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全文7w6】
1
林笙薇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晕晕乎乎的。
入眼便是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他正微微笑着，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她，面目都是极致的温柔:「笙薇睡醒了?」
笙薇的心可耻地跳了一下，待她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之后，她坐起来，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那个，先生你好，我们……认识吗？」
男人浅笑着望向她，温和的语气仿佛融化在春风里:「我是笙薇的夫君，笙薇说我们认识吗？」
「什么？？？先生你说笑了，我不认识你，而且我并没有嫁人呢。」
他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表情，下一秒就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笙薇不记得我了，我很难过。」
她鬼使神差地并没有对他的触碰感到反感，却仍然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笙薇生了一场大病便失忆了，现在笙薇连我都不认识了。」他目露哀伤。
笙薇顿时觉得脑袋有些混沌，她隐约记起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发生的事。
作为一个绑定了系统的快穿人，她记得自己进入了一本名为【落跑公主:你的小甜心】的西方童话小甜文。小说女主名叫林雪薇，人称白雪公主。而林笙薇则是穿进小说的女二，白雪公主的姐姐。原身女二恶毒狡诈，觊觎邻国的王子，为了拆散相爱的男女主，不惜用毒苹果毒害白雪公主，最后被主角联手剿灭。
啊这，就离谱，你抄袭就把后妈的身份改成了姐姐？？？
系统告诉她，她的目的就是要改变原身的悲惨结局，同时攻略这本书的男二——大名鼎鼎的骑士范特斯。
她可不记得原文里自己在故事的开始就有了夫君。她明明是一直生活在宫殿里的小公主，爱慕着邻国的王子。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说她是他的妻子。而在他分外认真的话语里，她却读不出任何欺骗的元素。
「什么鬼？他是谁？系统你出bug了吧!」她在脑海里叫道。
「没有，你可以理解为因为任务失败，你重生了。而且，故事已经进行到尾声了。」
「……那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人刚刚告诉你了，你失忆了。」系统冷漠地回答道。
「我为什么会失忆？他又是谁？我真的已经嫁人了？」她的三连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令人头痛的是，她的系统跟别家的都不一样，从来不给她金手指，也基本不跟她讲话，每次给完她的任务就直接闭麦。这次能跟她说几句话已经很是给她面子了。
万事只能靠自己。
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穿着一袭白衣，一双如水的眼眸正深深地注视着她，端正的五官，挺拔的身姿，无不昭示着他的气宇轩昂。
单从外表来看，这是个非常不错的男人，而且笙薇表示，这显然是她喜欢的类型
「你……」她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莫靳。」他莞尔，「好听吗？」
「啊……好听，好听。」笙薇尴尬地笑笑。就是这名字吧，听上去是个中文名……
他亦笑:「这可是笙薇亲自为我取的名字。」
「是吗……」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出现会带来蝴蝶效应，使原文完全朝向不同的方向发展。而此刻过度的偏离让她感觉到了慌张。
而更为古怪的是，她发觉这种迷茫又慌张的感觉分外的熟悉，她是不是以前也在哪经历过？
笙薇看着眼前笑意温和的男人，清亮的眸子染上了深重的狐疑。
莫靳仍然盯着她，女孩在瞬间生起的防备心他显然感知到了。他只是抿着唇轻笑了一下，似乎是希望她能尝试着去信任他。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泛着清冷。
「我是莫靳，我是笙薇的夫君。」
「你说我失忆了我就失忆了吗？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骗我呢？」
他认真地答道:「笙薇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小荷。」
笙薇愣住了。
她当然不会忘记，小荷一直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侍女。
「你认识小荷……」
他抿唇:「她是笙薇的陪嫁。」
她真的嫁给这个男人了？连小荷都作为陪嫁一起过来了？怎么会呢？就算她重生了，她要攻略的人也是她身边的骑士范特斯啊，她怎么可能会嫁给其他人呢？难道她擅自改变攻略目标了？她真的失忆了吗？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惑让她顿感头痛。
「小荷在哪，我要见她。」笙薇说道。
「我以为笙薇醒了，会想同我单独多待一会。」
「我要见她，否则，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她坚持道。
「那好吧，我亲爱的公主，等你们聊完，我会请你和我一同进餐的。」他微微点头，转身便走，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期待着笙薇再次接纳我的那一天。」
笙薇坐在床榻上，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陷入了无言。
2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模样可爱的姑娘:「公主殿下，奴婢小荷。」
笙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笙薇是菡萏国国王的大女儿，也就是一国公主，而小荷则是笙薇的贴身侍女。原文中对小荷的描写并不多，但笙薇还记得，她是一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而此刻这个唯唯诺诺的姑娘只是站在门口，安静乖巧地低着头，似乎没有得到笙薇的允许，她便不会再靠近她，也不会抬起头看她。
「小荷。」笙薇轻轻地唤了一声。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她仍然低着头。
「抬起头让我看看。」
小荷顿了一下，缓缓地抬头。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笙薇看着她。
「公主殿下问便是。」
笙薇抿唇:「莫靳说，我失忆了。」
「是的，公主殿下。」
「我忘记了什么？」
小荷神色自若:「您与莫堡主相识相知相恋的故事，您都不记得了。」
莫堡主，她指的大概便是莫靳，至于堡主，代表着莫靳是这座城堡的主人。
「那么，」笙薇轻声问道，「莫靳他，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我想公主殿下应当亲自询问堡主才是。奴婢对堡主的身份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他很爱您。」
笙薇盯着她，沉默良久，尔后若有所思道:「你不是小荷，她不会像你这般说话。」
笙薇不清楚小荷的容貌，然而以笙薇的性格，小荷作为她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她是不会允许小荷以奴婢自称的。
「奴婢实不敢欺瞒公主殿下。」小荷惊措万分地跪下来。
「站起来。」笙薇皱起了眉头。
「奴婢不敢。」
「我让你站起来。」笙薇看不惯别人在她的面前轻易下跪。
「是。」小荷机械地回答了一声，迅速站起了身。
「你是谁？」笙薇继续问道。
「禀公主殿下，奴婢小荷。」
「你说是便是？你如何证明这番说辞呢？」
小荷平静地答道:「公主殿下自小便爱吃桃花酥，幼时因为馋嘴常常追着国王和王后撒娇讨要桃花酥，一次吵闹时故意爬上树，还因此摔伤了额头，所以公主殿下的右边眉角处有一个淡淡的疤痕。」
笙薇下意识抚摸眉角，原文里确实有过这样的描写，小荷能知晓她幼时之事，也能清楚常人察觉不到的疤痕所在之处，她可能便是真的小荷。
可她的身上有那么多诡异的地方，笙薇只是觉得奇怪，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笙薇看着她淡淡道:「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不过，以后见到我不要一口一个公主殿下，也不要总是以奴婢自称，好吗？」
小荷沉默了。
「我确实听不惯别人在我面前这般低声下气的，」笙薇莞尔一笑，「既然你是我年幼便相识的侍女，私下里也可抛弃主仆关系做好姐妹才是。」
「公主殿下，这万万不可……」小荷忙道，「您是尊贵的公主，而我只是小小的侍女……」
「有何不可？如果你真的将我视作主子，倒是应当听我的话不是？」笙薇笑容友善。
小荷怔了怔，方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城堡里，有一个人不能得罪，那便是莫堡主。还有一个人，只要是你有了得罪她的举动，哪怕你是无心之过，你也会遭受剜心般残酷的惩罚，那个表面温和背里狠厉的男人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当然，所有的前提，都是林笙薇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
「小荷，」笙薇轻声道，「你认识范特斯吗？」
「我……」小荷话未说完，房门便又被人推开了。
款款而来的人是莫靳，他仍然保持着他那个温柔到极致的笑容，金黄色的短发配着琥珀色的瞳孔，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优雅无比，连同他开口的声音仿佛都充满着魅惑之力:「笙薇失了忆，连我这个夫君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范特斯。」
他缓缓靠近，口中的话加上嗔怪的表情都在宣示着「我不开心」的情绪。
小荷在莫靳出现的同时就自觉地退住了房间，此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笙薇和莫靳两个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自然地靠近她，倒是笙薇不自在地拥着被子向后挪了一步。
「笙薇，你在怕我。」他沉眸看着她，语气却更加轻柔，「你不应该怕我的。」
笙薇不答他，只是吞咽一口唾沫，抿唇道:「你认识范特斯？」
他笑了:「菡萏国大名鼎鼎的骑士，见过一两面，并不熟识。
莫靳话锋一转:「在笙薇嫁与我之前，可一直都心心念念着这个人。」他的话里有着明显的醋味。
「如果我喜欢的是他，那我又为什么会嫁给你呢？」笙薇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这种如果，笙薇喜欢的，爱的，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他微微笑着。
笙薇却恼了:「你刚刚还说我心心念念的是范特斯！」
他似乎并未对她突来的恼怒感到不悦:「我只是把那理解为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的年幼无知，在我的小公主遇到我之前，她还不懂何为爱情。」
于他，亦然。
莫靳看着笙薇一脸戒备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笙薇现在还不相信我，我可以理解，我会等，等着笙薇愿意重新信任我，喜爱我，但我希望，那一天不要太久，好吗？」
他弯下腰，牵起她白皙的手，轻轻落下一吻。
而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莫靳这个人，她不可能毫无戒心地去相信他说的话。在目前所有事情未知的情况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试着去弄清真相。
莫靳倒也不觉尴尬，依旧笑容满面:「我想着小荷与笙薇也说了许久的话，现在我想邀请笙薇与我一同进餐，可以吗？」
他优雅地弯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他的言行举止都带着天生的贵族气质，或许他也是皇室中人，亦或是达官显贵。
笙薇的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她只好点了点头。
小荷再次进来为她梳妆打扮了一番。
笙薇穿着大红色的洋裙，踩着同样红色的小洋鞋，走过松软的地毯。
这还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出房间。华丽的城堡，带着中世纪西方建筑特有的风格，大气辉煌，却有着一些显得格格不入的可爱装饰品。
笙薇跟在莫靳的后面。除了她黑头发黄皮肤，周围的所有人，包括小荷都是西方人的面孔。
笙薇的父亲朝林是欧洲皇室正宗的血脉，后来他迎娶了一位东方女子作为王后，王后诞下两位公主，大公主继承了母亲大部分的东方特征，一双碧蓝色的眼睛随了国王，王后也给她取了一个中文名，林笙薇。
二公主林雪薇倒是像极了国王，棕发碧眼，皮肤雪白靓丽，洋娃娃般可爱，人们都喜欢叫她白雪。
想到这，笙薇忽然很想见一见她的父母，也很想去见一见她的女主妹妹。她觉得，他们知道真相的可能性很大。
令人意外的是，饭桌上摆的都是一些东方菜肴。
莫靳弯唇:「笙薇以前常说吃不惯西食。这些菜是我特意为笙薇请来的东方大厨亲手所制。快尝尝吧。」
她愣怔了片刻，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好吃吗？」
笙薇安静地点了点头。
莫靳又笑了，伸手想要揉她的脑袋，她却抗拒地躲开了。
他悻悻地收回了手，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做什么，只是微笑着看着笙薇一点一点地进食。
「你不吃吗？」笙薇疑惑了许久，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饿。」他轻声道。
「哦。」她不再管他，自顾自吃起来。老实说，东方菜果真合她的胃口。本来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她还担心了好久视美食如命的她会吃不惯西方菜，现在问题倒是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吃饱了吗？」莫靳将眼睛弯成月牙状。
「嗯。」
「那么笙薇现在想要做什么呢？」
她看向他，良久后开口:「我想知道你的故事。」
他笑容不减:「是我们的故事，我与笙薇的故事。」
「那好，我想知道我们的故事。」
「可我并不想告诉笙薇，怎么办呢？」
笙薇咬牙道:「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莫靳只是微笑着注视她，动听的声音宛如鬼魅:「我从不曾伤害过笙薇，也不曾对不起笙薇。」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因为笙薇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一直在埋怨我。」他微顿，「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笙薇会理解我的。」
她蹙起眉头:「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倾尽我的一切去爱笙薇，让笙薇也只爱我一个人罢了。」他如水的眸子深深望着她，口中说出的情话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个很迷人的男人，笙薇承认。可她也发觉到，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强的魅惑力，似乎只要她的意志稍微不坚定，她就有了沦陷其中的可能性。
所以和他说话的时候她不敢与他对视，她怕一旦触及那对金亮的瞳眸，她便会迷失了自我。
有时候，坏人也可能有一副完美的皮囊。而完美的皮囊更加隐藏了他坏人的身份。
笙薇不住地告诫自己，不论他的话多么动听，她都不能轻易相信他。
笙薇继续问道:「如果我们真的有这样的过往，我为什么会不记得这些事呢？」
「笙薇生病了，醒来就失忆了。」
「生什么病会让人忘记过去！」
他的眼睛染上转瞬即逝的哀伤:「笙薇不信我。」
她不答他，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是，她不信他，她根本不敢信他。
「我吃饱了，我先回房间了。」笙薇起身，声音清冷。
「我送你。」莫靳也赶忙站了起来。
「不必了。」
他却有些委屈地说道:「城堡太大了，我担心笙薇会迷路。」
「……」她想了想来时的那些七弯八绕，又想了想自己与生俱来的路痴属性。
好吧，她妥协了。
笙薇提着裙摆就走出饭厅，莫靳十分乖巧地跟在她的后面。
「右边。」
他的声音响起时，笙薇已经转向了左边。
「……我只是想看看左边有什么布景。」
莫靳没有拆穿她的谎话，倒是接了下去:「左边是花房，我和笙薇曾在那里种满了白玫瑰。笙薇想去看看吗？」
「哦，不用了。」笙薇嗫嚅道。莫靳说的话不像是假话，可那些很动人的场景，她都不记得了。
在莫靳的帮助下，笙薇终于成功回到了房间里。小时候最喜欢这种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如今她真的住进来了，却觉得十分麻烦。
一下午笙薇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这确实像女孩子的卧房，也是她喜欢的风格。期间莫靳有来过一次，送了一些水果点心就走了。而笙薇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想心事，事实上，她脑袋都想破了也想不出她究竟忘记了什么。
晚饭还是和莫靳一起吃的，席间笙薇没有再说一句话，她知道，如果莫靳这个人不打算告诉她，她就根本没有办法从他的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只是晚上睡觉前笙薇的房门被敲响了。
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脸人畜无害的莫靳。
「你来做什么？」笙薇平声问道。
「来和笙薇一起睡觉。」他眨眨眼睛，一头金发有些晃眼。
笙薇恼了，作势就要关门。
可莫靳却将门从外面抵住了，比起力量，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闯进了笙薇的房间，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出去！」笙薇提高了嗓音。
莫靳却一脸委屈的模样:「可是以前我都是和笙薇一起睡觉的。」
「你……」笙薇咬牙，「不行，我不同意。」
「笙薇以前都说最喜欢和我一起睡觉的。」
笙薇的脸红了红，声音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咳……那是以前，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他皱起眉头，「不抱着笙薇睡觉，我会睡不着。」
「那你去买个洋娃娃抱着睡就好了啊。」笙薇伸手推他，想把他赶出房间。
当然，她根本推不动他，他顺手捉住了笙薇的小手，捧在掌心里，声音甜腻得让人心尖发颤:「娃娃哪有笙薇的手感好。」
笙薇低低地骂了一句「流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着，更甚者，他的五指还趁机穿过了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你快放开我……」笙薇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不放。」莫靳莞尔一笑，低头浅吻在她的额头上，「我永远都不会放开笙薇。」
不，比永远还远。
笙薇的心不自觉乱了，在这一刻，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好像，她真的是爱过他的。
她还是找准机会抽回了自己的手，莫靳望着她，略显哀伤的眸子忽闪:「我答应笙薇，在笙薇重新爱上我之前，我不会碰你。」
她微微抬头，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迷人的吸引力。
笙薇投降了，她觉得自己不可避免地会栽倒在美男计上，并且未来还要无限制地栽倒下去。
和他说的那样，莫靳没有对笙薇做什么，他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安静地睡着，哪怕只是听着女孩浅浅的呼吸声，他的心中也会涌起无比的满足感。
长夜漫漫，这类相似的感受他又要经历几次呢？
3
「我想回菡萏国，我想见见我的父母。」次日一早，笙薇坐在餐桌旁说道。
莫靳看了她一眼，微笑道:「笙薇想他们了吗？」
她点了点头:「可以吗？」
「当然，」宠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笙薇想要做的事情，我总是不会拒绝的，除了……」
笙薇抬眸。
「除了笙薇要离开我这件事。」他笑，「所以，笙薇也得带上我一起去才行。」
「好。」
她没想到莫靳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甚至在第二日一早，他就派人准备了马车，带着笙薇驶向了菡萏国。
到现在为止，笙薇都不知道莫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故事里。
她问过莫靳，莫靳只说他曾是笙薇的任课老师，教授皇室儿女使用魔法，在这期间，他们相爱了。
然而，笙薇压根不记得原文里出现过这个角色，或许是因为描写篇幅太少她忽略了?
