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我怀了反派的崽。
他举剑架在我脖子上,威胁:
「要么嫁给我,要么死!」
我心道:干嘛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所幸反派长得不错。
于是倒掉手中的滑胎药道:「我嫁!」
上半部(1~33)
1
那晚,其实是个意外。
我只是丞相府的一个庶女,却在元宵宴那日被人追杀。
跑了几条街后,我闯进了一间客栈的雅间。
想着能住雅间的,都是非富即贵,那些刺客纵不能得罪贵人。
只是,没想到,我一进门便有一只大手搂上我的腰肢。
那人浑身滚烫,厚重而急促的气息喷在我脖子上。
开口欲气十足:「你是解药?」
我当即明了,身后的那个男人,中药了。
还是……那种药!!
我慌忙掰开他的手,解释道:「我不是,我被人追……唔。」
他的手在我腰间收紧,吻了下来。
我脑袋嗡的一声,完蛋!
2
醒后发现,男人的手还搂在我的腰上,呼吸缓缓。
天色未亮,借着月色,我转身看他。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这这……不就是太子齐叡吗?!
我有想过这屋里的是个贵人,即使失身了以后过门当个小妾也不亏。
但没想到……他这么贵!
关键是,我爹是二皇子一党,日日没事干,尽想着怎么弄死太子。
此事要是被我爹知道了,难说不会让我下去陪我娘。
于是,趁他没醒,我强忍着痛,跌跌撞撞地溜了。
回府换下那一身残破的衣裳,不敢细想,我就这样没了清白。
3
翌日,悬赏令粘遍了全城,说昨晚太子在望景楼雅间休息,闯入了一女刺客,若抓到活口,赏黄金百两。
这齐叡,没有心,害我失身不止,还诬陷我是刺客!
可眼下,还是赶紧买避子药为紧。
刚到药店门口,便听到两个体态娇柔妩媚的女子在抱怨,看样子应是青楼的妓女。
「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买个避子药都要严加盘问。」一女子说道。
「是啊,那人看着像官兵,一看到我要买避子药便要查我户籍。」另一名女子说道。
「诶,你说,是不是跟告示上的女刺客有关?」
「你是说太子?」两人心领神会,笑得暧昧。
我听后,只能灰溜溜打道回府。
避子药也买不到,这是要逼死我啊!
算了,一次,应该不会中吧。
我抱着侥幸,过了一个月、两个月。
葵水怎么还不来!!
4
大夫人的弟弟勇平将军前来探亲,府中设宴。
一同前来的还有勇平将军嫡子沈珩。
他自小便喜欢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所以,每回我见他都避而远之。
不是因为他长得丑,而是我跟他根本没可能。
他是一国将军嫡子,我是一介庶女,这身份天壤之别。
可是即使如今在宴上,父亲有意将我们安排得最远。
我还是能看到他的眼神跨过外三层里三层的人,落在我身上。
我怅然。
呜呜呜,哥哥别看了,我失身了,不干净了,咱俩更没可能了。
正想着,小厮上了一道清蒸大鲈鱼。
我一闻,好腥。
呕!
5
房中,郎中替我把脉。
忽而面露喜色:「恭喜啊大人,贵府千金有喜啦!!」
我爹和大夫人惊呼:「有喜了?!」
房外姨娘、舅妈挤进来:「有喜了?」
我爹还是不相信:「喜从何来?」
郎中依旧笑道:「当然是添丁啦,看脉象,应有两月了。」
我欲哭无泪,求求了,别说了。
我爹冷眼看着郎中,阴恻恻道:「此事,你若是敢泄露半分,我要了你的命!」
郎中的笑滞在了脸上,颤抖着说:「呃……呃,小姐只是葵……水不调,小的这就开几服安……呸!调经药。
「滚!」我爹怒吼。
郎中连滚带爬。
6
我怕得不敢吱声,只见父亲目光狠戾,问我:「谁的!」
还没等我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道声音:「我的!」
???
沈珩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气质绝尘:「姑父,是我的。」
我一脸懵逼,问:「什么你的?」
沈珩愣了一下,道:「你的是我的。」
我急道:「什么我的你的?
他朝我使了个眼色,好像在说:「赶紧承认了好收场。」
我心想,要是被爹知道了是太子的,我也是死。
于是硬着头皮承认道:「是他的。」
我爹气急攻心,摔了一桌。
颤抖地指着我骂道:「逆子!」
指着沈珩骂道:「孽障!」
沈老更是把陆珩揪了出去一顿暴打。
要不是他娘和大夫人拉着。
估计他要把沈珩打残。
我听见沈珩说:「我想去看看孩子。」
片刻,他走了进来。
他拖着身子,我忙去扶他。
忍不住哭了:「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艰难地勾起了一抹笑:「不帮你,眼睁睁地看着你身败名裂吗?」
他被打得手上青一块紫一块,我哭道:「疼不疼。」
「疼。」
「但你别担心,我从小被打到大,皮实。」
过了一会儿,他抱了我,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宋小余,我终于能娶你了。」
我听后,心咯噔了一下。
沈珩挺帅一男的,奈何是个恋爱脑。
7
我出嫁那日,别提多寒酸了。
相府其他庶女出嫁都有十大箱嫁妆。
而我,只有十小箱……
幸好,沈珩亲自来迎亲,才让我多了几分体面。
说真的,我打心里地感激他。
只是,花轿才走了不到百米,便被人拦住。
我好不容易结个婚,我容易吗我。
那人来势汹汹,我还听到兵甲之声。
正好奇是谁,还没撩起车帘便听到他说:「轿内可是相府九小姐?」
沈珩答道:「正是,不知太子殿下亲临,是有什么要事吗?」。
太子???!!!
「这亲不能结。」齐叡清冽的声音传来。
我紧张得浑身发抖。
沈珩:「请殿下明示。」
齐叡:「宋姑娘肚子怀的是本宫的孩子,你说呢?沈公子。」
我:!!!
「来人,把轿内之人给本宫带走!」
我:???
太子当街抢亲,那盛况,百闻不如一见!
后来,我是怎么被带进东宫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我吓懵了。
我只知道沈珩又遭了沈老一顿暴打,然后被他爹赶去了边关。
也是,自己的儿子赶着趟给人当接盘侠,换谁谁不气?
说真的,我打心里的对不起他。
8
我进东宫三日,每日好吃好住,还有太医诊脉,可这日子过得终归不踏实。
偶然得知,不知道哪个宫里的娘娘被皇帝赐了滑胎药,一日两剂。
而送药的宫女每日都会经过东宫。
我心生了一计。
要是我这胎没了,太子就能放了我,而爹也不会杀我。
于是,我趁宫女送药时趁机换了药。
可是,前脚刚进门,后脚齐叡便来了。
虽然齐叡样貌清俊,气质斐然,是人中龙凤。
但是,他性子清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让我心生惧怕。
我手一抖,碗里的滑胎药差点洒了出来。
我行了礼,他却冷冷地看着那碗药,道:「碗里的是什么?」
「是安……安胎药。」
他冷笑了一声,「安胎药?宋小余,你以为东宫是你家?你的一举一动会没人知道?」
我怕得发抖,但还是下意识稳住那碗药,不让它洒出来。
齐叡一看,更气:「你还捧着它,当宝贝?」
我反应过来,马上把药放下。
齐叡揉了揉眉心,走近。我才发现他手里……拿着剑!
他用剑柄抬起我下巴道:「你很怕我?」
他终于问了一个我能答的问题了!
于是我点了点头,「嗯!」
他又笑了,这次笑得暧昧,我心一紧。
这次,他凑到了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呼得我晕乎乎的,让我想起了那晚,脸顿时热得发烫。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我面红耳赤:「可是那晚,你胆子不是挺大吗?」
我脑袋「轰」的一声,下意识推开了他。
「太子殿下,你放过我吧,这胎没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他眼神暗了下去,「本宫不好。」
话毕,他倏尔抽出剑架在我脖子上:「要么嫁给我,要么死!」
我愣了一下,心想横竖也是死,衡量之下。
我认怂!
于是倒掉了滑胎药:「我嫁!」
「但我有一个条件,黄金百两归我。」
齐叡的脸黑了几分:「行。」
「我还有一个条件,帮忙把沈珩带回来。」
齐叡的脸又黑了几分:「不行。」
「那我不嫁。」
「我派五十精兵保护他。」
「我今天就能嫁。」
齐叡「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9
原以为我嫁给太子,顶多是个小妾。
没想到他竟要立我为正妃!
毫无疑问,皇帝不同意,皇后不同意,连东宫里的一个小宫女也不同意。
我爹,据说在我被抢进东宫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那晚,齐叡带着一脸愁容前来看我。
他心事重重,但还是坚定地对我承诺:「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为你夺得正妃之位。」
那一刻,我恍惚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情。
我原就不在意什么正妃不正妃的,于是安慰他:「殿下,你不用这么费神,我无所谓啊,我志向没那么远大,做个小妾也不是不行。」
齐叡听后猛然看向我,一副错付了真心的表情。
「殿下为何这么笃定,我怀的孩子是你的?」我问。
齐叡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还有过别的男人?!」
我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么确定是我?」
他听后,拿出了一支杏花簪,我才发现,原来那晚我落下了一支簪子!
他慢条斯理道:「那日下朝,遇到丞相,他看到了我手中的这支簪子,便问我要送给谁。我说是六公主不小心落在我宫里了。我有意与他闲聊,他说这是庭香阁新出的样式,最近京中很流行,家中小女也有一支。」
「可我爹,有七个女儿啊。」
话毕,他取来了一木匣子,打开,是几支精致的簪子和一对耳饰。
怎么有点眼熟?
原来,我落下了一把!
「后来我拿着这堆饰物去找了庭香阁的掌柜,他一口咬定就是你的。」
「为什么?」
「他说,因为这些都是过季的清仓货,你交代过他,一定要留给你。」
我:「……」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派人监视相府,终于有一天,相府请了郎中。我的人抬了一箱黄金逼问他,他说你葵水不调,以他的经验,应该会不调十个月。」
这……听着确实也没毛病。
「总之,你安心养胎,本宫是定然不会负你的。」
他说的时候眉眼温柔,语气温沉,让人听着安心,心里莫名升了一股暖意。
10
天色渐晚,齐叡说要留寝。
我害羞,推辞道:「殿下,我恶睡,怕踢到你。」
齐叡不以为然:「无妨,床大。」
「殿下,我不习惯,睡不着。」
齐叡不耐烦地看了我一下,随后一把将我抱起:「正好,习惯习惯。」
找不到借口了。
翌日醒后,我发现我手脚都跨在了齐叡身上,而齐叡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着我。
我讪讪地松开,「抱歉,我说了我恶睡。」
齐叡轻叹了一声,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无事。」
恰巧一服侍宫女走了进来。
可她看到我跟齐叡睡在一起,手中的木盆「咚」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双手捂住了脸,仿佛带着哭腔:「你……你们为什么睡在了一起。」便跑走了。
我愕然,看向了齐叡。
他愣了一下,随后二话不说起身更衣,追了出去。
有……情……况。
说起来,之前齐叡说要立我为正妃,好像就是她说不同意。
11
之后好几天,齐叡再没来过。
估计,是忙着哄他的小情人吧。
夜里,我的寝宫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翻了我的窗,我趁他不备,一个花瓶给他砸晕了。
点亮油灯一看,二……二皇子?!
