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婆临走前将所有的积蓄都给我了，她让我去新的城市，重新开始。
我去了新的地方，拿着身上的积蓄去学了钢琴。
最后一家好心餐厅的老板将我录用，我只需要每天晚上去弹琴就能拿到不少的钱。
因为我是个瞎子，老板很迁就我，顾客对我也很同情，往往还会给我不少小费，我想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18 岁那年，我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一个孩子。
当时下着雪，他就那样蜷缩着，躺在雪地里等死。
要不是我的导盲犬发现了他，他可能真就那样死了。
2
我捡了一个比我小 12 岁的孩子，他沉默寡言得厉害，我想 6 岁的孩子就算记得什么，以后也会忘记的。
他没有人要了，没关系，我要。
我还给他取名了，随我姓，就叫余生安。
往后余生，都要平安的意思。
他很沉闷，而且胆子很小，只要我稍微有点大动作，他就会害怕得瑟瑟发抖，不难想象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样可怜的孩子瞬间就激发了我的母爱，我每天都陪着他，吃饭、睡觉、看电视，亲力亲为地照顾他。
虽然大多数时候因为看不见反而让他照顾了我，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慢慢地接受我。
他现在的年龄不适合上幼儿园，但是他现在的性格也不适合上小学。
我为他找了老师上门一对一教导。
好贵，但是幸好我平常有存钱。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很听话。
我没上过学，所以白天我假装是在陪他，实际也在偷偷地蹭课，算是弥补一下自己没上过学的经历。
他很聪明，学东西很快，数学老师说，可以送孩子去参加竞赛，一定能得奖。
我像一个普通的家长一样，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孩子，高兴坏了。
但是我知道，他很内向，没办法离开我。
可是在老师提出这个竞赛想法的当天晚上。
他说：「我想参加竞赛。」
我很惊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想要什么。
作为一个合格的家长，我自然是要满足他的。
他给我带回来了一个奖杯，我兴奋得好几天没睡好。
那几天他也格外地黏我，知道我喜欢，他也很高兴：
「我会带好多好多的奖回来给你！」
后来，只要有能参加的比赛，他都会自告奋勇地去参加。
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取得好成绩，但是已经很优秀了。
凭借这些奖杯奖状比赛经历，他上了市里的重点私立初中。
是免费的，谁让他成绩好呢？
3
「悦悦也下来晾被单啊？哎哟，你叫我一声嘛，你看看你都不方便的，万一摔了怎么办？」
是邻居王婶，人很热情。
我已经把被单晾好了，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我早就轻车熟路了，更何况，这里的人为了迁就我，特地还给我专门留了晾被子的位置。
「王婶，我记得你昨天晾过了？」
昨天早上牵着导盲犬散步的时候，我明明还和王婶聊天了，她当时也在晾被子。
王婶笑了笑，最后悄悄地摸到我耳边说：
「还不是我家那个臭小子！青春期，那啥了！」
我的脸色瞬间爆红，尴尬地笑了两下就打算走，结果王婶还拉着我偷偷问：
「你家的不是跟我家的一样大吗？他还没？」
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了句「煤气忘关了」就跑了。
瞎子跑路把王婶吓坏了，后面一直喊着「慢点慢点」，慢不来一点儿。
中途有惊无险地被绊了几下，回家冷静过后，想了想确实要注意一下了。
现在孩子也大了，不能再和自己一起睡了。
不然真等他那啥了的时候，多尴尬啊。
当天我就执行了，余生安一回来，我就一手抓上他的手臂拉着他，一手摸索着墙壁走到了我刚收拾出来的房间。
「当当当！怎么样！我还买了个课桌，以后就不用在饭桌上写作业啦！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老板人很好的，给我推荐了很多现在小男生喜欢的颜色，喜不喜欢！」
余生安简单地「嗯」了一下，然后夸了一句：
「好看，你选的都好看。」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孩子已经到了变声期了。