他们所居住的城堡，是莫靳的一处私有财产。莫靳作为皇室御用教师，薪酬自然不会少。
在这个故事里，魔法才是通用证，伟大的魔法师受尽万人尊崇。
笙薇还记得自己在原文里的人设，一个魔法水平高超却把心思放在和妹妹抢男人身上的恶毒少女。
这个严重抄袭白雪公主的言情小说，虽然她从后妈被改成了姐姐，但套路还是一样的，她甚至还有一个帮助她为非作歹的镜子。
不过，她不知道她的镜子去哪里了，难道留在菡萏国了吗？
要是能重新找到这面镜子，她岂不是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可以无限开挂的系统?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笙薇会使用的魔法屈指可数。
据说，一个人即使失了忆，她之前所学习的知识并不会被忘记。但笙薇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定是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以后整日偷懒不学习的后果……
车轮轱辘轱辘滚着，不久便来到了菡萏国。
打着公主回国的名号，笙薇和莫靳很轻松就进了城。
已入中年的国王朝林不改年轻时的气宇轩昂，他携着王后郑晓，笑脸盈盈地迎上来。
「我们东方有句古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笙薇总算是知道回来看看我了。」郑晓亲切地牵起笙薇的手。
笙薇看着眼前这两张脸，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过往种种。
她笑起来，至少，熟悉感与亲切感是在的。
「许久不见，莫靳倒是更加帅气了。」朝林朝着笙薇身后的莫靳打起了招呼。
似乎，莫靳在她的父母这里口碑是不错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是一个好男人呢？
「姐。」随着甜甜的话音落下，笙薇这才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女孩，棕发碧眼，娃娃似的脸蛋，她大概便是本文的女主林雪薇吧。
「白雪。」笙薇更习惯喊她的小名。
真可爱。
笙薇心里雀跃起来，她还有这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妹妹呢。
她简直就想立刻冲上去抱住她，再捏捏她柔软的脸蛋。她确实也这么做了，只是当笙薇想要走近她时，她的一只胳膊被人拽住了。
回头看时，莫靳的脸上依旧是那个迷人的笑容:「笙薇，国王和王后请我们去饭厅进餐了。」
笙薇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雪，又看了一眼微微眯着眼睛的莫靳，然后乖乖地跟着他去了饭厅，白雪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饭桌上，朝林和郑晓不停地嘘寒问暖，倒是白雪一改她活泼开朗的性格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其实，笙薇有很多事情想要和父母了解清楚。而她本能地觉得，这些事情她不能让莫靳知道。
因此，在吃完饭之后，笙薇以让他买桃花酥为由故意支走了莫靳，和父母连同妹妹一起在花园散步唠家常。
「笙薇，嫁给莫靳之后的生活怎么样啊。」朝林呵呵笑着，右手边挽着姿态高贵的郑晓。
「就是啊，当年你非要嫁给这位教书先生，还和我们闹了许久呢，」郑晓抬手捂着嘴巴笑，「不过好在他也是我们菡萏国举国闻名的魔法师，笙薇也并不吃亏。」
笙薇走在他们的后面，轻声道:「他对我很好。」
这是实话，这几天来他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饿了他会做好吃的，闷了他会讲笑话逗她开心。如果不是还有太多的不确定，她都快要相信他们真的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夫妻了。
这时，走在她身旁一直沉默寡言的白雪忽然拽了拽笙薇的衣袖。
从笙薇回国以来，白雪的存在感未免太低了些。此刻笙薇注意到她的举动，朝着她绽放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在笙薇看过的各大言情小说中，白雪理当算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女主了，和言文里最常见的那些自视清高的女主不一样，她单纯善良，不谙世事，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倒是使得这篇文中童话色彩又加重了几分。
笙薇还记得，原文里，白雪是因为吃了她给的毒苹果陷入了沉睡，因此才邂逅了她命中注定的爱情。这样看来，毒苹果倒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当然，笙薇是不会做出这种陷害亲妹妹的事的。
不过因为笙薇对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来撮合男女主。然而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是不喜欢多此一举去掺和男女主之间的事情的。剧情是个好东西，当事情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即使没有笙薇的参与，男女主也一定会在某一个时间与对方相遇。
现在她倒是很好奇白雪与她的王子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笙薇抓了抓脑袋:「那啥，姐记性不太好，白雪呀，你和邻国那个王子……」
还没等她说完，白雪就摇了摇头。
「姐，想办法离开这里。」她的声音故意放低到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
「你说什么？」笙薇有些迷糊了。
「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尤其是莫靳，你一定要想办法……」
她话音未落，身后男人梦幻般的声音响起，很近仿佛又十分遥远:「两位小公主在讲什么悄悄话呢。」
白雪怔在原地，剩下的话悉数吞入肚中。
莫靳在对着她笑，那笑里却满是警告的意味。这才是她所认识的莫靳，他擅长用他的笑容来掩饰他的内心，而他的笑里十之八九都是刻意的虚假，这一点，她早就发现了，因为他明明是在笑，他的眼神里却写满了冰凉。只有面对那个女孩时，他才会剥去外衣露出绝对真实的笑意。那个女孩，此刻就站在她的身旁。
「笙薇想吃的桃花酥，我准备好了。」他的手里正端着一个小盘子，走近笙薇的同时，将他的目光重新投到她的身上。
都说双瞳如小窗，眼神是不会骗人的。那冰冷到温柔的转变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你可真快啊莫靳。」笙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心里却因白雪刚刚一番话感到不是滋味。
「我若不快些，笙薇这只小馋猫说不定等不及就跑掉了呢。」他瞟了一眼一旁紧紧抿唇的白雪，又再次微笑着看向笙薇，「快来吃吧，新鲜出炉的。」
笙薇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白雪，她也在看着她，只是她的眼里翻滚着莫名的情绪，笙薇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可她看着觉得并不好受。
走在前面的朝林夫妇已经闻声转过了身，朝林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莫靳，你事事都依着她，可别将这姑娘惯坏了。」
莫靳摇摇头，目光闪烁:「笙薇喜欢的我自然会做到，我曾许诺过，要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朝林和郑晓的眼中赞许的神色愈发浓重。
笙薇听着他动听无比的情话，却心不在焉。
「对了笙薇，」郑晓走上前牵住她的手，「你父王恰好请了国内最好的裁缝师，来，随母后去挑挑看你喜欢什么布料，你回来一趟我们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总得添几件新衣服才是。」
「好。」笙薇乖巧地应道，她转身看向莫靳，后者站在原地，眼里浸满了宠溺。
「莫靳。」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缓缓开口。
「我在呢，笙薇。」
「我要和父皇母后去挑布料，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她对上他那对深邃的眼眸，甜甜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不好？」
他也看着她:「当然，我没有理由拒绝笙薇，不是吗？」
笙薇抿唇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跟着朝林夫妇离开了。
莫靳愣住了，他久久望着笙薇渐行渐远的背影，脑中却是她刚刚那一抹明艳的笑容。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的那一抹，让他无比贪恋。
他几乎都快要忘记了，他的笙薇已经有多久没有向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笙薇，我是不是做错了……
4
「笙薇，快看看你喜不喜欢这一款，诶，这个好看，这个颜色特别衬你的肤色，这个图案也不错，喜欢吗？」郑晓兴奋地在笙薇旁边比划起来。
笙薇点点头，双眼却有些失神。
朝林发现她不太对劲:「笙薇，我可是觉得你今天一整天心思都不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郑晓闻言:「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些布料吗？不喜欢我再命人重做。」
「我喜欢红色。」笙薇轻声说道，可是这堆布料里并没有这个她最喜欢的颜色。
郑晓懊恼地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笙薇最喜欢红色我都给忘记了，我立刻命人去做。」
「不用了，」笙薇笑笑，「我只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父皇，母后，你们能告诉我吗？」
「笙薇说便是。」
「我失忆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有这种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朝林焦急地问道。
连她的父母也不清楚吗？
「莫靳说我生了一场大病，不过现在无碍了……」她咬紧了下嘴唇:「我想知道，我……真的是自愿嫁给莫靳的吗？」
郑晓答道:「莫靳对你不好吗？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呢？」
「不是……他对我很好，只是……」
「当年可是笙薇自己吵着要嫁给莫靳的，我和你父皇想拦都拦不住。」郑晓说道。
「真的吗……」笙薇低下了头。
「我们会骗你吗？笙薇，我们可是你的父皇和母后。」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5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照在静谧的花园里，洒下一地金黄。
笙薇和朝林夫妇走后不久，白雪离开的脚步却被人打断了。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那不是碎金的颜色，是死神的镰刀反射的光芒。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男人却一言不发地逼近。
在刚刚好一臂的距离，他停了下来，清冷的声音让她不禁骤身一寒:「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家伙，可能会受到严酷的惩罚哦。」
「不行！」她大惊失色，「你不能再伤害他了，他已经……」
「他已经与一个死人无异了，你又何必再继续钟情于他呢？」莫靳轻笑出声。
白雪紧张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别多想，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他收起了笑容，「我只是想告诉你，倘若你一再挑拨我与笙薇的关系，托马斯可不是断手断脚那么简单了。」
白雪呜咽了一声，双眼已然噙满了泪水:「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从未得罪过你什么事情！」
「哦？」他又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不清楚吗？当年你故意在笙薇的成人礼上吃下毒苹果，背后又打过多少算盘呢？你现在还觉得，你没有得罪过我吗？」
白雪愣住了:「我……我没有……」
「你在这么做之前又何曾考虑过她会承担多少东西。」他的眸色愈加深沉。
「当时我已经昏迷不醒了，外面的事情我都……」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莞尔，「重要的是，听话的女孩应当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然可能会被做成可爱的木偶哟。」
可惜他不能这么做，如若不是她和笙薇身上存在着生死契约，她若死掉了笙薇也会有生命危险，他早就对她下手了。不过活着也好，痛不欲生地活着比死了还可怕。
白雪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所以，你要乖乖听话。」他轻飘飘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下一秒便消失不见了。
偌大的花园里，白雪无力地跌落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笙薇从房间里走出来，却撞上了莫靳，他的手里还端着装着桃花酥的盘子。
「你……怎么在这里……」笙薇一惊，要是房门效果不好，她说的那些话岂不是都被他听见了吧。
「我在花园等笙薇等了许久，想着桃花酥放久了口感就不好了。」莫靳弯起眼睛，补充了一句，「我刚到。」
笙薇轻声「嗯」了一声，心里却一时不是滋味。
「笙薇快吃吧。」
「好。」她拿起一块桃花酥，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融化在舌尖，却不觉得有想象中那么好吃了。
6
在菡萏国待了几日，笙薇就和莫靳回他的城堡了。在这期间她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父母的话让笙薇找不出一丝破绽，可白雪自从那日劝她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笙薇主动找她，她却是找各种理由先行离开。
这样，笙薇的心却更乱了。
回去之后，笙薇仍然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在莫靳希望她陪他一起出去散散步时，她才会出门透透气。其实她不喜欢一直待在屋子里，可她没有心情去看外面那些花花草草。
莫靳还是那样，每天都对她很好很好，晚上还是会抱着她入睡，却从来不会逾越那一条线。
日子波澜不惊地流淌着。
笙薇估计自己可能要一直待在这个故事里了，直到她发现了一个被魔法封印起来的首饰盒。
若不是心血来潮翻箱倒柜去找一个好看的头花，她不会发现这个首饰盒。
单单一个其貌不扬的首饰盒本不会引起笙薇的注意，但它周围包裹着一层魔法封印，笙薇便本能觉得它不简单。
笙薇的魔法能力有限，可她发现当自己看到这个首饰盒时，她的心里就自动浮现出了一个咒语。兴许她之前就学过解印魔法。
当笙薇轻轻念出咒语时，随着「啪」的一声响，首饰盒打开了，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用墨汁写满了字。
皱巴巴的地方似乎是已经干掉了的泪渍。
当笙薇读了几句后，她就仿佛跌入了冰窖，浑身上下冰凉起来。
那是一个日记本:
6月5日，晴。
我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系统说它有事不能在这个世界陪我。可是这个世界好奇怪。
还有那个男人，他告诉我我失忆了，他说他是我的夫君……怎么会呢，这个世界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人物，我又怎么会嫁给他……
6月6日，多云。
我住在这个城堡里，除了那个男人，只有我的侍女小荷陪在我的身边，可是她也好奇怪，我总是觉得她在怕我，我们明明曾经是最好的伙伴，我也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奴婢来看待，她却总是对我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她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荷吗……
6月9日，晴。
我想办法回到了菡萏国，我见到了我的父皇和母后，他们待我很好，可是这种好却让我觉得害怕。因为原文里我的父母其实一直是偏心于我的妹妹白雪的……他们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对我千般万般好却忽略一旁的白雪……这是怎么回事……
6月12日，晴。
太可怕了，今天白雪找上了我，她像疯了一样地让我逃跑，她歇斯底里地告诉我，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是魔鬼，她叫我想尽一切办法离开这里……她还告诉我，她其实不是第一次告诉我这些了……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6月14日，阴。
我的心好乱，莫靳是在骗我吗？他到底是谁？
6月15日，大雨。
我忽然想起来了，我还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从系统那里用积分兑换的外挂。最近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都忘记了这个外挂……
6月16日，大雨。
我希望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6月19日，晴。
莫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问了我那么多次我爱不爱你，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我爱你，莫靳。
6月20日，晴。
对不起，莫靳，我觉得我太累了。我多么希望你能认真地告诉我，那些都是我的幻觉，那些都是假的。你没有这么做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虽然他们伤害过我，可他们依旧是我的亲人和朋友啊……我不恨他们，真的……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你还记得吗？
你喜欢戴着黑色的斗篷，还喜欢养奇奇怪怪的小动物。小朋友们都害怕你，他们说你是恶魔，只有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能整天嘻嘻哈哈地和你说话。可你真的好凶啊，学魔法那么枯燥无味的事情，我真的一窍不通，你还总是给我布置那么多写不完的作业……我大概是个受虐狂才会喜欢上你吧……
或许，你我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孽缘。
可是，莫靳，爱你这件事，我从未后悔。
我累了莫靳，我想睡觉了。
如果还要来世，我一定要改变你，我对我自己可是很有信心。虽然这一次，我失败了。
晚安，我的小镜子。
我爱你。
7
合上日记本的时候，笙薇的手都在颤抖。
她的脑袋是蒙的，有太多的猜测在她的脑中肆意横行，纠缠成一团乱麻，而某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被她死死按在心底。
这本日记的作者，就是她自己……
可是……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搞不懂。
她呼吸急促，正有些不知所措，羊皮卷下那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拿起那个小盒子，她想起来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曾在系统那里买到一个外挂。但是，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个外挂的功能，是潜入你设定对象的精神世界，可以看到对方的记忆或者是潜在想法。
笙薇忽然想起来日记里的一段话。直觉告诉她，这个外挂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她没再多想，就按下了小盒子上面唯一的按钮。
「滴」的一声响，一个长长的哈欠声忽然响起来。
笙薇吓了一大跳，险些把手里的盒子摔出去。
「呀，我终于又等到你了。」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
笙薇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是这个外挂的智能系统，许依依，你可以喊我依依呦。」
「智能系统?」
「是的呀，外挂的拥有者是你，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就是无条件帮你完成心愿的小可爱。」
笙薇若有所思道:「我记得，这个外挂是用来潜入别人精神世界的。」
「没错！」依依兴奋道，「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帮助你进入任何生物的精神，除了人，小动物也可以的呢。」
「嗯。」
依依补充道:「进入对方的精神，对主人的本体不会造成影响，只要你想，你不仅可以了解对方的过去，还能知道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
「竟然还有这么良心的外挂！」
「不过因为能量有限，每一次进入后再次开启入口需要等待一段时间，而且由于大脑结构复杂，探索只能由浅入深。」
笙薇应了一声:「真的可以看到对方的记忆和想法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不保证会存在bug哦。」
