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 賴家琪】在家庭補貼政策上，匈牙利是全球「最慷慨」的國家之一。自20世紀80年代人口進入負增長以來，該國推出了一系列刺激生育的補貼政策。補貼支出的總額超過了匈牙利本地生產總值（GDP）的5%，是其國防支出的兩倍多。
現在，幾乎整個歐洲都面臨著出生率下降、人口萎縮的問題，在這一背景下，匈牙利政府的這些補貼引起了全球關註。英國【金融時報】8月19日報道稱，盡管這些政策聽起來很慷慨，但似乎，無節制的家庭補貼未能刺激嬰兒潮到來。
匈牙利生育率（紅線）與歐洲（深藍線）、全球（淡藍線）生育率趨勢 【金融時報】制圖
2019年，匈牙利為父母們提供了不限制用途的無息貸款。如果他們有3個孩子，貸款將被免除。而有4個及以上孩子的母親，可以免繳所得稅。據美國【財富】雜誌報道，在這些政策下，匈牙利的出生率在2010年代有所上升，從2011年的歷史最低點1.25上升到2021年的1.61。
33歲、3個孩子的母親尤利婭·沙爾勒（Julia Scharle）就是這一政策的受益者。她從政府那裏獲得了超過8萬歐元的補貼和貸款，其中6000歐元的補貼被他們用來購買一輛「足以裝下全家人」的雷諾MPV。她介紹道，伴隨著她第二個孩子的出生，家裏還獲得了一筆2.5萬歐元的貸款。當她第三個孩子出生後，貸款還能獲得優惠。如果她繼續生第四個孩子，將可以免償貸款。「我們想要第四個孩子……但由於健康原因，我們被建議不要這樣做。」沙爾勒認為，這些補貼有助於為家庭創造更多安全感，「這不是國家的責任，但從長遠來看，這是國家利益」。
然而近年來，匈牙利的出生率增長勢頭已經停止，甚至出現下降的趨勢。匈牙利中央統計局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匈牙利生育率為每名婦女生1.36個嬰兒，是十年來的最低水平。6月，這個人口約1000萬的國家出生率降至月度最低點，僅有6000名兒童出生，創歷史新低。報道分析稱，匈牙利刺激生育政策未能帶來顯著增長的一個原因是，沒有針對那些在財務上陷入困境的人。
「這太荒謬了，這個系統一點兒也不公平。」艾格尼絲有3個孩子，她說她作為理發師的收入不足以滿足除基本必需品之外的任何消費，無論什麽樣的激勵措施，生第四個孩子都不可能。艾格尼絲表示，即使完全免稅也不可能。
艾格尼絲告訴【金融時報】，稅收減免和低息貸款對那些有穩定收入的人來說是有好處的，而她是一名自雇企業家，繳納的是營業稅而非個人所得稅。「我賺的錢還不足以蓋房子，也無法從補貼貸款中受益。我從未有過新車，可能永遠不會。」她說。
匈牙利人口研究所研究員鮑拉日·卡皮塔尼（Balázs Kapitány）在今年6月的一次會議上表示，對數千名接受補貼者的調查顯示，補貼加劇了貧困家庭和富裕家庭之間的差距。卡皮塔尼稱，這違背了補貼設立之初的意圖，這是一種不正當的重新分配。
即使補貼政策受到爭議，但歐爾班政府似乎計劃繼續擴大此類政策。歐爾班去年在一個人口論壇上表示，匈牙利政府正在考慮延長所得稅的終身豁免權，向有3個孩子的人提供。經濟學家稱，這種擴張可能會使每年1億歐元的豁免成本再增加數倍。
【財富】雜誌稱，長期以來，增加生育率一直是右傾民粹主義政府的關鍵政策支柱，鞏固他們作為傳統家庭價值觀保護者的立場，並為他們提供一個反移民平台。【金融時報】稱，這一意識形態在城市自由主義者中引發了強烈反對。
「他們把你當作嬰兒機器，直到你不能再生孩子。」 記者安娜·梅洛科（Anna Melocco）說，她從小就想要一個大家庭，但在被診斷出患有雙相情感障礙後，她29歲時改變了主意。梅洛科擔心自己會成為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在她看來，右翼口號「這個國家屬於那些用嬰兒填滿它的人」是在物化女性，也「沒有人想過以這種方式出生的孩子的命運」。
匈牙利政府為提高出生率而推出的一則廣告。 【衛報】截圖
盡管如此，前些年匈牙利家庭補貼對生育的刺激，讓一些身陷低出生率泥潭的國家思考依葫蘆畫瓢的可能性。一位評論家在【日本時報】撰文稱，雖然匈牙利的進步不足以維持其人口規模，但探索該國生育率取得進步的原因，對於日本在不依賴移民的情況下解決人口下降問題是有意義的，「要效仿匈牙利的做法，采取支持家庭的綜合政策」。
歐爾班政府的政策在全球右翼人士中也收割了一波支持。【財富】雜誌稱，美國副總統競選人萬斯在2021年建議，有孩子的美國人應該比沒有孩子的同齡人獲得更多的選票。他在競選活動中，還對歐爾班推動更多刺激生育的政策表示歡迎。
近幾十年來，歐洲的出生率一直低於2.1的更替水平，這是在沒有移民的情況下保持人口穩定所需的每名女性的平均生育數量。去年3月，歐盟釋出預測稱，歐盟人口將在2026年達到4.53億人的峰值，之後將在2100年降到4.2億人。
在去年的第五屆布達佩斯人口峰會上，一大批歐洲右翼人士出席，討論如何提高歐洲的出生率。根據當時美國「政客」新聞網站的報道，匈牙利在生育政策投資上處於領先地位，政府花費了其國民生產總值的5%來支撐出生率。波蘭也於2016年啟動了「家庭500+」計劃——第一個孩子之後，每多生一個孩子，夫妻每月可以拿到約120歐元的補貼。
英國【衛報】分析稱，整個歐洲各國政府都推出了旨在刺激人口增長的福利，但這些政策是否有效仍未見定論。波蘭「家庭500+」計劃出台後，出生率短暫激增卻並未持續。匈牙利政府發言人佐爾坦·科瓦奇說，「別指望在兩三年內取得突破，至少需要十年」。
荷蘭格羅寧根大學比較家庭研究教授安妮·高蒂爾（Anne Gauthier）表示，透過政府支出提高生育率「可以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奏效」。關鍵在於，政策需要具備多年的連續性，讓人們對此類措施將持續存在充滿信心。
對於匈牙利政府提供的一系列措施，高蒂爾表示稱贊，但要找出生育率變化的具體原因非常困難，研究人員仍然不知道特定的家庭政策對出生率有什麽影響。問題在於，更有針對性地提供補貼是否能更好地利用政府資源。波蘭的「家庭500+」計劃沒有調查補貼的實際用途，匈牙利的大部份福利也沒有。而事實上，一些較大的貸款實際讓富裕家庭受益。
促進生育的一個重要因素是確保婦女能夠重返勞動力市場。華沙結構研究院（Institute for Structural Research）副所長伊加·馬格達（Iga Magda）說：「超過50%的波蘭年輕女性受過大學教育，她們想工作。提高出生率的唯一方法是讓工作和家庭更容易結合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