嗓音沉沉的，还怪好听的，果然是长大了。
我不禁感叹：「喜欢就好！现在才意识到你其实已经长大了！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卧室啦！高不高兴！」
余安生原本转身要去做饭的身影一顿，猛地回身：
「你说什么？」
我正期待着他的反应呢，他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还以为只是书房，怎么突然想起来让我一个人睡了？」
小男生青春期这种事我当然不会说，糊弄了两句：
「你大了，不能黏着别人睡了！就这样了，快去做饭！」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嗯」了一声，随后脚步离开去厨房的声音。
4
晚上，余生安抱着自己的被子来到他的新卧室，站在门口。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纯黑色的课桌，旁边的书架子却是蓝色的，还是那种亮得发光的蓝色。
踏进了房间，里面还有一张床。
一张从枕头到被子到床单都是粉嫩嫩颜色的床。
余生安面无表情地将粉色被子收了起来，带着刚刚拿着的被子上床。
被子上依然残留着一些味道，那个原本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闻到的人身上的味道。
单独的卧室也不一定不好，起码这里说话，没有人会听见。
「等等我，我会很快长大的。」
自从上次王婶跟我说了她儿子以后，她就像开了的话匣子一样，根本关不上了，对着我疯狂地吐槽她儿子的糟心事。
「哎呀，我家那臭小子，都在学校偷偷谈小女朋友了！班主任都给我打电话了！
「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什么秘密都不和家里人说，操心得很。」
说着说着王婶又一把抓住我的手开始提醒：
「悦悦啊！你家生安长得可比我儿子好看多了，看看那张白净的小脸蛋，哪像我儿子，脸上都是痘痘，而且好精致的嘞，跟那种小明星差不多了都。
「你可得防着点！」
以往听到有人夸我家孩子好看我都可骄傲了，但是现在我的心那是哇凉哇凉的。
王婶说一句，我脑子里就记一句，要不是看不见，真想抄个笔记！
眼到用时方恨瞎！
晚上两人吃饭的时候，余生安照例说了些学校里的事。
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怎么好像都没有女同学的？
「生安啊，你没有要好点的女同学吗？」
不是我迂腐，只是初中谈恋爱实在太早了！
万一小年轻擦枪走火怎么办啊？
万一余生安一朝踏错，进了少管所又该怎ťüₜ么办？
越想越可怕，已经想到孩子进少管所该送什么吃的了。
余生安的声音将我飘到西天去的思绪拉了回来。
和我的紧张担心害怕相比，他淡定多了：
「没有，我和女生玩不到一块。」
很从容的音调，应该没有骗我，点了点头，算是放心一点了。
「那你身边的朋友有和女同学玩得好的吗？」
我再试探，有时候可能就是看到身边人谈恋爱了，然后自己也就想了！从众心理！
「捉弄，算玩得好吗？算的话，有。」余生安一边给我碗里夹菜一边回复。
听了这个回答，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捉弄？算吗？不算吗？
我也没谈过恋爱啊，涉及我的知识盲区了。
5
余生安还想给我夹菜，却发现我碗里的菜根本就没动，皱了皱眉：
「怎么不吃？没胃口吗？生病了？」
说着一只手伸到我的额头上：「没发烧啊。」
我拍开他的手：「没事！」
只是心思根本没在吃饭上而已。
敷衍地吃了两口后我又想问他，结果对方淡淡地开口：
「吃完再说，我现在不想说话。」
「……」
行吧。
心里想着事儿一点胃口都没有，我悄悄地把菜扔地上给我的导盲犬了。
但是扔偏了……
「你扔到我裤子上了。」
余生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装作没听见。
闷头吭哧吭哧，好不容易吃完了，他又跑去洗碗了。
我等。
终于找到机会把人拉着说话了，我迫不及待地就问：「你们班里现在有谈恋爱的吗？」
余生安想了想：「有吧。」
我着急了，也不试探了，直奔主题：「你可不能谈恋爱啊！你现在还小，不合适！」
余生安好像挺高兴的，没有王婶说的那种被管教后就嫌烦的样子，反而很温顺地回应我：
「嗯，我知道。」
「生安啊，我不是不让你谈啊，只是你得再过个几年！」
回应我的是长久的沉默，他为什么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他的声音：
