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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熬夜也要看得小说推荐?

2020-01-24新闻

【报!前方有沙雕】

我要成亲了,新郎是个弱鸡。

1、

我叫江葭,今年十八岁。

人生满打满算十八年,想来也没什么波澜。

可惜,最近我遇到了件大事。

前月,有个农妇带着个被幕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跑到我家指认我是假千金。

当年阿娘孕中遇刺早产,我是在一处乡下庄子出生的,此农妇给当时庄里的稳婆打过下手。

阿爹阿娘自然不信,我长得这么像他们,怎能不是亲生的。

农妇表示很不服,当即把那女子的幕篱掀起。

——嗯,不是我爹出了轨,就是我娘劈了腿。

长得再像也不能证明什么。

阿娘不信。

农妇说滴血认亲……

第二日,阿爹阿娘与我在门口依依惜别。

阿娘说,以她看话本子的经验,真假千金在同一屋檐下容易出事。她不想家宅不宁,所以只能委屈我。

滴血认亲不准滴。

不巧,一向最疼我的祖父赴好友之约出远门了。

所以我不太有发言权。

也许你们会说,高门大族的千金,养在深闺人不识的,一个人能行吗?

也许其他人不行,但恐怕整个上京都不会相信我不行。

所以我曾经的舅舅,当今的圣上,知道这事后,对身旁的福公公道:「她当然行,她可太行了。」

年幼时,阿爹忙着打仗,阿娘忙着想阿爹,舅舅忙着找阿娘出谋划策,所以我多半是祖父带着。

我祖父很用心,除了女工,君子六艺,他都教得尽心尽力。

但渐渐地,我阿娘觉得我不对劲。因为我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譬如我看到男孩子很正常,但看到漂亮女孩子就脸红心跳。

于是阿娘火速从祖父那里接手,抗起教育我的重任。

她教我女子八雅,教我梳妆打扮,教我什么是窈窕淑女,什么是巧笑倩兮。教来教去,她最后只提一个要求:「大场面能端住就行。」

十五岁时,我一身男装打马过长街,能被姑娘们扔的花砸得晕头转向。

我喜欢穿女装是因为它好看,而经常穿男装是因它方便。

我穿女装,比其他姑娘废料子些,若是上门量尺寸的裁缝师傅个小,都得搭个凳。

不是夸张,这么说吧,我那准新郎虽然弱,但个子能排进上京前十,而我身高他及耳边。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提这门亲事了。

虽然被赶出江府,但阿娘给了我安身立命的钱。再加上我这些年学来的本事,在哪都能混口饭吃。

于是我在京郊买了良田瓦舍,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可惜还没逍遥几天,我家的门槛就差点被踏破。

或许人都有一个猎奇的心。无数人上赶着来我家提亲,男女不限,老少皆有。问就是,虽然我的身份是假的,可我这个人是真的,江王府教出来的子女能差?再不然就是一句,我这个人很有安全感。

想来可笑,我是真千金时,十八了都没人敢来提亲,而今倒是成了香饽饽。

我大门紧闭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等来了赐婚。

传旨的公公和侍卫刚走,在门口围观的人群里分外清晰地传来一句:「那是个弱鸡。」

其他人没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点头。

瞧这话说的,能有多弱。

2、

我今天成亲了。

我骑马,新郎坐花轿。

因为新郎晕马。

大约为了彰显气派,顾府给顾意安排了一匹特别高大的马儿。结果走到一半,恐高的顾意颤颤巍巍地说自己头晕。良辰吉时不能误,众人索性给他扶进了花轿。

引我出门时,他头还是晕的,我索性让他掀了我的盖头,然后翻身上马,让他滚回花轿。

顾侯夫妇十分重视这场婚礼,办得盛大又热闹。

到顾府后,我被重新盖上盖头,顾意握着红绸的另一端领我进门。

在我身边的嬷嬷想同我说句悄悄话,奈何我个高,她垫脚都凑不到我耳边。

我察觉她的动作,低声道:「就这样说吧,我听得见。」

「姑娘,」嬷嬷温和低语:「长公主和王爷都在呢。」

这话令我鼻头一酸,真情实感地洒了几滴眼泪。

顾意察觉到盖头下的我情绪低落,在一旁安慰:「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我隔着盖头对他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顾侯求圣上赐婚,说好听点是找儿媳妇,说难听点就是个儿子找个贴身护卫。

顾候是我大辰威名赫赫的战神。作为皇后的义弟,他一直深受陛下器重。他样样都好,偏偏心爱的顾侯夫人年轻时不宜生养,将养多年才得了个独子,自是当眼珠子般爱护。

所谓虎父无犬子,顾意再弱,难免还是有人觉得他在扮猪吃老虎。那些个一心想离间皇上跟顾侯的,自是想方设法地要弄死他。顾意长到如今,遇到的刺杀比他吃过的盐都多。

顾意年岁渐长,顾侯夫人便想物色个好儿媳。顾家这棵大树谁不想攀,个个挤破脑袋地往顾侯夫人面前凑。顾侯夫都还没说什么,顾侯先不同意,隔天往宫里串门,串了道赐婚圣旨落我头上。

一个假千金有什么可图的,不是保护他儿子是什么。

神游着,竟不知不觉走完了拜堂流程。

顾意弱得很,大家自然不敢灌他酒。

——大家灌他爹。

顾意被他们赶到我这来了。

嬷嬷侍女们伺候着我们行完所有礼便识趣退下了。顾意坐在我旁边,紧张地手在膝盖上来回摩擦。半晌,鼓起勇气抬手将我头上的冠取下。

「这冠这么重,很累吧?」

我瞧着他那张美人脸,勾唇意味深长一笑。

他紧张地咽口水,磕巴道:「这……这么盯着我做甚?」

盘腿坐在床上,我托着下巴仍瞧他:「好看呗。」

坦白说,我曾经一度因为自己的「长身玉立」而更喜欢女人多一些。

少时同祖父游山玩水,也碰到过几次「英雄救美」。惊鸿一瞥一眼万年的话本子桥段也在我身上上演过。

那些娇滴滴地姑娘会红着脸对我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花一般地年纪,脸上的绯红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好看。

如花美眷谁不爱。可自会有该爱她们的人爱。

后来我回京,还有人追来上京寻我。以慰相思,以解相思。

于是便有人告诉她们,我是谁。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她们的倾慕未消减半分。

在家中得知此事的我,专设宴席,并命人将她们请来。席上,我对她们敬酒:「承蒙姑娘厚爱,前路皆锦绣,自有好姻缘。杯中绿酒,陈愿诸位岁岁无忧,圆满安宁。」

那场春日宴,我惹哭了很多姑娘。

少时情意值千金,我何其有幸被赠万两。

自那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桃花事件后,我便常常在想,老天生我这俊俏模样,何不再慷慨一点,赐我一个男儿身。

直到我再次遇见顾意。

我小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他,也有那么一段青梅竹马的情谊。只是后来我在外游玩的时间长,不怎么注意他了。

我与他重逢,正值一场漫天大雪。

因游玩太久被阿娘催着回家过年,我骑马在雪中走得悠哉。毛茸茸的顾意闯进我的视野时,我误以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玩打雪仗。直到瞧见他慌张的神情和身上的血迹,才反应过来他是被人追杀。

我这人天生就是英雄救美的命。

他腰间那块我幼时送的玉佩随着他奔跑的动作摇曳不停,那一刻我才认出他是谁。

于是我策马扬鞭,朝他疾驰而去。

他起先频频看身后,并没注意到我,所以一回头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本能地闭上眼。眼看隔他不远,我迅速拉紧缰绳,马儿扬蹄长长嘶鸣一声后停下。

「小神仙,」我立在马上,笑容有些肆意,「遇到什么妖魔鬼怪了?」

顾意睁眼抬头,神情从迷茫到震惊再到欣喜非常,「江葭!」而后委屈巴巴地指指身后:「有人要杀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瞧见十几个黑衣人从密林深处跑出来。刺客显然是被顾意的人拖了好一会儿,勉强有这些杀出空闲追他。

「你来这做甚?」

「他们说这片山林有火狐狸,我想捉一只给我娘解闷儿来着。」

「自己都是猎物还打猎。」我下马,并示意他骑上去。

顾意老老实实上马,有些担忧道:「你打得过吗?」

取下挂在马身侧的红缨枪,我问他:「如今有在习武吗?」

他点点头,却又很气馁:「我学得不好。」

看着冲过来的刺客,我语气像逗小孩:「那就看好了,这招叫鹤、唳、青、云!」

话音刚落,我长枪横扫,将冲在最前的刺客拍出丈远。

雪越下越大,四溅的鲜血像盛在其中的红梅。红缨枪在我手中舞得飒飒作响,杀得刺客们片甲不留。顾意坐在马上,开心得如同三岁小孩,不停地拍掌叫好。

我留了个活口,一枪将其腿拍断,厉声喝道:「说!谁派你来的?」

那刺客没有一句废话,毫不犹豫地往我枪上一撞,死了个干脆。

死士,对方来头不小啊。

顾意早有预料,怯生生唤我,带着沮丧的语气:「不用问了,每次都是这样。」

我言闻回头,有雪花落在他的发间眉梢,还有些落在他的长睫上,就着体温慢慢融化,像是欲落不落的眼泪。

雪中美人,我见犹怜。

顷刻间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我不是喜欢女子多一些,而是不太能招架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翻身上马,便瞧见顾意的人正不要命地往这边跑,为首的认出我是谁,急忙刹住脚步抬手止住身后众人的动作。

握住缰绳,我笑:「走,送小神仙回家……」

「你饿吗?」顾意觉得热,解了颈边的一颗扣子。

我收起思绪,瞧着他的动作勾唇,「有点。」

「那……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着他便要起身。

「等等。」我制止,示意他坐过来些。

他红着脸往我这边挪了点。

「再过来点。」

他扭捏着又挪了挪,一双美眸含着雾气看向我。

我似笑非笑,抬手替他解了第二颗扣子,「热?」

「有……有一点。」

「那就把外裳脱了。」

「啊?」在我肯定的眼神中,他只好害羞地照做。

「鞋也脱了。」

「哦。」

「是……是要睡觉吗?」他绞着手指,愈发局促,红色里衣衬得他的脖颈皓如新月。

「当然。」我缓缓抬手,再他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中——一掌将他拍晕。

3、

最近顾意天天早起练功,听他心腹吴祈他说不想再被我一掌劈晕了。

我想起那按斤下的催情散,忍不住一哂。

示意吴祈忙自个的,我放下茶盏起身,预备出门逛逛。不想与顾侯打了个照面。

顾侯和蔼可亲,笑眯眯问:「儿媳妇,去哪呀?」

我行礼,」父亲安好,我出门逛逛。「

」你是不是忘记个事啊?「顾侯搓着手掌继续笑眯眯问。

我嘴角一抽,「父亲不会是指……回门?」

「对对对。」

「回哪?」

「江府啊。」顾侯指了指门口已经安排好的马车,「管他真不真假不假,终究疼爱你一场,养你这么大,总该回去深谢。」

瞥见被顾侯夫人千叮万嘱的顾意,我无奈:「儿媳遵命……」

马车上,顾意坐在我的斜对角,生怕衣角都同我沾到。我闭目养神,没打算招惹他。不成想,马车突然被猛地逼停,他一个不稳直直往前栽去,我下意识抬脚将他往后带,奈何没掌握好力度,「砰」得一脚将他钉在了车壁上。

「咳、咳、咳,」顾意捂着胸口颤颤巍巍自证清白:「我……我……没骂你。」

这话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他欲哭无泪,「那还你踢我?」

我也尴尬,收回长腿,摸摸鼻子,「帮你顺气呢。」

确定不是让我断气?