笙薇恼了:「我刚刚才夸完良心，你们公司连售后都不服务吗！」
「额，这个嘛……你别担心，这种几率很小的。」
「要是出现bug，我会不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依依答道:「我发誓，一定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我们对顾客的安全保障是实打实优异的。」
「那，我应当怎样开启入口呢。」笙薇轻声问。
「请主人选择对象。」
笙薇顿了顿:「莫靳。」
「选择希望了解的故事。」
「他……到底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依依说道:「抱歉主人，此问题涉及层次过深，初次无法进入。」
「我……」笙薇闭了闭眼睛，「我想知道我们是怎样相遇的。」
「好的主人。通道开启，正在传送中，降落倒计时，3，2，1，到达目的地。祝您旅途愉快！」
8
笙薇感觉眼前一黑，再次睁眼时，已经处于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环境。
熟悉感告诉她，这里是菡萏国的宫殿。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笙薇心中生起些许忐忑。
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从一旁的房间里传出来:「魔镜呀魔镜，为什么一定要学习魔法呢，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玩。」
「学习了魔法，主人就可以打败白雪，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了。」
「……我知道她比我好看，但你有必要每一次都说出来给我听吗……」女孩不满道。
走廊里忽然想起了脚步声，笙薇一惊，慌忙躲到了旁边一个巨大的花瓶后面。
只听敲门的侍女说道:「公主殿下，王后为您请了新的魔法老师，今天是开学的日子，还请公主尽快打扮随我一同去学堂。」
门开了，女孩伸出半个小脑袋，一脸抱歉道:「可是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能不能跟母后说说，我请假休息一天呀。」
侍女无奈道:「您就别为难我了公主殿下，您前天昨天都说身体不适，新老师已经为您特意延迟了两日才开课，您再不去，我可真没法向王后交代了。」
「那好吧。」她叹了口气，「等我换身衣服好吗？」
「多谢公主殿下体谅。」
不一会，一个身穿红色洋裙的女孩走了出来。笙薇定睛看时，女孩和她似乎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为稚嫩些。这就是小时候的她吗？
「由于您处于对方的精神世界中，看到的是对方的记忆，所以您自己是不会被记忆中的人看到的哦，不管您做什么说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脑中忽然传来的甜甜声音将笙薇吓了一跳。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我心脏不好！」笙薇叫道。
「对不起……我习惯了……」
说来冷冰冰的系统也有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习惯，不过却不像这个许依依一般咋咋呼呼的。当然，这种可爱女声的设定她还是很喜欢的。
「没关系。」笙薇拍拍手，从花瓶后面站出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就不用在这里躲这么久了。」
她现在不用躲躲藏藏的了，便光明正大地跟在了女孩的后面。
「姐！」不远处一身雪白连衣裙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笙薇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小时候的白雪。
「停！」红衣女孩叫住她，「这么毛毛躁躁的，你也不怕摔个狗吃屎嘛？」
白雪咧嘴笑起来:「姐，今天要开学了，你看我这一身新裙子好看吗？」
「打扮这么好看，是为了哪家的小男生啊？」女孩拍拍白雪的脑袋，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我记得木梓国的托马斯王子最喜欢白色了。」邻国王子托马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寄养在菡萏国，平时也会跟着菡萏国的皇室子女一起学魔法，这一学也有不短的时光了。
白雪白皙的脸蛋红了红，语调拖地长长的:「姐。」
「好啦，不打趣你了。」女孩凑近她，看了一眼走在她们前面的侍女，悄悄地说道:「帮姐一个忙呗……」
白雪眨眨眼睛:「这样不好吧，姐。」
「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就把我的那份酸枣糕给你吃，怎么样，成交不。」
「成交！」
俩姐妹跟在侍女的后面，很快就来到了学堂。
「诶呀，我肚子有点痛！」红衣女孩忽然皱起眉头，「我要去解决一下私人问题。」
侍女说道:「公主殿下，我随您一起去。
「可是还有一小会就到上课时间了。」白雪小声道，「我不认识路……」
「我认识！你不用跟着我了，我一会可以自己去的。」女孩跟着说。
「这……」
「别这了，快点吧，你难道不相信我姐姐吗？」白雪拉着侍女的胳膊。
侍女看了一眼已经捂着肚子转身跑掉的小笙薇，应了一声「好吧」。
9
天空湛蓝，和煦的微风使这满园春色愈加显得生机盎然。种在花园的香樟树，一树树叶苍翠欲滴，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落在松软的土壤上，斑驳一地。
仔细瞧不难发现，一片绿色之中还有一抹亮眼的大红色，名副其实的万绿丛中一点红。这两种格格不入的颜色搭配在一起，却生发出另一种别致的美感。
对于小笙薇来说，与其让她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待在教室里学习枯燥无味的魔法，她宁愿一直待在这树上躺着。
此刻她正躺在一根枝丫上，一只小脚从红色的裙摆下伸出来，悬在半空中悠悠地荡着。
要是此时她的这副模样被父皇和母后看见，她可能会被罚关一个月禁闭。
不过，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后花园来呢？
唉，要是现在口袋里放着一块桃花酥就更完美了。
而此时这个近乎透明状态的笙薇正站在树下，扶着树干感叹了一句:「这果然是我啊……」
脑中又传来许依依的声音:「一般来说，按照套路，女孩子爬树的话，是会摔下来的。然后被一个无敌帅气的男人接住。」
笙薇撇了撇嘴:「别，我又不是小说的女主，这种狗血的剧情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她话音未落，却听到树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有蛇啊！！！」
笙薇还未反应过来，一团红色已经从树上跌落下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接。还未上前，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一身黑斗篷的男人。
女孩惊魂未定，想象中的疼痛未出现，却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说的吧！帅炸天的男人！英雄救美！」许依依大叫。
「这不科学……」笙薇扶额，「再说了，他穿着个斗篷，那么大的帽子把脸都遮住了，你怎么看的见他帅不帅。」
笙薇看不见斗篷下的人，摸着下巴沉思道:「真不知道这个救下我的人是谁……」
「主人，这是您和莫靳初遇时的记忆……」
「咳，」笙薇清清嗓子，「我当然知道啊，要你说。」
另一边，女孩有些迷糊地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琥珀色得瞳眸。如同一汪清澈却深不见底的寒潭，正含笑望着她。
这对金黄属于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正紧紧抱着她，笑容温润，宛如春风和煦。
「帅……」
「你也很好看。」他朱唇轻启，口中的声音也如他的容颜一般分外地迷人。
女孩忽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挣扎起来:「你……你放我下来……」
他轻笑了一下，照着她的要求放下了她，甚至很绅士地帮她捡走了黏在头发上的一片树叶。
「谢谢你。」她很认真地说道。
「能够帮助到一位美丽的小姐，也是我的荣幸。」他微微顿了一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美丽的小姐会从天而降呢？」
「树上，有蛇……」
「蛇，嗯，确实不是什么可爱的生物。」他若有所思道，「不过我更加好奇，美丽的小姐为什么会跑到树上去呢？」
「当然是因为树上很好玩啊！」她眨眨眼睛。
「大自然中确实是有许多有趣的东西，不过，」他弯唇看着她，「比我的魔法课还有趣吗，亲爱的公主殿下？」
「不会吧……」她捂住了嘴巴，「你该不会是我新来的魔法课老师吧……」
「在下莫靳，负责教授皇室子女魔法。」
「那个那个，你刚刚听错了，其实我是皇宫里的侍女……」她连忙说道。
莫靳莞尔:「今日开课第一天，我见到了白雪小公主，却没见到大公主。」
「大公主告诉我她身体不舒服。」
「所以她就跑到树上来养病了？」他没等她回答，就说到，「皇室里能随意上树的可不多，况且，一个侍女又怎么会有一副这么美丽的容貌呢，你说是不是，公主殿下？」
怎么回事，她这么就那么想回答说是呢？
「我很苦恼，如果公主殿下因为讨厌我而不想来上我的魔法课……」他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配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瞳眸竟真有几分楚楚可怜。
「没有啊，我没说我讨厌你……」她急忙说道，她明明才第一天见到他，在这之前她还不知道她的老师姓甚名谁呢，又何谈讨厌他这个人呢？
「如果不是讨厌我，那么便是喜欢我了。」他又笑起来，音调不由上扬，「既然喜欢我，那么明日我的魔法课，公主殿下一定要来哦。」
「等等，」她连忙说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
「不喜欢吗？」他的眸色愈渐黯淡，「可你说你不讨厌我。」
「不讨厌就是喜欢吗？」这是什么逻辑？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她快要怀疑这个老师认知有问题了，「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又不是只有喜欢和讨厌，人与人之间还有很多很多复杂的感情。」
「那笙薇对我是哪一种呢？」他轻声问道。
「谁允许你这么喊我的！」虽说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她名字，但她和他似乎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对不起，」他顿了顿，「公主殿下。」
明明是他冒犯了她，此刻听着他落寞的语气，她的心里却涌起了一阵罪恶感，可她并没有做什么吧……
「我们今天才刚刚认识，从最基础的角度来说，我们是是师生关系，当然谈不上喜欢，更说不上讨厌，」她清了清嗓子，「当然，如果你做出什么让我讨厌的行为，我就保不准会真的讨厌你了。」
「如果是让公主殿下喜欢的行为呢？」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看着他，皱着眉头眨眨眼睛，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话锋一转:「之后的魔法课，公主殿下都会来吗？」
好嘛，终于还是绕回这个问题了。
他略显苦恼地放低了声音:「如果公主殿下不愿意来见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去向王后诉苦的。」
这个男人，竟然能把威胁她的话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想到桃花酥有被没收的可能性，她咬咬牙:「好，我去。」
他笑了，黑色的斗篷帽下露出几根金黄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么，明天见，我的公主殿下。」
说完，他就像突然出现时那样又突然消失了。偌大的花园里只有微风飒飒，还有留在树下的女孩十分不爽地跺了一下脚。
会魔法了不起吗?
「呀，确实是个很容易让人心动的男人呢！」许依依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好浪漫的初遇啊！」
笙薇一言不发，心中却涌起些许莫名的怅惘。
10
莫靳说的话完全是为了吓唬小笙薇，所以当小笙薇发现莫靳并没有告诉母后她逃课时，她看向莫靳的眼神便染上了几分赞许。
新老师看来并不是像以前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一样疯狂小报告的人，不过他威胁的手段确实奏效了，因为小笙薇第二日便垂头丧气地走进了教室。
皇室子女的礼仪都是从小到大的必修课，每一个学生走进教室的时候都会毕恭毕敬地向老师鞠躬问好，小笙薇也不例外，只是她的动作与其他学生比起来就要敷衍许多了，连带着她口中的问候也十分无精打采。
「公主殿下是昨日没有休息好吗？」讲台上的莫靳穿着他昨日的那身黑色斗篷，帽子已经摘下来了，露出金黄的头发。
被叫住的小笙薇愣了愣，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哈欠。
看着小笙薇的行为，台下的学生都不由地抖了抖，小笙薇昨日逃课想是不清楚，他们的这位新老师用短短一节课的功夫便让他们知道了何为魔鬼式教学，倒不是说莫靳是怎样凶残狠厉的角色，而是当你惹他不开心的时候，他总有办法微笑着让你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昏了头要去招惹他。
而且，小孩子的软肋又特别好找。像小笙薇这般不顾礼仪地对待他，怕是以后有的受了……
正在他们集体为小笙薇默哀的时候，莫靳却只是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目光轻柔地落在她的身上:「看来确实如此，那我努力将今天的授课讲的有趣一些，好吗？」
聪明的孩子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玄机，毕竟昨日里有人抱怨他授课无趣的时候便以学习魔法的名义被罚抄了十遍课文。
小笙薇只是懵逼地点了点头，她是不相信有人能把讲课这件事变得有趣的。
不过学生们发现今日的莫老师确和昨日不太一样了，他似乎在刻意地调动气氛，甚至在授课的时候意外地加入了一些有趣的小故事。
学生们不明白老师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倒也乐在其中。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莫靳是因为昨天并不是全员出席而不高兴便将气出在他们身上。
小笙薇对故事有兴趣，不过真枪实战学魔法的时候她又显得兴致缺缺了。
今天授课的主要内容是变幻术，看着台上的莫靳轻而易举地将一个盆栽变成一只呱呱叫的青蛙时，孩子们都兴奋坏了。
小笙薇记得自己明明才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她就有点想喝青蛙汤了。
如果可以凭空变青蛙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可以想喝青蛙汤就变一只青蛙出来呢，诶，她都能凭空变东西了，还变什么青蛙，当然是变吃不完的桃花酥啊，吃不完的桃花酥，想想就很幸福……
小笙薇正沉浸在幻想之中，耳边忽然冒出的声音却把她着实下了一跳:「公主殿下，注意擦擦您的口水。」
小笙薇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倒是把正在看老师讲解的学生们吓着了。
大家一起看向她，满脸都是疑惑。
台上的莫靳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也看向她，目光倒带着几分纯良，口气中也透着问询的意味:「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小笙薇胡乱地摸了摸嘴角，看着台上的罪魁祸首皱着眉摇摇脑袋，然后尴尬地坐了回去。
「是想到什么好吃的了吗？」莫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抬起头时，大家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认真做着自己的事情。就连台上的莫靳也一本正经讲着课，似乎刚刚耳边传来的话都是她的错觉。
他却在此时望向她，眼里满满含着快要溢出的笑意，与此同时，小笙薇又听见了他温柔极致的话语:「可愿与我分享呢？」
莫靳说这话时嘴巴却丝毫没有动，小笙薇这才明白，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他说的话，这个家伙，不知道正在使用什么魔法作弄她呢。
「关你什么事啊。」小笙薇不满地瞟了一眼莫靳，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我不过好奇罢了，公主殿下若是不愿告知也无妨。」
小笙薇在心里惊呼道:「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莫靳弯弯眼角，又变出了一只小白兔，在学生的惊呼中小笙薇又听见了他饱含磁性的声音:「这是读心术和传音术，如果公主殿下感兴趣，我也可以教您如何使用这两个法术。」
她却恼了，面上没发作，心里怒吼道:「是谁给你的权利偷窥本公主的心思的！」
莫靳却露出略带委屈的表情:「我以为公主殿下会欢喜。」
小笙薇轻哼了一声，不再在心里应答他。
莫靳讲授完了施法要点，接下来便是学生们自由练习的时间。
白雪抿起嘴，集中精力认真地念出咒语，一眨眼，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便出现在了课桌上。
「老师，您快看，我成功了！」她兴奋地叫到。
「是吗，」莫靳微微一笑，「白雪公主果真天赋异禀。」
白雪露出一个颇为可爱的笑容，拉着一旁的托马斯王子炫耀起来。
托马斯却不屑道:「变兔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会变鳄鱼，你信不信？」
「我才不信呢！」白雪插着腰说道，「你要是真能变出来，我就把我的这颗水果糖给你吃。」说罢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亮晶晶的糖果。
「好，你等着看！」托马斯信誓旦旦道。
他鼓着嘴巴思考了一会，然后学着莫靳的模样念出一句咒语，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的同时，讲台上猛然出现了一只墨绿色的大鳄鱼，长着嘴巴露出坚硬的獠牙。
尖叫声霎时间充斥着偌大的教室，学生们慌作一团。
「托马斯，你快，快把他变走啊！」白雪惊叫着拉住他的衣袖。
托马斯只想着要在女孩子们面前出出风头，夸下海口便说要变鳄鱼，但其实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真能成功，如今没想到竟然真叫他把鳄鱼给变出来了，他吞咽了一口唾沫，佯装镇定道:「别急，我，我马上就让它消失。」
他慌张地念着咒语，可莫靳只教给他把东西变出来，他又哪里懂得如何把它给变回去呢。
坐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小笙薇被教室前的突发状况赶走了瞌睡虫，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孩一下子来了兴致，笑起来:「咦?这不是荷花池里的小绿吗？怎么突然跑到教室里来了。
白雪倒是快要吓哭了，托马斯迟迟没能把这个可怕的家伙弄走，她只得把求助的目光转向面无表情的莫靳:「老师……」
莫靳却不理会她，他看着正嘻嘻笑着的小笙薇，面上的笑意愈浓。
「公主殿下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欢喜啊。」小笙薇这与常人大不相同的兴趣倒令他徒增了几分新奇。
小笙薇听到莫靳的话，一下子又想起他刚刚不经过她同意便偷窥她心事的事情，不满地把嘴巴一扁，不准备理睬他。
莫靳轻笑一声，面不改色地挥了一下衣袖，鳄鱼便消失了，如同它从未出现过一般。
学生们各自松了一口气，托马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瞧吧，我成功了。」
「什么啊托马斯，明明是莫老师把鳄鱼变走的。」白雪嘟起嘴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托马斯却道:「就算是这样，我也把鳄鱼给变出来了。你刚刚说好的，我要是成功了你就把水果糖给我。」
「好吧。」白雪不情不愿地交出了糖果。这颗糖是她本来打算留给素来喜欢吃糖的姐姐的，她是不相信托马斯真有变出鳄鱼的本事才这么激他。
白雪有些不开心，便转头去找小笙薇:「姐，我刚刚变出兔子了，你会变什么呀?」
小笙薇又打了一个哈欠:「不会。」
「那你学呀姐，这个魔法很简单的。」
「白雪，我有点困了，你去找托马斯王子玩去吧。」小笙薇心不在焉道。
「我才不要呢，姐，我想跟你玩。」
小笙薇正想摆摆手，托马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的身边:「看到我刚刚变的鳄鱼了吗，你会不会?」
她看了一眼一脸得意的托马斯:「没兴趣。」
「我看你就是不会，」托马斯冷哼一声，继而看向白雪:「白雪，你姐就是个大笨蛋，以前学魔法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学不会，我看你以后不要整日和她待在一起了，我听说，笨蛋是会传染的。」
「你才是笨蛋！」小笙薇哪是允许别人随意欺负的人。
托马斯双手环抱:「你要不是笨蛋，你就证明给我看，有本事变出东西来啊。」
「姐，变兔子很简单的，你就照着莫靳老师的咒语念几句就好了。」白雪凑在小笙薇的耳朵边小声道。
「你要是变不出来，你就承认自己是笨蛋吧！」托马斯继续说道。
「谁说她变不出来了？」莫靳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忽然响起，弯着眼睛看向小笙薇，「刚刚笙薇公主才在我面前展示过，是不是?」
小笙薇睁大眼睛，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展示过了?这个莫靳难道是要和托马斯合起伙来看她的笑话?