我将他五花大绑后,费了老大劲把他摇醒,他醒后看着我,说了一句:「你是谁,我在哪,我娘呢?」
完蛋,主角失忆了?!
我边给他松绑边说:「这不重要,你现在赶紧回去,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你来过这里,更不要说你见过我。」
他的眼睛澄澈明亮,跟我以往见的完全不同,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姐姐。」
他起身,「咣当」一声,一把匕首掉了出来。
我抽了抽嘴角,捡起还给了他,「玩具要收好。」
12
之前,我在相府打理藏书阁时发现了一本书。
书的封面是二皇子和一名女子的画像,叫【腹黑皇子骑马日夜苦追妻】。
很好,我被这个书名吸引了。
打开一看,开篇是人物介绍。
我只记得男主是二皇子,男二反派是太子,后面有一页好像被撕掉了。
还有一个人物群像,有皇帝、皇后、我爹、沈珩和我,还有一些人不认识。
我才惊奇的意识到,原来,这里是书中的世界,而我们都是书里的人物。
可是,这书除了人物介绍外,后面的全都是空白。
从藏书阁出来后,我便遭到了追杀,之后,便遇到了齐叡。
13
很快,宫里就传遍了。
二皇子离奇失忆,现在的他,记忆只有十五岁。
而也就在这时,我爹终于敢醒过来了。
朝中风云暗涌,人心惶惶,据说今日早朝好几位大臣告了假。
宫里举办赏春宴,多日未见的齐叡携了我和那个小宫女一同出席。
坐在我旁边的,还有二皇子。
他一见我,便眉开眼笑:
「姐姐长得好生漂亮。」
「姐姐身上的是什么香?」
「姐姐这桂花糕真好吃,你尝尝!」
我终于忍不住了,「二殿下,其实,你比我大。」
「是吗,那我应该叫你,妹妹?」
我扶额。
这声「妹妹」一出,齐叡也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道凛冽的视线扫了过来,咬牙切齿:「叫皇嫂!」
二皇子听后一脸不屑,抱臂,「是吗?我可听说姐姐在东宫可是连个妾都没有封上,怎么能算皇嫂呢?」
齐叡一生气,隔着我抓着二皇子的衣襟一把扯了过来,四目相对,「谁说她是妾了,她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我听后,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二皇子怒视着他,道:「皇兄也不过如此,连封个妃都做不了主,姐姐跟着你,实在憋屈。」
我马上打圆场:「别伤了和气,其实,我真的不在乎太子妃的位子。」
齐叡:「闭嘴。」
二皇子:「闭嘴!」
呃,这时候他们还真挺像两兄弟的嘛。
「哼!」齐叡身侧的小宫女一跺脚,又赌气跑走了。
他松开了二皇子,敛了敛神色看向我:「今晚等我,我会过来。」后,便起身追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真的有一点点不高兴。
二皇子见齐叡走了,脸上又扬起了笑,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说:「姐姐,我想我失忆前应该是喜欢你的。」
我满眼疑惑,「何以见得?」
「若不是,我为何会大半夜翻你窗?」
因为,你想杀我……
14
回宫后,我等了齐叡许久,他没来。
许是太过于劳累,我迷迷糊糊地,倒头就睡了。
半夜,恍惚有人在推我。
我烦躁,一拳抡了过去。
那人一下抓住我的手。
我才看清,是齐叡。
他说:「睡过去一点,给我腾点地。」
我没有由来地感到生气,「我不。」
齐叡:「你四仰八叉的,我怎么睡?」
我睡眼惺忪,语气含糊,「谁要和你睡,你滚。」
齐叡怔了一下,松开了我,走了。
哼,哄完小情人再找我,想两全其美,想得美!
翌日醒来,听到两小宫女在聊八卦。
「北边打起来了!」
「听说是沈小将军……,别提……,要是沈小将军……。」
「不会吧,沈小将军……。」
「那怎么办……,沈小将军……。」
「……」
「唉,……沈小将军……。」
我竖起耳朵,听得头都大,除了「沈小将军」,其余的我一概听不清。
我急忙下了床,连鞋都来不急穿,推开门问:「沈珩到底怎么了!」
两个宫女吓了一跳,颤抖着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我抬头一看,发现太子站在了不远处,神色寂然。
15
他的视线落在了我脚上,移步走了过来,将我横抱起。
他的声音依旧温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还有孕在身,春寒未消,仔细染了风寒。」
我满脑子都是沈珩,自然听不进他说的话。
我抬头看他,神色担忧,「沈珩怎么了?」
齐叡苦笑了一下,将我放下,正要帮我穿鞋。
我反应过来,吓了一跳,脚一缩,连忙夺过鞋子,自己穿好。
齐叡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又取了一个木匣子过来。
这次,木匣子里的,是一叠厚厚的信。
我一看字迹,就知道是沈珩的。
以前在相府,他就没少给我写信。
原来沈珩自从到了边关,一直都有给我寄信,只是,都被齐叡截了!
我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让他转过身去,他竟也乖乖地照做。
每封信都很简短,只有一句话,却都情真意切。
「小余,我到边关了,这里万里长空,千里长云,好壮阔!」
「小余,今日塞外下雪了,这雪比京城凛冽,冷得彻骨,京中应该消雪了吧,你有孕在身,注意保暖。」
「小余,这几日敌军进范,我大杀四方,好刺激!若是太子有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回来替你揍他!」
「小余,今日我听到胡曲,明明是一首豪迈的曲子,但我却觉得悲怆,可能想家了。」
「家」前糊了一个字,以我对他的了解,应该是「你」。
「小余,今日我领军捣毁了敌方的驻点,虽然受了点小伤,但无妨,我皮实。」
……
最后一封,信上染有血迹,看字迹,应是写得很急。
「小余,明日就要攻城了,京城的杏花开了吗?」
我心咯噔了一下。
一阵不安感袭来。
16
第一次见沈珩,是五年前的一个初春。
那时候庭香阁新出了当季限量新品,琢玉杏花簪。
我掏空了钱罐,势要抢下。
为了抄近路,我直接从我院里翻了墙。
没想到,一着急,脚悬了空,砸到了一个人。
四周杏花徐徐落下,他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桃花眼,直挺的鼻峰,淡红的双唇,很是俊朗。
那人正是沈珩。
他一下子涨红了脸,羞得闭上了眼睛,睫毛微颤,说了一句:
「你是杏花仙子吗?」
我被他逗笑了,只是那时我满脑子都是杏花簪。
「呼」的一下,吹走了他脸上的杏花瓣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后来,他日日都在院外的杏花树下等我。
沈老怎么扯也扯不走,问他在这里干嘛,他说,他要等他的「杏花仙子」出现。
沈老恨铁不成钢,把他揍得嗷嗷叫。
他扰了我的午觉,于是我搭了梯子露了头。
沈珩见了我后,大喜,「爹,看!杏花仙子。」
沈老看了我一眼,又锤了沈珩一下,「什么杏花仙子,她是你宋姑父的小女!」
此后每年杏花花季,沈珩都会在那等我跳下来,帮我抢杏花簪。
后来渐渐懂事,才开始慢慢疏离他。
思绪拉回,我的心一揪一揪的,忍不住落了泪。
齐叡听到我的哭声后,转过身来,不知所措。
问我哭什么?
我呜咽道:「沈珩是不是出事了?」
太子板着脸胡乱擦了擦我的眼泪,道:「放心,沈珩皮实得很,他取了敌方将军首级,拿下三城,正准备凯旋。」
我愕然。
你不早说!害我白伤心一场。
等一下,「皮实」?
狗太子,偷看我信!
17
沈珩回京后,受了封赏,名扬天下。
自此,沈家门庭若市,每日都有人前去拜访。
或朝臣,或宗室,或媒妁……
据说沈家的门槛都已经换了三回。
齐叡说我入东宫多日,许我回趟相府。
我走着走着,便到了沈府。
恰巧遇见沈珩走了出来,却是眉头紧锁。
我喊了他一声,他看到我后满脸不可置信,随后跑了过来,笑得眼里泛起了光。
「你真厉害!」我笑着称赞他。
他松了一口气,「看到了丰润了,我便放心了。」
「你会不会说话啊!」
沈珩仰头看了看,我寻着他的视线望去,京都大道的杏花都开得繁盛,落日的余晖给大道渡上了金黄,与雪白杏花相映,别有一番意境。
「小余,你知道我们成婚那天我有多高兴吗,真不敢相信,我差点就娶到你了。」他突然说道。
我心一紧,不自觉湿了眼眶。
「沈珩,你是傻子吗?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你也愿意娶我?」
他看着我,眼里仿佛蒙了一层薄雾,神色犹疑,「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的。」
???
「太子的药,是我们下的。」
!!!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相府、沈家还有其他各族宗室一直拥护二皇子。为了让太子身败名裂,我们设计在他出宫之际,趁机下药陷害。」
「原本一民女愿意为我们所用,事成后告太子个强迫民女。本朝最看重「德」,入朝为官以德为先,只要太子失德,再加上朝党推波助澜,他便会民心尽失。」
他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可是,我没想到那晚竟是你闯了进去。」
「当我看到你从雅间跑出来时,我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心痛得像碎了一般。」
「那晚,我的党撩想要抓住你,我拼了命地拦住他们,替你掩护。小余,我是不会让你卷入党争,沦为棋子的。」
沈珩眼中含了泪,「是我对不起你。」
我静静听完,一开始感到震惊,但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
「这不怪你。」我道,「党争之事,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立场而谋。况且,那晚是我自己闯进去的。」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我不想待了,起身正想回去。
沈珩拉住了我,说:「小余,那日娶你不是因为愧歉,而是我心之所愿,我自始至终都是真心想娶你的。」
我挤出了一抹笑,内心五味杂陈。
18
我一路上心不在焉,回宫后也没有留意到齐叡在我房中等我。
直到他叫了我一声,我才反应过来。
他今日心情好像不错,神色舒畅,不像以前,每回见他,不是一脸阴郁,就是一脸苦闷。
「你不开心?」他问。
「你很开心?」我问。
他调侃道:「平日见你没心没肺的,怎么见了想见的人,反而愁眉苦脸的?」
他知道我去了沈府。
我干脆打趣他,「殿下今日看着心情不错,不妨说说,让我也开心开心。」
他听后一笑,「我来就是想同你说这件事,父皇允了,立你为太子妃。」
我一愣,惊道:「为什么?」
「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能做到。」他眉眼温柔,但仍透露出一丝坚定。
「呃……我是说,你为什么非要立我为太子妃。」我不解。
他踌躇了一下,道:「因为,这世上,只有你能当我的正妃。」
我听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他抬眸看我,眼神黯淡,「那日中药后,太医为我诊治,他说,那药太猛,我伤了身子,以后……难有子嗣。」说得隐忍。
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齐叡……不行了?!