这话他没说出口,但我很有默契地从他神情上意会了。

顾意有些委屈,转头望向车外,「吴祈!干嘛呢这是?」

车门被人从外打开,吴祈满头满脸的官司,「公子。」

顾意瞧他脸色不好,便抻着脖子往外瞧了瞧,只瞧一眼便不想看了,靠回座上吐出两字,「晦气!」

我好奇,「谁呀?」

吴祈回话:「陈家的马车。方才非要我们让路,属下想着不好老这么僵在这,便自作主张往旁边让了些,可……他们不依不饶,非要一让再让。」

这条街道宽得很,两架并驱都不是什么难事。我不找茬,茬倒是来找我了。

「算了,」顾意起身,「我去说。」

看他下马车,我想了想,也起身跟了过去。

对方开路的小厮鼻孔都朝天上了,见我俩下车,才收敛些,堆起满脸笑作揖,「原来是顾小侯爷和小侯夫人呐,失敬失敬。」

狗仗人势的东西,顾意瞧着就烦,嘴上冷冷讥诮,「免礼免礼,我当是哪条恶狗拦街呢,想着出来丢根骨头。」

小厮笑意不减,「哪里哪里,都怪奴才莽撞。这不,咱家小公爷身子不适,急着回家呢,奴才也是护主心切,一时情急,小侯爷莫怪,莫怪。」

「身体不适?」顾意看了眼对方的马车,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要生了?」

「噗——」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压不住的笑声。

小厮脸上挂不住,「小侯爷你这——」

「顾兄——」紧闭的车门终于打开,一人缓缓走出马车,「别来无恙阿。」

顾意瞥一眼他那骚包样,极为敷衍地嗯了一声。

陈樾摇着折扇啧啧感慨,「顾兄这是带夫人回门啊?顾兄不计出身,情深意重,如今抱得美人归,可喜可贺。往后夜里高枕好梦,门神都不需要吧?」

顾意原本是爱谁谁的混不吝神情,听了这话瞬间眼中杀意弥漫开来。他身后的侍卫们察言观色,无声又整齐划一地将手放在腰侧利刃上。

我暗暗拉住要发火的顾意,笑盈盈道:「好了,招呼也打了。小公爷急着回去,我们多让让应该的。吴祈,马车再往旁边挪一挪。」

「是。」

陈樾扫了顾意一眼,被他难看的脸色取悦到了,「如此,有劳二位了,陈某告辞。」

我做了个请的姿势,「慢走。」

陈樾满意颔首,重新坐回了马车。

那小厮被自家主子撑了腰,更傲气了,鼻孔朝天地抬手示意身旁车夫,「走——」

马车将将与我们擦肩而过时,我忽然撤下假笑,眸子发冷,在顾意惊讶地神情中迅速出手,电光火石间,一锭银子就重重砸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仰头长长嘶鸣一声后撒着蹄子狂奔起来。

「吴祈!」

「属下在——」

我笑容肆意,「派几个人跟在陈小侯爷马车后吆喝着,陈小侯爷着急生孩子,可别让没眼力见儿的挡路。马跑这么快,仔细它伤及无辜!」

吴祈也笑了,「是!」

我拉着目瞪口呆的顾意上马车,「夫君,晦气走了,咱们也走吧。」

也不知那句话逗了他开心,眉眼弯弯答应:「嗯!」

……

江府。

祖父一边喝茶,一边上下打量着顾意。半晌,面无表情道:「坐远点。」

顾意老实巴交,默默把凳子又往外移了移。

看着已经远到门槛边的顾意,我没忍住,「祖父,你要他远那去?」

「哼!」祖父将茶盏重重一放,神情竟比顾意还委屈:「我出个门的功夫,亲孙女不是亲孙女了,还带回来个弱不禁风的孙女婿!我找谁说理去?」

我被他气鼓鼓的模样暖到,抚着他胸口替他顺气,「瞧这话说的,我不是亲孙女,祖父就不疼了?」

「呸呸呸,」祖父极力否认 ,「你永远都是我亲孙女,不疼你疼谁?」

「那好啊,」我指指顾意,「那祖父也多疼疼你孙女婿吧。」

祖父言闻看了顾意一眼,叹气:「他小时候在我们家养过,我还抱过他呢。只是我担心——」

「祖父,」顾意言闻,抱着凳子哒哒地跑到祖父身边坐下,指天发誓,神情无比认真,「祖父放心,我以后会对江葭好的。」

「唉,我是怕以后你们打架。」

「放心,」顾意拍着胸脯保证,「打女人的男人最没用了。我要真动手了,祖父把我胳膊卸了都行。」

「不是,」祖父满脸担忧地看向我,对顾意道:「我是怕江葭打你。」

「……」

「你说你细皮嫩肉的,经得起打吗?」

「……」

「还有,」祖父指指顾意的胸口,「方才进门时,我就瞧见你胸口隐约有个脚印。是不是江葭踹你了?」

我挠头,不知如何辩解。

恰好这时,阿娘寺庙礼佛回来了,一进门瞧见我们三个,笑了笑,「来了?」

顾意急忙起身行礼,「母亲妆安。」

阿娘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谨,随后坐下接过我奉上的茶,抬眸在我和顾意间扫了扫,抿嘴一笑:「两小无猜,新婚燕尔,教人瞧着欢喜。这样吧,给你们送份大礼……」

4、

阿娘给我们送了份大礼。

——一个妾。

如今上京流言纷纷,说长公主不满顾侯赐婚之举,给他儿子送了个妾恶心他,意欲寻找机会让小两口和离。长公主养了十八年的女儿,会因一句假千金就不疼了?

……

我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满祈求的吴祈,有些头疼,「干嘛呢?」

「一天没吃饭了,」吴祁做着拜托的手势,「哄哄,哄哄。」

作。

扫了眼侍女端着的饭菜,我拾起汤勺对屋内道:「我敲三下,要么吃饭,要么饿死。」

「叮——」汤勺碰着碗沿一声脆响。

「一。」

「砰——」

门被人从里面大力打开。

顾意慢慢走出来,弱鸡如他,一天没吃饭,方才宣泄般开门似乎就用光了他的力气,弱柳般地扶着门框,在众人欣喜的目光中对我道:「你喂我。」

「那多麻烦,在你头上打个洞直接灌吧。」

「……」

入夜,我看着面前的被褥陷入沉思。

吴祁派给我的丫头明薇为难开口:「小侯爷说既然小侯夫人心中无他,就不要同床异梦了,分房睡最妥。」

「道理都懂,」我叉腰让自己缓会儿,「但为什么……是他睡卧房,我睡书房?」

明薇大约第一次伺候我这么「高大威严」的夫人,吓得磕巴,「夫夫夫……夫人晚安,夫人好眠!」

说完便忙不迭地一溜烟儿遁了,独留我对着书房摇曳不停的烛火纳闷不已。

第二日,早起的我因为一夜好眠心情舒畅,在院中忍不住想伸个腰。

可惜手还没扬出去,就瞧见顾意迎面而来。

「早。」

「嗯,早。」

哟,还挺高冷。

顾意从我身旁经过,走了几步见我没动,又折返,「走啊。」

我莫名其妙,「干嘛?」

顾意皮笑肉不笑,「去喝妾室的请安茶啊。」

「……」

两个时辰后。

妾室睡眼惺忪的来了,一进门见我俩还在,打到一半的哈欠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茶是非喝不可吗?」

她没有说出口。

但我很有默契地意会了。

我相信顾意也意会了。

轻颜大约意识到气氛不对劲,对自己睡懒觉的行为开始感到尴尬,规规矩矩行礼,规规矩矩端了茶给顾意,又规规矩矩端了茶给我。

都到这了,我自然要说些什么。

「以后这便是你的家,大家都是一家人。」

顾意看了我一眼。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没什么见外的,公婆既免了我的晨昏定省,那你也不必日日同我问安。」

顾意又看了我一眼。

「下人们总有置备不周的,若是缺什么同我说就好了。」

顾意又看了我一眼。

「你有事?」我问顾意。

「你吵到我了。」

我吵吗?

「咕咕咕咕咕——」

……确实挺吵。

从轻颜迈进门到现在,我五脏庙唱的空城计就没断过。

顾意:「吃饭。」

轻颜:「好嘞。」

我:「不绝食了?」

……

顾意说他不饿。

所以留我跟轻颜一起吃早午饭。

接过她盛的汤,我问:「我以前待你还算可以吧?」

轻颜点头:「十分可以。」

「那你来江府做妾是什么意思?」

轻颜摊手,「长公主的意思啊?」

「你不来她还能刀架你脖子上?」

「诶,」轻颜摆摆手,「长公主的意思呢是要我助你顺利和离。但是你也知道勾引这种戏码我一个人可唱不下去。不过——你确定不哄哄?」

我埋头喝汤,不禁又想到顾意的委屈神情。

「那就哄呗。」

吃完饭我让明薇把吴祁叫来。

示意他坐下,我开门见山,「请教个事。」

吴祈见我认真他也谨慎,「少夫人但说无妨。」

「顾意喜欢什么?」

「啊?」

我无奈扶额,「你不是想要我哄哄他吗?」

「哦哦哦,」吴祈反应过来,肉眼可见的高兴,「少夫人是要送礼吗?」

我点点头,顾意是个金堆玉砌里养出来的人,也不知送什么才打动他。

「说实话,」吴祈仔细想了想,「虽然同小侯爷走得近,但我感觉他似乎什么都喜欢,又似乎什么都不喜欢。」

这么多人想弄死他,他自然得真真假假混着喜欢。

「这样吧,我送他只小狗如何?」

「可以,可以,」吴祈赞同道:「那属下陪少夫人一起去选吧。」

半个时辰后。

吴祈对着我牵的狗子露出一脸为难的神情,「这……」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不是说他喜欢狗吗?」

「话是这么说,」吴祈挠挠头,依旧为难,「可……这是藏獒啊。」

藏獒也是狗。

「当然属下知道藏獒也是狗,」吴祈生怕我生气,急忙解释:「可您也知道小侯爷他……他……」

他弱。

明白。

我转身,指着一只圆滚滚的雪白小团子,对老板道:「这只我也要了。」

……

抱着小团子路过花园时,正巧看见顾意懒靠在石桥上走神,手里的饵料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湖里撒。于是我走过去把小团子往他怀里一塞。

回过神的顾意接过小团子,一脸懵,「这也能喂鱼?」

「……撑不死你就喂。」

顾意刚想说什么,怀里的小团子就舔了一下他的指尖,那无辜无害的模样看得我心软。

顾意也心软了,「送我的?」

「嗯,喜欢吗?」

揉了揉怀里的小团子,顾意眉眼弯弯,一扫方才的闷闷不乐,「喜欢。」

好看的人笑总是教人赏心悦目,我跟着心情愉悦,「给它取个名字吧。」

「那我得好好想想,毕竟是你送我的。」

「想吧。」

「嗯——」顾意歪头认真思忖片刻,「你叫江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那就叫它——苍白吧!」

「……」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我:「叫无力吧。」

顾意一惊,「何出此言?」

我:「那你放的什么屁?」

顾意:「……对不起我错了。」

「不过——」顾意抱着小团子爱不释手,「它一只小狗孤零零地来到这个陌生地方,你说它会不会不习惯?」

我点头,「所以我买了两只。」

「两只?还有只在哪?」

一直被忽略在桥头的吴祈接话了,「……公子,在这。」

「我看看。」顾意顺势抬头一看,就和吴祈牵着的小傲来了个对视。

「!!!」

顾意被涎着口水的威猛藏獒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不退还好,一退因身量颀长而桥栏不高,直接倒栽到了湖里……

往下栽的那片刻,他朝我伸出双手。

我心领神会,抬手接过他——怀里的狗。

「砰——」

湖中水花四溅。

一个箭步飞射过来的吴祈此刻因没抓住人而手悬半空。

吴祈:「公子刚刚……是想让少夫人拉住他吧?」

?难道不是叫我接住狗?

