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文星空 > 新闻

斯大林是一个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吗?

2023-04-14新闻

为 @卯金刀维奇 知友的回答作一点补充。

上次写了俄罗斯的「斯大林热」。实际上,斯大林也被很多格鲁吉亚人视为格鲁吉亚人民的优秀儿子。在五六十年代,去斯大林化的浪潮在格鲁吉亚遭到了抵制。在格鲁吉亚人看来,赫鲁晓夫对斯大林的恶毒攻击践踏了他们的民族尊严。1956年3月,格鲁吉亚人奋起捍卫斯大林的名誉。他们喊出了「光荣属于斯大林」等口号,宣誓「为斯大林的事业而奋斗」。保卫斯大林的浪潮席卷了格鲁吉亚的第比利斯、哥里、苏呼米、巴统、库塔伊西等城市。据菲利普·博布科夫称,「一个上午在斯大林纪念碑前就聚集起了数万之众」。哥里的斯大林纪念碑在当地群众的保卫下免于被拆除的厄运。

堆满花圈的斯大林纪念碑

值得注意的是,格鲁吉亚民族主义者也参与到了这场运动中,其中包括未来的格鲁吉亚总统兹维亚德·加姆萨胡尔季阿和他的朋友梅拉布·科斯塔瓦。他们同属于一个地下青年组织「戈尔加斯利阿尼」。他们在12月的传单中进行了民族主义宣传,并向匈牙利的叛乱者「致以兄弟般的敬意和同情」。此外,运动的参与者之一在多年后回忆道:

这与其说是你是否同意斯大林的政策,不如说是我们对自己所认为的克里姆林宫对我们国家的侮辱的集体回应。我们认为赫鲁晓夫的去斯大林化是剥夺我们的格鲁吉亚身份的尝试。

显然,将运动的参与者一概称为斯大林主义者是不符合事实的。在这场运动中,激进的民族主义者甚至提出了格鲁吉亚脱离苏联独立的要求。这个要求在当时固然是不切实际的。他们也不得不托庇于斯大林这面旗帜。然而,在三十多年后的格鲁吉亚,人们又喊出了「格鲁吉亚的新斯大林万岁」的口号。独立运动的领导人加姆萨胡尔季阿被视为「新斯大林」。在当时,斯大林的威望一落千丈。社会上流行的是对斯大林的批判和攻击。因此,对斯大林的推崇无法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解释。格鲁吉亚民族主义者爱戴的是作为格鲁吉亚民族英雄的斯大林,正如今天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将斯大林视为带领俄罗斯走向强大的铁腕领袖。他们对斯大林没能成为格鲁吉亚民族主义者感到惋惜。

兹维亚德·加姆萨胡尔季阿

勃列日涅夫部分恢复了斯大林的名誉,实际上使格鲁吉亚的「斯大林热」合法化了。七八十年代到访格鲁吉亚的外国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在斯大林诞辰一百周年之际,法新社记者走访了格鲁吉亚的第比利斯,发现当地的商店多悬挂斯大林像,还售卖未经正式批准而生产的斯大林纪念品。据美国【新俄罗斯言论报】1981年6月8日报道,在格鲁吉亚的第比利斯、库塔伊西、巴统等城市,斯大林像随处可见,甚至连汽车的挡风玻璃上都有。格鲁吉亚人不仅称颂他为「一位强有力的、睿智的主人」,还习惯在宴会的祝酒词中加上一句「为斯大林干杯」。类似的情况在唐修哲、孙润玉的【苏联见闻】一书中也有所反映:

格鲁吉亚人都很健谈和好客。在哥里和第比利斯,记者常听到格鲁吉亚人亲昵地把斯大林称作「小胡子」。在第比利斯餐厅,当乐队奏起格鲁吉亚民间歌曲【苏丽科】的旋律时,同座的人提醒我:这是斯大林最喜爱的民歌。在第比利斯和通往哥里的路上,以及在莫斯科,我都见到一些卡车、出租汽车或私人小汽车的挡风玻璃上贴着斯大林的照片。
挡风玻璃上的斯大林像

格鲁吉亚人也不讳言斯大林的错误。许多人都认为,人都会犯错误,不能因为斯大林的错误就贬低他的功绩。有人更是将他的错误全都推给了苏联和俄罗斯:

尽管格鲁吉亚,特别是在前总统萨卡什维利的领导下,投入了大量资源和努力来消除苏联占领的象征,但它也以非凡的方式设法将格鲁吉亚的苏联遗产同这个国家的叛逆儿子——索索·朱加什维利的直接遗产区分开来。直到今天,格鲁吉亚人仍然宣称并欣然接受斯大林的积极属性为独特的格鲁吉亚特质,并一直将他的政权的暴行归咎于俄罗斯甚至是俄罗斯人,认为是苏联腐蚀了一名有前途的、理想主义的格鲁吉亚神学院学生,而不是相反。此外,他们声称斯大林的邪恶是苏联成立前俄罗斯暴政和扩张主义的副产品。许多人相信斯大林政权的强制集权和无情的恐怖制度并不是他的格鲁吉亚教养的反映,而是当他发现自己身处苏联权力机器的杠杆之下时所遇到的体制或制度的反映。

——Tinatin Japaridze【Stalin’s Millennia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