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1年,选秀小年,克莱·汤普森首轮第11位被勇士选中。在他前一位,吉默·弗雷戴特被国王选中。
两人一样有着辉煌的大学尾声。弗雷戴特大四场均28.8分3.5篮板4.3助攻,汤普森大三场均得到21.6分成为大十区首席得分手,赛季733分的总得分创队史纪录。然而,辉煌的大学数据却不足以让他们跻身选秀的最前列。你知道,NCAA时不时就会出产这种投射精良,但身体素质和自主得分能力平庸的杀神。大学那种对抗不那么激烈,更多依赖整体战术的环境足以让他们予取予求。无论是雷迪克还是库里,大学数据都跟弗雷戴特一样属于bug级别。但到了NBA,他们身体素质及技术上的短板就会被无限放大。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幸成为史蒂芬·库里。雷迪克直到第四赛季才站稳脚跟,加盟快船后才坐稳首发。莫里森?他可是历史上著名的水货探花之一。这些前车之鉴对于汤普森的选秀前景当然不是好事。选秀开始前,几乎每一份报告都会提到汤普森平庸的运动能力和防守。
所以,无论你大学数据多亮眼,最后不上不下的选秀顺位总是很好地体现了球队的纠结。而由于短板如此之明显,这些人进了NBA大多都需要从替补打起。适应手感、对抗、支离破碎的时间、角色身份的转换,一切都显得那样漫长,且很有可能看不到尽头。
而刚进NBA的时候,汤普森便必须当蒙塔·埃利斯的替补——一个场均能得25分,时刻需要有球在手的超级得分手。另外,那是缩水赛季,有闻所未闻的背靠背靠背,以及比以往更密集的五天四赛。最后,勇士队可没什么赢球文化。 从94-95赛季到2011年,勇士只进入过一次季后赛,在刚过去的三个赛季,勇士只赢了91场球。
在这个人生的重要节点上,汤普森面临的考验不小。他的职业生涯是往左,还是往右?
2、
不出意料,汤普森处子赛季的开头非常挣扎。在头一个月,他场均仅得3分,命中率是糟糕的26.7%。当然,当他摸索到如何利用蒙塔和库里的牵制力跑出空位,一切还是会逐步步上正轨。1月份,他的场均得分就提升到7.9分,命中率为47.4%,三分命中率46.7%。每一个夜晚,他在零碎的替补上场时间里把握着每一个空位投篮机会。慢慢地,他适应了纯射手的角色。
但是,勇士对他的期望似乎远不止如此。
3月份,勇士把他们的头号得分手蒙塔·埃利斯送到雄鹿,换来了中锋博古特。今天看来,这笔交易堪称勇士日后夺冠的最重要一步,但在当时是让人大惑不解的。库里那个赛季因脚踝伤势只打了26场,汤普森还只是替补。而蒙塔是勇士的首席得分手,球迷的最爱。把票房和得分的第一保证送走,换来一个玻璃中锋,怎么看都是疯了。
但不管怎样,勇士通过这笔大刀阔斧的交易扶正了库里,也让汤普森跻身首发二号位。通过最后一个多月的摆烂,勇士还拿到了几支不错的签,选到日后夺冠的重臣巴恩斯、格林和艾泽利。但兴许是这样做还不够证明勇士对汤普森的期望。在当年沸沸扬扬的哈登交易中,勇士本将之揽下。但因勇士不愿意把汤普森作为筹码,交易最终无疾而终。
实际上,当那个赛季汤普森以场均12.4分及41.8%的三分命中率进入最佳新秀阵容。如果他继续这样的表现的话,勇士的首发二号位已无需担心了。
3、
2012-2013赛季,勇士百废待兴。库里的合同刚刚敲定,勇士也在选秀中收获了哈里森·巴恩斯、德拉蒙德·格林及费斯图斯·艾泽利。彼时勇士还有拉什、杰弗森这样的老将,但主帅马克·杰克逊已迫不及待要扶新人上位。汤普森和巴恩斯首发满了所有比赛,艾泽利也在博古特回归前充当首发中锋。
不仅如此,杰克逊对汤普森还不吝溢美之词。他说,汤普森是当前联盟最像雷吉·米勒的球员。「如果你想说‘谁是最像米勒的人?’那么答案肯定是克莱。我已经看到了他们的一些相似之处,他们俩都是史上最棒的射手,就像雷吉一样,克莱也有很好的天赋,他们身材相似,而且都很强壮。」杰克逊说。