5、

长公主送的妾起作用了。

江葭不满顾小侯爷移情别恋,一脚将他踹进了湖里。

这谣言传到府里的时候,顾意已经昏迷一夜加今天半天了。

顾侯和顾侯夫人昨晚过来瞧瞧后就没露面了。

所以我得守着顾意。

轻颜端着药进来时,我正靠在床边打盹儿。

吴祈接过药碗,「少夫人一夜未眠,去歇息吧。」

我往旁边挪了挪,好方便他喂药,「无妨。」

吴祈不好再劝,低头专心喂药,奈何顾意嘴抿得死紧,汤药一滴未进。

轻颜看不下去,拍拍他肩,「不行就换个方法满。」

「什么方法。」吴祈虚心请教。

轻颜扫了眼躺在床上的顾意,对方紧闭着眼,仿佛真的昏死了过去。

「你来。」轻颜朝我努努嘴。

毕竟跟我脱不了干系,我便老实接过药碗。奈何药勺怼到顾意嘴边,依旧喂不进去一滴。

轻颜抱胸在一旁看戏,「都说了换个方法满。」

侍女小厮们也都抻着脖子,期待着我的新方法。

那就换呗。

我一手端药,一手捏住顾意的脸颊,想施些力松开他的牙关,不料他的嘴依旧闭得死紧。

我抬眼,迎上众人期待的目光,「那我……再用点力?」

「咔——」

一声清脆的骨头声响彻房内。

「……」

安静如鸡的房间里,轻颜率先开口了,「这个时候……不应该嘴对嘴吗?」

众人齐齐看向我表示赞同。

笑话,嘴对嘴,有口臭怎么办?

这时吴祈惊喜开口,「小侯爷醒了!」

顾意醒了,无声摸了摸被我捏脱臼的下巴。在众人心疼的目光中,十分淡定,十分坚强。

——当然,要是没有眼角的那滴泪我也会这么觉得。

不一会儿,刚被送出门的大夫又挎着医箱急急忙忙赶来。

大夫前脚进门,后脚王公公就带着圣旨到了。

圣旨说得文绉绉。凭我对陛下的了解,白话点说就是:家暴是不对的,无关男女。后天春狩,你们仨都去。

王公公走后,吴祁一脸为难道:「往年这种场合小侯爷基本都是不去的。」

轻颜疑惑:「为何?」

大概是不想被当猎物吧。

我瞧着床上的病美人,在心中回答了这个问题。

6、

转眼到了春狩。

第一次去的轻颜很兴奋,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顾意也起得早,带着吴祈晨练。

大约被我捏坏了嘴,这两天没见他蹦出一个字。

袁伯套好了马车,过来告诉我可以出发了。

我看着蹲在我脚边的小傲和小白,心血来潮决定把它俩也带去。

马车很大,坐我们三人外加两只狗依然宽敞得很。

小傲俯在我脚边打盹,小白被轻颜抱在怀里,顾意端坐在马车上目不斜视。

为什么这气氛和谐中又透着那么一丝丝尴尬?

坐我对面的轻颜又是努嘴又是眼神示意。

于是我清清嗓子开口,「这风景可真好啊。」

顾意知道我在同他搭话,面无表情接道:「你坐的敞篷车?」

「……」

抱着小白的轻颜默默腾出一只手,将死死挡住外面视线的车帘掀开:「是啊,花开得真绿——啊不,叶长得真红……哦不对——」

顾意:「闭嘴,色盲。」

天是没法聊了,我们就这样一路沉默到春猎的地方。

每次春狩前都会有一个的祝祷仪式,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冗长的仪式做完,陛下举杯示意君臣同乐。

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的轻颜下筷如飞,边吃边一个劲地点头,「嗯,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

我瞄了眼消瘦不少的顾意,体贴地为他夹了个羊蹄。

本以为他会拒绝,谁料竟然出奇地配合接过,「谢谢。」

正是关系破冰的好时候,我笑:「趁热吃。」

「嗯。」

顾意执筷夹着羊蹄,小小咬了一口。

在他右边的轻颜见状,也夹起只羊蹄:「小侯爷,一个男孩子吃饭别这么秀气,这个要大口吃才香。来!学我这样啃。」

见轻颜豪迈却不粗鲁的动作,顾意与我对视了一眼。

我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

于是,顾意张大嘴,欲学轻颜大大啃上一口。

「咔——」

清脆的骨头声又在我耳旁响起。

我愣了。

吃得正欢的轻颜也愣了。

顾意嘴巴咬着羊蹄,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

偏偏这时,陛下看向这边,神情满是欣慰:瞧孩子们吃得多香。

群臣也顺着陛下的视线瞧过来:多么和谐的三口之家。

——好尴尬啊。

这样下去可也不行。

在众人的注视下,轻颜优雅地放下羊蹄,优雅地擦擦嘴,优雅地伸出食指,猛地朝天上一指:「看!」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上。

趁这间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将顾意的下巴纠正回位。

还好知道他最近下巴容易脱臼,特找大夫学了手法。

顾意握着羊蹄,依旧十分坚强,十分淡定。

甚至淡定地啃了口羊蹄。

轻颜余光瞥见我俩好了,对齐齐望天却什么也没看到的众人呵呵一笑:「看!啥也没有!」

「……」

高座上的陛下也跟着乐呵呵一笑:「这孩子真幽默。」

全程看戏的阿娘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替我们圆场,「风和日丽的,陛下就别拘着这些小辈了,随他们玩去吧。」
……
我在帐外等顾意和轻颜换衣服,闲得实在发慌,便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踢着踢着,余光瞥到一抹极其骚包的蓝色。
陈樾穿得花枝招展,背着弓箭往我这边走来。
「哟,门神啊。」
我淡然一笑:「哟,小矮人。」
陈樾脸色一僵,「你放屁!」
看吧看吧,哪有男人不在乎身高的。
恰好此时顾意换好衣服出帐篷,就瞧见陈樾对我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在狗叫什么?」顾意冷声问。
陈樾更生气了。

「汪——」

哦,别误会,康王的狗。

「你们几个在这干嘛呢?」

康王带着一众随从朝这边走来。

顾意看见他们牵的大狗,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我不动声色地将他挡在身后,行礼:「见过康王殿下。」

康王伸手将我扶起,笑容随和,「免了免了,如今怎么这般生疏?记得幼时你还总追在我身后叫哥哥呢。」

幼时我还把你往湖里踹呢。

我堆起一脸假笑,「不妥不妥。」

「就是,」陈樾气冲冲将我往旁边一撞,「她一个假千金,配吗?」

康王皱眉,「阿樾,不得无礼。」

「陈樾,」被他们忽视的顾意忽然冷冷开口,「你想死吗?」

「你——」

「阿樾!」康王呵斥住陈樾,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意,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他们一走,那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也一扫而空,我也才瞥到站在不远处的轻颜,冷不丁被吓一跳:「你干嘛?」

轻颜一手抱着小白,一手牵着小傲,硬生生摆出「左牵黄,右擎苍」的气势,「瞧他那样,当谁没狗啊?」

「……」

7、

顾意大概是没揍到陈樾心情不好,带着我和轻颜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瞎逛。有兔子从他眼前跑过,他也没带抓一下的。

轻颜看到肥美的兔儿,两眼放光,激动地朝我喊:「江葭,快快快!」

我掏掏耳朵,十分配合地握弓搭箭,勾弦瞄准,眨眼间利箭便如一簇流光飞逝而去……

「嘶——」

忽然,利箭划破布料的声音自我身旁响起,我惊得敏锐转头,便瞧见右前侧的顾意衣袖一角被羽箭牢牢钉在树杆上,箭尾因为强劲的力道还在摇晃不停。

轻颜疑惑:「你射得回旋镖?」

顾意无语,「笨蛋,是刺客!」

话音刚落,无数利箭倾泻而来。

我迅速拔下腰间软剑格挡,仍架不住几支羽箭划破衣裳。

趁我格挡的间隙,轻颜急忙掏出匕首划断顾意被羽箭死死钉住的衣袖,拉着人往丛林深处跑,边跑边骂,「要死啊!麻辣兔头打水漂了!!!」

挥剑又斩断几支利箭,我也跟着他们跑,「还麻辣兔头,小心变刺猬头!」

顾意被轻颜拉着跑,还不忘安抚我:「越往深处,四周草木越茂密繁杂,羽箭是不好瞄准了。」

我扫了他一眼,没忍住:「把你发冠上那支羽箭拔了,有碍观瞻。」

「话说这是到哪了呀?扯着嗓子喊一声会有人听见吗?」轻颜边跑边环顾四周问我。

急忙挥剑格挡掉一只朝她屁股放的冷箭,我答:「不知道,你喊吧!」

「来人——咳咳咳,咳咳咳——」

轻颜还没喊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我背对着他们忙得没空回头,「怎么了?!」

轻颜声音嘶哑:「跑……跑跑太快,嗓子——咳咳,灌风了——咳咳咳……」

我回头一瞧,就见顾意张大了嘴要喊,赶忙阻止,「你别!我现在没空纠正你下巴。」

「……」

发足狂奔了一段时间,我们跑出了那片林子,面前是一片较大的平地,平地尽头是野鹿繁多的山谷。

紧追不放的蒙面人羽箭也用完了,齐刷刷亮出弯刀,刀刃如毒蝎冒着森然寒意。

他们半围着我们一步步靠近,缓缓地将我们往山谷边缘逼。

轻颜后退着,抚着胸口缓了会儿,不禁火大,倏地亮出腰间软刃,「老娘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我被带毒的羽箭划伤了手臂,有些乏力地想靠着顾意。