我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你不怕我说出去?」
「你不会。」他说得坚定。
「你为什么这么信我?」
「那你会吗?」
我摇了摇头。
他眉眼舒展,释然一笑,「那不成了吗?」
那一笑,是我从未在齐叡脸上见过的,好看得直闯人心。
我确实不会。因为,一旦「太子不行」的消息泄露了,二皇子一党便会想方设法地杀了我,让齐叡绝后。
而我又是一个怕死之人,定然不会为了党争,把自己的性命卷进去。
其实,还有一方面。
就是,我开始心疼齐叡了。
19
皇后诞辰,宫里设宴。
我作为准太子妃自然要跟着太子去贺寿。
宴中,齐叡对我照顾有加。
他给我夹菜,给我剥虾,甚至还给我剥葡萄!
每回宴席,齐叡都会带上那个小宫女。
而这次,无论齐叡对我如何关心,她都只是乖乖地站在齐叡身后,不似以前任性。
倒是皇后看我的目光越发的冷,仿佛要剥了我的皮!
我连忙叫齐叡,「殿下。」
太吵了,他听不见。
我凑近了几分,「殿下。」
他终于转过头来,低头靠近我。
「殿下,我我我自己来就好。」
他听不清,又凑近了我几分,他温热的气息呼在我脸上。
近得,感觉要亲上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
「砰」的一声响声,吓得我马上从齐叡身前弹开。
歌舞停了下来,原来是侍奉皇后的宫女不小心摔了羹汤,宫女公公在手忙脚乱地收拾。
皇后娘娘脸色不愉,沉得感觉都要掉在地上。
她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随后扬起了极其不自然的一笑,道:「你就是宋小余?」
我起身恭敬地行了礼,战战兢兢,「是。」
她又接着道:「你是丞相公的庶女,母亲是何许人,入相府前是做什么的?」
我脑袋嗡的一声,意识到,她在故意刁难我。
我娘是一个官妓,当年我爹南巡看中了我娘的美貌,不顾名声,将我娘赎了回府。
只可惜我八岁时,我娘便不疾而终。
但那时,外面都在传,我娘是得了青楼染回来的病,才死的。
我娘直到死,也不能清白。
事情过去多年,早已被人淡忘。
皇后不适时宜的提起,恐怕是已经查清我与我娘的身世,故意发难。
目的很明显,便是让陛下撤掉立我为太子妃的承诺。
我只能含糊过去:「回娘娘,我娘坟头已经三尺高了,妾身一早就忘了。」
皇后笑着,但却言语锋利:「我朝太子妃皆为簪缨世家嫡出,如今太子怜你,陛下便允他破了这规矩。不过,这身世也应对得起清白二字才是。」
她的敌意来势汹汹,我正要反驳,齐叡便抢先开了口,他端坐着,像是不经意地说道:「母后这是何意?是说丞相家世不清白?」
此话一出,更吓得众臣一滞,皇后显然脸色一僵。
僵持之下,一把清悦的声音传出,「殿下息怒,依奴婢之见,皇后娘娘不过关心则乱。况且,身世这东西也不是一两句便能说清的,毕竟,以假乱真也是常有的事。」
女子虽态度恭敬,但不免听出针锋之意,那人便是齐叡身边的小宫女。
她虽阴阳怪气,但却给了我们三人一个台阶。
如此大胆,更不像寻常宫女的行径。
再者,「以假乱真」是何意,听着倒像是在讽刺皇后?
更奇怪的是,谁都没有怪罪这个的小宫女的无礼,此事便随着歌舞消了过去。
细想齐叡对她的在意,皇后对她的宽容。
她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她经过我时,看了我一眼,她五官精致小巧,眼睛水灵,长得很讨喜。
我轻声跟她道了谢。
只是她不领情,「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我早已习惯了她的任性无礼,倒是这次齐叡没有跟着追过去。
「你不去追吗?」我问他。
他揉了揉眉心,「随她吧,她也该懂事了。」
说来,这是齐叡第一次在我和她之间,选择了我。
「对不住,让你受惊了。」回宫的路上,齐叡对我说道。
我心不在焉,但听到这话,还是心一紧,「谢殿下替我解围。」
他轻笑:「你于我不必言谢,有我在,你不会收到一点伤害。」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月色之下,他显得越发清俊,面如冠玉,长身玉立,眸中含笑,看得人心神不宁。
20
夜里,我第一次睡得不安稳。
期间还吵醒了太子几次。
他翌日要上早朝,我很愧疚。
可他却说,无事,跟我睡其实没几夜是安稳的。
我:「……」
不过,第二日早朝却发生了一件令人咋舌的事。
听说我爹和沈老在朝堂上差点打了起来!
皇上左右为难,在朝堂两头劝说。
我不解。
他们俩不是铁哥们吗?
他们不都是二皇子一党的吗?
他们以往在朝堂上不是都沆瀣一气的吗?
难道,我爹知道了我要当太子妃后,倒戈了?
宫里什么事情都慢,就只有八卦传得最快。
我随便抓来一个宫女问。
我爹和沈老吵架的原因竟是为了沈珩娶妻之事!
原是陛下有意给沈珩和清月公主赐婚。
我爹听后反对,说我朝就没有公主嫁给武官的先例。
沈老听后,炸毛了。
说我朝也没有庶女嫁给太子的先例,为何你家小女可以,我家小儿就不行!
我爹原本就不喜我嫁给太子,此话一出,更是将矛盾推到了高潮。
以至于退朝时,他们都还指着对方的鼻子互骂。
转念一想。
如此,二皇子一党两大领袖人物闹掰了,那对太子的威胁岂不是更小了吗?
难怪最近齐叡的心情都很好,自从二皇子失忆后,他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皇帝对他青睐有加,就连他要立我为正妃这荒唐事也依了他。
我隐约觉得,这风向要变了。
21
自皇后寿宴以来,太子日日寝于我宫中。
时而教我练字,时而陪我散步,时而送我簪饰。
因为他,庭香阁的新款再也不用去抢。
望景楼的果子再也不用等。
我乐在其中。
但没想到,几日后,宫女又给我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沈珩,抗旨不娶。
望景楼的果子一下子变得苦涩。
很快沈老便给我传信,求我劝劝沈珩,说那小子心里一直有我。
我心咯噔了一下。
沈珩怎么倔得像头驴……
我对太子撒了谎
说回趟相府,见见我奶娘。
其实,我是去见沈珩。
他一早就翻了墙在我小院等我。
我看他,憔悴了不少,清减了不少。
心中不免难过。
我心绪不宁,说:「你嫁吧。」
沈珩:「?」
我反应过来,「呃,不是,你娶吧。」
沈珩明知故问:「我娶谁?」
我深叹了一声:「清月公主啊,多好的婚事啊,清月公主家世、相貌、才华哪样是缺的?况且,我知道她自小倾慕你,你们以后,会幸福的。」
沈珩声音暗了下来,「你真的想我娶她?」
我虽深知沈珩喜欢我,但我自己却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份情意,或许,一直以来,我都在克制着自己,怕喜欢上他。
虽我与沈珩身份悬殊,但其实以相府和沈府的交情,他大可以纳我为妾。
但是他不愿。
沈家男儿是出了名的专情,家中三代都只有一个正妻,没有纳妾。
一但心中认定一人,便一生只娶一人。
所幸,历代以来,沈家男儿看中的,都是门当户对的嫡小姐,婚事也是水到渠成。
只是没想到,到了沈珩这里,却阴差阳错喜欢上了我。
22
那年,沈珩在沈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说:「娶妻当一心一意,怎有纳妾的道理,阿爹不曾、爷爷不曾、太爷爷也不曾,我自然也要将这个良好传统发扬光大!」
直到沈老气得吐了一口老血,他才消停。
诚然,我也曾妄想过,我若是真能嫁入沈家为正妻,多少能扬眉吐气。
但后来沈老给我传信,说沈家人丁不兴,必须要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家相互依傍,才能继续光耀。
我虽生于相府,但在家中没有地位,没有份量,更没有母家可以依靠,以后自然不能帮衬沈家。
沈珩的婚事,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婚事,而是整个沈家的婚事。
我心一凉,我与沈珩之间的距离,仿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远。
23
院外的杏花已经落得差不多,结出了青涩的果。
小时候,我偷偷尝过一回,酸得心颤,而我眼下不曾吃这果子,心也酸得像嚼了涩果。
「沈珩,其实你我都清楚,我们根本不可能。从前是因为身份,现在是因为命运。「
我顿了一下,眼泪不自觉溢出,」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这般好,也感谢你自此自终不曾对我的身世抱有偏见。」
我泣不成声。
沈珩神色呆滞,眼见眼眶已经开始发红。随后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
紧接着,是一声苦笑,「小余,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已经砸在我心头上了,什么‘杏花仙子’都是我一时脑热瞎编的,我只是想引起你注意,想找一个借口再见你一次罢了。」
「后来,我发现每当我想到你,我就觉得很开心,直到你后来疏远我,我真的感觉度日如年。」
「那日去相府探亲,也是我游说了爹娘好久,我就是,想见你。」
他语气温和,却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心,好疼。
他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我眼,释然道:
「其实,我已经想开了,只是有点不甘罢了。以前,我就想,等我立了军功,我就向圣上请旨娶你。只可惜,造化弄人,可能,这就是有缘无份吧。」
我看向他,沈珩模样与我初见时变化不大,只是棱角更加分明,多了几分刚毅和坚韧。
从小到大,他一直对我很好。
我的心颤颤,看着他,「沈珩,你我今生无缘,那便‘待重结,来生愿’可好?」
他目光深沉看着我,随后松了一口气,道:「好啊,待重结,来生愿。」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二人说开了,心里一阵舒畅,仿佛拨开了云雾,看到一座仙山,令人心旷神怡。
我擦干了眼泪,说:「抗旨是大罪,以后切不可鲁莽。」
「好。」沈珩释然一笑,「不过,我要等你封妃大典后,再领旨。」
「对了「,他话锋一转,」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沈家,退出党争了。」
「当真!为何?」
沈珩挑了挑眉,道:「自然是因为我喜欢的女孩嫁给了太子啊。
24
我听后,差点要跳起来打他。
他笑着,「好了,不逗你了。」
他清了清嗓,
「如今二皇子失了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沈家赌不起了。」
「况且,我也是北征后才领悟到,其实百姓安乐,家国富强才是最大的胜利,我如今作为一国将军,现在只想一心守护百姓,开疆拓土。」
「太子和二皇子都是翘楚,二人皆有安邦治世的实力,况且,太子如今提出的许多见论我都深以为然。」
「以往,因为党争,我们都失去了初心,竟想到谋害太子这下作手段,实在是有失君子风度,更对不起‘忠正’二字。」
他的一席话,我如沐春风,心怀天下,志在家国。
他确实北征回来后,浑身散发着魅力。
我忍不住称赞,「沈珩,你真帅!」
他冷哼了一声,「帅吧,你可不要后悔!」
「好走不送!」
沈珩掩下了笑,正色道:「真的走啦,小余,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沈珩。」
25
送走沈珩后,我的心情仍然没有平复,决定在府中散散心。
没想到经过藏书院时,发现门是开着的。
以往,藏书阁只有我常去,不免心生了疑。
我走了进去,竟见到了多日未见的三姐。
我叫了她一声,她吓了一跳,随后愣怔地看着我说:「你,记得我?」
我茫然。
「啪嗒」一声,她手中的书掉了下来。
我一看,【腹黑皇子骑马日夜苦追妻】!