「变就变！」她撅起嘴巴，不就是念咒语嘛，谁不会啊！
小笙薇抿起嘴巴，盯着黑板上那句咒语看了一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大家屏住呼吸听着她大喊了一声「变」，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却风平浪静。
她挠了挠脑袋，托马斯的爆笑声冲耳而来:「哈哈哈，你果真是个笨蛋，大笨蛋！」
托马斯话音未落，白雪却大声喊道:「老鼠，有老鼠！」
「哪儿！哪呢！」刚刚还在嘲笑笙薇的托马斯一下子跳脚，大惊失色道。
「在……在你头上……」白雪怯生生地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我！」托马斯不停地挥舞着双臂，嘶声裂肺道。
学生们发出一串爆笑声，小笙薇也噗嗤一声笑出声。
她知道托马斯自小就怕老鼠，她心里想着要变出一只老鼠来吓唬他，没想到她竟然真变出来了，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是有点学魔法的资质的。
小笙薇自鸣得意了一把，看着托马斯仓皇失措的模样哈哈直笑:「是你让我变的，那我就变了啊。」
莫靳看着上蹿下跳的托马斯却没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意思，倒是微笑着揉了揉小笙薇的脑袋，勾起嘴角:「看来笙薇公主并不是个笨蛋呢。」
「那当然，我是谁啊，你们全都是笨蛋我也不可能是笨蛋。」她露出一个神采飞扬的表情，就差把鼻子高高翘起来了。
另一边，在白雪的帮助下，小老鼠已经从托马斯的头上掉下来，一溜烟跑掉了。
托马斯从慌乱与恐惧中恢复过来，他气呼呼地指着小笙薇，都不顾平时的贵族风范了:「你竟然故意让我闹笑话！」
「我哪知道托马斯王子连老鼠那么可爱的生物都害怕，胆小鬼，略略～」小笙薇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托马斯的手将将指出却被人给打开了，上步而前的莫靳放缓了音调:「好了孩子们，今天的课时快要结束了，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吧。」
托马斯不满地瞪了一眼小笙薇，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讲台上的莫靳合手而立:「看来今日的学习效果不错，家庭作业便是习题册后两页，当然，你们也不能忘了实践的练习。」
「不过，」他微笑着顿了顿，「托马斯王子今天还要临摹十页的魔法鉴别图册。」
「为什么？」托马斯皱着眉头问道。
「托马斯王子刚刚变出的那只鳄鱼可让大家开了眼界，既然殿下的资质非比常人，自然应当比旁人花更多的精力，毕竟，能者多劳嘛。」莫靳摸了摸讲台上那只被变出来的小兔子，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禁想起女孩毛茸茸的头顶。
「我……」托马斯连忙说道，「那刚刚林笙薇还变出了老鼠呢，她也应该……」
小笙薇眨眨眼睛:「话不能这么说啊，小老鼠和小绿怎么是一个级别的呢？托马斯王子可比我厉害多了。」
「可是……」
「好了，」莫靳打断他，「希望托马斯王子明日能按时交出作业，木梓国的国王与王后听到王子殿下学有所成也定会高兴的。现在大家可以回去了。」
托马斯欲言又止，他都不顾上和白雪说话就急匆匆跑走了，这十页的临摹他恐怕抄一晚上也抄不完了。
11
结束了魔法课的小笙薇又一次甩掉了粘人鬼白雪，一个人跑到了花园里转悠。
种满粉嫩荷花的池塘里，除了娇艳的花朵和碧绿的荷叶，还有一只通体墨绿的鳄鱼。
小笙薇在池塘边上蹲下来，托着腮小声说道:「小绿呀小绿，你今天怎么跑到我的魔法课来了，那个托马斯真有那么大本领把你变出来吗？」
她说着便朝着池塘里丢了一把面包屑。
「克拉克戴尔只爱吃肉食。」清冽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小笙薇闻声起身，转过头来便瞧见了一身黑袍的莫靳，随口问道:「克什么拉……是谁？」
莫靳正站在阳光里，金黄色的阳光洒在他的发尖，留下一层光晕，微光下连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瞧见。
「克拉克戴尔，」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如同这夏日的阳光一般温暖，「是这只鳄鱼的名字。」
「啥？」小笙薇指着池塘里的鳄鱼问道，「你是说小绿？」
「小绿是公主殿下对家宠的爱称吗？」他莞尔。
「家宠？」她惊呼出声。
「是的公主殿下，克拉克戴尔是我养的宠物。」莫靳微微颔首。
「你别逗我玩了，」小笙薇摆了摆手，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我跟小绿都一起玩了许久了，我可没听说过它还有个主人。」
「没听说，」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并不代表没有，您说是不是，公主殿下？」
「我是没想到，莫靳老师竟然会养小绿这种宠物。」
他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我也没想到，公主殿下喜爱与小绿作伴。」
小笙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嘴上说道:「你怎么也开始叫它小绿了？」
「公主殿下喜爱的名字，我自然也会喜爱。如果克拉克戴尔从此改名为小绿，我也乐意之至。」莫靳轻声说道，清澈的声音听来竟有几丝梦幻感。
小笙薇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老师爱叫它什么是老师自己的事情。」
她忽而抬眸，将之前便有的疑惑说出了口:「老师，莫靳这个名字，和我的名字一样，不像是西方人的名字，可从老师的相貌来看，并不像是个东方人。」
「公主殿下说的不错，」他笑了，轻轻摩挲着两根手指，低沉喑哑的声音仿佛诉说着某个遥远的故事，「莫靳这个名字，是我的心上人为我取的。」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却又转念说道，「老师，课上的事情，我要谢谢您。」
他轻轻笑了一声:「公主殿下为何要向我致谢?我记得我还因为偷偷向殿下传音而惹您不开心。」
「我也知道我自己是变不出来老鼠的……」事实上，课后小笙薇自己偷偷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把小老鼠变出来过。如果不是莫靳对她用了读心术并帮她把老鼠给变了出来，哪里还有第二种解释呢？可是，他为什么要帮她呢？
莫靳却没有正面回答:「公主殿下应当对自己有些信心才是。」
「这个你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关系，」小笙薇又指了指池塘里正长着大嘴的鳄鱼，「那小绿呢，你把它变到教室里做什么？还因为这个惩罚托马斯。」
「是托马斯王子自己要变鳄鱼的，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一把罢了。」他如实答道，话锋却忽然一转，「公主殿下是在责怪我惩罚了托马斯王子吗？」
「我怎么会因为这个怪你，那个讨厌的家伙，我巴不得他天天受惩罚！」她愤愤道。
「哦？我以为，托马斯王子是公主殿下心慕之人。」他的眼眸忽暗，「毕竟，举国上下都知晓，他是与您有婚约的人。」
木梓国王子和菡萏国大公主的婚约确实是家喻户晓的事情，随着木梓国日渐壮大，菡萏国与木梓国的交往以愈渐频繁，喜结连理亲上加亲的想法也就这样诞生了。不过小笙薇知道，她和这位男主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婚约虽是婚约，不过迟早要解除的。」小笙薇摸摸自己的下巴。
「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因为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啊，我们又不可能在一起。所以说老师，我很感谢你呀，嘿嘿。」
「能讨得公主殿下的欢心，我也很荣幸。」他将一只手搭在腹前，微微鞠了一躬。
「不过，」她又道，「一码归一码，虽然你是我老师，你也不能随意偷窥我的心思。」
「是我唐突了，以后我会在征得殿下的同意之后再对殿下使用读心术。」
嘿，这莫靳难道以为她以后就会同意他做这种事情了吗？
小笙薇正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耳边又传来他清冽的话语:「我相信，那一天并不会太遥远。」
小笙薇又看了他一眼，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精致的面容上挂着一个如同他话语一般的淡淡微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亮眼。夏日的微风吹过，空气中夹杂着荷花的缕缕清香，像雨后初晴的泥土芬芳，干净又令人心静。
黑色的斗篷在风吹下生出些许褶摆，斗篷下的他安静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神，金黄色的瞳眸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水，微微闪烁，却含着某种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韵味。
他是在看她，可她分明感到，那并不是一位老师在看自己学生的目光，暗潮涌动之下，仿佛蕴含着蠢蠢欲动的情愫，正超越着他们本该相距的界限。
心口的悸动出现的莫名其妙。小笙薇按了按胸口，极其不自在地开口:「老师，那个，我的功课还没有完成，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笙薇不再去看他，抓着裙摆就迈着小步子跑开了。
开什么玩笑，她在想什么呢……
站着原地的莫靳安静地注视着她，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目所能及之处。
「笙薇，」他的眉目愈加柔和，「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我的了。」
12
「姐！你跑哪去了，我找你找了好久了！」小笙薇连身子都不用转，就知道这个一惊一乍的家伙是那个小跟屁虫白雪。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又装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语重心长道:「白雪，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既然是公主就应该有公主的样子。」
白雪把嘴巴一扁，小声哼哼道:「姐还不是天天喜欢爬树……」
「你说什么？」小笙薇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啊，」她笑嘻嘻道，「我什么都没说。」
「好呀白雪，你连姐姐都敢打趣了是不是，哼，我要让你瞧瞧我自创的痒痒功有多厉害！」小笙薇说着便张牙舞爪地向白雪扑去。
「姐！我错了！我错了！」白雪一边躲一边笑着叫唤，小笙薇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俩姐妹打打闹闹了一路，直到被人撞上。
「公主殿下。」
听到声音的小笙薇率先抬起头来，她这才发现来人正是菡萏国的骑士范特斯。
小笙薇的眼睛顿时亮了几分:「是你啊，范特斯。」
「公主殿下，」他礼貌地颔首，平静无澜的语气里彰显着刻意的疏离，「陛下和王后并不允许你们在走廊里追逐打闹。」
小笙薇却轻哼了一声:「范特斯，你是大名鼎鼎的骑士，又不是管事嬷嬷，你做什么要这么啰里啰嗦的。」
「公主殿下见谅，我也是奉旨提醒二位公主。」
「你！」她忽然就很气愤，尤其是听着范特斯一如既往平淡无奇的语调，心中那团火就烧得更旺，「范特斯，本公主现在非常无聊，我要你陪我玩。」
他看了一眼眼前把嘴巴撅的高高的红衣女孩，目光又在她身旁那个一脸乖巧的白雪身上停留了一会，便又一次垂下了眼帘，用冰冷的声音开口:「莫靳教师约臣议事，不便答应殿下的要求了。再者，二位公主相作伴，臣又愚钝，恐不能讨得殿下欢心，若是失了手脚，反倒惹殿下心烦。」
「莫靳？」小笙薇疑惑地眨眨眼睛，「他是我新来的魔法老师，你们有什么事好谈的？」
一旁的白雪拽拽她的袖子:「姐，我听说莫靳老师还是我们国家的魔法防御官，负责处理国度周边的防御问题。」
「二殿下说的不错。」范特斯看着白雪，轻轻点了点头，「周边小国近来骚乱不断，军事繁重，臣确不能陪着殿下了。」
「没关系，你去吧，工作之余也不要忘了注意休息啊。」白雪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含笑的眼睛晶莹剔透。
范特斯愣怔了片刻，方点头:「谢殿下关心。」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范特斯渐行渐远的背影，小笙薇气呼呼地跺了一下脚:「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死木头！」
「姐，范特斯骑士也是为了国家安全着想。」白雪轻声安慰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连咬手帕的心都有了。
「那姐说的是什么呀？」
小笙薇深呼了一口气，平复心情之后又笑眯眯地拍拍白雪的脑袋:「这种事情，小孩子就没必要了解啦。」
她说完也迈着步子跑开了，在原地愣了半天的白雪赶忙追上去:「姐，你去干什么啊！」
「写作业。」
13
安静的房间里，小笙薇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有些出神:「我饿了。」
开口的是侍女小荷:「笙薇公主，今日厨房备的桃花酥还未用，我这就给你拿来。」
「好。」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看着小荷走出去关上门，便从抽屉里掏出了一面小巧的镜子。
「魔镜啊魔镜，你说，我到底怎样才能让范特斯喜欢上我呢？」小笙薇托着下巴问道。
说来，这面会说话的魔镜还是木梓国送给她的周岁贺礼，在她还小的时候，第一次知道这面镜子会说话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不过，魔镜也日复一日陪同着她成长，她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会和它分享，她孤单的时候也有它说话解闷。久而久之，笙薇已经将它当作她最好的朋友了。
镜子传来声音:「我教给公主的办法并未奏效吗？」
「没有啊，你让我用玩游戏的办法和他培养感情，可是我每次想让他陪我玩，他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她叹了一口气，「你说，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当然不是，公主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女孩。」
小笙薇咯咯笑起来，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长得明明很好看。」
「不过……」
镜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小笙薇给打断了:「停！你不要再说什么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我的妹妹白雪公主了。你说的不腻，我听都听腻了。」
「公主可以想办法除掉她，那么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了。」
「别别别！」她连忙摆手，「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生气了哦，虽然我也有一面会说话的魔镜，但如果我要是有那样的歹毒心思，我不就真的成了童话故事里那个坏后妈了吗！」
再说了，就算不是后妈，古往今来，那些陷害女主的恶毒女配们，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她可不想步入原文炮灰女配的后尘。况且，像白雪那样善良可爱的妹妹，她只有把她放在怀里揉搓的想法。
小笙薇摸了摸自己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小声说道:「难道范特斯只可能喜欢白雪吗？」
「不行！」她忽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就不信了，我肯定有办法让他喜欢上我的！小镜子，你一定要帮我！」
14
小笙薇似乎忘记了一点，她现在挤破脑袋想知道怎么追求范特斯，但是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没有解决:她和男主托马斯的婚约还没有解除。
晚饭后，看着白雪已经离开了饭厅，小笙薇特意留了下来。
「笙薇，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坐在座位上的朝林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父王，」她托着下巴，睁大了眼睛，「我在想……我和托马斯王子……」
一旁的郑晓笑起来：「笙薇是在想和他的婚事吗？我相信你们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感情也越来越好了吧。」
「不是……」
「笙薇离成年也不远了，待笙薇长大了，我和你母后自然会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朝林似乎没有听到笙薇的小声嘀咕。
小笙薇不由得咬紧了下嘴唇：「其实……我不喜欢他。」
「笙薇，你这是什么意思？」朝林问道。
小笙薇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托马斯。我和他的婚约可以解除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郑晓皱起眉头，「你和托马斯王子的婚约是你父王和木梓国国王亲自定下的，岂有你说解除就解除的道理？」
「可是父王定下这婚约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如果我和托马斯根本不相爱，我们也要秉承着这婚约在一起吗？」
朝林沉声道：「你母后说的不错，皇室姻亲关系着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在国家大事面前儿女情长只能被放到一边。笙薇，你生来是公主，就应该明白这一点。」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公主，我就不能拥有自己的幸福了吗？为了所谓的联姻，你们就情愿我活得不快乐？」小笙薇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喜欢托马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你们定下婚约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我公平吗？」
「笙薇，注意你的身份。你怎么能和你的父王母后这么讲话？」郑晓很不高兴。
「我……」小笙薇忽然间软了下来，声音也放低了，「对不起……」
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安静的饭厅里蔓延着火药味，服侍的仆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小笙薇盯着自己的小皮鞋有些愣神。
朝林和郑晓也自觉失态。两人对视后，郑晓站了起来，说道：「笙薇，母亲着急了些，但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小笙薇抬眸，一双清澈的眼睛宛如无尽天穹的一对孤星：「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是不可能嫁给托马斯的。」
她又补充道：「其实，白雪喜欢的人刚好是托马斯。托马斯也喜欢她。既然是为了国家利益，为什么不能让有情人成眷属？」
郑晓怒道：「荒谬！许配给邻国的公主说换就换，岂不遭木梓国笑话？」
「木梓国方面若是了解到他们两情相悦，或许也会接受呢……」
郑晓蹙着眉头，语气依旧强硬：「不行。就算木梓国理解他们，这天下民众又怎能理解得了？他们只会看到原本要娶大公主的王子喜欢上了二公主。这岂不是既让皇室难堪，也让笙薇你显得不够优秀？」
小笙薇却冷笑一声，扯着嗓子吼道：「我看母后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利益，而是为了让白雪成为菡萏国的女王吧！」
「啪！」朝林快步走到小笙薇面前，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在了她脸上，「你无法无天了！」
小笙薇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泛红的眼睛看着她面前的两个人，一言不发。
「传令下去，大公主关禁闭一个月。」
15
朝林的禁闭说关就关，大概是小笙薇的话真的惹恼了他，小笙薇被拘禁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连莫靳的魔法课都不允许上，更别说白雪想要找她一起玩了。
「你的父母对你真的有些狠心呢，主人。」许依依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身体透明的笙薇看着独自坐在窗前的自己，心中却不由地想起了她在日记里看到的内容。父王母后似乎真的偏心于白雪，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大门紧闭的房间里，窗户半开着，小笙薇坐在一把橡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脑袋，无神的双眼盯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她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以前无聊的时候她就喜欢一个人在花园里上蹿下跳。现在她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住了，就连昔日与她要好的小荷也不被允许进房来和她说话，只会在饭点送来饭食。
夏日的微风习习，轻轻拂面，带来些花朵的芳香。从小笙薇的窗口刚好可以瞧见屋外的香樟树。树叶苍翠欲滴，粗壮的枝干伸长，小笙薇却没办法爬到树上去玩了。
「原来公主殿下在这呢。」这声音响起得莫名，倒让人不由想起某种沙漠中植被，带来意料之外的故事。在小笙薇愣神的当口，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她大叫了一声，险些推倒身后的座椅。
「嘘……」
小笙薇定睛瞧时，才发现这个突然的到访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相处了不过几日的魔法老师莫靳。
「老师，您……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惊魂未定的她将将问出口，他便纵身一跃，落在了窗户对面的枝丫上。
「我只是讶异，公主殿下为什么又缺席了我的魔法课，当真那么无趣吗？」莫靳问道，一只手抚摸着一片树叶。
她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惹父王母后不高兴了，他们关了我一个月禁闭。」
「一个月？」无法否认，他连惊讶的表情都很好看，「连魔法课都不允许上吗？」
「嗯。」她盯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不管因为何事惹怒了他们，学业也没有废弃的道理。」莫靳沉声道。
她沉默了。
是啊，连魔法课都不让她上……或许，他们原本就不想让她学习魔法吧……
莫靳看着她，微微一笑:「公主殿下既然是我的学生，就不能轻易荒废了学业。」
她抬眸，闪闪的瞳孔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他继而道:「今日殿下缺的课，看来得让我亲自来补了。」
「啊？」她瞪大了眼睛，「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自然是再为您教授一遍今日上课的内容。」
她又眨巴了一下眼睛，模样可爱极了:「在……在树上教？」
他却是被她逗笑了:「说实在，如果殿下开心，我是愿意的，只是害怕被旁人发现，倒损了殿下的颜面。」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自然不可能进您的闺房，殿下若是愿意，我可以带您去别处。」
「真的！?」小笙薇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话语里都是难掩的兴奋。
「我又怎敢欺瞒公主殿下。」
她却又忽然兀自神伤起来:「可是，我不能出房门啊，要是小荷进来送饭看不到我……」
「这可不是什么难事。」莫靳笑起来，伸手一挥，只见金光一闪，小笙薇身边的那把椅子忽然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这是变幻术，我变出殿下的模样，它便会言能行，普通人是看不出其中的蹊跷的。」
她不由地捧住了自己的脸颊，星星似的眼睛忽闪:「老师，您也太厉害了吧！」
女孩的崇拜令他很是受用:「公主殿下若是努力学习魔法，也能做到这样的。」
「老师，」她抿唇一笑，「那我是不是想去哪里都可以了呀！」
「理论上是这样的。」
「哇！老师我爱你！」她雀跃道。
「不过，殿下最好保证所有的活动都在我知晓的情况下进行，毕竟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也好及时补救是不是?」他放下自己黑色斗篷的帽子，金黄色的头发在阳光透过树叶罅隙的斑驳里光彩熠熠。
「当然可以啦！」她兴奋地答应道，现在对她来说，能够不用整天待在让人窒息的房间里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并且，」他微顿，「殿下不能忘记初衷，要认真学习魔法才是。」
「嗯，老师，我一定努力学习的！」
他轻笑出声，收回了那只撑着树干的手，纵身越到小笙薇的窗口前。
「现在，我带着殿下离开这里，好吗？」深沉却不失温柔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响起，宛如微风拂面，入耳也是极致的柔情。
在她听不见的地方，是他心底里的喃喃自语。
我也爱你，笙薇。
16
城堡里的人，除了莫靳，所有人都以为笙薇公主这些天一直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却不知她每天早早地就在莫靳的帮助下从窗口飞出去，夜深了才从窗口飞回来睡觉。
小笙薇倒是像答应莫靳的那样每天都有好好地学习魔法，其余的时间她也没闲下来，偷偷摸摸把能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
此刻小笙薇又跑到了后花园的池塘边上，她盯着水里闭着眼睛呼睡的小绿，轻轻地说道:「小绿你怎么就知道睡觉呢，你知不知道姐姐我现在很难得到后花园来找你玩的。」
事实上，由于后花园常常人来人往，小笙薇现在是不敢来这玩的。但今天莫靳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竟然答应她替她施了隐身咒，让她可以四处乱跑，不过也就仅限今天而已。
「不跟你这个呆瓜玩了，睡吧你！」小笙薇朝着小绿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走。
她今天最想去的地方可不是后花园。
「公主殿下。」熟悉的声音把正兴高采烈向目的地赶去的小笙薇吓得大惊失色，当她转身瞧见不远处的白雪和喊住她的范特斯时，她才想起来旁人是看不见自己的。
白雪微微一笑:「骑士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他摇了摇头，只是怔怔地望着她有些愣神。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做完，我可能得先走了。」白雪牵起裙摆礼貌地微蹲了一下。
「公主……」
「嗯？」她疑惑地看向范特斯，后者却浑身都不自在。
「没什么，殿下。」
「那，我可以走了吗？」她又笑起来，眉目间都是温柔的春光。
「嗯。」他低低地应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转身，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站在原地的小笙薇不由地咬紧了下嘴唇，她看着出神的范特斯，愤愤地转身离开。即使她故意放大了动作，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17
「公主殿下今天的胃口似乎不好。」莫靳看着直往碗里捣弄的小笙薇，浅笑道。
因为听说莫靳这里也有会做东方菜的厨子，她便开始喜爱在莫靳这里吃饭了，莫靳倒也不介意。
「没有。」她说着便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白米饭，嘎吱嘎吱地嚼。
「可是我看殿下最爱的糖醋排骨竟然分毫未动。」
她看了一眼莫靳，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嘴里啃起来。
「老师。」她把骨头吐出来，小声呜咽了一下。
「公主殿下有何事？」
她把筷子放下来:「老师，我听说您有爱人。」
「是，」他好看的眸子闪烁，「殿下何故提起此事？」