顾意察觉不对劲,急忙扶住我。

为首的蒙面人打量了一下轻颜,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竟犹豫着没动手。

轻颜举剑指着他们,双方就这般僵持着。

偏偏这时又突然出现一只马蜂嗡嗡地围着轻颜飞来飞去。

轻颜微微偏头,不让马蜂贴近她脸,谁知马蜂退了一下,又嗡嗡地围上来。

嗡嗡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本就火大的轻颜一挥剑,「一边去!」

谁知剑气劈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丛,也劈掉了树丛上的马蜂窝。

——霎时间,无数嗡嗡声响起。

我本来靠着顾意运功调息逼毒,一抬眼,无数马蜂朝这边飞来,惊得我下意识拉着顾意往后退,谁知因为乏力一个趔趄,连带着顾意从山坡滚了下去……

我知道轻颜会大开杀戒,但没想到在这之前她先把我们误杀了。

8、

本来就头晕,一路翻滚更是天旋地转,顾意将我紧紧护在怀里,碎石咯人,荆棘划脸,他愣是没哼一声。

所幸我们滑倒的山坡并不陡峭,加上这个时节山谷绿草肥茂,滚落谷中时,我们都只受了并不致命的擦伤。

但顾意的手臂被碎石划了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瞧着骇人。

我替他包扎了伤口,却还是有鲜血渗出。

于是我俩在谷中找止血的药。

顾意环顾四下,挠头,「我不通医理啊,哪知道什么草解毒,什么草止血。」

经过方才那么骨碌碌一滚,我头竟也不怎么晕了,分外自信地背着手往前走,「我通。」

谷中时不时有鹿鸣,顾意有些担心,「我在想这些鹿会不会创死我们?」

你挺会想的。

「别惊动它们就是了。」

一路奇花异草甚多,顾意见我没有摘的意思,就找我聊天,「轻颜她一个人搞定的吗?」

「搞得定。」

「你怎么对她这么自信?」

我不是对她自信,我是对他爹自信。

察觉他话多了起来,我问:「你是不是有点害怕,有点紧张?」

他倒是诚恳,「嗯。」

阿娘说生病的人爱听讲故事,他现在和生病差不多。

「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顾意作洗耳恭听状,「好呀。」

我清清嗓子,「从前有座山,」

顾意:「好熟悉的开场白。」

「安静,听故事。」

顾意:「不好意思,继续。」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红孩儿,」

顾意:「谁?」

「庙里有个红孩儿,他有一个好朋友叫哪吒。」

顾意眉梢一挑:「哇哦。」

「有一天哪吒告诉红孩儿自己要出远门了。」

顾意:「出远门?干什么去?」

「陪宝玉去西天取经。」

顾意:「……」

「红孩儿就哪吒这么一个朋友,他很舍不得,便决定陪他一起去。」

「路途遥远,妖魔横行,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危险。」

「有时候,哪吒和红孩儿力不从心自顾不暇,宝玉便会身处险境。每每这时,就会有一个姑娘从从天而降救他于危难。」

「姑娘手持长枪,脚踏祥云,英姿飒爽又明艳好看。」

顾意:「姑娘是不是叫黛玉?」

我讶异,「这你都知道?」

顾意:「……很难不知道。」

「姑娘来去如风,无拘无束,见宝玉遇艰难险阻仍万死不改其心,便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放弃?」

「宝玉说,这是他的家族使命,他有责任去完成。」

「黛玉便不再多问了,因为她心里清楚,宝玉终会完成他的使命,而她也定会护住宝玉。」

顾意:「她喜欢上了宝玉?」

我点头:「日久生情吧。」

顾意斟酌道:「可宝玉那般柔弱……」

「你嫌弃宝玉?」

「不是,」顾意摇头,「我只是觉得她值得更好的。」

我笑:「红孩儿也这么说。可黛玉是个利落的姑娘,她答,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恒定的,就比如剑鞘配剑,刀鞘配刀;可也有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认死理,就好比我手中的长枪,我可以用它来杀魑魅魍魉,也可以用它来挑宝玉的包袱干粮,实在无用,就悬在他的白马上,当个漂亮的挂件。」

「有人看花是红,有人看花是绿,绿也好,红也罢,你喜欢了就驻足闻一闻,不喜欢,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顾意听得入神,没注意到我猛地一停,他冷不防撞上了我后背,疑惑问道:「怎么了?」

我扬扬下巴,示意他看不远处的洞穴,「找到了。」

顾意看了眼黑黢黢的洞穴,犹豫着,「我怕黑。」

言闻,我二话不说,大步向前走到洞口,然后踮脚快速从洞口岩壁上拔了几株开着蓝花的药草,然后快速退到顾意身边,然后拉着他快速往回跑。

顾意被我着一气呵成的动作搞懵了,「这是怎么了?」

我尴尬一笑,「我也怕黑。」

拜托,这种黑黢黢的洞穴真的很吓人好吗?就算有绝世神功在里面我也不会进去的。

跑到我们之前滚下来的地方,我和顾意才停下来休息。

坐着缓了会儿,我将方才拔的药草用石头捣碎,揉成一团递给他,「给。」

顾意接过,真诚发问:「内服还是外用?」

好问题。

「要不——你吃一半,敷一半?」

顾意:「……」

「你真的通医理?」

「略知一二。」

见他没动,「你不信我?」

「我信。」顾意仰头一口吞。

「江葭——顾意——你们在吗?」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站起来一抬头,就瞧见轻颜带着一群护卫,每人手里拽着一根绳子,从山坡上缓缓滑下来。

她瞧见我十分激动,手中绳索一扔,足尖轻点几下平稳落地,而后对着我就是一个熊抱,「太好了太好了,没死。」

确定我无碍后,轻颜才看向坐在一旁的顾意,却在看到他那一刻不禁皱眉,「小侯爷,你嘴角那可疑的红色汁水是什么?」

我好心提醒,「那是绿色,」顺便又补充,「草药的汁水。」

轻颜瞳孔放大,「你找的?!」

我点头。

「你吃了?!」

顾意点头。

可惜,头点到一半他突然就两眼一翻倒栽了过去。

——看来药的效果很好。

护卫们面面相觑。

轻颜一脸沉痛,「你还记得神医谷谷主的话吗?」

我点头,「记得。」

「复述一遍。」

「我收徒。」

「还有呢?」

「……江葭和狗除外。」

轻颜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护卫,气沉丹田,「快快快!愣着干嘛!救人呐!要出人命啦!快点!麻溜地!」

未了还不忘用手指使劲戳我脑袋,「谋杀亲夫!是不是谋杀亲夫?!」

……

9、

江葭要毒死顾小侯爷。

这话我不服气。

大帐内,顾意还没有醒,陛下在床前叉腰来回踱步。此次春狩顾候和顾候夫人没来,不然看到这场面他真不好意思交代。

李太医一脸慈祥,笑着对陛下道:「陛下莫急,小侯爷已无大碍。此草入药需烘晒干,不然药性太烈,小侯爷当时又受了伤,故而不耐药力。当然少夫人是关心则乱,情有可原。」

「如此甚好,赏!」

陛下大手一挥,「都退下,江葭留下。」

众人退下后,陛下才指着我的鼻子恨铁不成钢道:「你……你你干嘛?!」

我乖巧跪着,尴尬摸摸鼻子没答话。

「让你保护顾意,你就是这么保护的?知道疼顾意,不知道顾意疼是吧。」

「陛下,」我叹口气,「江葭想——」

「想都不要想!」陛下打断我,叉腰牛哄哄,「朕赐的婚绝对不能黄!给我锁死!」

「……不是,我腿麻了。」

「哦哦,那起来吧,」陛下扶起我,和蔼可亲,「叫舅舅,陛下陛下的多生疏。」

哼。

我看了看熟睡的顾意,「舅舅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休息了。」

陛下摇头,「朕可以走,你不行。」

男的听到不行会生气。

女的听到只会更生气。

我耐着性子,「为什么?」

「为什么?」陛下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江葭啊,你要有点良心,刚刚你们历经生死,此刻顾意还在床上昏迷着,你这时候应该干嘛?应该守着他,应该茶不思饭不想啊——」

「咕~」我腹腔高鸣一声。

陛下:「……」

「咕咕~」

「咕咕咕~」

陛下:「你吵到我了。」

我捂着肚子:「报一丝。」

「罢了,」陛下叹口气,「你吃饭去吧,朕守着他。」

「好嘞。」

走到大帐门口,我又想起什么,回头试探性问陛下,「那羊腿……」

陛下听说顾意晕倒,急忙忙赶来,刚烤好的羊腿也没吃一口。

他烤的羊腿可好吃了。

陛下此刻已经面无表情了,「你吃吧。羊腿有很多,顾意只有一个。」

「……」

入夜,月朗星稀,轻颜坐在帐外草坪上,吃着切好的羊腿肉,怀里抱着小白,身侧躺着小傲,悠哉悠哉。

我坐在帐内地毯上,守着睡着的顾意,也吃着切好的羊腿,悠哉悠哉。

由于背对着顾意,我时不时要回头看一下他。

所以在第三次回头时,冷不丁对上了他的大眼。

我吃着羊腿肉,嘴里含糊不清,「吃吗?」

顾意沉默了会儿,开口:「 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我急忙起身倒水,喂到他嘴边。

恰好这时,阿娘进来了。

她看了眼香嫩的羊腿肉,看了眼虚弱的顾意,又看了眼吃得满嘴油光的我,感慨:「真是牛吃稻草鸭吃谷,享福的享福,受苦的受苦。」

顾意刚要起身行礼,被阿娘制止。

「虚礼就免了,我来看看你,顺便给皇后娘娘传话的。再过几日是皇后娘娘生辰,邀你们进宫赴宴,你们成亲也有段时日,是该进宫谢恩了。」

我点头,「好。」

阿娘说完便不想多留,离开前拍拍我的肩,语气意味深长,「当局者迷。」

10、

由于顾意遇刺,今年的春狩结束的比往年早。我们回去时,发现顾候和顾候夫人都不在。一问管家袁伯,才知道他们又出门游玩去了。

顾候年轻时征战四方,常常与顾候夫人聚少离多。后来天下太平,他总爱黏着顾候夫人,说要弥补那些许年的亏欠。也正因如此,顾意常常是个留守儿童。幼时,阿娘怕府里人照顾不周,往往把他带到自己府里养。他小时候长得香软可爱,我喜欢得紧,便把祖父给的传家玉佩送与了他。

李太医杏林春暖,顾意在他的诊治下精气神好多了,整个人瞧着也比我同他成亲那日健壮有力了不少。

他和轻颜在院子里同小白与小傲玩耍。我立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瞧了会,给一旁的吴祈一个眼神,吴祈会意,跟着我出了院子。

「少夫人有何吩咐?」吴祈快步追上我。

「吴祈,」我活动手腕,「叫上你的手下。」

吴祈茫然了下,「去哪?」

扫了眼隔壁被高墙隔断的屋宅,我勾唇,「去上房揭瓦。」

半个时辰后,我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坐在二房的客堂,堂外院中,尽是破碎的瓦片和倒了一片家丁护卫,哀嚎声不绝于耳。

被管家扶住才勉强站立的顾二叔公满脸不可置信,指着我的手发抖,「你……你放肆!」

我拽得二五八万,「过奖。」

「你——」

「父亲,」一青衣男子打断了火大的二叔公,面色沉稳地吩咐管家,「扶老爷下去休息。」

等到堂内院外的热闹停了,青年男子才坐下,面上四平八稳,「侄媳这是何意?」

我依旧没个正形,「以眼还眼。」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好学。曾经住在神医谷,耳濡目染学了些东西。成亲那日我便怀疑顾意中了毒。