但是,杰克逊对汤普森也有新的要求。「雷吉在防守端赢得了荣耀,我希望克莱也能如此。在这个位置上,你要面对的挑战不只是每晚砍下16到20分,还要注意防守,」杰克逊说,「雷吉不只是想自己得到30分,他还想让他的对手少得分。有时候,雷吉得到35分,对手得到25分,一般人就很高兴了,会去庆祝胜利,但雷吉会很烦,他会说‘那个傻X在我面前得了25分’这样的话,这就是他的态度。」
顶级的三分和防守,汤普森今天拥有的这两项重要能力正是在这个赛季奠定的。勇士的进攻大量围绕库里和李的挡拆发起。汤普森便负责在侧翼不断跑位接球。从大学起,他对这玩意就无比纯熟,到了NBA赛场,他需要的无非就是信心及经验罢了。库里在整个赛季大放异彩,而汤普森默默地以40.1%的命中率投中了211记三分球。
同时,杰克逊开始让汤普森承担起大量错位防守的任务。整个休赛期,汤普森每天都要花上一小时与埃尔曼教练训练防守。这最终让他在防守端惊艳不已。在和火箭的四场比赛里,他让哈登场均只得21分,且命中率只有31%。2013年2月27日的全美直播中,汤普森让托尼·帕克只得18分,命中率38%。而在此之前的6场比赛里,帕克每场可得场均29.3分,命中率57%。此后,汤普森防欧文、康利、保罗等顶级一号位就成了常规的布置。这直到杰克逊下课这才有改变。
也就是在常规赛快结束的时候,杰克逊提出了「库里和汤普森是史上最佳投射后场」的说法。
但是,只有投射最佳就够了吗?
4、
2013—2014赛季,汤普森常规赛场均18.4分3.1篮板,三分命中率41.7%,全季投中223个三分球。数据看起来按部就班地进步着。但实际上,他经历着一些看不见的挣扎。
首先,伊戈达拉来了。于是,汤普森和巴恩斯势必有一人要坐板凳。杰克逊在季前赛实验了两种不同的方案,但最终首发的还是汤普森。在库里和伊戈达拉身边,汤普森的工作依旧简单,就是投中空位跳投就可以了。
但生活不会一直风平浪静。
2013年11月22日,勇士vs湖人。库里和道格拉斯都因伤缺阵。伊戈达拉打一号位。但第三节,伊戈达拉腹股沟拉伤下场。谁来控球?
当时只能是汤普森了。可是,他当了一辈子先锋,被喂了一辈子球,现在却要坐镇后方指挥,反差之大一时难以适应。他哪怕在大学时也没怎么涉足过这些活儿。
于是,勇士的进攻显得格外蹩脚。汤普森控球过半场,首次传球就因意图太明显被断;汤普森控球过半场,没看任何队友跑位就立马打一挡拆罚球线跳投,打铁……
第二天,库里回来了,但对汤普森的拷问还未结束。经历了2012-2013那个惊艳的赛季后,勇士的对手都已明白,掐死库里就等于浇灭了勇士一半的进攻。此时,第二持球手对勇士就至关重要。在以前,担当这个职责的是贾里特-杰克。当赛季自然是伊戈达拉。但现在杰克远走,伊戈达拉受伤,谁来解放库里?
杰克逊没有答案。于是在伊戈达拉回归前,汤普森看着库里每场比赛都深陷重围,勇士5胜6负。
汤普森缺乏持球能力的问题,也使得他在季后赛无比挣扎。当年和快船的首轮季后赛,汤普森场均16.4分,命中率40.8%,三分命中率36.4%。他毕竟三年级了。对手早已明白:你没持球能力,我就找个人全场贴死你就好了。
当伊戈达拉伤愈复出后,勇士的进攻又活泛过来,但伊戈达拉状态也大不如前,频频交出单场个位数的得分。杰克逊当然明白,库里和汤普森才是勇士的未来。汤普森如果续约,便必须是勇士的副攻手。所以,他授意汤普森用常规赛演练持球,但总是收效甚微。13-14赛季,汤普森每100次进攻造成罚球3.2次,在55名后卫中只能排到第46。
这时候,那个从汤普森选秀前就不断被追问的问题又被重新提出:如果开发不出持球,你的上限到底在哪里?此外,你每场比赛都靠库里的牵制力和视野获得了大量的空位投篮,离开了库里,你到底玩不玩地转?