「我……」她顿了一下，「您很喜爱她对吗？」这话问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她果然不太会没话找话说……
他点了点头，眸子在一瞬间浸满了如水般的柔情:「当然，我很喜爱她，喜爱到我愿意为她做任何的事情。」
「那她也一定很喜爱您吧。」
他莞尔:「她还不知道我心慕于她。」
「啊？」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小笙薇却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摆:「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老师，您喜欢的人不喜欢您，您怎么办……」
「这个问题……」他微微蹙起眉头，「抱歉殿下，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根本没有这种如果，不是吗？
「那老师现在可以考虑一下吗？」她小声道。
「或许，我会努力让她喜欢上我。」
「嗯……」
莫靳转而说道:「看来，让公主殿下不开心的原因和男人有关啊。」
「啊！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看着莫靳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在一瞬间泄气，「好吧，我承认，不过，不是我，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原来是殿下的挚友。」莫靳笑着附和道，「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她，她喜欢上了一个人，但那个人却喜欢别人……」小笙薇抿着嘴巴，「我很想帮帮她。」
「如果我是她，我可能会选择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她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是，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先向那个人告白试一试。」
「告……白！」她惊叫道。
他轻笑:「是啊，让喜爱的人明白自己的心思，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可是……可是……」
「殿下朋友喜爱的人可曾亲口承认喜欢别人呢？」
「没有……」
「那便成了。」他一只手指轻敲着桌子，「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误会吗？其实范特斯不喜欢白雪，只是她代入了主观色彩？
有这种可能吗？
「殿下，很多时候，如果不做出尝试，错过了便可能追悔莫及一辈子。」
后悔……一辈子吗？
18
夜深了，月影婆娑，燥热的夏夜只有窗外的知了还叫个不停。
案前灯光昏黄，范特斯正研究着一份地图。
忽然，房门吱呀作响，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谁！?」范特斯警觉地起身，飞快地将军事材料收拾起来。
踏入光影里的红衣女孩放下了帽子:「范特斯，是我。」
「公主殿下！」他皱起眉头，「您怎么会在这！您不是……」
「嘘！」她忙把一只手指放在嘴前，「我偷偷跑出来的，你可千万别惊动了别人。」
「公主殿下尚在禁闭期间，何故跑到属下这里来？」范特斯的声音冰冷，「倘若被别人发现，属下砍头事小，殿下的名声事大。」
「我不在乎这个，范特斯，」她攥紧了裙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父王关禁闭？」
「殿下深夜来此，就是为了和属下说这个？」
「范特斯，你听我说，我是为了，」她低下头去，「我是为了你……」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殿下，此事可做不得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范特斯！」她深呼了一口气，「那日我提出向父王要和托马斯王子解除婚约的事，父王震怒才会关我禁闭，我想要解除婚约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范特斯沉默了，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愣神。
他猛然想起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那个姑娘似乎喜欢你呢。
他的手指毫无察觉地微微颤抖。
「范特斯，我知道这很突然，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可以尝试着去接受我吗？」小笙薇说道，「我不急着要答案，我只是想要说出来，我怕我不告诉你，以后的机会就更少了。」她有点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她向来不屑于这种卑微的喜欢，可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也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爱一个不爱她的人……
良久，范特斯缓缓开口:「殿下，您也知道您与邻国王子有婚约，属下只是一个小小的骑士，根本给不了殿下未来。」
「这些我都不在乎，如果你也喜欢我，我愿意和你私奔，我们去过那种远离纷争动乱的生活。」
「范特斯骑士。」门外忽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我们听见您房里有异动，您还好吗？」
「我很好，你们退下吧。」
「是。」
范特斯看向小笙薇:「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她轻声说道:「范特斯，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一双乘载着月光的瞳眸晦暗不明。
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戴上了自己的帽子，推开了房门。
看着她离开的范特斯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今夜，注定有人彻夜难眠。
19
小笙薇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这么回到自己房间的了，醒来的时候感到一阵头疼，缓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昨夜惊世骇俗之举，真的是头脑一热就去告白了啊……
敲门而入的小荷来送早餐，神神秘秘地塞给她一封信，就退出去了。
她拆开信，映入眼帘的便是范特斯的专属印章:公主殿下，今夜十二点后花园一叙。
小笙薇心怦怦直跳，看着信纸愣神。
范特斯约她，是要和她说些什么呢……
……
女孩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踩在松软的草坪上。月明星稀的夜晚，只有一地皎洁的月色，映得草色愈渐迷眼。
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皮鞋踩过青草的摩擦声，吱呀吱呀混着浅浅的呼吸声。
还有难以察觉的心跳声。
扑通又扑通。
繁茂的樟树下，挺拔的身影扶着粗壮的树干，在寂静的夜色中倒也生出几分单薄。
「范特斯。」女孩轻轻地唤。
「殿下。」他微微颔首。
空气忽然凝结，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
良久，她开口:「范特斯，你约我来……」
「殿下，」他看向她，「您昨夜说的话……」
「是我唐突了范特斯。」她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子有些出神。
他沉默着，瞧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她还是个孩子，虽然已经不小了，但再过几年也要成年了。她会在成人之后嫁给邻国备受瞩目的托马斯王子，会成为一国之后，会有她自己可爱的孩子……
她是单纯的女孩，她本不应该遭受这一切。
可是又能怎样呢，这个世界何曾善待过你我。
「我会把殿下的话当做一时失言的玩笑话。」
她却抿着唇直摇头:「我没有开玩笑。」
「公主殿下，您可知道您说这些话到底意外着什么？」他平静地说道，深邃的瞳眸又暗了几分。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在我说出这些话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到底的打算，」她停顿了片刻，笑起来，「当然，如果你愿意同我并肩作战……」
她在他的面前抬起头，清亮的眸子在这撩人夜色中多了几分明媚，他却真切地读出了其中的坚定。
那对剔透的眼眸，宛若漩涡，深深吸引着人沉醉其中。
他不再去看她，将目光挪向别处:「殿下，您应当明白我的身份，属下只是一介武夫，什么都给不了您。」
「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些东西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呢？
「你最重要，范特斯。」她浅笑着。
他怔了怔，一抹笑容爬上他精致的面容:「殿下都这么说了，我似乎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
她忽地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的话被咽入了肚中，取而代之的是她兴奋的话语:「范特斯，你你你，再说一遍！」
他却笑着说道:「只是殿下说的私奔可不是现在能实施的。」
她雀跃地踮起脚尖:「我知道我知道，范特斯，我一定会让你越来越喜欢我的！」
「嗯。」
「你要相信我，只要你不负我，我也定不负你！」她扑到他的怀里，侧耳倾听他的心跳声，闷闷的声音里满是欢悦，「我喜欢你。」
你也会喜欢我的，对吧？
他轻轻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殿下，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让我再抱一会，好吗？」
他的一言不发当是默许。
她从他怀里起身，笑着看他:「范特斯，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公主的人了！」
「嗯。」
「那，我走了哦。」
「殿下路上小心。」
她一步三回头，范特斯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后半夜，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忽然出现在了池塘旁边。
他微笑着，好听的声音融化在这夏夜中:「那里，那里，都碰到了呢。」
他伸出手抛下一些肉沫:「小绿，你应该饿坏了吧。」
夜风清扬，吹起他的斗篷，苍白的月光下，几缕金黄的头发闪闪发光。
「依依，」笙薇看着手里的小盒子，「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喜欢的人是范特斯啊，这跟莫靳有什么关系？」
「嗯嘛，这个，主人您很快就会和莫靳相爱的。」许依依说道。
「可是，范特斯……」
许依依的声音忽然黯淡下来:「主人您这么聪明，应当已经明白了吧。」
笙薇沉默了，看着正在给鳄鱼喂食的莫靳，一言不发。
「主人，现在可以开启第二个入口，去看您与莫靳相爱时的回忆了，您是否准备好了呢？」
她顿了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好的主人。通道开启，正在传送中，降落倒计时，3，2，1，到达目的地。祝您旅途愉快！」
20
笙薇双眼一黑，再次睁眼时已经来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坐在主位上的朝林眉目含笑:「今日是笙薇公主的成人礼。」
穿着一身华丽衣裙的小笙薇正站在宫殿的正中央，郑晓笑着走近，为她戴上一顶小小的皇冠。
礼毕。
郑晓说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菡萏国大公主成年了，另外，大公主与木梓国王子托马斯的婚礼在即，届时也请大家捧场。」
四下霎时掌声雷动。
小笙薇面上笑着，心里却撺掇着要和范特斯尽早私奔，眼神还时不时瞟向另一边一脸平静的范特斯。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的白雪忽地站起了身，走到小笙薇身旁，礼貌地微微一蹲:「父王，母后。」
郑晓神色慈爱:「雪儿有何事吗？」
「我想请父王和母后替我姐姐解除与托马斯王子的婚约。」白雪沉声道。
郑晓一下子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母后，我与托马斯早已情投意合，姐姐也有喜爱的人了，这桩婚事根本不合适。」
郑晓猛地拍了一下把手:「白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哪个小妖精教唆你这么说的！」
「母后，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既然是为了两国交好，我替姐姐嫁过去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给我闭嘴！」郑晓怒道。
朝林轻轻抚着她的背:「晓晓，雪儿说的其实不无道理，相比之下，女儿的幸福更重要不是吗？」
郑晓却不搭理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她平易近人的模样:「来人啊，白雪病的不轻，快扶公主下去。」
白雪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母后，只要我吃了这个苹果，我就会陷入昏迷，只有我爱的人亲吻我我才会醒来。从此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吃给你看。」说罢，她就咬下了一口苹果。
「白雪！」
下一秒，白裙飘飘的女孩闭上了双眼，如断了翅膀的蝴蝶一般倒在地毯上，咬了一口的红苹果咕噜噜滚到一边。
宫殿里顿时炸开了锅，大家急匆匆地奔向白雪身边，连小笙薇也慌了手脚。
……
小笙薇的成人礼变成了一出闹剧，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想着不久之前白雪兴奋地告诉她自己学会了一个新魔法的事情。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告诉笙薇只要自己吃下了这个苹果就会陷入昏迷，只要爱她的人亲吻她才可以醒过来，同时，他们也将永不分离。
「这是一个让父王母后为你和托马斯解除婚约的好办法，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说？」
白雪抿唇道:「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托马斯真正喜欢的人是我，他们就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现在她明白了，白雪口中的所有人，原来指的是她的成人礼。
她的心情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此刻皇宫里的人都乱了手脚，大家都想着怎样救醒一睡不起的白雪。
小笙薇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凶神恶煞的侍卫不由分说闯进来:「公主殿下，查出有人故意在二殿下食用的苹果上下毒。小荷已经伏法了，请公主移驾主殿。」
「你说什么？」
21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郑晓坐在主位上，小笙薇被两个侍卫压了进来。
「我自己会走，你们放开我！」
「笙薇，」郑晓清冷的声音响起，「跪下。」
「母后？」
「跪下！」
小笙薇忽然感到双腿一痛，重心一下不稳直直地跪到了地上。
「笙薇，你可认罪？」郑晓问道。
「母后，您在说什么？」小笙薇不解地问道。
「还在装傻吗？」她冷笑一声，「你下毒陷害白雪一事，你可认罪？」
「您在说什么？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陷害过妹妹。」
「我请来了托马斯王子，可是白雪并没有被吻醒，那个苹果上施的魔法根本不是像白雪说的那般，就是你这个小贱人骗了她！」
下毒？
怎么可能？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
「你的贴身侍女小荷已经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的房间里搜出了同样的苹果。你教唆雪儿去吃苹果，而你早就在苹果上下了毒！」
「什么意思?是妹妹自己想要用这种方法来让你和父王改变联姻的主意的！」小笙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做！根本不会有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她又怎么认？」
「之前你就因为认为王位将要被传给她而与我们起冲突，我没想到你连你的亲妹妹都下的去手!」
「是你！是你对小荷屈打成招！」她瞪大了眼睛，指着王座上的女人。
「笙薇，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是吗？」她轻笑。
「母后，白雪是您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吗？为什么从小到大您都这么偏心她？」她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郑晓笑起来，「哈哈哈，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嫁到木梓国去就好了，你却偏偏要谋害我的雪儿。」
「我没有，母后，我没有。」
「你没有?实话告诉你，我从未严刑拷打过小荷，是她自己揭发你的。」
小笙薇大声说道:「我不信！」
「可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说呢，进来吧，范特斯骑士。」
小笙薇抬起头来，看着缓缓走向她的范特斯。
「笙薇，范特斯骑士亲口承认你谋害白雪一事，就算小荷背叛你，公正不阿的范特斯骑士又怎会说谎呢？」郑晓笑道。
「王后，公主。」范特斯微微作揖。
「范特斯……」小笙薇看着他，后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范特斯骑士，将你刚刚说与我的话再说一遍。」
「我亲耳听见莫靳教师与笙薇公主密谋协商要毒害白雪公主之事。」范特斯沉声道。
「你说什么？」小笙薇身子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你难道觉得一向秉公职守的范特斯骑士故意陷害你吗？」郑晓沉眸，「来人啊，将笙薇公主和莫靳教师一同关入大牢！」
小笙薇拼命地摇头:「不是我，范特斯，不是我，你相信我……」
她踉跄着起身，拉住一旁的范特斯:「你告诉我，你说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是有人威胁你你才这么做的！」
「殿下，请自重。」他甩开她的胳膊，毫无留恋，就好像这些日子他与她的亲昵模样都是他在逢场作戏一般。
「范特斯……」她猩红着眼，拼命抑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
「快来人啊，把公主殿下带下去！」
此刻的小笙薇已经没有了公主的高贵模样，红裙子花了，头发也乱了，眼里噙着泪珠。
侍卫压着她的胳膊，女孩固执地回头，耳畔边郑晓的冷笑声已经听不见了，目光里范特斯的表情也已经模糊不清了。
恍惚间听到他的话语。
那三个字似乎是对不起，似乎又是别的。
但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22
在小笙薇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人生中，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关进大牢。
想象中的大牢总是阴暗潮湿，到处堆着臭烘烘的枯黄杂草，时不时还有老鼠四处乱窜。
这里不太一样，虽说不上金碧辉煌，倒也干净整洁，或许是菡萏国本就富裕，皇室的监狱也与一般人家的瓦舍不相上下，或许是因为她贵为一国公主，连坐牢都坐得高人一等。
而现在，小笙薇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白色的墙壁发呆。
从她被关在这里开始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这一天里，除了来送饭的侍从，小笙薇没有见过任何人。哪怕她要求要见父皇，侍卫们也压根不应她。
她有想到过莫靳教给她的一些魔法，可是很快她便发现一切只是徒劳，牢房的周围都是魔法屏障，里面的人根本使用不了魔法。菡萏国就曾经在这里关押了许多黑魔法师。
她忽然想到了莫靳，因为受她牵连的缘故，他也被关了进来，不过她不知道莫靳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此刻小笙薇的脑袋昏昏沉沉，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事情的演变超出了她的预想，可是她一旦深究就会迁出那个名字，那个一念就会让她心痛的名字。
「公主殿下，有人来看你了。」
她听到侍卫的声音，伴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在抬眸的一刹那又低下头去，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不想见他。」
「殿下。」范特斯用沉稳的声音开口，一如既往。
「我说了我不想见他！」她吼道。
范特斯只是看着她:「解药在哪里？」
「解药?」她终于抬头去看他，他严肃的表情让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既然清楚我从未和莫靳说过那样的话，又怎么会认为我会有治好白雪的解药呢?」
他沉声道:「王后早就想对你下手，这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
「所以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博取母后的信任，对不对?」
他不答她，只是说道:「如果你能给出解药，我会为你说情。」
她笑得越发讽刺:「这是什么戏码?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我说了，我不知道白雪为什么会昏迷不醒，我也没有所谓解药。」
她转过身去:「如果你就是为了这个而来，你还是走吧。」
「公主殿下，」他停顿了许久，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说出口的话竟有了犹豫，但他还是说出来了，「微臣来这是要向您禀报一件事情。」
「一个阶下囚，」她冷冷地哼一声，「还需要你禀报什么?」
「这件事情，我认为殿下还是知道比较好。」
她笑起来:「什么事情，你是要向我解释你为何要联合母后陷害我，还是要告诉我其实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我?」
「你……」
「是，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妹妹，可是我还是向你表白了，很可笑对不对？」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那晚我会有勇气去找你，但当你答应我的那一刻，我真的是很开心的，就算，我知道，你只是在利用我。」
至少她以为，时间久了，她真的可以温暖他的心，让他愿意为了她放弃过去。
「你怎么知道的……」
她再次回头看他，剔透的双眸让人看不清其中滋味:「范特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她无数次窥探他深褐色的瞳眸，那里盈盈的身影是她的，
可他望眼欲穿的神态却从不为她流露。
他是在看着她的，可是他分明是在试图从她的身上找寻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既然你知道我是在骗你，你又为什么……」
「这已经不重要了范特斯，既然有一天你选择了背向我，我也没必要再去喜欢你了，对吗？」
「笙薇。」他好像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这些年来，她连哄带骗了那么多次，他都以主次尊卑为由执意喊她「公主殿下」。谁又能想到，他终于喊出口时，他们之间隔着的却是铁筑的囚栏。
「叫我公主殿下吧。」她笑了笑，「亲昵的称呼，你还是留给那个你不顾一切奔向的女孩吧。」
「殿下，我是想来告诉你，」他沉默了良久，「国王他，驾崩了。」
小笙薇猛然瞪大了眼睛，紧紧握住面前的栏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您被关进来之后，国王与王后大吵了一架，他一时急火攻心便昏倒在地，医生赶到时他已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拼命摇头，「父王身体一直那么好，怎么可能因为急火攻心就……你在骗我对不对！是，你一定是在骗我！」
「殿下，节哀。」范特斯留下一句话便抬步离开了。
她盯着范特斯的背影，双眼却无神，他刚刚的话语还在她的脑中打转，一圈又一圈。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23
小笙薇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了，这些日子里，她饭也不怎么吃，送来的吃食放凉了又会被端走重新送来新的。有时饿极了可能会想起来扒几口饭，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盯着窗户发呆，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期间范特斯来过两次，都是在提醒她吃饭，但每次他来的时候她都疯了一样地恳求他放她出去，让她去看看国王。
其余的话，她不再多说。
时间久了，她还是把自己熬病了。
偌大的牢房里，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床榻上的女孩面容虚弱，伸手去拿水的时候因为无力而打碎了瓷碗。
就连狱卒都觉得她如果不是因行凶而被赐死，也可能会就这样病死在大牢里。
秋夜的冷风从窗户口灌进来，打在女孩薄薄的衣襟上，她蜷缩在角落里，艰难地起身，伸手去够那被飒飒风声撞的呼呼作响的窗户。
一双大手抢在她之前关上了窗户:「苦肉计没用的，傻女孩。」
她缓缓抬头，目光里熟悉的身影让她一震:「老师……」
「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莫靳站在月光洒下的一半阴影里，抬手附上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底，「是为了让你口中那个喜欢的人心疼你吗？」
「我……」原来他知道她口中的朋友就是她自己……
她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步，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老师，是我连累了你，我没想到母后连你也要……」小笙薇垂下了眸子。
「这不怪你，」他的声音超出往常的柔和，「王后早就想对木梓国用兵了，我只是无意间撞破她的阴谋，她才会想办法对付我。」
她瘦弱的身子不禁抖了抖，寂静的夜色里宛如一只可怜的小猫。
对木梓国用兵……
母后那样急切地想要把她嫁给木梓国王子托马斯，是要连她也一起歼灭吗？她就算偏爱白雪想要让白雪继承王位，就算是以为她是陷害白雪的凶手才一气之下把她关在牢里，又怎么舍得连她的性命都要拿走?！
莫靳看着光着脚丫还在发愣的她，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把她抱到床上，又变出了一个毛毯，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是伤寒，要注意保暖。」
她抓住他那只要抽走的手:「老师，你不是被关着吗，你怎么过来的?」
她那只软软的小手此刻抓着他，因为发烧的缘故微微发烫。一股难掩的愉悦在心中荡漾:「殿下，我会魔法。」
她忽然注意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猛地把手缩回来，语气也略带着抱歉:「可是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可以屏蔽魔法，但还屏蔽不了我的。」他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下去，却还在想着那柔软的触感，因为她的抽离而感到不满。
「老师你，你也太厉害了吧！」即使是月光黯淡的黑夜，他也可以想象她满满含着星星的眼睛，全都是崇拜。
他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但很快又被她一声重重的咳嗽声打了岔。
「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
「我……」她不自在地咬住下嘴唇。
因为什么……
因为失恋了?因为父皇驾崩的传言?因为母后的狠心?还是因为这不见天日的囚牢?