虎父无犬子,他再弱,也没有晕马的道理。

顾意落水昏迷那日,那些为他诊断的医师却都只说他惊吓过度所致,没有一人提他中毒。

于是我又私下找了李太医,李太医年少时在神医谷求学,身为太医更是见多识广,替顾意把脉后当即验证了我的猜想。他说这慢性毒药刁钻,无色无味,不易察觉。又说,顾小侯爷自幼体弱,怕不受药力,他虽知何种药草解毒,但也需回去好好配药。

可偏偏我们赶上春狩,偏偏顾意又遇刺,偏偏我又看到了那味药草,所以我就下手了。

我承认我冲动了,但这笔帐还是要算到他们头上。

「二叔,」手指闲闲敲着案桌,我道:「今天这场热闹就当给大家提个醒,不管你们对顾意有何盘算,我是一定会砸了你们的算盘。」

「哦?」顾子惟瞧着我,言闻淡然一笑,也不过就比我年长了几岁,却有着超出年纪的沉稳,「二叔记下了。」

他对我温柔一笑,我便也回之温柔一笑,「确定记下了?要不刻脑门上?」

「……」

11、

轻颜听说我打架没带她,半夜踹我房门。

我本在运功调息,听见动静倏尔抬眸,「抄家啊?」

轻颜一掀裙摆坐我对面,「还好意思说我,你连顾家二房的家都拆,你知不知道他们在文官中的地位?」

那我可太知道了。

长公主为什么不看好这门亲事?因为顾家太复杂。

顾家家主,也就是顾候的爷爷顾全,当年力保先帝,多次救先帝于危难之间。

先帝承袭大统后,对小自己几岁的顾全之子,顾侯之父——顾垣,多有照拂。

顾垣少年意气,刚正不阿,看不惯朝廷阴私,见不得民间苦难。多次表示先帝疑心太重,不该太过注重制衡,否则手足不睦,储位不定,天下难安。

先帝念及已过世的顾家家主,虽有气也未真的放在心上。

可顾垣二十岁那年,在一次平叛中见了太多的血。他的本心让他不再相信先帝的那套帝王权衡之术。

如果因为所谓的顾全大局、权衡牵制,便忠佞不分、是非不辨,赤诚忠言不达天听,苦难众生不得圣眷,兄弟阋墙,亲缘薄淡,那最初承诺的守护不过一场空谈。

这一次,面对顾垣的指责,先帝不再笑而不语。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先帝褫夺代表顾家侯爵之位的丹书铁券,并对顾垣道:「既然你不屑与朕站在一处,那天下之大,随你去坚守你所谓的赤子之心!」

你以为接下来就是顾垣如何崛起,如何证明并且重得顾家侯爵之位的热血故事?

不,他死了,死在与先帝分道扬镳的那一年。

他在平叛中遭人暗算,剧毒攻心,本就时日无多了,他最后想的还是如何把那个被皇权困住的帝王唤醒。

顾家没了侯爵之位,天之骄子又黯然离世。纵使先帝未再追究,可如日中天的顾家还是一夜之间跌落谷底。

这时候,顾家二子,也就是二叔公顾峥做了一个改变顾家命运的决定——弃武从文。

傲气如他,面对顾家被人随意欺凌的现状,他道:「太祖曾言,我们顾家男儿文武双全,从今往后,我便以笔为锋,为顾家披荆斩棘!」

他确实做到了。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能战胜自己的心魔,如果说曾经他对自己的大哥是多么钦佩,那后来就是多么怨恨。

顾垣的妻子是个有骨气的女子,她深知顾家不容她们母子,便带着尚在襁褓的顾侯离开了顾家。娘家怕因为她惹怒先帝,不敢接济。所幸她用自己的嫁妆还够养活顾侯,可是她心已死,没过几年便随顾垣而去。

孤苦无依的顾侯被自己父亲的故交周家收养,成了周家嫡女也就是当今皇后的义弟。

再后来,他追随圣上立下赫赫战功,圣上便将那块丹书铁券又重新赐给他,至此,顾侯也算是为父亲扬眉吐气。

圣上有意让顾侯同顾家亲近,以彰文武大臣之睦,力破他重武轻文的传言。顾家从长远角度看待,也接受这个让顾家重回巅峰的天之骄子。

只是后来,二叔公的长子钦佩顾侯,非要弃文从武,追随自己的哥哥去勒马沙场,一次战役中不幸殒命,英年早亡。

本就心怀芥蒂的二叔公,更容不得顾侯了。

我管他容不容,欺负顾意,就是不行。

轻颜被这复杂的人物关系整得头晕,摆摆手,「算了算了,随你。对了,后天皇后娘娘生辰,皇上说要我们仨一起去,你准备好贺礼了吗?」

我困得很,躺下睡觉,「嗯。」

12、

皇后娘娘是个低调的人,不喜大办生辰。但陛下疼爱她,宴会从来都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皇后娘娘喜玉,陛下这次送了她一柄玉如意,听说是一整块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剔透无暇。

皇后娘娘一展欢颜,命人把玉如意摆在宴席上,让官员亲眷们都得以观赏……

半个时辰后。

我看着碎掉的玉如意,眉心突突,忍不住骂顾意:「你有病啊?」

顾意委屈巴巴,又气又恼地看向轻颜:「你有病啊?」

「我……我,」轻颜指指自己,想辩解又无从下口,最终把矛头指向我,「都怪你,吃什么不好,吃核桃。」

「我是想吃核桃,我自己不会剥吗?用得着你们拿玉如意砸?」

顾意急了,指天发誓,「我看大家都去院中看烟花了,就你坐在这吃核桃,便想着多给你剥几颗,谁知道轻颜突然给我个东西让我砸,我顺手接过没细看就砸了。」

轻颜也急了,「天地良心!我看这家伙剥个核桃都费劲,便想替他找个工具让他砸,偏偏也不知谁就往我手里塞了一东西,像会读心术似地说用这个,我顺手接过就给了。」

我听得头疼:「谁给的?」

轻颜:「不知道啊,我一回头人不见了。」

这下真完了。

肯定有大臣要做文章。

陛下又是妻控,也肯定会生气。

烟花该放完了,大家就要回到席面上了。

怎么解释?

谁去解释?

轻颜:「要不你上?」

我:「不了吧, 我一般比较喜欢等死,不喜欢找死。」

轻颜:「可事情的起因就是你想吃核桃啊?」

我无语:「做人要讲良心。」

轻颜无耻:「那我不做人了。」

我:「……」

轻颜灿烂一笑,「我做小仙女。」

我还真同她探讨起来,「仙女没有心吗?」

「神仙的事你少打听。」

滚。

13、

智者改过而迁善,愚者耻过而遂非;迁善则其德日新,遂非则其恶弥积。

道理都对。

但陛下你把我们赶出上京是不是有点过了!

阿娘来城门口送我,「放心,等陛下气消了你们就能回来了。」

「打住,」阿娘不让我开口,「阿娘是有钱,但陛下也说了,得你们自己去找上好的玉石赔给他。」

我无奈,「你就不能作作弊吗?比如扔柄玉如意让我不小心捡到。」

阿娘耸肩,「我是有钱又不是傻,陛下也不傻。」

行。

阿娘看了眼站在远处乖乖等我的顾意,笑道:「其实你俩挺配的。」

「哦?哪配?」

「一个大杀四方,一个贻笑大方。」

这么配,不要命了?

14、

江湖风波恶。

——但这也太饿了!

我问顾意,「钱呢?」

轻颜有气无力回答:「被偷了。」

轻颜继续有气无力指责,「就说了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你干嘛非要让他保管银子。」

我无奈,「给你保管你早花光了。」

轻颜忿忿不平,「还不如让我花光!」

顾意也饿,「要不我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当了,总不能真饿死吧?」

「可行。」我和轻颜异口同声。

于是顾意当了一块玉佩,我们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

如饿死鬼投胎的我们在街上的酒楼点了一桌子好菜。

香喷喷的大肘子端上来时,我们仨同时咽了咽口水。

拿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却忽然感觉到一团阴影笼罩在我们头上……

电光火石间,我与轻颜一左一右抓住顾意肩膀,带着他迅速退开。

「砰——」

从楼上摔下来的八尺壮汉将我们的饭桌砸了个稀烂,一桌子佳肴全被糟蹋了。

顾意气得牙痒,望着楼上破口大骂:「吃饭的时候打架,有病啊!」

楼上踹人的正俯身往下看,冷不丁与我来了个对视。

甫一看到他的脸,我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跑——」

不疑有他,顾意和轻颜十分顺从地一左一右跟着我狂奔而逃。

跑到长街的尽头,一拐弯进了个人迹稀少的巷子我才拉着他们停下。

顾意气喘吁吁,双手撑膝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跑……跑不动了。」

轻颜也喘得厉害,指指酒楼的方向:「他……他怎么在这?」

顾意听出不对,倏地抬头看向我,警觉地问:「他?谁?你们认识?怎么认识?」

轻颜叹口气,「也是一段孽缘呐。」

顾意眸子放大,「缘?还孽?」

我警惕地盯着四周,示意他俩噤声,「别吵,有人来了。」

果然,巷子那头慢悠悠地走出一人。

他走得闲庭信步,但我却如临大敌。

「我数三二一,咱们就跑。」我对轻颜和顾意道。

「嗯嗯。」他俩点头如捣蒜。

「一!」

话音刚落,我便施展轻功,如离弦的箭一般飞走,独留一簇小流光。

顾意:「……」

轻颜:「臭不要脸——」

15、

我面前有座湖。

湖对面有座山。

山上有个门派。

——算了,不啰嗦了。

我是来摇人的。

但问题是我现在过不去。

摆渡老翁说他要午休。

尊重,毕竟这个年代能有正经午休的打工人已经不多了。

我的轻功虽然不差,但也没到绝世,实在飞不过去。

怎么办呢?

不管了,先打条鱼烤烤,饿了。

半个时辰后。

等我鱼烤好,老翁也醒了。

于是我在船上抖着腿,吃着鱼,想着顾意。

哦,还有轻颜。

那俩没饿死吧?

船要靠岸时,守在山门前的两个小弟子认出了我。

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女弟子激动得朝我挥手。

喔唷,这么热情?