「余悦，你只是比我大了 12 岁而已，不是 22 岁，别拿自己当妈，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
那当什么？想了想我最终拍定：「行！那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余生安愣了一下，最后妥协了：「……随便你。」
6
高三是个很重要的转折点。
越接近高考，我就越紧张，急得我嘴里都长口腔溃疡了。
但是当事人一边给我喷西瓜霜，一边安慰我：「没事的，别紧张。」
为了减轻我的压力，现在每天晚上我都要喝一杯热牛奶晚上才能睡好。
好像有点本末倒置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争气啊！
他成功地考上了一所高等学府，专业是药物研究。
邻居们羡慕我有个又听话又好学的孩子，老师们夸赞孩子聪慧一点就通。
总而言之，是我教得好！
录取通知到的时候，我嘴都快笑歪了，连着让余生安读了几十遍，他也乖得很，让他一直重复读，竟然也乐得配合我。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学校在外地，离得远了点，再加上这个专业课满得要死，估计只能放长假的时候才能回来了。
录取下来的当天他就来和我商量了，语气里都带着轻快：
「学校太远了，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我们搬家吧。」
「搬家？」我犹豫了一下，毕竟这里生活得好好的，我还是个瞎子，搬家对我来说过于麻烦了。
「对，这样我可以继续照顾你。」
说实话，太久没有一个人了，我觉得我也有点离不开这个臭小子了，一个人怪寂寞的。
但是转念一想，我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不如我去相亲吧！在你上学前我找个靠谱点的，搭伙过日子，这样你就能安心学习了。」
7
我已经快 30 岁了，高中那会儿我有时候也会突发奇想去接他放学。
身边的年轻人好多，他们的阳光朝气真的很感染我。
那个时候一冲动，甚至差点想去包养一个，满足下自己空虚的内心。
但最终理性占据了主导，家里还有个孩子呢！我可不能做坏榜样！
但是现在我觉得时机到了，这个想法非常好！
只要余生安同意，我明天就开始相亲！
「不好。」
他很果断地就拒绝了：
「你以为另一半是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的吗？
「搭伙过日子？你也太随意了点，你和正常人不一样，就更要小心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了！万一他们只是贪图你的钱呢？你什么都看不见，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
「就算你能找到一个好人，但是凭什么要人家才认识你这么点时间就事事照顾你？」
他说得很有道理，把我给骂清醒了。
我想了想也确实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瞎子，那就这样吧。
似乎是看我妥协了，他收回了刚刚冲得要死的语气，耐下性子跟我解释：
「也有我的原因，我也能照顾你。」
为了安慰我，他的双手放在了我的手臂处，在我耳边低语。
「姐姐，我是为了你好，那些陌生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对方唯一的亲人，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了，没有人能比我更好地照顾你。」
男人低沉清晰的话语一句又一句地萦绕在我的耳畔。
我点了点头，最终按照他的意思搬家了。
8
新选的家是他找的，小区环境很好很安静，我问他哪儿来的钱。
「高中那会儿就自己做了点药申请了专利，拿了不少钱。」
真好，孩子大了，已经可以自己赚钱了。
不过我们住的这一栋好像没什么人住，没有邻居唠嗑了，有点无聊。
想找新的工作来打发时间，但是并不顺利，有时候明明老板已经松口了，没过多久又打电话说我不合适。
确实，谁会愿意雇一个瞎子呢？
那就先放放吧。
开学后的一个月就是生安的 18 岁生日了。
我原本还在苦恼生日当天该怎么给他过，结果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了。
那天我兴致来了想要去生安的大学逛逛，虽然我没那个机会读书，但我也想要感受下大学的氛围。