似乎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压在她的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哪怕是她自己都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她就这么病死在牢里，又怎样呢？
「没事，好好睡觉吧。」他微微一笑。
她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坐起身:「老师，您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吗？」
他看着她，轻轻地开口:「我逃出去后，外面发生了许多事情，对不起，没能早点来接你出去。」
她只是睁大了眼睛，认真地询问道:「您在外面的这些日子……可听说了父王……」
他的瞳孔有略微的收缩，又在片刻后恢复如常:「殿下可是听说了什么？」
「范特斯。」她低低地说了一声，「他说，父王他，因病驾崩了……」
她激动地抬起头来:「可是我不信，老师我不信，父王怎么可能会……他明明身体那么好……」
「外面的事情……」他深邃的眸子染上一抹无奈，「皇宫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这件事，我也不清楚。」
「为什么会封锁消息？」如果真的封锁了消息，范特斯为什么还要特意来告诉她……
「范特斯造反了。」
「你说什么!」
「范特斯造反了，就在几天之前，他带着菡萏国一大半反戈的士兵包围了皇宫。」莫靳沉声道，冰冷的声音不夹杂一丝情感。
「怎么会这样？」她作势就要起身，却被眼前的人轻轻按回了床榻上。
「你还在病着，别激动。」
小笙薇却不管不顾:「你告诉我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摇了摇头:「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来看看你，是因为我放心不下你。」
她不去思考他话里背后的意思，只是紧紧蹙着眉头:「带我出去，老师，带我出去看看!」
「我不能这么做，外面那么乱，我不可能置你的安全于不顾，公主殿下，」他把她那只暴露在空气中的小手塞到了毛毯下面，「况且，你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她却哽咽着看向他，细细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求您了，老师，带我出去吧……」
他怔了片刻:「公主殿下不需要求我。我本想着等你病好了再带你离开这里。不过，既然殿下执意要出去，我也不能拒绝你……」
「谢谢您……」
「不用谢我的，」他莞尔，金黄色的头发在苍白色的月光下泛着银亮的光芒，「公主殿下要我做的事，我都乐意去做。」
小笙薇安静下来，黑夜里背光而立的他，让她看不清他瞳眸的颜色，一种深深的熟悉感在她的心头蔓延。她忽地便忆起那个夏日微风扑面的下午，池塘边上他注视着她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明天早上等你睡醒，我就带你走。」
「嗯。」她微不可察地应了一声，撑着身子慢慢睡下去。
「我……」莫靳欲言又止。
「嗯？」
「我在这里陪着你，」他伸手将毛毯的一角掖好，停顿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吗？」
她怔了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笑了，眼里的柔暖又增添了几分。
「可是，」缩在被毛毯里的她此时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你要睡在哪……」
他象征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房间中央的木桌:「这里。」
「可以吗……」
「那公主殿下是要邀请我与你同床共寝吗？」他笑起来。
「你……」她的笑脸登时红了起来，「老师，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以为公主殿下早在初次见我时就已经知道了。」
小笙薇把头扭过去，轻轻哼了一声。
「要是这里够大，我倒是不介意自己变一张床出来。」他考虑了一会说道。
小笙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很认真的!」
「坐牢还有自己带床的，哈哈哈……」
他摊了摊手:「那有什么办法，殿下又不肯与我一起睡觉。」
「我……」她的笑声戛然而止，撅起嘴巴，「臭流氓，我不理你了。」
「睡吧，殿下。」他微笑着看着她，声音分外柔和，「晚安。」
小笙薇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今夜却是她这几天来心里最平静最踏实的时刻。莫靳的出现似乎让她的胡思乱想都烟消云散了，她也都好久没有和人这样快乐地打闹了。
莫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里女孩的背影略显单薄。
不由便想起以往的种种，她从树上摔下来被他接住的模样，她在课上变出小老鼠手舞足蹈的模样，还有她因为兴奋而大喊我爱你的模样……
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在等待明天的到来吗？
可是单纯的女孩啊，明天将会发生的事情，你又是否能够承受的了呢？
24
小笙薇醒得很早，睁眼便看到了窗边的莫靳。
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瓷杯，里面装着不知名的黑色液体。
「殿下，喝了药，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他走近她。
小笙薇看着那浓重的黑色，不自在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老师，这个……能不喝吗？」
「不能哦，」他莞尔，「如果公主殿下不想拖着一个病恹恹的身体出去，就一定得喝下去。」
「好吧。」她接过他手中的杯子，紧紧闭上眼睛，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让他顿觉万分可爱。
她屏住呼吸，一口吞咽下去，想象中的苦涩并未在口中泛滥。
她不由睁大眼睛:「是甜的!」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知晓殿下喜爱甜食，我刻意改善了药的配方。」
「老师您真是太厉害了!」她忍不住又夸耀了他一遍，「如果我以前生病的药都是这个味道，我巴不得天天生病!」
「公主殿下又在胡说了。」他笑得越发欢愉，许是她的赞扬让他的心情格外好起来。
……
小笙薇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大牢的，她只记得自己躲在莫靳的黑色斗篷下面，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处在后花园了。
四周都安静极了，诡异的气氛在空中弥漫着。
她本能觉得不对，可是她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直到她看到那些躺在地上的士兵，满地都是血液凝结成的黑褐色固体，空中的血腥味却久久不能散去。
她的心不由揪在了一起，范特斯临走时丢给她的那句话在她的脑中不停地盘旋。
父王……父王……
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那些尸体，加快了脚步。
莫靳跟在她的身后，除了在她险些被绊倒时扶住她叮嘱她「小心」，他自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话。
一路上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
不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严重的战斗。
这么多鲜活的生命……
她忽地停住了脚步。
「老师。」她的声音小小的，夹着微不可察的哽咽。
他亦驻足，看着她的背影:「真的还要往前走吗？」
在抬首可见的远方，战斗还在继续，兵戎相戈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太危险了。」他轻声道，「反叛军已经包围了主殿，里面的人，可能一个都活不成。」
「可是，我的亲人还在里面……」
「那些人……」莫靳停顿了不过几秒，金黄色的瞳眸微微闪烁，「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她在这一刻转身，抬眸看向他:「老师，凭您的法力，可能绕开叛军把我送进去吗？」
「我只是答应带你出来看看，如果你要去送死，我不会答应。」
「老师，」她的眸子染上如水的哀伤，「我想去看看父王，我想去看看白雪……」
不会有事的，白雪可是主角，她不可能死的……对吧……
他盯着她，下一秒说出口的话竟万般不真实:「我喜欢你，公主殿下。」
她愣怔在原地，想要说出口话悉数戛然而止。
「所以我不会拿你的安全开玩笑。」
「老师……」她嗫嚅着开口，「您在说些什么……」
他笑起来:「殿下不需要回答我什么，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不是时候，但我只是忽然很想要告诉你。」
「我……」她的脑袋瞬间懵的更加厉害了。
「我不想让你去冒险，」他轻轻地开口，「可是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
「什么……」
「我会保护你的，殿下，」他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相信我。」
小笙薇来不及做回答，耳边便响起了猎猎风声，恍惚的一瞬间，她已经从尸横遍野的室外来到了室内。
禁闭的大门外面，喧闹声，打斗声此起彼伏。
「房间被人下了屏障，里面的人出不去了。」莫靳的声音有一丝沉重。
「林笙薇，莫靳老师，你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托马斯惊叹道。
他正从床边起身，剔透的水晶床上，白衣如雪的女孩安静地躺着，她闭着眼睛，面容失了往日的红润，一头金黄色的秀发从床上垂落。
她真是童话里睡美人一般的女孩，美丽得让人不敢触碰。
小笙薇没有应答他，只是飞一般奔到白雪的身边。
白雪浅浅的鼻息让她悬着的心落下半截。
「她是无辜的，所以我将她救了出来。」莫靳说道。
「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毒就是你下的！你这个贱人！」这声音来的突然，伴随来到的是她脖间愈发窒息的痛感。
角落里突然出现的郑晓面目狰狞。
「母后……」小笙薇艰难地捂着脖子，下一秒，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肺中。
被莫靳击中的郑晓大叫了一声。
「母后？哈哈哈……」她捂着灼烧的手臂笑起来，「谁是你母后？」
上步而前的莫靳把小笙薇护在怀里。
郑晓一步步靠近她:「你夺走我的夫君，现在又来祸害我的女儿。」
「母后，」小笙薇声嘶力竭道，「你明知道不是我害的白雪！」
「不是你……」她轻轻重复了一遍，猛然间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不是你！如果没有你！朝林会死吗！全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你说什么……父王他……」
「他死了，」她冷笑了一声，「他死了！你满意了吗！他为了维护你与我大吵了一架，他竟然要动手打我，维护你，哈哈哈……直往我的水果刀上撞，真好真好，死吧，都死吧！」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父王对你那么好！」小笙薇大叫道。
「我做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她忽然放轻了语气，看着水晶床上的白雪，眸子里浸满了柔情，「还是我的雪儿最乖，永远听母亲的话。」
却在下一秒一转话锋:「不不，你也不听话，你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去吃毒苹果！」
「疯子。」小笙薇看着喜怒无常的郑晓，怎么也想不到昔日里这个温淑端庄的女人有一天会变成这副模样。
倒是忆起小时候慈爱又威严的父亲，郑晓偏心白雪，小笙薇也认为自己是大姐姐要让着妹妹，所以什么好东西都会让给白雪，朝林时不时会给小笙薇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在郑晓生气责罚她的时候偷偷地安慰她。
从郑晓故意设计将她打入大牢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朝林不一样，她永远不会怀疑她的父亲，虽然她只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随了他，但那份深沉的父爱从不迟到。
可是父王死了。
小笙薇的眼角溢出泪水，指尖拂去，仍沾着苦涩。
她甚至没能让他看到她披上婚纱嫁为人妇的那一刻，没能让他抱上孙子……
「够了！」她一愣，飘忽的思绪被托马斯的一声大吼拉了回来。
「王后大人，既然林笙薇是无辜的，您硬要她交出解药也无济于事。」托马斯冷着眼说道，「叛军现在就在门外，我们的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现在做的是想办法逃出去。」
「托马斯，你不过是木梓国交给我的一个质子。你也妄想对我大呼小叫！」郑晓不屑道，「如果不是为了你，我的雪儿也根本不会出事，你们全都不是好人！」
「你说的不错，我不过是木梓国的质子，」托马斯的神色愈渐扑朔，「有一件事我不妨告诉您，外面的叛军之首范特斯，是我的亲哥哥。」
同时愣住的是小笙薇和郑晓，只不过后者眼里的不可思议很快转变成了阴戾:「呵，你这是承认了你与范特斯内外勾结之事。」
「他确实来找过我，「托马斯平静地说道，「不过从那个国家放弃我让我作为安定的交换条件之时，我已经和他们永远地划清了界限。」
从范特斯找到他告知他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范特斯的身份和目的，只是他那时根本不屑于帮助他完成大业。
他不喜欢把他当做质子的木梓国，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会喜欢这个曾经欺压小国的菡萏国。
他没有卧薪尝胆的鸿鹄大志，所有的原因都基于他全部的心思都不留余地地扑在了白雪身上。
那个可爱的女孩，现在就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不言也不语。
「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毫发无伤地从这里走出去。」托马斯平静地说道，「但是为了我的白雪，我不会这么做。」
他继续说道:「您是她的母亲，我亦尊重您，但我劝您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你根本配不上我的女儿，她是要做女王的人，不能因为你毁了她的前程！」郑晓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他。
「前程？」托马斯冷笑一声，「您为了所谓前程还真是无所不为，不仅教唆菡萏国王攻打木梓国，还亲手害死了林笙薇的亲生母亲！」
什么……
托马斯在说什么……
小笙薇感到呼吸急促起来，不由握紧了拳头。身旁的莫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若不是木梓国俯首称臣，我们又怎么屑于与其建交，至于那个贱人，她是该死！」她吼道。
忽然感到腹部一痛，郑晓抬起头来，对上了小笙薇猩红的眼睛，闪着荧光的右手微微颤抖着。
「小杂种，就你那低微的魔法也妄想和我斗吗！」
「既然牢狱没能弄死你，我就亲手解决你！」郑晓大叫，早已没了往日那种温柔贤惠的风范。
她使出浑身解数一击，却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宛如打在棉花上一般，又轻轻弹了回去。
将小笙薇紧紧护在身后的是莫靳，他抿唇一笑:「笙薇是我的小公主，可不是你可以随便辱骂攻击的。」
「好啊，好的很，你们所有人都要与我为敌！」她大笑起来，「来吧，你看我今天能不能弄死这个小杂种！」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指莫靳身后的小笙薇。
莫靳挡在前面，游刃有余地接下她的所有招数:「你应当明白，我的魔法在你之上。」
她却是一点也听不见，疯了一般地进攻，不管不顾。
「唉。」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在地上。
等她反应过来，欺身而近的男人已然来到与她近在咫尺的地方，昕长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脖间猛然一阵骇人的剧痛，呼吸停滞，她的意识在顷刻间流失。
「和你说过了，她不是你能辱骂的人，」他无奈道，「为什么不听呢？」
她捂着脖子，眼神里满是不甘与愤恨。
她这么荒唐的一生就要结束了吗……
忽地便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老师，不要杀她。」身后的小笙薇不知何时走近，拉了拉莫靳的衣袖。
男人不解，微微一滞，手中的力道却不减:「她是坏人，她在害你。」
「我知道，」她轻声道，「我不是心软，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搞清楚，所以现在不要杀她，好吗？」
「好。」
他应声便停止了施法，生命得以延续的郑晓趴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
这时，随着哄的一声响，大厅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了。
轰然倒地。
伫立门外的士兵们簇拥着款款而来的范特斯，他浑身鲜血，但这些鲜血却是来自他脚边那些躺着的或死或伤的侍卫们。
此刻的他不再是昔日那温柔儒雅的骑士，他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手上沾着无数生命的滚烫血液。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莫靳和被他护在怀里的小笙薇，又将视线投向水晶床上躺着的白雪和她身边的托马斯。
安静的空气宛如将要凝结。
只有呼吸声和脚步声相伴而生。
一步两步，沙沙作响。
松软的地毯上也被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霎时，宝剑出鞘，在金黄的阳光下反射耀眼的锋芒。
郑晓看着正架在她脖子边上的宝剑，略显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嘴边的笑容越发讽刺:「范特斯骑士，其实从头到尾你的目标一直都是我，对吗?」
「自然，」面无表情的男人低沉着声音开口，「像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这些事情……」她捂着胸口，不由地眯了眯眼睛。
「当年那个为了隐瞒真相而逼死亲姐姐的人，不是你吗？」范特斯反问道，「她那么爱你，甚至连自己的爱情都可以拱手相让，你呢，你做了什么?」
「哈哈，什么狗屁爱情，什么拱手相让，她说到底还不是嫁给了木梓国那个糟老头子。我猜，你就是她生下的那个儿子吧，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这个世界上根本都不会有你的存在。」
「你！」
郑晓笑起来:「我喜欢的男人她凭什么跟我抢?我只不过使了一点小计谋，她就乖乖嫁去了木梓国，成为了你的好母亲。」
「既然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你为什么还要置她于死地?」范特斯怒道，手中的剑不由又离她的颈窝近了几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她弯唇，「当年是她不小心撞破了我的秘密，我就好心把她爬上木梓国国王的床并奉子成婚的事情散步出去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是你的母亲脸皮薄经不起风波才选择悬梁自尽，我又何错之有?」
范特斯的声音因恼怒而剧烈颤抖:「那晚也是你迷晕了她将她放在了我父王的床上……」
「不错。可惜我的好姐姐，到死都不知道这件事。」她笑得越发欢乐起来。
「你简直不可理喻！」范特斯的双眸已经布满了血丝，猛地举起剑，在落下的当口又顿住。
「来人啊，把王后带下去关起来。」他声音清冽又冷漠，看着被士兵们架走的郑晓冷笑一声，「我不会那么轻易让你死掉的。」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郑晓撕心裂肺的咒骂飘荡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苍凉的空气中。
25
他出生在局面荡漾的木梓国，是个不被高看的大皇子。
他的母亲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与他身为一国之君的父亲邂逅相爱，并生下了他。
母后待他很好，疼他爱他，从未让他受过一点儿苦。
可总有人爱嚼舌根，流言蜚语也会传到年纪尚幼的他耳朵里去。
他们说，丑陋不堪的国王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王后，一说鲜花插于牛粪，二说姑娘趋炎附势。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也会看见母后常常一个人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兀自垂泪。
彼时他还不懂，不明白他美丽善良丰衣足食的母后为什么会有不开心的事情。
母后还有一个和她同样美貌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小姨，时不时会来木梓国看望她。
只是每每她来到，母后躲在房间里的时间就比以往更要长久些。
听说小姨嫁给了邻国菡萏国的国王，也成为了一国的王后。菡萏国是个大国，兵强马壮，物产丰腴，弹丸之地的木梓国与它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些年来，为了国家安定，木梓国屡次向菡萏国称臣，表面上的两国交好，实则是木梓国无数次用进贡联姻等条件交换过来的。那时他并不知道，嫁去菡萏国的小姨只要一不高兴，木梓国的安危就会受到威胁。
有一次，小姨与母后大吵了一架。待她愤愤然离开后，谣言便开始风生水起。
那时候，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她母后设计爬上父王床的事。
龌龊不堪。
这是他最常听到的一个词语。
而怯懦的母后选择了妥协。
终于，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雷电轰鸣，长裙飘飘，绝望的女人踢翻长凳，微笑着，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他才明白，她的笑容，是解脱。
木梓国发丧七日，他像一个木头一样跪在母后的棺材前，又看着父王欢愉地迎娶了新王后。
新王后也是个漂亮的女人，虽不及亲生母亲，但她也从不亏待他。
只是很快，他的弟弟出生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国家未来之君身上。
他，也不负众望地成为了那个落魄皇子。
可是他不甘心，他不愿意就这么碌碌无为地过完他微不足道的一生，不愿意向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低头。
上天果不绝他，无意间遇上的男人看他天资聪颖，是可塑之才，便教授他魔法和兵法。
男人说，这里不是他该待的地方，如果想要弄清真相想要为母报仇，他要去菡萏国。
男人会帮助他复仇，但是有一个条件。
他思索良久，点头。
他看了一眼生他养他的故土，心中竟生不出一丝留恋。他在墓前拜别了母后，毅然踏上征程。