我也开心得挥手回应。

她见状,挥得更激动了,边挥边喊:「别上岸——」

她喊的时候,我一只脚已经踏上岸了。

也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闪现一个人。此人身形如鬼魅,二话不说就劈出一掌直袭我面门。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推出一掌格挡她。双方内力相撞,湖水被震出数条丈二高的水柱……

——然后,船炸了,我飞了。

16、

悠悠转醒时,眼前有一张放大的人脸。我吓得瞬间清醒,倏地从床上起身拉开距离,拿着枕头比划着:「干嘛?又想劈我?」

沈知知挠挠后脑勺,十分尴尬,「不好意思,练功练劈叉了,有点走火入魔。」

我更警觉了,强烈指责:「走火入魔的人,到处乱晃什么?!」

她急忙摆手解释,「我已经遏止住了,也就偶尔这么一次。」

我恍然,「你不是把功练劈叉了,你是把精神练劈叉了。」

这跟精神分裂有什么区别。

沈知知委屈,「眼下我是该闭关,但师傅把掌门之位甩给我,自己逍遥快活去了,门中大小事务我还得管呢。」

「屁,你是那种靠谱的人吗?」

「信不信我劈你?」

「哦,你是。」

「话说,」沈知知疑惑问道:「你来我这干嘛?」

「找你去一心楼救人。」

「不去!」

我愤怒地将枕头砸到她脸上,「你有脸说不去?你用我脸去睡他时就该想到今天!」

「啪——」

端着饭菜等在门口的小弟子们惊地碗筷摔了一地,个个嘴里能塞一个鸡蛋。

我看着洒落的饭菜十分痛心,「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口热饭?」

形象碎了一地的沈知知无奈扶额,朝师弟师妹们挥挥手,「做饭去。」

生怕被大师姐灭口的他们顿作鸟兽散。

沈知知把枕头扔回我怀里,阴森森道:「我为什么用你的脸睡他,你心里没点数?」

这……

唉,孽缘。

以前出门在外,怕被我阿爹阿娘的仇家盯上,占着个高又会神医谷的易容术,常作男儿打扮,不料惹了一身桃花债。

沈知知就是其中一朵桃花。

不,她应该是霸王花。

我与她相遇,恰逢前任武林盟主撂担子之际。由于他撂担子撂得突然,各大门派不得不紧急筹办一场武林大会,以此来选出新的武林盟主。

说实话,自那场有江湖势力参与的叛乱被终结后,江湖已经平静许多年了。所谓的武林盟主选拔,更像是选一个吉祥物。当然,不是说前任武林盟主不行,毕竟像他那种武学奇才百年难遇。

彼时我在台下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看擂台上的二人打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偏偏这时,其中有一个人的头发掉了。

不是掉一根,也不是掉一撮,而是整个发套掉了,徒留锃光瓦亮的脑袋。

偏偏这个人是琉璃派掌门——曾经的江湖第一美人,即便如今快四十了依然风韵犹存的李素娥。

偏偏她是谷主伯伯,以及在场许多中年男子的梦中情人。

这就好比,你心目中的盖世英雄忽然在你面前穿了条开裆裤。

此情此景……

「噗——」

我笑出了声。

李门主本就十分下不来台,我这缺德一笑刚好够她蹬鼻子上脸。

「铮——」

一声剑鸣划破微风,顷刻间她的佩剑已比划在我脖颈上,「笑什么?我问你笑什么?!」

一旁的谷主伯伯吞咽口水,眼神示意我慎重回答。

「因为——」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自觉挺直腰板,:「我没素质。」

「……」

就这样,没素质的我吸引了没眼光的沈知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对我各种死缠烂打。

刚好此时有另外一个人也对我死缠烂打——一心楼的得意门生夏长明。

我也是点背,有天月光皎皎,晚风正好,我漫步山顶,一时技痒,顺手捡根棍子使了一套十三式鹤唳青云,结果被夏长明看到了。

当年阿爹凭鹤唳青云驰骋疆场,威震四方,夏长明这个武痴觉得我那枪法眼熟,但也没认出来,只是觉得此枪法不凡非要找我切磋。

我一切磋身份不就露馅了,故而躲得远远地。

被两方一纠缠,我缺了大德,跟沈知知说只要她帮我打赢夏长明,我就答应陪她在青湖山上看一晚月亮。

于是,沈知知用我的脸去单挑夏长明了。而我,则很不讲义气地溜回了神医谷。至于后面他们怎么打着打着打到床上去了,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依稀记得那晚月朗风清,谷主伯伯刚帮李门主用药水洗完头后,两人坐在院中眉目传情。

我则坐在院子的屋檐上揣摩着李门主那锃光瓦亮的脑袋能否长出头发。

就这时,夏长明忽然出现了。

他手里攥着一条赤色鸳鸯肚兜,冷声问我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他绝对是个狂徒!

就这样,自作孽不可活的我背着这孽债有苦难言……

沈知知成功占领道德制高点,一掀裙摆坐我床上,「你坑我,我坑你,咱俩扯平了。」

我无奈叹气,「就算扯平了,你也得帮我。」

「凭什么?偌大一个江湖你还找不到帮手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

她傲娇一哼,偏头:「不去。」

这回我是真急了:「你不去,我男人就得死你男人手上!」

「谁?!」沈知知蹭地一下站起来,眸子发亮:「谁男人?!」

女人,你这个样子很丑陋。

17、

午夜,一心楼。

临崖而建的一心楼就跟沈知知的第二家一样,她带我沿着山崖的一条隐秘小道左拐右拐,躲过了重重禁制和巡逻弟子,来到了崖顶。

正当我俩准备从树枝掩映的小道出去时,却隐约瞧见崖边平地有两人影。

沈知知以为是巡逻的弟子,准备出掌把他们劈晕,可我定睛一看,认出了那俩人。

俩人似乎在争执什么,拦住沈知知,我凝神侧耳细听。

顾意:「你别激动,别激动。」

轻颜:「这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就成了路。」

顾意:「别别别。」

轻颜:「让开。」

顾意:「别,真别。」

轻颜火了:「一边去!」

劝了半天的顾意也火了,真往旁边一让,指着悬崖峭壁,「来来来,你走,你走给我看!」

沈知知:「……」

察觉自己不该凶女孩子,顾意软下声来致歉,并温声安慰,「你放心,江葭会来救我们的。」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非要等人家来救啊。万一她打不赢这个代理掌门,又咻得一下飞跑了呢?」

沈知知鄙夷地瞥了我一眼。

那边的轻颜抱胸迎风站了会儿,问顾意:「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江葭?」

顾意见她不冲动了,便随意往草地上一坐,答:「我以前身体不好,大家都笑我是个弱鸡,以后长大了娶个媳妇都保护不了。后来有个小姑娘说有她在,她保护我和我媳妇。」

轻颜嗤之以鼻,「你果然把她当保镖。」

「你不懂,」顾意语气带着温柔与笑意,「我阿爹阿娘十分恩爱,可有时他们沉溺只有彼此的光阴,常常忽略我。我此生虽平安顺遂,却也贪心,总希望有个人能看到我。江葭就是如此,我喜欢她事事有回应。」

轻颜大概想到了我近来坑顾意的那些缺德事,叹气:「事事有回应,件件没着落。」

我听得尴尬,正准备出去叫他俩,却见暗处走来一人。

「既然不跳了,就回去吧。」夏长明的声音无甚波澜,似乎早就笃定他们跑不掉。

轻颜明显是烦了,「大哥,你要的人是江嘉,找她不就行了?抓着我们有什么用?」

江嘉,我在江湖上的假名。

夏长明依旧没什么表情,「你们在,她自然会来。」

「我来了。」我见状破罐子破摔,拨开树枝走到他们面前。

「哟,这不是你那薄情寡义的前妻吗?」轻颜阴阳怪气。

顾意疑惑:「怎么前了?」

「我替你前的。」轻颜咬牙切齿。

夏长明回头,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我嘴角抽抽,「麻烦不要用这种抨击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我。」

他语气淡淡,「你终于来了。」

「打住,」我抬手制止,无奈扶额,「你我之间……有些误会。」

夏长明沉默了。

就当我以为他听懂了时,却见他往怀里一掏……

——要命,果然是肚兜。

顾意:「???」

轻颜看了眼肚兜,又看了眼我身后的沈知知,没忍住:「你当时本命年?」

18、

凌晨,一心楼的某个小院。

我困得想打哈欠,扫了眼紧闭的房门,问沈知知:「你确定跟他解释清楚了?」

「嗯。」沈知知有些漫不经心。

「可我怎么觉得他还是不信啊?」轻颜支着下巴,还挺来劲。

我有些担心,「同感。」

「哎呀——」沈知知一个头两个大,烦躁道:「实在不行,我跟他再睡一觉,他就知道是不是了,反正大家知根知底的。」

「……」

「怎么感觉——轻颜艰难道:「你说了个下流的笑话?」

顾意倒是体谅夏长明,「其实就是你们的不是,一个两个都骗他。」

一心楼一心楼,倍出武痴和情痴,对武是一心,对人亦是。

轻颜点头:「可怜。」

我点头,「我检讨。」

沈知知不服,「我就睡了个男人,你们搁这上什么价值呢?」

顾意还挺纯情,红着个脸,「你不能,至少不应该……」

轻颜啧声感慨:「我路边摘朵野花都没你这么心安理得。」

「行了——」沈知知一拍桌子,「大不了我对他负责!我堂堂青湖山新任掌门,还养不起一个男人了?」

「砰——」

议论得正酣,门被人从里面大力打开了。

夏长明走出来站定,依旧冷着张脸,依旧言简意赅,「你确定?」

理直气壮的沈知知这一刻竟然有些心虚:「昂,有意见?」

「好,」夏长明上前几步,凝着她,「走。」

沈知知懵了,「走……走哪?」

顾意看戏看乐了,「见家长呗。」

19、

夏长明要跟沈知知成亲。

这事他要找自己师傅商量。

而他师傅去神医谷串门子去了。

刚好沈知知走火入魔了需要人治,就答应和他一起去。

轻颜使劲地撺掇沈知知,「要彩礼的时候记得多要块上好的玉如意,没有,玉石也行,我自己找人雕。」

她真的我哭死。

顾意听我提过神医谷,便也想去看看。

就这样,我们一行五人上路了。

一路风和日丽,总体还挺顺利。不过就是轻颜采了几株后来才知道有毒的蘑菇给我们吃;沈知知走火入魔把我们暴打一顿;夏长明动不动提着宝剑要我和比划比划;至于顾意,怕我饿着,体贴地喂了我几口轻颜做的蘑菇汤。

没逝,挺顺利的。

今夜月黑风高,因为路上耽搁,我们没有按时到必经之路的客栈,几人只好宿在一处破庙。

夜半三更,我睡得正酣,忽然一阵阴风将我吹醒。我警觉睁眼,在一旁还没熄灭的篝火照映下,瞧见房梁上的那团人影。

以为是幻觉的我使劲眨,反而看那团人影愈发明晰。

一身红衣,一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

所谓惊天地泣鬼神,是因为她那张糊墙似得脸上涂着两坨诡异的诡异的红晕,由于倒挂在房梁上,粉还扑簌簌地往下掉。

……不定妆的吗?

我戳了戳被我枕着胳膊的顾意,又拍了拍枕在我肚子上的轻颜,顺带踢了踢躺在夏长明怀里的沈知知。

然后四人都醒了。

顾意一脸茫然,轻颜睡眼惺忪,夏长明虽然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其实很懵逼,唯独沈知知清醒些,语气饶有兴味,「这毒蘑菇后劲还挺大。」

「嗯——」其他三人看着房梁异口同声。

盲,都盲,盲点好啊。

顾意抬手指指房梁,「我现在看不到小人了,但是吧——好像看到了鬼。」

「嗯嗯,」轻颜盯着房梁,「一身绿衣服好吓人。」

「不对吧,」沈知知侧头问夏长明,「是红衣服吧?