还有一页纸从书中飘了出来。
「三姐,你也发现了这本书了?」我问。
三姐起先神色慌张,但听到我这样说后,便瞪大眼睛看向我,「这么说,你也?!」
她把书捡起,我才发现,那一页竟是原书中被撕掉的一页,是女主的人物介绍。
我一看,竟是三姐!
细看封面的画像,我才发现,确实与三姐有几分相似。
我惊道,「三姐!原来,你是女主?!」
26
她显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泄气地看着我,「是的。」
三姐叫宋轻歌,是京中公认的第一大美人,以前我就非常羡慕,三姐肤若凝脂,眉眼如画,一鼙一笑皆能魅倒众生,好看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没想到,她真的就是话本里的女主。
她说,之前她无意中在藏书阁发现了这本书,倍感震惊。
她读完了整本话本,发现自己自入宫后被虐都很惨,什么阴谋算计,什么负心背叛,什么勾心斗角看得她心累。
她说她只想平平淡淡地过着,与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不想卷入党争,更不想当什么皇后。
抱着试一下的心态,她撕掉了女主介绍那一页。
话本里面的剧情果然也一并消失。
只是,后来她才发现,这里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个叫宋轻歌的人。
即便当日她结识了一个人,到了第二日,那人也会将她忘掉。
她不堪折磨,今日便是来将撕掉的一页还回去,恰巧遇到了我。
这么说来,我确实是好久没有听到三姐的音讯了。
「不过,好像没用了。」三姐惆怅道:「可能,剧情已经偏离了正轨,没有办法再回到之前。」
「不过」,她看着我一笑,目光盈盈,「幸好,还有你没有忘记我。」
看着她明媚的一笑,无法想象,前些日子三姐是多么的孤独与无助,换做是我,怕是早该疯掉。
这样想来,虽然我无意中跟太子牵扯上了关系,但也不算太遭。
27
沈珩自那日告别后,就请旨赴北了。
其实北边屁大点事也没有,他不过是为了拖延领旨罢了。
但是陛下见他雄心壮志,意气风发也不好拒绝。
我将三姐带回东宫后,齐叡果然每回见她待在我身边,都会问我一遍,「她是谁?」
三姐每日在宫里过得很自在,有了她解闷,我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转眼已过立夏。
我身子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懒。
太医说我要适当走动一下,对胎儿好。
自此,齐叡天天陪我散步。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好夫君。
沈珩时而会来信,我问身子,问我封妃的日子定了没有。
殊不知,自从齐叡说会立我为太子妃后,这个诺言就犹如是往河中抛下的一根木枝。
浮浮沉沉,似有似无。
吉日也迟迟未定。
28
今日三姐陪我散步,却没想到遇到了二皇子。
许久不见,他还是跟之前一样,没个正形。
他见我后笑得爽朗,依旧嘴贫道:「姐姐多日不见,更生得好看了。」
二皇子是为主角,毫无疑问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他一笑,能使月华含羞,能转万千星辰。无论走到哪都是引人瞩目的存在。
他今日穿了一袭赤色锦服,更衬得五官生色,徒添了一分惊艳。
只是开口便是与外型格格不入的孩子气。
「二殿下。」我笑着行了礼。
却引来了身后三姐的惊呼:「他就是二皇子?!」
这时,二皇子才注意到我身后有一个人。
当他看到三姐时,脸上的笑掩去。只见他直愣愣地看着三姐,目光灼灼,耳尖渐渐冒红。
意识到失神后,眼神闪烁地躲开了视线,却是一直站着没动,仿佛受到了什么冲击,而余韵未散。
三姐三两步地走了过去,竟两手捏住二皇子的脸蛋,使劲揉搓。
我吓了一跳,忙去制止。
她松了手,不屑道,「想到他在书中这般对我,即使最后对我百般的好,我也不能原谅他。」
「反正他明日也不会记得我,索性今日便出了这口气。」
我听后一笑,深觉有理,便由着三姐欺负他。
之后,三姐一直追着二皇子打,而二皇子也出奇的没有反抗,只顾逃跑,甚是滑稽。二人追逐打闹着,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29
今夜,我与三姐一起睡,她心情很好,在我身侧说了好多话。
不过,是句句不离二皇子。
我感觉到,这日三姐入宫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以至于入睡时,嘴角都还带着笑。
翌日,天刚亮,宫女便通传二皇子造访。
我心生疑惑,去迎了他。
这次他见我倒是很规矩地叫了我一声「皇嫂」。
随后便问道:「昨日追着我打的那个宫女可在?」
这是要找三姐算账了?
等一下,「昨日?!」
他记得?
他顿时有点慌张,道:「今日醒来,我问了我身边的随从,他们都说没有见过此人,可明明昨日她追着我打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没有印象?所以便亲自来寻了。」
我心怀忐忑,不知如何是好,只掩饰道:「昨日……我好像没有带宫女。」
他眼中无法掩饰的失望,伴随着困惑。
好巧不巧,三姐在这时候醒了,她揉着眼睛,根本没有留意到二皇子,「九妹,你今日怎么醒怎么早?」
二皇子见了她后,喜形于色,两眼放光看着她移不开眼,直到三姐发现了他,二人对视了片刻。
二皇子疏朗一笑,「是你!」
三姐:「???」
30
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能记住三姐的人。
可她却不知道该愁,还是该乐?
倒是二皇子,天天往我宫里跑。
*
「皇嫂,知道你喜欢吃桂花糕,我给你带了点。」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吃桂花糕了?」
「呃……你那宫女轻歌呢?」
*
「皇嫂,你猜我今日见到了什么?」
「什么?」
「两只蛤蟆在打架!」
「……」
「对了,那个……轻歌呢?」
*
「皇嫂!」
「你怎么又来了?」
「我,对!来瞧瞧小皇侄。」
「我看你是想瞧瞧轻歌吧。」
*
「皇嫂!啊!」
这次,他还没进门,齐叡就一脚把他踹飞了出去。
他沉着脸,「以前经过东宫都不曾看一眼,如今日日往你皇嫂宫里跑,你安的什么心?」
二皇子拍了拍衣袍,嗤笑了一声:「哟!皇兄这是吃醋?」
太子瞪了他一眼,「口无遮拦,成何体统?」
二皇子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襟,道:「我日日来皇嫂宫里,自然是倾慕皇嫂……」
他顿了一下,齐叡听后,气得已经捏紧了拳头,准备揍他。
二皇子紧接着补充到:「……的贴身宫女!」
可是已经晚了,齐叡的拳头已经挥了过去。
紧接着,二人打了起来……
这时候,三姐走了出来,吓了一跳,「他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二皇子终于留意到三姐,一个不留神,挨了太子一拳。
随后,他跳开一丈远,对着齐叡行了一礼道:「皇兄,我认输。」
二皇子眼里只有三姐,跑了过来,「轻歌!」
三姐退了一步,脸涨红。
这时,齐叡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三姐,「你什么时候来东宫的?看着面生。」
天知道齐叡已经见过她几十回了!
齐叡揉了揉眉心,「罢了,既然二弟喜欢,你便去他宫里吧。」
二皇子肉眼可见的高兴,只是三姐却忽然跪了下来,「请太子殿下不要赶我走,我还想服侍夫人。」
二皇子听后一怔,愣愣退了一步,难掩失落,二话不说便跑了。
此后,二皇子再没有来过。
31
据说皇上身子日渐的差。
而齐叡近日也忙碌了起来。
常常是一连几日不见人影。
三姐这些日子日日黏在我身边。
只是自她拒绝了二皇子后,心情变得沉闷了不少。
这夜三姐迟迟没来。
也不知道为何,我渐渐感到不安,没有由来的担心让我感到心闷。
照说这个世界没有人认识三姐,她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啊——!」
正想着,猛然传来一声尖叫霎时钻进了我的心。
是三姐的声音!
我慌忙开了门,只见守门的宫女一惊,茫然看我。
「你没有听到一声尖叫吗?」我问。
只见那宫女无辜地摇了摇头。
奇怪,难道是我幻听?
我将门一关,一回头,竟看到了三姐!
她摔在了地上,满脸惊恐,嘴里一直喃喃道:「不要杀我。」
我背脊一凉。
「三姐。」我去扶她。
她下意识地将我推开,但看清是我后,又紧紧地抓着我,「九妹,你怎么在这里?快逃!」
我一脸茫然,「三姐,这里是我的寝宫啊,你怎么了,发什么了什么事?」
她看着我,渐渐冷静下来,喃喃道:「你的寝宫?」
忽而瞳孔骤缩,「小心!」
我回头一看,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了五六个黑衣人!
我心一惊,是他们!
那晚追杀我的,就是他们。
但这次他们的目标不在我,而是三姐!
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犹如被狼群围猎的幼鹿。
九死一生。
千钧一发之际,宫中的南窗和北窗同时被打开,闯入了一红一白两个身影。
是齐叡和二皇子。
他们目标明确地与那群刺客搏斗,仿佛就是他们一路追过来的一样。
混乱中,齐叡护在了我和三姐的身前与刺客搏斗着。
二皇子则已经杀死了两个刺客。
忽而感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我被一把刀晃得睁不开眼。
紧接着,是刀剑入肉的声音。
但我却感觉任何疼痛,
睁眼一看,才发觉齐叡不知道何时挡在了我的身前,左肩插着一把刀!