至于木梓国大皇子失踪又会激起多少波澜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了。
他改名换姓，为自己取名范特斯，fantasy，或许在他心底的最深处，还残留着几分对这个世界美好的渴望吧。
他来到菡萏国，凭着过硬的本领选上了骑士。
后来听闻木梓国的新王后又生下了一个男孩，为避战求和，无奈只能将二王子送来菡萏国做质子。
他轻笑，不作他语。
再后来木梓国倒也日渐强盛起来，菡萏国王是个善者，提出联姻以巩固两国安定。
他看着被送来的弟弟成长成才，也希望能与他联手，不曾想遭到了拒绝。
一朝入他乡，数十载不复。
男人是他的老师，神出鬼没，只是会偶尔帮他点拨迷津，或为他寻求真相推波助澜。
他也未曾一睹他的真容。
他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心中的仇恨亦一点一点加剧。
背井离乡所为复仇之大业，也不过是卧薪尝胆数十载后的一夕锋芒。
所幸这个过程也不是仅有苦楚。
少年的情窦初开，在那白裙娉婷的女孩身上悉数绽放。
白雪一般的女孩呀，是这个黑暗世界唯一的光芒，照亮他自卑又敏感的心灵。
复仇还是爱情。
哈姆雷特长剑一挥，斩断他的恨，亦刺穿女孩的心。
白雪就是他的欧菲莉亚。
可是……
亲爱的欧菲莉亚，他应该怎样选择呢？
不，他别无选择。
当男人玩笑似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当红衣女孩的爱意在夜色里流淌，当他青灯古卷研究军防地图，他就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牺牲掉他的爱情。
「那个女孩似乎喜欢你呢……」
他明白那未说完的话里背后的含义。
那个女孩似乎喜欢你，你不妨利用她去取得王后的信任。
他的确是个坏人吧，将无辜的女孩卷入这场恩怨。
可是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坏人才能很好地活下去吗？
26
偌大的房间里，身披铠甲的男人咻地一声丢下了手中的长剑。
他的身上沾着深红色的血迹，英俊的面容写满了沉重。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开口的声音是难以察觉的微颤:「你们走吧，我的目标只有她。」
小笙薇欲上前，胳膊却被莫靳拽住了。
她皱起眉头，固执地挣开了他的禁锢，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莫靳站在原地，想要轻唤她的名字却咽在喉咙口。
她慢慢地靠近他，在范特斯将目光投向她的时候与他对视，在离他一臂的距离处停下了脚步。
她的眼眶似乎是红了，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的语气染上哭腔:「这就是你利用我的原因。」
范特斯盯着她，不由地蹙紧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此刻的表情，他的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她却忽然冷笑了一声:「现在好了，我家破人亡了。」
这句话说的口气是那样淡然无谓，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随便。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怎样冷血的人。可总有人明白，那冰冷的字眼里到底透着多少的绝望与无助。
「你，」他应该是心软了，因为他看向了沉睡着的白雪，说话的样子显得有些笨拙，「你还有她。」
「范特斯，」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戳进手心里生疼，这疼痛却无法掩盖她内心的空洞与荒芜，「还要来利用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又笑了:「你放心范特斯，不用你说我也会想办法救醒白雪。」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但永远不是为了你。」
言罢，她决绝地转身，狠狠地吞咽了一下唾沫，留给他一个冷漠无比的背影。
她冷着眼眸向门外走去。跟随范特斯的士兵们都不约而同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莫靳看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言的托马斯，后者冲他点了点头。
莫靳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跟上了走向门口的小笙薇。
她与范特斯所有荒唐的爱恨情仇，在这一天应当画上句号了。
身边的男人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条薄薄的毛毯，轻轻披在她的身上，说话小心翼翼:「你身体还没好，要注意保暖。」
「谢谢。」她垂眸应声，身后忽然响起的嘈杂声让她前进的步伐不由一顿，敲击着她心灵的还有范特斯满含着不可置信的咆哮声。
紧随其后的便是托马斯孔武有力的宣告声。
附在她耳边的低沉男声悠悠地响起，像从遥远部落唱响的古咒歌谣:「别回头。」
她的神色忽地一滞，迈出的脚步已然停下，耳边带着蛊惑的声音却未止歇:「别听，也别看，托马斯会照顾好白雪，你不用担心。至于范特斯，他无论死活，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对不对？」
双眼变得无神而空洞，瞳孔聚焦的地方不知在何处，扑面而来的恍惚感让她产生一种怪异的迷茫。
就像驾驶着一叶小小的扁舟漂浮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船柄握在她的手中，她却不知驶向何方。
而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声音逐渐淹没了她，此时此刻她仿佛只能听到一种声音。
别回头。
向前看。
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
她雾蒙蒙的双眼一瞬间失去了神采，连自己都毫无察觉地点了点头，带着麻木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而背后发生的一切她都无从所知。
乖女孩。」他笑了，笑声里含着一种笃定。
这一场游戏，还未落幕呢。
27
一个盛大的复仇计划终于随着无数士兵的惨烈牺牲和王后的锒铛入狱而告终。
而这段日子里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还是菡萏国贴出的告示。
这是一场惊世骇俗的政变，国王驾崩，王后入狱，骑士范特斯带兵造反，却被寄养在菡萏国的木梓国王子托马斯一举剿灭。
按照法律王位应由嫡系子女继承，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二位公主却都身体不适卧病在床。王位暂时交给立下大功的托马斯王子。
而所有的闹剧并不会随着太阳下山而结束。
悄无声息的房间里，莫靳正坐在一把檀木椅子上，烛火耀眼，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而站在他面前沉默良久的托马斯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答应我的事情你一定要做到！」
莫靳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你都成为国王陛下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他沉声道，「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这么做你就会救醒白雪的。」
「苹果是你给她的，吃苹果的计划也是你想出来的，你又为何认定我可以救她？」莫靳开口，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子，发出嗒嗒的响声。
「你……」托马斯瞪大了眼睛，猛地上步，伸手粗鲁地拎起他的衣领，「你是想要出尔反尔吗！」
莫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屑地打开他那只拽着他的手，开口的声音亦是冷漠:「是又如何？」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你就不怕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林笙薇吗！？是你让我当她的面揭露她亲生母亲的事情，也是你让我亲手杀死了范特斯！」
「你大可去找她，告诉笙薇你和我的交易，你看她会不会相信你。」
「我要的是白雪的苏醒，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完成你交换的条件你就可以救醒她！」托马斯歇斯底里地怒吼道，忽地又像是泄了气，「如果不是为了白雪，我怎么会亲手杀害范特斯，他，他是我的亲哥哥啊……」
那日主殿里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放走了林笙薇和莫靳之后，范特斯静静看着沉睡的白雪一言不发。
他就是在这时掏出了他怀里的匕首，在哥哥毫无防备地将后背露给他的时候，把尖锐的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哥哥倒下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亲弟弟要在这个时候伤害他，他却笑了。
「仇已经报了，该赎罪了。」
这是范特斯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看着沉沉闭上双眼的哥哥，一瞬间无比复杂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全身上下。
可他还是抬起了头，对着所有的叛军说出了最适合这个场合说的话:「你们的亲人都在我的手上，叛军首领已经伏法，缴刀不杀。」
而此刻他感到了慌张，因为莫靳的态度与说辞那样扑朔迷离。
莫靳看着他，一时间觉得有些可笑:「你真的以为你只是为了救白雪而完成我的交换条件吗？」
「你什么意思？」托马斯握紧了拳头。
莫靳似是对他的愚蠢感到了一丝无奈:「这么轻易就同意用兄长的命交换爱人的命，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本身就想要范特斯去死吗？」
「你说什么！」
「托马斯，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他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无论是让你倍感荣誉的王位还是向你的原生家庭作出报复，你都成功了。」
「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你敢说你不恨他们吗？他们抛弃你，牺牲你的幸福，为了一时的安定将你送来异国他乡作质子，你敢说你没有一点想要报复他们吗？」
托马斯只是摇头，眉头越蹙越紧。
莫靳继续说道:「可惜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哥哥又经历过什么。」
「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他看着托马斯的眼眸沾染了怜悯与悲哀:「你知道他也喜欢白雪吗？」
托马斯的瞳孔忽然放大又收缩，指尖微微颤抖:「不，我不知道。」
「他不会和你抢王位，也不会和你抢喜欢的女孩。」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吗？」托马斯盯着莫靳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窥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却是徒劳。
「唉，可惜，你却是这么对他的。」莫靳轻轻叹了一口气。
眼前的男人正在向他释放出一种可怜的情绪，他却越看越不是滋味，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由冷了声音:「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我要的是白雪的苏醒，如果你要出尔反尔，我自己想办法也一定要救醒她！」
「是吗，那祝愿你早日梦想成真。」他莞尔一笑。
啧啧，真没意思，告诉他真相也不过是想要看着托马斯在他眼前上演一出悲痛欲绝后悔不堪的戏码。
不过不用急，很快就会了。
将人类心里最深处的阴暗面放大，让他们自相残杀，再让他们体会一遍所谓悔不当初的痛苦，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而这些无论在王后郑晓，范特斯还是托马斯身上都屡试不爽。
人类真是最卑微的物种，脆弱，虚伪，卑鄙，不择手段，轻易便被利用而不自知。
诶呀，想到这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忘记了，他自己不也栽在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上了吗？
托马斯气愤地离开了，没有再与他过多地纠缠。
无边的夜色里，看着托马斯的背影，莫靳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一下，他优雅地啜了一小口，嘴角上扬，语调满是轻松与愉快:「忘了告诉你了，白雪吃的毒苹果上的咒语，是我动的手脚。」
至于托马斯有没有听见这句话，也无关紧要了。
28
深秋的寒意在凌冽秋风的裹挟下，穿透衣襟，钻入骨髓，带来刺骨的窘迫感。
荒芜的大牢前，只有简单两个士兵在看守大门。
「老师，我想一个人进去。」小笙薇对着面前的人轻声说道。
莫靳没有拒绝她，只是将他一直习惯穿戴在身上的黑色斗篷脱下来，十分自然地披在了她的身上:「里面冷。」
她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径直向大牢走去。
门口的侍卫看到她，迅速低下头并让开了一条道。
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潮湿的阴气，像久久不见阳光的角隅，泛着令人生厌的霉气。
枯黄的稻草堆在各个角落里，时不时有四处乱窜的老鼠和嗡嗡作响的飞虫。
小笙薇走得缓慢，没人知道她的心事，她静静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心中波澜不惊。
脚步忽地顿住，目所能及之处是一个幽小的囚牢，窄窄的窗口悬在墙壁的顶端，投下一方淡淡的阳光。
隔着铁锈味的栏杆后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斜歪着身子靠在阴暗的墙壁上。
浓黑色的头发下，是一张惨白的脸，毫无血色，仿佛失掉所有生机。
「来落井下石了吗？」尖锐的声音忽而响起，含着言语无法描述的讥讽与嘲弄。
小笙薇垂着眼眸，不带温度的目光落在郑晓的身上。
「看到我这副模样，你满意了？」她只是用余光去看她，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小笙薇不答她，只是淡淡的开口:「你不想知道白雪的消息吗？」
她似是一怔，不过转瞬即逝的愣神后又恢复了她凉薄的态度，也未曾抬眼回望她。
成王败寇的道理她都懂，胜利者该有胜利者的姿态，比如此刻正站在牢笼外面向她投以施舍的林笙薇。
想想往事，她也是那个胜利者。只是她败的太快太惨，不是因为她蠢笨，而是幕后的操纵者太过狡诈。
不，她被抓起来，当然不是因为范特斯。她还不会傻到因为一次投诚就完全去信任一个无亲无故的人。
她闭上了眼睛，嘴角泛着苦涩的笑意。
小笙薇没有接着白雪的话题说下去，而是直接开诚布公:「我来这不是为了看你，而是想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她重新睁开眼睛，瞳孔闪烁，「但你为什么有自信我愿意告诉你真相？」
「我会想办法救醒白雪。」
郑晓忽然冷笑了一声，她深吸一口气，把指甲用力嵌入黑漆漆的泥土地:「我告诉你。」
那个男人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在她的耳畔荡漾:「告诉她真相，用你女儿的性命交换，这个买卖划算吗？」
她算计一生，却算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败在了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贱民手里……
她话音未落，略显吃力地抬起了一只胳膊，轻轻挥了挥手臂。
只见白光乍现，郑晓黑色的头发忽然变成了金黄色，而那长长的头发下面，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庞，中世纪古典欧洲标志性的美人脸。因为久久不曾见过太阳，这张脸颜色宛如白纸一般毫无生命感。
「你……」小笙薇皱起眉头。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缓慢地抚上自己的面庞，看着她放在手心的一簇秀发，声音有些哽咽:「我都快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郑晓抬起头看向小笙薇，说话的语气带着试探:「我美吗？」
没等她做出回答，她又低下头去，自顾自说道:「想当年，他们都说我是第一美人。我可是克里斯家族的嫡女，是要继承爵位的，可我遇上了朝林……
他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幽默风趣，谈笑生风，无论是怎样的场合他都应对自如。我沦陷了，不，不光是我，我觉得是个女人都会沦陷的，比如我那个庶出的姐姐……
我向他告白了。噢，勇敢的女孩总是要大胆出击的，况且我生的美丽，又是未来的女爵。
是，他拒绝了我。因为……因为他已经娶妻了。我当时真的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才能让他为之倾心。
我见到了她，你想的不错，郑晓，就是这个我被称呼了这么多年的名字……呵呵，一个黑眼睛黑头发的卑陋的东方人，怎么比得上我们荣耀几世的克里斯家族。
我不懂，朝林将来是要继承菡萏国王位的，一个平民阶层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
我怎么可能甘心，所以我从未放弃追求朝林，为此还和我的家族闹翻了……我几乎为他放弃了我的一切，我的身份，我的尊严。可是朝林呢，他从未正眼看待过我，他的眼中只有他那个卑贱的东方人妻子和刚出世不久的女儿！
凭什么？我那么爱他，为了他我什么都没有了，他却不肯回心转意。
这公平吗？不公平！」
她猩红着双眼，歇斯底里地诉说着这一切，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所以那一天，我就把他最心爱的女人给推下山崖了，哈哈哈……」
小笙薇听着，双拳握得越发紧，开口的声音隐隐透着愤怒:「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用了易容术，代替她成为了朝林的妻子。这副卑贱的东方人的皮囊，一用就是好几年……」她仰着脑袋，闭上眼睛苦笑着，似乎有泪水从干涩的眼角溢出来。
「范特斯的母亲，也是因为你……」
「没错，」她沉了眼眸，「我的好姐姐，当初也仰慕着朝林，为了解决这个竞争对手我就把她嫁给了木梓国国王。」
「你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小笙薇怒道。
「让她做个王后不好吗？」她讥笑道，「可惜她太了解我了，我的秘密被她撞破了。」
「所以你就逼死了她……」
「不，我只是威胁她把她那些丑事公开出去，谁知道她脸皮那样薄……」
「那是你亲姐姐！」
她勾唇轻笑，眼光却愈渐毒辣:「在我选择爱上朝林的时候，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真的是个疯子！」小笙薇大叫道。
「疯子……」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喃喃地重复，「我只是想要得到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跟我抢的人，都应该去死！」
小笙薇顿了顿，雾蒙蒙的双眸里静静流淌着她的心绪，她的声音冰冷到极致:「那么，父王呢……他该死吗……」
她俶尔瞪大了双眼，挣扎着踉跄地从污秽的地上爬起来。
她还是穿着那天她被打入大牢时穿的白色长裙子，小笙薇忽然觉得，纵使跌入尘埃，她还是美得不可方物，宛若堕入人间的天使。
如果她没有做过过去一切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一定是那个值得被爱的女孩。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善与恶永远在一瞬之间。
在她选择成为别人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能做她自己了。
「朝林……」她口中低唤着这个名字，一只手重重地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朝林死了……」
在她假扮成郑晓的这些日子里，朝林对她的好无微不至。可是她清楚地明白，这份爱不是给她的，而是给真正拥有这副皮囊的那个人。
当你撒下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这个谎。
「朝林发现了，」她的声音变得虚弱，「你知道那天他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他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可是他一直没有拆戳我……
真有意思啊，他既然早就怀疑我，又何必一直陪着我一起演戏呢？他不爱我，本应该早早捅破我拙劣的伪装，而不是看我像一个惺惺作态的傻瓜一样……
后来我也明白了，他和我一样，用虚假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这就是一场戏，看戏的人和演戏的人心照不宣，戏里醉着戏外醒着，到底都是一场空。
那天我们吵了一架，我知道梦该醒了，无论是他亦或是我，都应该给这场荒唐的闹剧画上一个句号。
我拿起了那把小刀，哦，它本来就放在水果盘里，我想它既然出现在这，总是要有什么用处的。 不，我当然没有用它去伤害朝林，我那么爱他，我怎么舍得伤他。
我只是用刀割自己，鲜血，你喜欢这种味道吗？看着红色的液体从手腕的血管里喷发出来，我觉得很快乐。
或许我就此便解脱了。
可是他抢走了我的刀，我和他争抢起来，然后……」
她忽然掩起面，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然后，那把刀就刺到他的胸膛里去了。一切都那么快……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结局应该更好……」
小笙薇的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裙摆，不发一言。
她还在自顾自说着，说着说着竟跳了起来。那是一支美丽的舞蹈，跳舞的人长裙飘飘，污浊与优雅并在，口中喃喃的是一首语调悠扬的小曲。
是她自小最擅长也最喜爱的舞蹈啊……
嫁为人妇成为一国之后，她便再也不曾舞过。
今日她只为自己而舞，为克里斯家族而舞。
小笙薇沉默着离开这里走向牢门，背后的歌声渐渐消弭。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闷闷的撞击声。
士兵的奔走相告声不绝于耳。
王后殁了。
她站在大牢的门口，并未回过头去。清浅的泪水从她白皙的脸庞划过，落在潮湿的泥土上，悄无声息。
萧瑟的秋天啊，你何时结束。
29
小笙薇的这场病一直没好，从牢里探视过郑晓之后，她就一直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很。
「听说，托马斯暂时继承了王位。」她看着自己盖在身上的淡粉色绒被喃喃地说道。