是的,世界对新秀的前两年大多很宽容。只要你交出合格的数据,大家不会太在意你技术的短板,也不会盯着你球队胜场不放。但到了第三赛季,你免不了会被放在放大镜下。毕竟,这个赛季的表现基本已决定了你未来的定位。你将来是明星球员、角色球员,还是替补,一切都基本在这时定型了。
5、
而三年级结束后,汤普森的合同年就来了。球队自然也免不了要考虑他的价值问题。
在当时,勇士内部的建队思路有着明显的分歧。老板拉科布希望快速组建夺冠阵容。而杰里·韦斯特和新帅科尔则希望围绕年轻人重建。此时,勒夫交易适时浮出水面。于是,汤普森三年第三次卷入交易传闻。
当时,只要勇士肯出汤普森,交易就达成。但就在交易达成之前,库里、伊戈达拉、科尔及韦斯特集体反对交易。韦斯特甚至以辞职相威胁。他给出的理由是,勒夫防守很糟糕,而汤普森会在未来十年成长为一名名人堂级别的球员。
鉴于老爷子向来慧眼识珠,还曾经挖掘出了科比。拉科布也只好作罢,交易最终搁浅。
为什么从泰斗到教练,再到老大和老将,都异口同声地力保一个从未进过全明星,功能化倾向明显的首发?并且,这笔交易换来的可是一位场均26.1分12.5篮板的全明星内线,并且甩掉了大卫-李的包袱。
兴许一起打球的战友,才更明白彼此的价值。这个控卫一身包揽控球及得分的年代,侧翼3D化的趋势非常明显。但是,所谓3D大多都无法两门技艺都磨到顶尖。伊戈达拉防守顶级,三分平平。香波特甚至根本不能称为三分射手。雷迪克、科沃尔则是三分顶尖,防守平平。马修斯则是两项都中上。联盟能够做到两项都优秀的,其实只有格林、米德尔顿。
但问题是,他们的三分和汤普森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上赛季,NBA有14名球员三分命中率过40%。但这里面,也只有水花兄弟在命中率40%的情况下,场均命中3个三分(科沃尔是2.9个)。
库里出手如此多的三分并不奇怪,但为何受助攻率奇高的汤普森也能出手如此之多?要知道,大多数射手的出手权都是受到限制的。
和库里一样,汤普森的投篮动作既快又稳定。在高中的时候,他就跟着著名的投篮教练加德纳练投篮,加德纳有一个练投篮的窍门,就是让汤普森在呼啦圈里练习,保证他投篮时身体不会左右倾前后靠。此外,汤普森每一次投篮从接球到出手仅用时0.45秒,联盟平均是0.54秒。因为他投篮的稳定性和快速,保证了他像库里一样,无需太多空间就可以出手,并且命中率不会受到对手太大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他往往是有空间就出手,基本不会犹豫。相比之下,他的队友巴恩斯哪怕是对手离两米,也时不时会做投篮假动作。也正是这样,汤普森才能每场获得超过7次的三分机会。 他的打法确实功能化。如果把篮球比喻成剑道,他不过是中等的选手。但问题是人家都拿着木剑,他拿着铁剑。这时候,格林、雷迪克这些人就跟他不是一个重量级了。
作为史上三分命中率最高的球员,科尔自然明白天下三大高手有其二意味着什么。只要水花兄弟同时在场,对手就必须时刻用三个人去防守他们。这时候,对手的禁区就会像海洋一样宽广。在过去这个轰轰烈烈的赛季,人们赞美库里的MVP风采,赞美博古特的护框和策应,赞美格林顶上四号位给战术带来的蜕变。但实际上,每当汤普森不在场,对手总是更勇于压迫库里,并让一名侧翼撤回禁区。
另外,科尔已不打算让汤普森再频繁大防小,但后者依旧是他防守体系重要的棋子。这个赛季后我们都知道,科尔喜欢摆上一大列6尺8左右的摇摆人不停地换防。作为球队最好的两个侧翼防守球员,汤普森当然是防守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实际上,射手和防守的矛盾有多种原因,其中一个便是体能。为了找到投篮机会你必须不停奔跑。而射手通常防射手,于是在防守端还是必须不停地跑。汤普森也许是联盟里为数不多的,能够跑到第四节还不失位,并且投篮手型依旧稳定的球员。他职业生涯只缺席了6场常规赛。他强大的体能是最常被忽略的优势。
最后,我们说他持球能力差,那是相对于明星球员而言,比起丹尼-格林、科沃尔、雷迪克等人,他的持球能力可就不算差了。实际上,他选秀时就强调过他的传球和控球,第二个赛季结束后也表示他要花时间练控球,这表明他并不甘心一直都是功能性的球员。