鲜血汩汩流出,一种复杂的难以名状的不安涌上心头,化作担心与害怕。
顷刻,刺客竟化为一缕缕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姐早已吓晕。
二皇子丢下剑一把将三姐抱起,他的双眼不再澄澈,冒着冷意。
临走前还不忘挖苦道:「东宫不是守卫森严?竟一个护卫也没有,都不知道你这个太子是怎么当的!」
32
显然,二皇子恢复记忆了。
但眼下,我已无暇顾及。
我将太子扶正,满眼担心。
他虚弱道:「我无事,没有伤及要害。」
太医很快赶到,处理了伤口,
他夜中发了热,我忙前忙后照顾他,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
醒后,发现自己躺在了太子身侧,他的右手还护着我。
我眼鼻头一酸,伸手抱着他。
却没想到不小心弄醒了他。
我愧歉,「吵醒你了。」
他摸了摸我的脸,「你受累了。」
一想到他是替我挡剑受了伤,「是我连累了你。」
「不,」他说,「昨夜若不是我一路追赶,他们也不会闯入你宫里,是我连累你了。」
我心生了疑惑,「你一路追赶他们?可他们分明是……,」我猛地起身,「凭空出现的。」
「凭空出现?」齐叡蹙眉。
「而且,昨晚你中剑后,他们又凭空消失了。」
齐叡闭上了眼睛,随后睁开,看着我道:「昨夜,我从殿前回宫时,忽然在骄中听到一声尖叫,我撩起车帘,才发现随从竟全都不见了踪影。顷刻,一群黑衣人明目张胆的从我面前闪过,我于是追了过去。」
他眉头紧蹙,「如今细想起,昨夜宫里一路无人,实在……玄乎。」
我听后,想起昨夜三姐凭空出现在我寝宫里,万分惊恐的样子,想必齐叡听到的那声尖叫也是三姐的。
眼下,他被二皇子带走,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显然,齐叡跟我想到了一块,他问:「昨夜,二皇子带走的那个宫女是谁?那群刺客分明是想要取她性命,此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我意识到他怀疑三姐,忙道:「她是我从相府带来的宫女,自小就跟在我身边,她肯定是无辜的,也是受害者。」
他沉思了一下,「那二皇子为什么会带走她,昨夜二皇子为什么也忽然出现?」,他揉了揉眉心,起身,「此事颇有蹊跷,而且……很邪门,我必须尽快查清。」
我担忧,「可是,你的伤。」
他深深地看着我,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又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勾起一抹疲惫的笑道:「只要你无事,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一股暖意升起,瞬间抚平了我一晚的不安。
齐叡走后,我才猛然意识到。
他说记得昨晚二皇子抱走了一个宫女。
所以,他记得三姐?
后来,我才发现,不仅齐叡记得三姐,所有人都记得!
因为宫里都传开了,
昨晚二皇子恢复记忆了,还抱了一个宫女回宫。
二皇子一恢复记忆就迫不及待宠幸宫女。
果然风流……
33
显然,二皇子恢复记忆,于齐叡、于我都不是一件好事。
想起我砸晕二皇子那晚,他带了匕首,很明显是想取我性命。
而我爹消寂了许久,也终于支棱了起来。
他开始在朝堂上肆无忌惮地弹劾异党。
眼下,已经有五六个太子一党的官员被他弄了下去。
而今日,他差点弹劾到沈老的头上来。
我爹果然是只老狐狸,翻脸认人。
而齐叡近日更是焦头烂额。
这边,刺客那件事还没有眉目,
另一边,又收到了心腹被贬的消息。
他大病初愈,却是日渐消瘦。
我去看他时,卷轴、书简被扔的满地都是。
案上的香炉早已燃尽,却没有人敢上前添上。
他一烦躁就有揉眉心的习惯,此时他的手虚放在眉心处,低着头,一动不动。
直到我走近,他警惕地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我一愣,突如其来的冷漠让我无所适从,他以往都不曾这样看过我。
但很快,他移开了视线,落在了书简上。
好像在掩饰着什么情绪。
我不明所以,但感到失落。
「我做了糕点,你歇会儿。」我小心翼翼道。
「放着吧。」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吃糕点。
我只当他是累了,便不再打扰他。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快。
正当我起身离开,快要踏出门口时,太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带一丝情绪,
「那晚,你为什么会闯近我的雅间?」
我愣在了原地。
随后转身看他,却撞进了他审视的双眸。
我顿时明了,他查到我爹身上了。
我爹最近太过于张扬,不免被齐叡盯上。
却恰巧被齐叡查到,中药那日,有丞相的手笔。
而我是丞相的女儿,又刚好闯进了齐叡的雅间。
于齐叡看来,这事情太过于巧合,连我,也未必干净。
我如实说:「我被人追杀,跟那晚追杀轻歌的,是同一路。」
「这么巧?」他语气分明带着一丝怀疑。
我正视着他,走近,「殿下觉得,我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此话一出,他看我的眼神,不像之前那般冷。
我紧接着说道:「殿下以为二皇子为何会失忆?那晚他闯进我的寝宫,欲行不轨。」
他听后,蓦地抬眼看我,随后双眼半眯,似在审视又似在思考。
「如今二皇子恢复记忆,你失势了。我若想陷害于你,便一早就告发你强迫我,我若是想攀附于你,便一早就前去威胁你,我若是想要扳倒你,一碗滑胎药就能让你绝后。我才是最能威胁到你的人,但我做了吗?」我憋了一口气,说到最后,声音微微发抖。
内心的失落一涌而上,泪水糊了双眼,以至于我看不清他下一刻凑近我,贴上了我的唇。
我眨了一下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他伸手抹掉了我双颊的泪水,吻得更深。
一阵令人窒息的眩晕袭来,令人沉沦、迷醉。
我不知道我爹的盘算,也不知道沈家的盘算,甚至在沈珩跟我说沈家退出党争了,我也持有几分怀疑。
我不怀疑沈珩,我怀疑的是沈家。
但无论他们的立场如何,都与我无关。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已经慢慢下定决心,站在齐叡这一边。
或许是因为腹中的胎儿,或许是因为他的无微不至,也或许是因为他替我挡的那一刀。
但这都不重要了。
下半部(34~尾声)
34
我以为那一吻,是消除我们隔阂的见证。
但是,我错了。
齐叡依旧没有对我完全放下戒备。
他将我禁足,美曰其名「保护我」。
他依旧每天都会过来,吻我。
但他眼中,分明没有爱意。
直到一日,我抓住一个宫女逼问,才知道,他最近一直在跟那个小宫女在一起。
心头冒出一股股凉意,紧接着,腹部隐隐作痛。
不可否认,自从二皇子恢复记忆以来,齐叡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以往温润端重的他,如今变得暴戾冷漠。
一个宫女不小心冲撞了他,太子罚了她二十杖。
他怀疑一个太监是二皇子的眼线,直接二话不说断了他的颈。
每当我见他,总有一种令人心生畏怕的疏离感。
我猛然反应过来。
对了,太子是反派。
二皇子恢复记忆后,所有人都记得三姐。
所以,故事从那一刻开始便回到了正轨。
一切都回到了原位,包括如今的齐叡。
我心咯噔了一下。
这才是真正的他!
35
我不得不回一趟相府。
去看一下那本【腹黑皇子骑马日月苦追妻】是不是真的复原了。
但眼下齐叡对我持有怀疑,我不能独自回去。
晚上,齐叡循例来看我。
他一进门就将我抵在墙上亲,我麻木地回应着他。
忽然,他放开了我,「你不专心,在想什么?」
「我想回相府取点东西……,」他眸光一冷,我紧接着,「殿下可否,陪我去?」
他听后敛下冷意,平和地看着我,恍惚中,我好像在他眼中找回了他之前的影子。
「好。」他一笑。
窗外树影映着月色,试探般探进了屋里,树影的斑驳落在了齐叡的脸上,映衬出五官的轮廓,越发的深刻。我伸手在他脸上勾勒出树影的纹路,他看着我视线越发炽热,耳尖渐渐冒红。
我一怔,动情了?
我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他呼吸越发急促,手开始探进我的衣襟。
我身子一紧,不得不推开他。
齐叡回过神来,双眼渐渐由迷离转为清冽。
他看了看我的肚子,用手摸了一下,低笑,「差点……。」
齐叡走后,我反复揣摩着这两个字。
回想刚刚他的反应,猛然意识到,
难道,齐叡治好了?
36
回相府那日,天下起了淅沥的雨。
齐叡说在门外侯我。
可当我拿着书被宫女搀扶着走出来时,他却不见了踪影。
侍从说,宫里来传,琴悠姑娘出事了,齐叡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
琴悠是那个小宫女的名字。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扯,失落的情绪漫上。
他甚至没有告诉我一声。
连我自己也没有发觉,我拿着书的手在发抖。
我心神不宁地走上马车。
不料脚一滑,身后好像被人一扯。
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一刻,我顾不得尾椎骨的疼痛。
满脑子都是腹中的胎儿。
直到身下一股暖流涌出,恐慌占据了我的五感,随后心如死灰。
宫女像是吓得跌倒在地,可眼里却没有一丝惊慌:「血,夫人,你流了好多血。」
我冷眼看她,心一寒。
失去意识前,一阵狂风吹过。
朦胧中,我看见从我手中滑落的书被吹开,最终停留在一幅插画上。
画中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摔到在了马车旁,身下是一摊血……
37
醒后,我发现我睡在了相府的闺房。
如果不是身下隐隐作痛,我差点以为我回到了未出阁的时候。
奶娘见我醒后,喜极而泣。
我将脸埋在她粗糙的手上,却哭不出一滴眼泪。
孩子没了。
我流产那晚轰动了整个相府,大夫说大的和小的只能保一个。
我爹想都没想就说:「废话,要孽种做什么!」
后来,听说齐叡几度登门,都被我爹请走了。
他将朝堂上与异党博弈时的气势拿出来:「小女自入东宫以来,未得封号,如今这胎既然没了,自然也算不得是殿下的人。」
我清楚,这样的结果,是我爹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那天陪我去藏书阁的宫女叫锦枝,是齐叡的心腹。
她幼时被齐叡所救,自此对他忠心耿耿。
这还是我在东宫时听宫里的老人说的,所以后来一直将她带着身边。
我心一紧,所以,现在齐叡治好了,而我也没了利用价值,加之齐叡对相府的怀疑,所以他想要除掉我腹中的胎儿,亦或者是我?
想到这,我越发心堵。
下意识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咬出血来。
心中的痛楚才得以消散。
38
夜晚我被梦魇惊醒。
窗外的月光透过轩窗印在了案上,香炉升起的缕缕细烟迎着银华翩翩起舞,散发着悠悠的檀香。
来人推开了我的房门,卷入了一袭凉风,混着秋意打乱了细烟。
「奶娘,去歇息吧,我没事。」我轻声说。
「小余,是我。」
是沈珩的声音!