夏长明皱眉,迟疑了会,道:「好眼熟。」

我心中无奈叹气,在「女鬼」的注视下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干草屑,迎上她的目光,「红衣倾城,厉鬼索命。大名鼎鼎的江湖杀手玉倾城,三更半夜地,就别吓唬我们几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了。」

「谁……谁?!」轻颜蹭地站起来,「你说她是谁?!」

辛苦营造的阴森氛围被我们几个显眼包破坏殆尽,玉倾城面子上自是挂不住,一记眼刀飞扫,手中红绸便似带着千钧之力袭来。

我早有防备,一脚踢向一旁的篝火,带着火焰的木块与她的红绸相撞,一时火花四溅。

趁这间隙,轻颜快速拉起顾意跑了出去,夏长明也带着暂时不能使用内力的沈知知飞身退到院外。

那红绸不知是什么材质,水火不侵,可柔可刚,砸得屋内砖石干草乱飞,我灵活走位四下躲闪,才不至于被缠住或打出个窟窿。

四方空间终究是束手束脚,玉倾城一挥红绸,卷断神像的头朝我狠狠砸来,逼得我不得不破窗跳到院内。

夏长明见状,忙拔剑飞身而来替我挡住直逼命门的红绸,铮然之音响彻破庙。

趁夏长明与之缠斗,我退出丈远定住身形。顾意不知从哪找到了一根趁手的长棍,适时递到我面前,「要打要逃我都陪你!」

当年江湖有玉倾城的名号时,我们几个还在娘肚子里没出来,硬碰硬讨不到什么好处,但想逃也没那么容易。

算了,来都来了。

我接过长棍,转了转,喊夏长明,「就当切磋了!」

话音刚落,我飞身跃起,举棍朝玉倾城头顶砸去。她反应极快,红绸一甩拍退夏长明,便一转手腕,使红绸打了个弯缠住我腰身,欲用力将我狠狠掼到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我以长棍抵住砖石,腾空翻转挣开束缚,与此同时再执长棍横扫,重重袭向玉倾城。

玉倾城仰头侧身堪堪躲过,发出疑问:「鹤唳青云?」

我平稳落地,勾唇,「形似意不同,此乃晚辈自创驱魔棒,打得就是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妖魔鬼怪!」

「找死——」

红绸撞地击碎无数砖石,碎掉的砖石又被劲风带起,化身漫天利器朝我们袭来。

夏长明和轻颜见状,迅速挥剑一左一右护我身旁挡住碎石。

回头看了眼身后毫发无伤的顾意和沈知知,我不由疑惑:她的目标……到底是不是顾意?

「玉倾城——」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正酣时,一声空灵之音回响耳畔,大家不禁齐齐抬头,便瞧见院中古树上的绰约人影。

玉倾城应该听出了来人是谁,停止了对我们的攻击,收回红绸,冷声问道:「作甚?」

「也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夺魂已乱,如今正是你抉择之时,昔日旧主之话,不可全听。」树上女子迎风而立,衣袂飘扬,语气漫不经心。

玉倾城冷笑,「你管得挺宽。」

「没办法,受人之托嘛,再说了你还欠我人情呢,这次就给个面放过他们,下次遇见,你爱杀便杀,行不?」树上女子被怼也没有生气,反而跟哄小孩似得。

玉倾城看了我一眼,神情古怪,僵持了会,竟真的施展轻功飞走了。

玉倾城刚走,轻颜就忍不住啧声感慨:「碰到了夺魂的顶级杀手,我竟然还能全须全尾。」

我朝古树走近了些,仰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李门主。」

李门主站在树枝上,仙气飘飘,「谢什么,有我在你们死不了。」

「李门主,那个——」

「行了,有什么话到神医谷再说。」

院内妖风阵阵,我还是没忍住,「不是,风大,您快下来,头发别吹掉。」

「……」

20、

七日后,神医谷内。

在谷中这几日,顾意跟变了个人似得,整日跟谷主伯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夏长明被他师傅拎着耳朵训话。

沈知知在诸位前辈的指导下练功对抗心魔。

轻颜除了吃就是睡。

唯独我闲得发慌跟李门主大眼瞪眼。

我尴尬赔笑,试图找点话题:「李门主头发还好吧?」

「……」李门主满脸脏话,作势又要薅头发。

我见状慌忙止住,「别别别,真发真发,我信!」

李门主收手,傲娇冷哼,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皱眉嫌弃道:「能不能别穿男孩子衣服?惹火上身知不知道?」

我疑惑,「我以前穿您也没在意呀?」

李门主摇头,「最近还是别穿了,至少别再玉倾城面前穿。」

我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她明明是冲顾意来的,却老是针对我。」

「可惜了,好好一个美人,因为一个负心汉弄成这般模样,偏偏到头来这个负心汉还是女娇娥所扮。」李门主唏嘘感慨。

我竖起耳朵想听听具体的,却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

「不好了,门炸了!」远处有弟子大喊。

「什么炸了?!」李门主一拍石桌站起来。

「门,山谷的石门!」弟子由远及近跑来。

「门怎么了?!」

我叹气,站起身,默默走到李门主身旁,默默掀开她盖住双耳的头发。

——发量还挺厚。

我问小弟子,「谁炸的?」

「不认识,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群黑衣人,为首的叫他小公爷。」报信的弟子跑得气喘吁吁。

陈樾?

21、

朗月高照,山谷门前,双方对峙。

陈樾一副欠揍的表情,「好久不见啊门神。」

我看着面前被炸了个稀烂的石门,有些头大,「过分了啊。」

「我还可以更过分呢,」陈樾笑得阴森,抬手示意身后,「给我杀——」

李门主没听清,问我:「他说什么?」

我侧首瞧她,「你头发怎么又盖耳朵了?」

李门主莞尔一笑,「显脸小。」

这么显小,不要命了?

我:「他说要杀我们。」

李门主:「这很难评,我祝他成功吧。」

「……」

我俩正聊着,一黑衣人飞跃而起举刀朝我们头顶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似鬼魅的人影闪现至我们面前,一脚横踢直踹黑衣人腹部,只听「砰」的一声,黑衣人被踢出丈远。

李门主劝,「欸欸欸,叫你别躁别躁,怎么又开始了?」

沈知知双手握拳,深呼吸竭力压制,「不行了不行了,好想揍人。」

缓了好一会儿,沈知知才扫了眼微愣住的陈樾,问我:「这谁啊?穿得跟花孔雀似的,会背【离骚】吗?」

陈樾当场就火了,「你管我是谁!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

「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呀!」沈知知摩拳擦掌,「忍了这么久,今天一次性打个够!」

「住手——」

我还没开口,谷主伯伯就和顾意一起来了,他对着沈知知脑袋就是一个爆梨:「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啊,都说了要淡定淡定。」

顾意则上前一步护在我身旁,拧眉看向陈樾,「你有完没完?」

陈樾仗着人多势众,尾巴翘上天,折扇闲闲敲打着手心,「顾大公子,我本不欲与你为敌,但你先挡的路,我们自然就是敌人。」

顾意眉梢微挑,「就凭这些人?」

「这些人?」陈樾失笑,折扇一展轻摇,「顾大公子,你自小被养得跟个姑娘似的,没出过远门,可能没听过夺魄,夺魄要你三更死,你就留不到五更!」

顾意也跟着笑了,「我是没见识。但本人初入江湖,始终坚信一点,谁横——」他拖着尾音,慢悠悠从怀里取出一块黄金令牌,「谁说话。」

「三千玄甲何在!」

一声高呼落音,山谷两侧便传来整齐划一的利刃出鞘声,寒铁映着月光,带着摄人心魄的肃杀冷意。

我微微眯眼:三千对三百,赢面很大啊。

前几天刚暴揍顾意的沈知知开始反思,「一人一刀我都得成肉泥吧……」

22、

「啊——」

一声惨叫打破清晨的宁静。

被反拧着胳膊的陈樾哀嚎:「痛痛痛,你给我松手——」

充耳不闻的沈知知知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咬牙切齿:「解、药。」

「都说了没有!」陈樾欲哭无泪,「我要的是封闭功力的毒药,谁知道他给的这种药!」

事情是这样的。顾意召出三千家顾家军后,本以为难免一战。谁知这时砰然一声烟花信号划破夜空,夺魄那些个高手瞧见红色的烟火竟然默契地、无声地、迅速地撤走了,徒留落单地陈樾风中凌乱。

本以为他会束手就擒,岂料这家伙还想溜,猛地朝我们一挥手,藏在袖间粉末就一股脑儿地飞洒过来……

李门主武林高手,反应灵敏,几乎在陈樾出手的同时就扣着谷主伯伯肩膀飞出丈远。

而我,将挡在前面的顾意往身后一拉,顺势踢出脚下的石子砸向逃跑的陈樾,那些粉末隔着距离本来我也沾不了多少,偏偏右前方沈知知一挥衣袖:「这什么玩意儿!」

于是乎,衣袖带起的劲风将粉末吹得我满头满脸。

「……」

她是不知道自己天生神力是吧。

「哎呀呀呀,」沈知知见状分外关心地走过来,「脸全白了。」

「啊嚏——」

我没忍住,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又把粉末糊到了沈知知脸上。

「得,」本来有些生气的顾意乐了,「扯平了。」

院外闹哄哄的声音戛然而止,运功调息压制了药力一晚上的我推门而出,却只瞧见顾意。

「人呢?」我问。

「各自回去了。」

「没事吧?」

「挺好的,双方情绪稳定。」

「真的吗?」我不信。

「嗯,」顾意耸肩,「一个被打晕了发不出脾气,一个打完了没脾气。」

「……」

见我神色不佳,顾意关切问道:「你还好吧?」

院中桃花树上几只翠鸟清啼,初晨的日光铺洒在他身上,就着几缕徐徐微风吹拂青丝,仙气飘飘的模样。

我扭头避开他那双含情眼。

可恶,看他自带柔光就算了,我脑内竟然还自动配有荡漾的丝竹声。

顾意见我神情不对,有些尴尬,「你是不是药劲又来了?」

忍着内心那股咆哮的冲动,我淡定点头,「嗯。」

「要不——」顾意脸红没说下去。

「我承认我好色,但我不下贱。」

「……」

沉默了会,顾意又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正好,」我捋捋衣袍,往陈樾的房间走去,「一起问了。」

陈樾悠悠转醒时,见我和顾意在床边候着,吓得飞快往床里侧缩,「大哥大姐,都说了没有没有,别逼我了行不?再说了你俩本就是夫妻,睡一觉也没什么的嘛。」

「小矮人,」顾意放下茶杯,开门见山,「谁派你来的?」

陈樾死鸭子嘴硬,「你管我,你才矮呢!」

「你不说我也知道,」顾意指尖敲着杯沿,「这样吧,我来说出你此行的目的,玉牒,对吗?」

「?!」陈樾倏地抬眼,眸色一沉,微微正身冷嗤:「你们离京那日我还在想,一个假千金,一个弱公子,外加一个不着调,能掀起什么风浪?没想到却在这遇到你们,好啊顾大公子,你还真是扮猪吃老虎!」

「你管我,」顾意学他,目光狡黠得完全不似我们成亲时的那副憨样,「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谷中这几日,你最好老老实实呆着,不要想着逃跑,更不要想着通风报信,否则——顾家军刀下没有冤魂……」

出了陈樾的房间,我预备去找谷主伯伯,身后的顾意却唤住了我。

「江葭,」他语气踌躇:「抱歉。」

我有些疑惑地转身:「何来歉意?」

「成亲那日,」他低垂着眉眼,不敢正视我,「阿爹阿娘说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抱歉,我没有做到。」

我笑笑,上前几步走到他身前,抬手抚平他眉间,「你不用感到为难。所谓坦诚相待,指的是彼此交付真心,但这并不意味着需要极致的坦白,那样就变味了。」

「再说了,」我接着安慰道:「我对你也有所隐瞒,比如,我就是江家女,京城那个才是混淆视听的假千金。」

「我猜到了,」顾意点头,「现在想想,甚至觉得也许你回上京就是为了帮我。」

「所以说嘛,」我捧起他的脸,趁机捏了捏,「开心点,好不好,嗯?」

他对上我真诚的目光,终于一展欢颜,回握我的手,声音带着似水柔情:「嗯。」

这么正经的时刻……我脑子里却又开始乱了。

猛地缩回手,我急忙后退跑开,「我有事先走一步!」

23、

我几乎是踹开的谷主伯伯的药庐,然后大步流星走到他对面坐下,拿起他摆在桌上的药二话不说就往嘴里灌。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谷主伯伯一脸乐呵。

接过他递来的瓷杯喝了两口水缓缓,我伸出食指冲他摆摆,「不讲道德。」

一个情毒需要研究一晚上?那神医谷的招牌岂不是早砸了。

「诶,」谷主伯伯为老不尊,「这不是给你们创造机会坦诚相待嘛。」

哪种坦诚?