所以,汤普森不是能驱动一支球队的巨星球员,但你找不到第二个三分有机会跻身历史前五,防守联盟顶级,还有潜力练出合格的副攻手持球能力的球员。 他存在的意义在于将一套战术体系的能量最大化。 而当勒夫的交易最终搁浅,夏天续约汤普森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6、
拉锯了一个夏天后,双方最终完成压哨续约。汤普森签下了4年7000万的大合同。
就在这份合同签下的第二天,勇士迎战湖人。汤普森面对他的偶像科比。第三节开始,两人展开了飙分大战。最后,汤普森三分球7投5中看下41分,科比28投12中拿下28分。第一周,汤普森均得到29.7分排名联盟第一,三分命中率达到45.5%。此外,汤普森还在这一周面对开拓者的比赛中,最后8.7秒命中制胜球。
签下大合同后就爆发,老板自然最开心了。
而从比赛中我们可以看出,汤普森在持球上已有明显的进步。他居然能玩皮尔斯、麦迪才玩的那种虚晃-点起-投篮蹭犯规的活儿。此外,他的运球依旧缺少变化,速度、弹跳依旧平平,但他突破后的急停跳投,篮下对抗的终结能力已有明显的进步。并且,他越来越懂得什么时候该利用空间突破。他的控球也有明显进步。在西部决赛面对火箭的G3里,科尔让汤普森策动挡拆,才解放了库里。
尽管他依旧不足以自己拉开单打。这使得季后赛里,托尼·阿伦和香波特还是能够搞得他无计可施。而他的传球、视野等方面进步也相对有限。但对于一个副攻手而言,这一切已很足够用。
当然,他这个赛季的最高光发生在对阵国王的那场比赛。他第三节13投13中,三分球9投9中拿下37分刷新了NBA单节得分的记录,全场拿到52分刷新了职业生涯记录。
他那13个球都是怎么投中的?
那里面除了左翼被逼到死角强投以外,基本上所有球都是博古特、格林给他掩护,他不知疲倦地跑位接球投中的。37分里有31分是无球进攻,2分罚球,只有4分是持球进攻。而如果你看科比、杜兰特、安东尼等人的单场50分,一定会发现不少单打、抢投。
汤普森每晚都是这样打球的,只不过,他那晚刚好特别准,然后队友给他喂了更多球而已。
一个月后,汤普森毫无疑问地入选了全明星。在这个舞台,以票王入选的库里才是真正闪耀的巨星。尽管最后拿到MVP的是威斯布鲁克,但库里时不时神来之笔的运球,华丽的传球频频引来满堂喝彩。而汤普森似乎并不适应这种场合。他还是跟常规赛一样跑位,投三分。全场比赛,他三分球9投1中,拿了7分就草草下场。
除了英俊的面容和漂亮的数据,他其实和明星不怎么沾边。他的队友库里一举一动都可以让全场癫狂。而汤普森哪怕在季后赛面对马刺砍下34分,也是一副面瘫一样的脸。他就像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外面怎么繁花似锦,他也不受任何干扰,安静地呆在教室里做习题。
我们常常喜欢说伯德跑不快,跳不高,是靠着勤奋才取得辉煌的职业生涯。但实际上,伯德在大学时就有全套的扎实技巧,在NBA里也时不时有鬼斧神工的想象力。而汤普森一样跑不快,跳不高,但真的跟灵气、天赋这些东西没什么缘分。别说他的队友巴恩斯比他更符合有天赋的标准,就是跟他同一类的球员里,比如斯陶斯卡斯、弗雷戴特、雷迪克等,天赋也未必比他差。他这种类型的球员被淘汰率其实相对较高。而汤普森进NBA前怎么看都会往功能化方向发展。哪怕已经夺得了总冠军,骑士也已懂得全场找个人跟住他,就可以让他的威力大打折扣。但是,他就是靠着勤奋,把防守、弱侧突破、合格的副攻手控球能力这些东西一点一点补了起来。至于他的投篮能力,则一点点精进到历史级别的水准。他的技术一点都不华丽,但诸如跑位、投篮、防守端的压迫、补位等等都有一种学院派的扎实。所以,他可以让一套合理的体系发挥最大的威力。
他有点像摩根·弗里曼。当了一辈子男二号,但却一不小心却比大多数男一号名气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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