「沈珩?」
他走进了月色,柔光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脸,鬓发凌乱,神色憔悴。
我撑起身子,声音在发抖,「你怎么回来了?」
他连忙扶住了我的肩膀,「我听闻你滑胎了,就快马赶回来了。」他说着,干涩的双眸泛起了薄雾。
心中一阵酸楚泛起,委屈化作泪水在这一刻决了堤。
他声音低哑而坚定,「小余,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大漠,去看千里长沙,万里长云。」
39
沈珩私自回京并没有跟任何人说。
他在东郊客栈包了一间厢房住下。
我身子大好后,便去寻了他。
他见到我后,很惊讶,给我倒了一杯茶,「你怎么自己来了,不让我派人去接你。」
我笑着,「我才没那么娇弱。」
他似是不经意般问起,「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我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沈珩,我不跟你去漠北了。」
沈珩听后,转过身去,语气轻松,「你能放宽心,那是最好的,你我之间说什么谢。」
我鼻头一酸,说道:「此事是不是太子所为,只是我的猜测,我想查清楚,也算是……给死去的胎儿一个交待。」
沈珩转过身来,声音很低,「在你心里,你希望不是他,对吗?」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连我自己也不想承认,虽然我嘴说着怀疑,但心里却不愿意相信是他所为。
我始终不觉他会如此狠心。
40
我开始寻找锦枝的下落。
奶娘说那晚她看到我晕倒后,撒腿就跑。
那时大家都以为她是要进宫通传,所以也没有留心。
可是,宫里与我相熟的宫女与我传信,那日出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锦枝。
正当我担心她被人灭口时,相府的线人终于找到了锦枝的线索。
她在宜春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我找到她时,发现她被囚禁在宜春楼的密室。
她身子薄得像块纸片,像一片枯叶沾在了地上,嘴角带着诡异的笑,眼神空洞。
以往我待她不薄,也跟他说过许多知心话,如今想来,隐隐发瘆。
倒是她先开了口,气若游丝,「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我蹲下,伸手撩开她黏在脸上的发丝,「锦枝。」
她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猛然看向我,「是你?」
她犹豫了片刻,拽着我的衣裙,「夫人,是锦枝鬼迷了心窍,求你救我。」
我捏住她的手腕,「鬼?是谁。」
不料她好似反应过来什么,忽然失心疯般地大笑,「不,杀了你!他说我任务失败,肯定是因为你没死!」
说着,疯了一般伸手掐我脖子。
她身子本就虚弱,稍一用力,就被我推倒在地。
「是不是太子?」我继续逼问她。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一惊,
「我不许你污蔑太子殿下!」
所以,囚禁她的不是太子?
她使出浑身解数,「宋小余,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阻止我和殿下!」
「你说什么?」
我一头雾水,往后一退,却没想到被她一把拉住了手,拽到了地上。
她眼圈发红,狠狠地看着我,「是你抢走了我的人生!那晚原本闯进太子雅间的人是我,怀上太子孩子的人也应是我,被立为太子妃与太子相守的人也应是我!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快了我一步!你的所有,包括太子对你的爱,原本都应该是我的!」
她声泪俱下,「我恨你!却要日日服侍你,看着你跟太子殿下恩爱,你让我每天都活在痛苦中!」
她力气终于耗尽,低着头,发出呜咽声,我拽紧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所以,那晚在二皇子一党算计中为他们所用的民女是你?」
她颓靡地笑着,眼泪如涌泉一般,「是我,是我的,原本都是我的,你为什么要抢了我的人生。」
我握着她肩膀的手更紧,「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害了太子!」
「只要我不指认太子,不就可以了吗?」
我冷笑,「你不指认太子,你以为你能活多久?我之所以能无事,是因为我是丞相的女儿,锦枝,你清醒一点。」
她收住了情绪,任由眼泪往下流,「你现在,是在怜悯我?」
可笑,我怎会怜悯一个杀我胎儿的人,眼下,我不过想要她赶紧供幕后之人。
我骗她:「说出指使你的人是谁,我现在就让你和太子相见。」
她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当真?」
我佯装真诚地看着她,「太子说要将我接回宫,既然这样,我就把人生还给你,让你进宫如何?」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身处水深火热的她,仿佛在这一刻抓住了一线生机,没来得及多想便开口说道:「是……唔。」
我猛然看着她,锦枝眼中的泪水竟变成了血水,双瞳涣散,已没了气。
手一松,仿佛晴天霹雳。
她倒下时,我清晰地看见她后颈上明晃晃地插了一根针。
瞬间感到空气凝滞,久久不能回神。
锦枝被人灭口了。
是谁?
明明就差一点。
41
我反应过来,跑了出去,看到楼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
我认得,是齐叡的暗卫。
我跟了过去,果不其然,齐叡的轿辇赫然停在了宜春楼后门。
惊马声响起,齐叡从轿中走了出来。
他一身素衣,神色清冷,如荒岭下的一股幽泉。
「为什么要杀了锦枝。」开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软得像一片云。
齐叡神色淡漠地看着我,「本宫处置一个宫女,于你何干?」
我一滞,没想到他对我这般冷漠,心中一阵凉意袭来,不可置信地问道:「所以,指使锦枝的……是你?」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眉头微蹙,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本宫杀她,是她该死。」
「所以,从一开始,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不过是因我怀了你唯一的子嗣,如今,你治好了,我没了用处,你就一脚把我踹开了是吗?」我强忍着泪,硬着头皮问,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一丝否定,但他没有……
他转身,上轿的脚步一顿,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就当是吧。」
留给我一个无情至极的背影。
我脚一软,摔在了地上,心堵得喘不过气。
沈珩及时赶到,恍惚中,我听到他问我怎么了?但我却始终开不了口。
他将我带上了马,马蹄声越来越小,却而代之的是一声又一声的耳鸣。
42
被送去北国和亲的六公主死了。
我国受辱,陛下震怒,下令举兵北伐。
沈珩前不久北征大捷,加之我朝公主亡灵未安,如今将士士气高涨,正是北伐的好时机。
沈珩与我辞别时,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悲壮,这让我意识到,他此去必然凶险。
但令我意外的是,齐叡居然自荐赴北。
若是这一战胜了,那他的太子之位便难以撼动,
若是败了……
我去凌安寺跪了一天给沈珩求了一道平安符,临走时,一位老和尚却给多了一道,他说,我方才求的,分明是两个人的平安。
我心一紧,我不想承认,但骗不了佛。
坐上回府的马车,我看着两道平安符失神。
忽然感觉头晕目眩,胸闷恶心。
掀开车帘想要叫停车夫,却发现,马车之外并不是回府的路。
「这是哪儿,停下!」我呵道。
但马上之人驾马的动作越来越快。
我心感恐慌,却浑然无力,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醒后,熟悉的环境映入眼帘。
是东宫。
我起身下床,走到门边,齐叡蓦地出现在我眼前。
他步步紧逼,将我堵了回去。
我不明白他此番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厌恶我吗?为何要将我劫来东宫。
我冷声嘲讽:「殿下竟也需使这劫人的卑劣手段。」
他没有一丝语调,「不这样,你怎会乖乖地随本宫来呢?」
我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他竟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放倒在床。
手从腰间拿出了一道平安符,送到我面前,轻笑,「替沈珩求的?」
我心中一顿,伸手去取,不料他将手往后一收,我一下栽进了他的胸膛。
熟悉的松香扑面而来,我失了神,恍惚中齐叡已伸手拥住了我。
他温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小余,随我北上,你服侍我,可好?」
我没有答他,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他的手收得更紧,语气夹杂着怒意,「回答我。」
我咬牙切齿,眼泪不争气溢出,「做梦!」
我触怒了他,可他反而松开了我。
我一骨碌下了床,想要逃走。
但他一句话,却让我双腿像冻住了一般,直到冷气窜上心头。
「你说,本宫若是将沈珩私自回京的事揭发,他会如何?」
我倏尔转身,他目光森然,「沈珩已经不是第一次对父皇不敬了,父皇再怎么仁慈,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齐叡眼中的狠厉与杀意让人感到陌生。
我头皮一阵发麻,终是妥协道:「我答应你。」
齐叡脸上依旧阴沉,将平安符往地上一扔,经过我时说:「出征前,不许离开这里半步。」
那道平安符可怜巴巴地躺在了地上,仿佛在对我诉说着不满。
想起那句「你求的分明是两个人的平安」。
真是可笑至极。
43
几日后,我以医女的身份随军北上。
每当扎营时,齐叡都会召我过去服侍。
我分明就是她的贴身宫女!
即便如此,我跟齐叡的交流也并不多。
因为我压根就不想跟他说话。
这夜,我服侍他更衣,衣袍退到腰间时,他蓦地抓住了我的手。
衣袍应声落下。
西风不适时宜地袭来,引来阵阵凉意。
我漠然蹲下取他的衣袍。不料他手一紧,一把将我拽起。
他另一只手紧箍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
手腕、下巴都被他捏得生疼,我眉心紧皱,终是忍受不了,冷声道:「殿下,小心受寒。」
他挑眉满意一笑,「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我愕然,他现在又是整哪出?
还是觉得欺负我有意思?
想到这,我心里憋着一股气,帮他更衣时也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他似是看透了我的情绪,借着惯力一把将我拉近身前。
我下意识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殿下,帐外有三千将士,请你自重!」
我以为他听后会羞愧难当,随后放开我。
但是我错了。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下一刻唇间一热,舌间被撩拨。
直到腥味蔓延,他才肯放开。
我急忙往帐外跑去,他在我身后呵道:「不许走!」
见我步伐依旧,他又说:「你若敢踏出营帐半步,本宫要了沈珩的命!」
我一滞,心中的防线已溃不成军,「殿下到底如何才能放过我?我自认为没有得罪殿下,为何要折磨我?」
齐叡眼神黯淡,墨色的双眸如破碎的夜,死寂沉沉。
他轻叹了一口气,「夜寒,我帐内火炉旺些,你在此处歇息吧。」
话毕,他便拿起一本兵卷在看,不再管我。
我愕然,就着草席坐下,思绪万千。
帐内很静,偶有鸣声啼叫,添了几分寂寥。
我不自觉看向齐叡,不禁想,眼下的他是以前的他,还是故事里的他?
44
到达北国边界,沈珩率领的大军早已安顿下来。
他率马而来,迎接齐叡一行。
见到我时,显然愣了一下。
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给齐叡行了一礼。
我和沈珩都心照不宣地避而远之,在营地几日,仅仅见过两面。
直到那日沈珩前来医队取药,我们才得以说上几句话。
他一边清点着药物,一边说:「你怎么来了?」
「是太子,非要我跟来。」
沈珩蹙眉,语气不满,「征讨北国万分凶险,他以为是寻猎?竟把你给带来了。」
我默声不语,他怒气未消,却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憋得额上的青筋暴出。
我安慰他,「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乱跑。」
说着,趁机悄悄将平安符塞到他腰带上。
沈珩一愣,眉心舒展,悄声说:「你替我求的?」
我笑着骗他,「给我自己求的,你的是顺带的。」
他眉眼含笑,「都一样,放心,我们一定都能平安回家。」
沈珩走后,我心情显然疏朗了许多。
但才过了没多久,齐叡便通传我过去。
方才一扫而散的阴霾又重新积聚起来。
齐叡端坐在案前,低头翻阅着书卷,边上是没有动过一口的米饼。
我静静地站着,等他吩咐。
良久,他抬起头看向我,我心一紧,悄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但他只是吩咐我去箱子找双新靴。
随着昏暗的灯火,我不经意的一翻,一本书出现在我眼前。
我顿住了动作,呆呆地看着。
居然是【腹黑王子骑马日夜苦追妻】!
身子恢复后,我曾四处找过这本书,但都无果。
却没想到会出现在齐叡的箱子里。
如此看来,齐叡也看过这本书了?