「您坑我就算了,沈知知可是走火入魔了谁都打的。」

「害,她之所以这么暴躁,是因为小时候流浪挨打挨多了,留下了心病。再说了,所谓对症下药,人家未必就有你这么死板。」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如今夺魄派了三百高手,那烫手山芋您还是趁早扔了吧。」

谷主伯伯淡然一笑,「当年我也是受人之托,前尘往事总该有个了结。」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下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我会意,「关陇,太子。」

夺魄的老巢在关陇,他们既然将手伸向了神医谷,那就说明其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关陇要反,太子有险。

谷主伯伯起身将一旁火炉上沸腾的瓦罐端下,顺着我的话道:「自太子被遣去关陇历练,朝堂江湖便有传闻,陛下与太子生了嫌隙,反倒是皇长子康王愈发得陛下青眼,更有甚者重提康王生母陈贵妃,说皇后之位最初本就非其莫属,可见未来至尊之位花落谁家也未可知。」

呃——如果我说所谓的嫌隙不过是太子打扰了陛下跟皇后娘娘的二人世界,被陛下使诈打赌赌输了罚去关陇的有人信吗?

而且赌注还是顾意。

每回中秋,皇后娘娘都会在宫里办家宴。顾意每次跟着顾侯去,不是低头默默吃菜,就是垂眸走神发呆,整场宴席都是兴味索然,几乎不抬头。那年宫宴开始前,陛下和太子打赌,赌谁能提起顾意的兴致,最先让他抬眼。

太子甚至为此亲自编排了一场皮影戏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可惜顾意垂眸摩挲着手中我送的那块玉佩,瞥都没瞥一眼。

败落的太子认为陛下也不行。

只见乐得正欢的陛下忽然止住笑声,看向殿门口,语气惊讶:「江葭你回来了?!」

「!!!」顾意言闻倏地站起来,抻着脖子朝殿门口方向张望。

门口鬼影都没有一个。

太子:「???」

这事还是我后来回京找太子玩发现他不在,问起阿娘才知道的。

谷主伯伯见我捏着瓷杯走神,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皎皎啊,你该动身了。」

我回神,放下茶杯欲起身,「是了,谷主伯伯,大乱恐至,万望珍重。」

「有素娥在,你不必担心我,」谷主伯伯按住我,笑眯眯,「倒是你,自回上京后,就没有什么发现?」

我不知其意,摊手,「发现的不都跟你说了。」

「不是指那些事。」

「有话直说。」

「就是——」谷主伯伯依旧笑眯眯,俯身观察我的神色,「你最近有没有觉得顾意好好看?」

「废话,他本来就好看。」

谷主伯伯:「不一样,就是你会觉得他特别好看,就是你看谁都没有他好看。有吗?」

我想起今早在柔光里的顾意,「嗯,确实。」

谷主伯伯:「知道为什么吗?」

「可能是——」

「是什么?」谷主伯伯语气饱含期待。

「可能是——」我微微歪头仔细思忖,「张开了吧。」

「……」

谷主伯伯笑眯眯的脸立时就跨了。

「他长得挺开,你看得也挺开。」

24、

准备回屋收拾行李的我,在路上被轻颜拦住了。

「你这荡漾的表情怎么回事?」我问。

轻颜凑到我耳畔,语气带着贱兮兮的幸灾乐祸,「沈知知去踹夏长明房门了。」

「?!」我攥着手里的解药,飞快往夏长明的房间跑。

刚一踹开房门,凌乱的外裳就劈天盖地地砸我脸上,胡乱拨开,我大喊:「睡了会死!」

半晌,穿着里衣的夏长明走了出来,一向淡定的他满脸幽怨,扶着门框,「孩子死了你知道来奶了。」

「……」

25、

我本是要和顾意一起去关陇的,但一封信件却打乱了我的计划。

信上邀我春风楼一叙,并要求我一人赴宴,信件里还附带了一枚玉佩。

诸事不宜耽搁,纵使顾意不情愿,他也得先去关陇。沈知知和夏长明很讲义气,决定替我陪着顾意前去。

至于轻颜,她很纠结。

她的本心,是想跟着我一起去,可得知我去见何人时,她又畏缩了。

因为她的亲爹正满江湖的捉拿她呢。

顾意好奇,「难怪那天陈樾炸山门你躲着不出来,你爹为什么要抓你?甚至不惜花重金雇了那群人。」

轻颜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我看热闹不嫌事大,「大概是想打死她吧?」

顾意讶异,「虎毒尚且不食子。」

轻颜叹气,「其实是这么个事……」

其实轻颜她爹,就是那个突然撂担子不干的武林盟主——叶茂恩。

叶盟主乃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十五岁时就凭一柄软剑和一张俏脸名动江湖。二十四岁就打败各路高手,一路过关斩将成了武林盟主。

这样的人生赢家,怎么也会体体面面收尾自己的江湖事业。

但是——

多了个但是。

武林盟主的头衔摆在那,可见一年不知有多少人找叶盟主探讨武学。

这一年,关陇有名的刀客段也声登门拜访。

英雄多有惺惺相惜和比划切磋之心,于是两人在促膝长谈一晚后,便约了十日后秋水湖畔一较高下。

消息一出,无数江湖人士为目睹两位顶级高手的风采,纷纷从各处赶到秋水湖畔观战。

我也被谷主伯伯带去了。

可就在当日,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热闹非凡精彩绝伦时,意外却发生了。

只听一声「爹爹小心!」的惊呼,众目睽睽之下,叶盟主——光了腚。

叶盟主是背对着我那边的,所以我那边大家只看到了白花花的腚。

而叶盟主正对着的那边,有年轻姑娘娇呼着捂脸,有中年女子两眼放光,有大部分男子面露钦羡。

后来才知道,在场观战的轻颜无意瞧见有人趁机偷袭叶盟主。在数支银针飞射出去的瞬间,她慌忙扔出藏在袖口的短刃格挡……

其实在场的许多人都瞧见了那银针,包括叶盟主自己,故而他轻松且帅气地躲过了偷袭。

但没躲过猝不及防飞来的匕首。

轻颜扔那匕首扔得十分有技术含量,飞转的匕首围着叶盟主转了一圈,划断了他的裤腰带……

提起往事轻颜长吁短叹。

安静听了半天故事的顾意想安慰她,开口:「至少寓意是好的。」

轻颜:「什么?」

「一腚赢,一定赢。」

轻颜眼眸顿时亮了,转头看向我欢喜道:「对啊!我下次可以这么跟我爹解释!」

沈知知:「……」

夏长明:「……」

我:「谐音梗扣钱。」

26、

春风楼在江南一带,我快马扬鞭紧赶慢赶,用了半月时间才到。

体整一晚后,我去钱庄取了些银两,换了一身富贵行头。春风楼乃有名的销金窟,不穿得招摇些,连门槛都不让跨。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见过世面的我稳重了。

那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也加重了

瞧着迎面扑来的温香软王,我扫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如果有来生……

被围着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才出现一黑衣男子将我从薄罗轻裳的美人堆里拎了出来。

「少主在三楼最里的雅间等你。」

我掏出锦帕擦了擦脸上的口脂,负手朝楼上走去。

推门而入,胭脂香气直冲脑门,鬓云香腮的莺莺燕菜围着软榻上衣裳不整的玄衣男子,打情骂俏好不热闹。

缠绵悱恻的丝竹声听得人酥了骨头,我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立时就有美人围了上来。

「想不到你真会为了一个青楼子前来赴宴,我还以为此刻唯有太子才能牵动你的心绪。」玄衣男子搂着美人懒洋洋道。

偏头躲过美人香吻,我道:「人命岂有轻重之分?人在哪?」

「好着呢,」他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我们先聊正事。」

「好啊,」身旁的美人退下后,我才懒懒的靠向身后椅背,「春狩那场刺杀是你的手笔吧?」

「唉,」他理理衣袍叹气,「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家大业大的,要养活这么多人可不容易。所以底下人接私活赚外快我也管不住。好在他们看到武林盟主的女儿及时收手了,哦不,应该说是前武林盟主。」

「玉倾城呢?」

「老头派去的。」

「神医谷的门又是怎么回事?」

「天地良心,那是陈樾那憨货干的。」

「听说夺魄已乱?」

「嗯呐,「老头让我干掉你们。」

「可我觉得干掉他容易些,所以我反了。」

「是你亲爹吧?」

「也没真杀了,关着给他养老呢。」

「莫停晚,」我懒得再聊下去,「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莫停晚收住了嬉皮笑脸,转着手中酒杯悠悠道:「夺魄在江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有着无数顶级高手的杀手组织,可你应该知道它的本身以及它那逃不开的宿命。」

我听得眸色微沉。

夺魄,是由昭德太子旧部所创立。昭德太子自刎于雁山脚下后,他那些幸存的,忠心耿耿的将领和侍卫以及死士,创立夺魄,蛰伏江湖,意在伺机复仇和搅弄朝堂风云。

「那些故人多已凋零,新的血液注入其中,就不该背负这般宿命。我不想再让夺魄成为任何人的刀,更不想看它只能隐在黑夜。我要让我的兄弟姐妹们沐浴暖阳,堂堂正正活于世间。」

我不禁为他的想法点头,「所以——你要我帮你同陛下谈条件?」

「不错,」莫停晚起身走进,为我斟酒一杯,递到我面前,「若郡主助我破局,我也愿为郡主排忧解难。」

我坦然接过酒杯,「成交。」

「好!郡主不愧女中豪杰!」莫停晚同我碰杯,「作为报答,我可以向郡主透露一件事。」

莫停晚走进附在我耳畔低语,「去关陇的那位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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