他的同学们都好热情，没有看不起我是个瞎子。
生安被辅导员有事喊走后，一个女生瞬间比刚刚热情了十倍：
「姐姐！你好厉害啊！一个人照顾弟弟肯定很不容易吧？」
我被哄得相当高兴。
「姐姐，余生安喜欢吃什么？平常有什么爱好？
「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呀？」
……
最后一句已经是明示了，瞎子都能看出来她的想法了。
女生也很直接，大大方方地就跟我承认：
「姐姐，我喜欢余生安。」
我差点高兴得要蹦起来了，我要有弟媳妇啦？！
我拉着女孩的手连连点头。
在看出我没有半点不高兴后，女生说了她的表白大计：
「姐姐，你要帮帮我啊！我准备在余生安生日那天给他办个聚会，然后表白，就我们几个平常一起做实验的，没别人！但是他到现在都不同意办聚会……」
我当场就拍了拍胸脯表示：
「包在姐身上！」
生安答应得也很爽快，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也要去参加聚会。
「你们小年轻的聚会，我去，大家多不自在啊。」
人家小姑娘告白，家长旁观，不太合适吧。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余生安坚持。
没有办法，我只能点头答应。
不过一想到能亲耳见证到弟弟被表白的时刻，也让我相当振奋！
9
几个小年轻 K 着歌，聊着天，包间里简直热闹得不行。
在这样的感染下，我也上头喝了不少的果酒。
等余生安发现的时候，我已经醉醺醺的了，有点意识，但不多。
支撑我现在还没有立马倒下的原因，就是要见证自家弟弟脱单的伟大时刻！
但是过了好久，我还是没听到除了唱歌以外的声音。
余生安低着头，把剥好的橘子塞进我手里。
包间终于安静下来，我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
我明白，这种突然的安静，一定是重头戏要上演了。
但是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没怎么接收到。
又过了一会儿，唇上又碰到了什么，我下意识以为生安又给我喂东西吃了，微微地张开。
结果一条会动的东西钻了进来，吓我一跳！
我连忙挣扎，没想到居然被人偷袭按住了后脑勺动弹不得。
我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以为有可怕的东西要吃掉我的舌头。
那东西一直在嘴里搅来搅去的，偶尔有了点喘息的时间我就喊：
「生安！救命！呜呜呜……有东西要吃我！」
过了好一会儿，那东西终于离开。
我舔了舔自己的唇，还好，舌头还在。
惊吓过后，身体一放松就软了下来，意识这下是真的陷入了混沌，连什么时候回家的也不知道了。
10
晚上 12 点。
「姐姐。」
耳边声音很低，不像之前那样不情不愿。
好渴，想喝水。
突然唇边沾到一点湿润。
我像沙漠行走的人走进了绿洲，柔软的湿意一点点地侵入。
我主动凑上去，不断汲取水分。
片刻后，柔软离开，我终于不渴了。
手背却被轻轻印上一个吻：「姐姐，你好甜。」
整个房间开始充斥着一声又一声的亲吻声。
「姐姐……你觉得我做姐夫怎么样？」
「……」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
「老婆，我爱你。」
「……」
11
我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体很沉重。
可能是昨晚的酒喝多了，我没敢和生安提，怕他又是对我一番说教。
早上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昨天的情况。
「生安，那个女孩跟你告白了没？」
看着我激动和热切的眼睛，余生安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拒绝了。」
「什么？」
好好好，所有的激情瞬间没了。
为了罚他害我没了弟妹，我连点了十几样菜让他去做。
他倒是好说话得很，晚上还真做了一大锅子的菜。
那就勉强原谅他好了，毕竟找女朋友确实也急不得的。
生安白天上课，晚上会回来，但是回来得很晚，我吃的饭都是早上他做好的。
我能感觉到他很累，非常累。
可是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累。
他是因为学业，那我是因为什么？
余生安说：「有时候两个人相处久了，双方的感觉可能会感染到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