「怎么找这么久?」
齐叡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心虚吓了一小跳。
听见他步伐声走近,我忙将书藏了回去,取了一双靴子。
刚将箱子盖上,忽然腰身一紧,我被齐叡捞了起来。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将我放在榻上,趁机在我腰间捏了一把,「瘦了许多。」
我身子一麻,心不在焉地随口说了一句:「谢殿下关心。」
他听后翻身躺下,二人挤在了窄小的塌上,脸近在咫尺,二人呼吸似有似无地缠绕着,炽热的气息掩盖了秋的寒意,化作一丝燥热。
随后,他的呼吸越发急促,手开始解我的衣带。我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猛然制住他的手,「殿下。」
他反握住我的手,凑近,低声在我耳边说道:「你赠平安符给沈珩,那本宫呢?你赠本宫什么?」
我伸手抵在他胸前不让他靠近,语气沉了几分,「殿下既然指使锦枝取我孩儿性命,如今又与我纠缠,这是何意?」
他听后不怒反笑,「是锦枝跟你说我指使她的?」
我哑然,锦枝确实没有承认,反而是处处维护。
「若不是你指使,那你为何要杀了锦枝,那日在宜春楼又为何那般对我?」
他眼中闪过恨意,低声道:「胎儿没了,本宫也心痛,也难过,本宫恨不得将锦枝五马分尸。一针了结她,根本就不够本宫解恨。」
我不解,看着他哽咽道:「那你为何……。」
他低头亲了我一下,堵住了我的话,神色谨慎而不安,「别问了,我说过,永远不会负你。」
我很少见太子这般神色,好像在害怕着什么,隐藏着什么……
他吹熄了油灯,吻密密地落了下来,意乱情迷。
46
翌日一早,齐叡便前去将领的营帐议事。
而我早已迫不及待地找出那本【腹黑王子骑马日夜苦追妻】。
如我所料,书上的文字果然已全部显现出来。
我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一行行熟悉的剧情映入眼帘。
直到在书中看到锦枝的名字,我翻页的手停了下来。
原来,指使锦枝害我的,是皇后。
对于这个答案,我没有特别意外,只是没想到她能这么狠心。
我一直不是皇后心目中合适的太子妃人选,一开始她甚至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只当太子图个新鲜。
但当齐叡执意要纳我为太子妃后,她才开始意识到不妙。
她派人监视我,查我身世,渐渐地东宫里的嬷嬷宫女都被她换了一部分进去。
只是她没想到齐叡对我非常重视,服侍我的都是东宫的忠仆,皇后的人根本无法近我身。
后来,皇上应允齐叡立我为太子妃,皇后便坐不住了。
太子妃的位置,在她心里早有人选,是平阳侯府的嫡女。
皇后并非太子生母,她害怕太子称帝后会逐渐压制皇后族亲,所以在她看来,太子妃必须是她的族系,才能维护她手中的权力。
她看出锦枝爱慕太子,所以抓住了她的心思,骗她只要除掉我腹中的胎儿,让齐叡冷落我,便让齐叡纳她为侍妾。
可笑的是,锦枝事成后并没有等到皇后的承诺,而是被囚禁在了宜春楼。
她直到死也不知道,皇后根本不会将她纳为齐叡的侍妾,等待她的,是将她囚禁在着阴暗潮湿的密室,直到死……
看到这里,我被皇帝毒辣的手段惊得背脊发凉。
调整了一下思绪,继续看下去。
我滑胎后,锦枝失踪,齐叡生疑。
于是他顺藤摸瓜,查出了是皇后所为。
他深谙其中缘由,为了护我,故意冷落我,让皇后以为我失宠,便不再对我下手。
我找到锦枝后,齐叡怕我知道是皇后所为后,会被皇后灭口,所以在她开口前一刻,率先了结锦枝。
看到这里,我虽恼齐叡什么都不对我说,但心中却划过一丝释怀的暖意。
担心齐叡会提早回来,我也顾不得细究书中的剧情,直接将书翻到最后。
却发现书里后面的剧情都被雨水沾湿,字墨模糊,零散的字句根本无法连成一个故事。
我继续一页一页地翻,试图获取更多的剧情,却发现其中一页被人揉皱,细看,书中短短的一句话让我愣在了原地。
「……混乱中,宋小余来不及握上齐叡的手,被一箭穿心,身子随着泥石滚落,死在了那个混乱的昏色中……。」
我脑袋霎时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陷入混沌之中,无尽的洪流吞噬着我。
「你在干什么?」
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将我拉回了神,齐叡三两步走了过来,一把夺走了我手中的书。
他紧握着我的肩膀凝眉,「谁允许你乱翻本宫的东西的?!」
我看着他,眼中渗出泪水,他眼神柔和了下来,安慰道:「都是假的,你切莫当真。」
我回过神来,细声问:「所以你为了护我而故意冷落我也是假的?」
他一滞,「你都看完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在我遇到你之前,我就知道这本书的存在了,只是那时里面还是空白。」
「后来,我说回相府找书,其实就是在找它。」
「殿下是怎么发现这本书的?」我问。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滑胎后,我曾命人潜入相府探查,却在藏书阁的灌草中搜到了这本书。」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窥探宫事,直到我发现这本书竟能预测未来之事,我才意识到,这是命书。」
我忧心忡忡,他看着我坚定道:「不过你放心,这书里的事也不是不能改变,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想起之前我两次遭道神秘人追杀,害怕齐叡会有危险,担心道:「不行,我担心肆意改变命运,会带来危险。」
齐叡语气重了几分,红了眼,急道:「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这你死吗?」
「可我也害怕你会因我而遭遇不测。」
太子眼中含泪,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闷沉:「我已经做过了,而且,成功了。」
我一怔,他语气淡然,仿佛在述说着一件很平常的往事:「原本你本应在找到锦枝后,就被皇后的人暗杀了。」
我听后,猛然一惊。
「锦枝向你供出幕后指使之人是皇后后,她害怕你会将这件事情告知于我,从而使我对她心存芥蒂,日后不保她太后之位,于是将你杀掉。」
「虽然后来,我还是会知道这件事,还是会对她产生隔阂,但是,我不能让你死。」
「所以,在你去找锦枝时,我便早早去到宜春楼候着,在她对你供出皇后前,先一步将她杀掉。随后冷落你,让皇后对你卸下防备。」
「后来,我回去一看,发现剧情果然发生了改变。」他顿了一下,语气一变,「只是,书上又新出现了你的死期。」
「我会在后面中箭,死在流石中。」我说。
齐叡心疼地看了我一眼,「你看到的,是第三次改变后的剧情了。」
我:「?」
「我杀了锦枝后,剧情果然跟着改变,只是后来,书中又出现了你因滑胎伤心过度,抑郁成疾,死在了相府的闺房中这个描写。」
「所以,我才决定把你带到塞北,而你又逃过了一劫。」
我听完,眼泪早已止不住落下,心隐隐发颤,攀上了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难以想象,这段时日,他有多累,我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道:「以后所以事情你都要跟我说可好?我跟你一起努力,跟你一起想办法。」
他抱着我的手更紧,说道:「好,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破解掉这本命书的办法。」
我感受着他清晰的心跳,塞北的烈阳投过营帐攀上了我们的衣角,身前身后的暖意越发明显,直到暖意灌进了心房。
47
齐叡低眉看着我,欲言又止,开口便给我来了致命一击:「在你心里,本宫算什么?沈珩又算什么?」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好像今日我不给出一个他满意的答案,便誓不罢休。
我一笑,道:「我对沈珩,是自小的情谊。」
「但只是友情,他是一个很好的哥哥,我在乎他,但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齐叡看着我,目光灼灼,「那我呢?」
「对你……是喜欢,男女之情的那种。」
说完,我的脸瞬间烧得火热。
他眸光如水,如目桃山,仿佛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一举一动,一脾一笑都能牵动我的心神,每当你与沈珩走近,我都心乱如麻,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喜欢上你了,我对你好,都是真心实意,绝不是因为你怀了我的子嗣。」
他着匆匆表明心意,生怕我下一秒就溜走。
忽然,一个人的身影在我脑中闪我,我反客为主问他:「那你的小宫女呢?你又作何解释?」
他愕然:「什么小宫女?」
他还装傻!
「琴悠啊。」
齐叡听后松了一口气,随后道:「琴悠,是我的亲皇妹,她才是真正的六公主。」
六公主?
那个被送去北国和亲的六公主?那个因她而牵动这场战事的六公主?
齐叡将所有事情对我和盘托出。
原来,那个被送去北国和亲的六公主是假的!
三年前,我国与北国断断续续战了一年后,双方国力渐衰,不得不休战议和。
北国提出愿意割让两城,但前提是要迎娶我朝的一位公主。
六公主自小性格直爽,她不喜皇后这个养母,而皇后自然不待见她。
所以,在这场和亲的大事中,皇后从中作梗,使朝中近一半的大臣都举荐六公主。
可谁都知道,被送去和亲,怎可能是分美事。
为了让六公主留在京都,齐叡伪造了六公主的身份,将她藏于东宫,而远嫁北国的六公主则是东宫的死士。
与北国的这场交战也是齐叡从三年前就开始谋划的。
被送去北国的假六公主这三年来收集北国兵力、粮草储备等情报,再等待时机假死激发两国矛盾,我国再以为此由征讨北国。
众臣皆以为齐叡思念胞妹,寻了一个与六公主相貌相似的宫女,殊不知只有皇后发现了端倪。受齐叡威胁,皇后也只能视若无睹。
如此听来,此战倒是谋划得万全。
可为何,到最后太子会败?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48
宣战书一落,我方领军直上,巧用战术,顺利攻下三城。
但以我国如今的兵力和粮草,要将整个北国打下来,是不足以支撑的。
此战的关键,便是尽可能攻占关键城池、战略消灭有生力量、切断敌方补给线,迫使北国归降。
璞州,是北国重要军基与经济阵地,若将璞州拿下,则拿下北国其他城池便能轻而易举。
璞州失守,离北国归降便不远了。
所以,北伐的成败,在此一举。
可我却隐约觉得,这一战,我军会败……
眼下我们在刚攻下的樊城的休顿,攻下璞州需做万全的准备。
这几日,陆陆续续有受伤的士兵送来医队,我已经忙得三天没有合眼。
回营帐休息的路上,感觉脚下浮空,如喝醉了一般,浑浑噩噩。
远处山头一轮明月越来越亮,照得人心慌。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掀开营帐的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这一觉,我感觉睡了很久。
醒后,烈阳高照,分明已是午时。
可是,四周却是异常的安静,没有了平日的喧闹。
我心生疑惑,扬起帐帘,一阵血腥扑面而来。
身上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凝固,脉搏跳动的声音击打着耳膜。
帐外铺满了尸首,血流成河。
恐惧感铺天盖地袭来,尸首的面孔越发狰狞。
一股凉意猝然窜上后背,翻涌着,犹如坠入无尽深渊。
忽然,眼前之景消散,耳边响起书本翻页的声音,一幕幕景象如浮影,演绎着悲怆。
齐叡和沈珩领军一路北上,北国不敌,被我军吞噬了大片领土。
将士士气高涨,雄心勃勃。
转眼来到了璞城一战,我军在深入敌营时遭敌军设伏,被一举歼灭……
齐叡死于暗箭,而沈珩在被虏后,受辱自戕。
看到这一幕,我痛心疾首,奈何当我闯进影像时,眼前之景再一次消散。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四周变成了北国宫殿,众人举杯欢聚,庆祝大捷。
我四顾茫然,一道声音将我吸引了过去,
「我军大捷,爱妃当领首功!」
北国大王与他口中的爱妃举杯相碰,金樽碰撞的声音尤为刺耳。
而那妃子的相貌分明跟六公主有几分相像!
