩膀。菊低著頭,靠著內屋的門框,輕輕扭動著身體,她害羞而怯懦地說道,「有五六個月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