我顿时明了,她就是齐叡安插在北国的死士,假六公主!
显然,她叛变了。
所以我军战败,是因为她提供了假情报。
四万将士身死异国,皆因她一人!
这一刻,我想冲过去掐住她的脖子,一刀又一刀地将她凌迟。
但我发现,我好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根本就动不了。
我死死地盯着她,而她好像感受到我的存在一样,与我四目相对之时,手上的金樽掉落,瞳孔骤缩,随后晕死了过去。
我能断定,她能看到我。
宴席瞬间乱成一团,转眼间,我便来到了她的寝殿。
房中只有我们二人,她眼睛微睁,转头看我,双目掩去了光,泛起一抹悲悯。
「我在书上看到过你,你叫宋小余。」
我一愣,没想到她也看过那本书。
她仰着头,讥讽道:「我以为,在这个故事中,我多少是有一点份量的,但没想到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是一个工具。」
我诽腹,「无足轻重?可她的一念之差,却让千万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但我只能恨恨地看着她。
她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逐渐激动,「我是不甘心,但我根本就不想叛变!我是没有办法,一但我开始违抗命运,就会有一群黑衣人来杀我!」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黑衣人是作者的意愿。
他会通过这种手段推动故事的发展,或者是消灭掉不听话角色……
她继续说,「今日月圆之夜,我为你写了这个梦境,就是想让你改变这个局面。」
我一头雾水,挣扎着想开口问她。
忽然,眼前一片虚幻,如梦境一般,虚虚实实。
我仿佛不受控制地坠落,耳边一阵冷意,她的声音骤然贯进我的耳中,「月圆星起,命从心异。」
再次睁眼,我冒了一身的冷汗。
猛然起身,撩起帐帘,淅沥的灯火、巡逻的士兵,一切如常。
月色在水缸的倒影中生出涟漪,我仰头一样,是圆月!
月圆星起,命从心异。
我找出【腹黑王子骑马日夜苦追妻】,翻开一看,后面的剧情果然化作一片空白,包括我的死期!
我取笔沾墨,片刻,在书上写下,「月下忽然窜出一只野兔,将士如获至宝,转眼野兔就变成了盘中餐。」
毛笔刚放下,帐外传来一阵喧闹,我一看,一将士果然揪着一只野兔,高高举起,三五人围着争抢!
我手一松,帘帐落下,卷入一股秋风,如一只无形的手随意翻弄着书页,一页页敲打着我的心弦。
我急忙取墨,继续落笔。
49
我军将领发现情报有蹊跷,决定延缓攻打璞州的进程,重新制定战略。
沈珩巧用战术,兵分三路,率兵突进,不过五日我军军旗插遍了璞城。
但是,北国没有归降。因为我写到这里时,圆月消失了。
而书中我的死期依旧显现了出来,没有丝毫改变。
所以,即使我改变了剧情,拿下了璞州,但还是改变不了我军覆灭的命运。
我忽然意识到,我必须要把整个故事完整写下来,才算成功。
我如常返回医队,平日与我相熟的一个医女迎面走来,她牵过我的手,「你就是从炊事调来帮忙的吧?」
我一愣,「我原本就是医队的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脸上露出疑惑,看我的眼中带着陌生,「是吗,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内心划过一丝不安,「你当真你不认得我?」
她把我领进医队,冲着大伙问道:「这位小姑娘说她原本就是医队里的人,可我瞧着眼生,大家可认识?」
可竟没有一人说见过我。
我脑袋顿时「嗡」的一声,猛然想起之前三姐说,她撕掉书中简介后,故事变成了一片空白,而她也被故事里的人遗忘。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假六公主虽然知道这个漏洞,但却没有改写命运,因为,改写结局的代价就是,改写之人会在这个故事里变成一个透明人,永世孤独,直到死去……
我忽然感到浑身冰冷,那医女朦朦胧胧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姑娘,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
她话还未说完,我便撒腿就跑,心跳得越来越快,直至跑到齐叡帐前,却没有勇气进去。
「你是何人?敢擅闯太子殿下营帐?」
一道厉声吓了我一跳,说话的将士以往知道我是齐叡的侍女,都会放我进去。
我迟疑了一下,转身正要离开。「刷」一声,帘帐被掀开。
「小余。」
那一刻,浑身的血液仿佛冲开了心花,我不顾旁人的目光跑了过去抱住了齐叡。
齐叡一惊,一个转身将我抱进营帐,我死死抱着他不松手,眼泪霎时决堤,呜咽道:「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齐叡无措地安抚着我,「对不住,近日事务繁忙,没想到冷落了你。」
我自然不会因此事怪他,只是我不能说出缘由,只能任由他以为我在闹小脾气。
他细心地替我擦眼泪,我却发现他手臂上有伤。
「无事,是之前战场上落下的伤口。」
可以我这些时日在医队的经验,这分明就是新伤!
如今我军攻下璞州,而齐叡又有重兵守卫,应该不会遭到敌军伏击才是。
我敛了敛神色,「你答应过我,不再瞒我的。」
他深叹了一口气,终于向我坦白:「是黑衣人。」
果然!
「自我开始救你起,偶尔会有黑衣人来刺杀我,只是最近,他们越发狠戾。」
我低着头,沉声道:「你不要再做了。」
「不可,只要能救你性命,受一点伤又如何?」
我语气逐渐激动,「你也看到了,能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过不了多久,我的死期又会出现,不仅如此,我还会连累你,与其这样苟且偷生,我还不如痛快死去,这样,你我都解脱了。」
太子眉心紧蹙,不可置信,「我会找到办法,既然命运可以改变,那一定还会有办法能让你不死。」
「那我要等多久?一年?两年?十几年?我害怕在那之前,你就会被黑衣人杀死,这本不该是你的命运,不要为了我搭进去。」我说道最后,渐渐没了力气。
齐叡用力抱我,我埋在他身前贪婪地感受着他的体温。我在他营中待了一日,夜色落下,掩盖了一地的衣物,掩盖了一室的暧昧。
50
从齐叡营帐出来,璞城的风越发的凌冽,直刮得人生疼,我才反应过来,快要入冬了。
攻下璞城后,我军粮草已所剩无几,加之中原人士的体格不甚耐寒,如果再跟北国耗下去,此战怕是凶多吉少。
一个火苗在我脑中燃烧得越来越旺,我下定了一个沉重的决定。
「小余。」
我抬眼一看,是沈珩。
他笑着关切道:「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就是想家了。」
他释然一笑,像兄长般安慰,「放心,我一定会带领所有将士还有你平安回家。」
但他眼中的坚定与之前相比分明少了几分。
西风卷起他的凌乱的发丝,下巴上的青渣给他增添了几分成熟,却依然能看到他以前意气风发的影子。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沈珩,谢谢你。」
「再说谢谢,小心我生气了!」
我一笑:「好。」
或许,也没有机会了……
51
落日的余晖一点点地被夜色吞噬,不作痕迹地带走了昏黄在人间的眷恋。月色悄然攀上枯枝,凝视着世间。
我终于等到了月圆之夜。
月色下,我聚精会神地奋笔疾书。
直到握笔的手忍不住颤抖,直到脑海叫嚣着疲惫,文末的「完」字化成了重影,我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阵欢呼声将我惊醒,北国降了。
将士笑着、哭着、跑着、闹着,军旗飘扬,迎着破晓之色,散发着光辉。
我穿梭在人群中,没有人留意到我,内心混杂着开心与寂寥,步伐越发地沉重。
沈珩坐在土堆上,手上拿着那道平安符,失神端详着。
副将在他身侧调侃,「可是心上人所赠?」
我屏着呼吸,终于等到沈珩的回答,「应是出征前清月公主偷偷塞进我的衣物。」说完,耳尖冒红。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副将将手搭在沈珩肩上,「听闻将军与清月公主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真是羡煞旁人啊。」
沈珩一笑,「日后,我与清月大婚,定少不了你一杯喜酒。」
笑声忽近忽远,我落下了庆幸的泪水。
沈珩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全都变成了和清月公主的记忆。
他幼时见到的「杏花仙子」是清月,与他青梅竹马的是清月,二人两情相悦,少年征战归带功归来,迎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没有身世的束缚,公主与将军,门当户对。这一次,他爱对了人。
北国归降不久后,皇帝驾崩,太子顺利登基,而二皇子带着三姐前往了我国最富饶的一块封地。
没有夺权的杀掠,而三姐也实现了与心爱之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愿望。
52
我在这世间游荡了半年,终于等到了沈珩大婚那日。
又一年初春,京都的杏花开得正盛,为这喜事增添一番美意,我在婚宴上豪饮着,许久没觉得如此痛快。
沈珩敬酒来者不拒,我浑水摸鱼地敬了他一杯,一股清酒入喉,却看到沈珩看着我失神,「姑娘可是哪房的表妹,看着眼熟,倒是想不起来。」
我听后一愣,酒醒了几分,随后说道:「将军定是认错了。」便落荒而逃。
行至无人处,我心有余悸,沈珩怎会觉得我眼熟。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齐叡一身简装掩盖不住身上的贵气,他的身影与静谧的色月相融,对影独酌。
说来也奇,书中我与沈珩的剧情全都替换成了他与清月公主的剧情,可我与齐叡的剧情却是全部删去,不留一丝痕迹,而齐叡自此自终也没有任何感情戏。
就好像,我从未与他相遇过一般。
也许,那一晚的相遇真的只是个意外,我与他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看着他孑人一身的身影,内心泛起酸楚,酒意上头,过往我与齐叡的种种在我脑中回溯,心中越发难受。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不敢再见齐叡的原因。
我仰头看向那道月色,竟是难得的圆月。
月色在静谧中散发着清辉,如烟如雾般的银华笼罩着大地,宛如幻影,美得不再真实。
「小余。」
我猛然一惊,回头一看,酒意朦胧间齐叡站在了我身前。
我内心翻江倒海。
那一刻四周仿佛星移斗转,四景交替,似幻似真。
他一笑,「我终于等到你了。」
尾声:
当我发现齐叡在书中关于我的感情戏全都消失后,为了不让齐叡孤独终老,我给他安排了一段情缘。
他会在沈珩大婚那日对沈珩的远房表妹,柳家二姑娘一见钟情。
但是那晚我看着齐叡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
却没想到,柳家二姑娘竟是我自己。
齐叡说,他曾多次在梦中遇到我,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那梦太过真实,让他刻骨铭心。
所以那晚他遇到我时,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直到现在齐叡都以为我跟他上辈子就已经相识相知,这辈子找我再续前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