莫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声开口:「是的殿下。」
「我还听说，他杀了……范特斯。」说着指尖便不由用上了力，她也不清楚得知这个消息后内心的想法，只是一时无法平静。
好像记不太清范特斯反叛那天发生的事情了，她从主殿离开后，似乎一切的记忆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你在难过吗，公主殿下？」莫靳抬眸，声线在冷淡与试探之间上下蹁跹。
小笙薇沉默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没有难过……但是，但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怎样？」
「没什么……」她顿了顿，心中涌上一股无力感，似乎从被诬陷入狱经历的种种事情之后，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莫靳将她放在被褥外面的一只小手塞到了被子下面，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公主殿下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我会吃醋的。」
她恍惚间一怔，迅速抬眸看他。他站在窗边，一头金黄色的发在秋日斜阳下越发显得耀眼。
想起来那日站在血色渲染的花园，黑色斗篷下的他背对着微暖的太阳，金黄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辉，语气里亦是超出常态的认真。
「我喜欢你，公主殿下。」
她还记得这句话，这句不合时宜却突然冒出来的表白。
那时她只是愣怔，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囫囵地当做玩笑话罢了。
而他这几日的态度，还有此时刻意认真的情状，好像都是在提醒她，她要正面面对他吐露的情话。
小笙薇却转过头不去看他，双手不自觉握紧了被褥，声音分外不自然:「嗯嘛……那个，老师啊……」
「嗯？」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不太明白，」她故意转移话题道，「为什么我坐牢的环境比王后要好那么多啊……」
她重新转头看向他，抿着嘴巴小声问道。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她:「你认为呢？」
「我，我不知道啊，难不成皇宫里有两个监狱吗？」
他笑起来，伸手去揉她的脑袋:「公主殿下真聪明。」
「啊？」她却疑惑了，「真的这样？可是……」
「没有可是，」他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厨房备了桃花酥，我去为殿下拿来好吗？」
「嗯！」她弯了双眼，模样乖巧极了。
推门而出的莫靳轻轻叹了口气，唉，哪里舍得让你待在那么差的环境里啊……
……
莫靳手捧着盛着桃花酥的托盘，轻轻叩响了小笙薇的房门。
良久，无人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却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好看的眉毛皱起来，他伸手推开了房门。
小笙薇不见了。
他正觉得头疼，身后却传来了嗒嗒的脚步声。
一身洋裙的女孩迈着急匆匆的步子正向他赶来。
「去哪了？」他转过身，在她气喘吁吁的当口问道。
她撑着腰，一边摆摆手一边不住地喘气，缓了好一会，想要说些什么，却先冲回房间拿起桌上的温开水咕咚咕咚灌倒肚子里去了。
莫靳的语气染上了关怀的责怪:「身子还没好就到处乱跑，一口气喝那么多水也不怕呛着。」
小笙薇深吸一口气:「老师，我刚刚去了一趟藏书阁。」
「去哪里做什么？」他问道，「先坐下，休息会。」
「我觉得，那里一定有记录魔法的书籍能把白雪给救醒。」她听话地坐下，认真地回答道。
他看着她，表情有些微妙:「那为何又跑回来了？」
「我……」她低下头掰弄着自己的手指，「我跑过去才发现，这么盲目的找，跟大海捞针一样，所以……我想回来找您帮忙……」
莫靳看她缓过神，将盘中的桃花酥递给她，示意她吃上几块。
小笙薇拿起一块桃花酥放到嘴里，香甜软糯的滋味在口中融化，她来不及咽下就赶忙说道:「老师，您可以帮帮我吗？」
差点被呛着。
莫靳沉默着帮她拍了拍背，眼里的晦涩转瞬即逝，再次看向她时是温润如玉的淡淡笑容:「当然，我说过，殿下不需要求我我自然会去做。」
「谢谢！」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语气里满是喜悦。
「只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救治二殿下的方法。」
「没关系……」她放缓了声音，目光里荡漾着坚决，「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要救醒白雪。」
是吗……
他在心里苦笑一声，不作他语。
30
相传，大陆的边界有一片茂密的丛林，穿过迷雾沼泽，便会来到一块秘密之地。
焰火狂暴的岩浆迸发，星点四溅的洞穴深处，居住着一条巨龙。
巨龙会喷火，体型硕大，皮表坚如磐石，一对有力的翅膀能带着它翱翔天际，一双锋利无比的爪子能轻易捏碎石块。
而巨龙守护的便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地狱之花。
这花能治百病，据说服用不仅有长生不老容颜永驻之效，还能使人法力大增。
然从未有人类亲眼见过此花，更别说摘下一朵。
……
悄无声息的楼阁里，煤油灯的亮光照亮了久无人息的角落。
「这里都是有关黑魔法的书籍，」莫靳指了指列满书籍的柜子，「也许有救醒二殿下的方法。」
「黑魔法……」小笙薇喃喃道，踮着脚尖打量浩如烟海的书本。
「是，根据当时二殿下的描述，能让人吃下便永不分离的魔法，估计是禁术了。」
她点点头，伸手接过莫靳手里的煤油灯，挨个挨个地查看。
其实这样找，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但好歹已经缩小了很大的范围。
她和莫靳兵分两路，从不同的方向寻找翻阅。
当低处的书籍都被查阅，小笙薇搬来了一个凳子。
「高处的书籍还是我来找吧。」莫靳看着一脚跨上矮凳的她，轻轻开口。
小笙薇已经站上去了，她摇了摇头:「没事。」
她伸手去够一本没有写名字的书，当指尖触碰上书本时，另一只手从她的脸颊旁伸出，和她同时抓住了那本书。
即使踩在矮脚凳上，她的个子也差不多和莫靳齐平。
此刻他的姿势，将她环绕在两只臂膀里，仿佛爱人间的环抱，透着几分暧昧。
浅浅又温热的呼吸在耳畔响起，她感觉脖子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还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在她愣怔的当口，他已然抽出了那本书。
「地狱之花。」宛若情歌般动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她从未听说过的专有名词，将她飘忽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什么……」
「你看看这本书。」他晃了晃手里的那本。
小笙薇「哦」了一声，从凳子上下来，接过他的书，借着煤油灯的光亮，仔细地研究起来。
良久，她抬起头:「这个传说，是真的吗？」
莫靳没有给出一个正面的态度，而是颇为无奈地说道:「就算是假的，公主殿下也一定要试一试的，对吧？」
她盯着他的瞳眸，而后点了点头。
她似是听到一声叹息，他又转变了语气:「如果我不愿意让你去冒险呢？」
「老师，」她咬紧了下嘴唇，齿尖与唇瓣的摩擦带来微微的痛感，「白雪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我必须这么做。」
他只是象征性地弯了嘴角:「这么对我，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她一愣，饶是和莫靳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也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这样的一瞬，过往种种都飞速蹿入她的脑中。
莫靳待她真的很好啊，这份好，只要她不刻意装作不知道，她都明白已经超越了简单的师生情谊。
他向她告白了，而她只是一味地逃避。
她总觉得不是时候，至少不是现在。她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好像已经匀不出一点精力来给出一份爱情。
可是问题的根本其实是，她喜欢莫靳吗？
她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喜欢总应该是在对的时间和对的人。
现在是错误的时间吧……
那么，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正确的时间呢？
还有啊，她的攻略目标是范特斯，现在范特斯死了，她也算是任务失败了。
系统不在这里，她可能也只能等到自然死亡才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小笙薇晃了晃脑袋，莫靳的话像砸入湖水的石子，引得她的心荡起波澜。
可是她更加明白，如果她是因为觉得亏欠才允诺给他爱，才是对他不公平。
「对不起。」这是她想了半天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也是最坏最笨拙的回答。
他显然是失望了，但他的情绪总是收放自如:「公主殿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嗯？」
「你可能不相信，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要比二殿下在你心中的分量还要重。」他认真地说道。
这样的话配上这样的情绪，总该会让人动心的。她感到有些无措，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他。
她恍惚觉得，曾经那个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林笙薇似乎不见了。
她渐渐变得懦弱，变得顾虑重重，变得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样子了。
「你不用想太多，」莫靳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我说这些话，是因为我想替你去找地狱之花。」
哐当一声响，是煤油灯砸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反驳道:「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他笑了，笑容明媚:「我能不能理解为，公主殿下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她没有否认，而是继续强调:「总之我也要去！」
「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他牵起她的一只手，一枚浅吻轻轻落在她的手背，「你是我的小公主，我自愿为你而战。」
小笙薇感到一阵恍惚，顾不得抽出自己的手:「可是，我，我放心不下……那么危险的地方……」
虽然她都明白，自己的法力太过低微，就算执意要跟着莫靳去，也一定会拖他的后腿。
「相信我，我一定凯旋而归。」莫靳合上那本书，眼里带着淡淡的温和与爱意。
她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泛白的骨节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话到嘴巴又被咽下去。
她抬眸看着他，不发一言，小鹿般灵动的眼睛里翻滚着难以言述的情绪。
良久的寂静沉默后，她又低下头去，抓住他的手指宛若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从他的胳膊沉沉滑落。
声音里含着微不可察的哽咽，敲打斟酌了那么许久的话，最终还是演变成了最最不堪的「对不起」。
「嘘，」莫靳将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到唇边，柔暖的笑容在眉眼间盈盈，「别说对不起，说我爱你。」
31
这份回忆很长。
透明的笙薇站在书架边，看着记忆中的自己与莫靳，轻轻摩挲着手掌:「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兜里的小方块盒子微微发亮，她的随身智能系统许依依接下她的话:「后来……后来的故事还得主人亲自去探寻啊。」
「等等，你不是说这一段是我和莫靳相爱的故事吗？可是……」笙薇问道。
「啊是这样的主人，也许你自己不清楚，那时的你已经爱上莫靳了。」许依依回答道。
笙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可以继续进入更深层的记忆世界了？」
莫靳应该安全回来了吧，也应该救醒白雪了吧。
「当然，充能已经完成了。是否现在开启通道？」
「嗯，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笙薇问。
并没有得到许依依的回答。
再次睁眼的时候，笙薇险些怀疑人生。
古朴的街道，来来往往穿着古怪的人群，还有路边小贩热火朝天的吆喝声，无不昭示着一个事实:这里并不是她从小居住的城堡……
笙薇看着周边小铺上熟悉的文字，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愣在原地，「我是在做梦吗？」
脑中忽然传来许依依的声音，略带着抱歉:「好像是……bug……」
「bug?你不是说几率很小的吗？」笙薇气得跺脚，「你快点把我从这个奇怪的地方弄走！」
「每一次开启通道都要需要很大的能量，现在能量不足了……」
「……那我怎么办?」
「在能量充好之前，只能待在这里了。」
笙薇不想知道许依依口中的充能是怎样完成的，她更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bug……打折的东西果然没什么好东西！
「依依，这是什么样的bug?」笙薇盯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出神，一旁的店面是卖布料的，还有那个踢着蹴鞠的孩子，这里很显然是古时候的东方社会。
「额，这个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可能是潜入到别的对象的精神世界了。不过你放心，这种概率真的很小很小很小的！」
别人的记忆吗？谁的回忆……
笙薇轻轻叹了口气。她是不想浪费时间待在这里的，她是要去追求真相的。
可是，越要靠近真相，她就渐渐犹豫了。
她在害怕，她害怕一旦她触碰到真相的面纱，滚烫赤裸的现实会把现在的这些美好抹去。
可是真相是什么，真的是她隐隐怀疑的那些吗？或者说，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她是说如果，她可以试着去相信莫靳呢……
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对她一直很好，甚至为了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要替她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寻找地狱之花。
但日记里那些内容又是在说什么呢？
也许，莫靳后来真的做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吧，要不然她自己怎么会这样的难过与恐惧。
她了解自己，正是因为自己热切地爱着莫靳，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
但愿一切不要太糟……
32
笙薇抿着唇摇了摇头，捏着裙摆漫无目的地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她还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红色小洋裙，若不是人们都看不见她，大概会把她当做一个怪咖。
可是一道目光还是轻轻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感受到了。
有人，可以看的见她……
她委实吓了一跳，都顾不上去向许依依询问原因，赫然抬头。
入眼便是一个好看的男人，五官俊朗，双眼透亮，鼻梁挺拔，一袭纯白的衣裳为他平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说他是天上的谪仙也不夸张。他正安静地看着她，微微笑着。
「你……」笙薇呆呆地开口，切换为中文问道，「你是莫靳吗？」
他，有一张和莫靳一模一样的脸。
他轻轻摇了摇头，开口的声音也饱含磁性，动听得有些不真实:「姑娘，你认错人了。」
她已经忽略了他能看见她也能听见她说话这件事，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的心里作祟。他有着和莫靳一模一样的脸，可她能很清楚地知道他不是莫靳，她说不上原因，如果非要解释，她会说这是女人的直觉。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虽然他们有着近似相同的面容和气质，有一点是不一样的。莫靳在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满满都是快要溢出的爱意，而他不一样，他在看着她，可是他的眼里没有她。
「对不起，你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笙薇小声地道歉。
「没关系，」他莞尔，「就连我差点也认错了。」
她张大了眼睛，在疑惑中抬眸。
「姑娘也与我的一位故人万分相似。」他微微顿了顿，「不过，她今年仅八岁的年纪。」
「这样嘛……」
「不知姑娘口中的莫靳为何人？」他说道，「我猜猜，许是姑娘的心上人。」
她愣怔了片刻，一言不发。
「我瞧着姑娘衣着奇异，大抵不是本地人，能为一人不远万里而行，那定是所爱极深之人。」
笙薇觉得他的结论有些好笑:「不远万里而来，亦有可能是因深仇大恨而起，你说对不对？」
「对于有情之人，所谓恨，也不过源于一个爱字。」他弯唇。
「 这个说法未免过于片面了，世间恨有千千万万种，如果我的爱人伤我至深是因为某些不可原谅的缘由，我的恨未必由爱而生。」笙薇认真地回答道，心口却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如果莫靳……
他在良久后开口:「比如，伤害你的至亲呢？」
她看着他:「这大概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了……」
「如果是你的爱人做了这样的事，你会原谅他吗？」他的声音不由放低了。
莫靳做了这样的事情，她会原谅他吗……
她低下头，咬着嘴唇沉默着，良久，她摇了摇头:「我不会原谅他。」
「哪怕他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呢？」他追问道。
「我不会。」
「那你会怎样做?」他微微眯起眼睛。
笙薇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问她这些问题，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离开他。」
「你不爱他吗？为什么要离开他?」
「爱……」她嗫嚅道，「可他还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我做不到继续和他在一起。」
「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不会放你走。」
笙薇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忽然有一种错觉，他就是莫靳，他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那我就自杀。」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她确实说了，似乎并没有经过太多大脑思考。
他忽然笑了，眸子里的光芒一时间晦暗不明，说出的话亦宛若鬼魅:「我终于又找到你了，我的笙薇。」
他的动作在他说话的当口到位。
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脖子便忽然一痛，双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女孩软软的身体倒在他的怀里，让他的心尖不由一颤。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恍若怀抱着至宝。每走一步心里都是心满意足的喟叹。
周围的路人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做的事情。真好，省得他再费力气动手了。
他是自诩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后悔的人，但那是在他失去她之前。
他以为他这样做就能完完整整得到她了，可是她还是在他面前选择了自杀。
为什么?
就因为他杀了她的父母，她就狠心地抛下了他，抛下他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汲汲营营。
没有她的世界，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上天终是待他不薄，她又回来了。
33
笙薇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小床上，那个在街上遇到的男人正站在床边，用一种饶有趣味的表情看着她。
那是一种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眼神，像是面对他十拿九稳的猎物的猎人，对猎物即将做出预料之内的挣扎产生浓厚的兴趣。
「嘶……」她感到后勃颈闷闷的酸痛，伸手去揉才想起刚刚他将她击昏的事实。
疏离的防备在一瞬间爬满她的眼眸:「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打晕我？」
他看着她，笑容温和:「抱歉，我下手有些重了。」想要伸手帮她揉一揉，她却十分抗议地扭过了脑袋。
他倒是不觉尴尬，浅笑着将手收了回去:「你可以叫我留生。」
「留生……」她转了转眼珠，低声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对，你还记得我吗？」
她盯着这张脸，思考了良久，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和莫靳长得一模一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够看的见她。
「不记得。」她认真地摇了摇头。
「那，楚策呢？」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也没听说过。」
她看见他的眼神里露出一种挫败的情绪。
「没关系，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可以让你重新爱上我。」他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笙薇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什么情况啊？
而且这个场景怎么那么似曾相识呢？莫靳二号？
她才不要待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她还要去弄清楚关于莫靳的真相。
想着便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刚起身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险些载到地上去。
他扶住了她，松软的被子滑落到地上，暴露在白光下的是一条深黑色的铁链。铁链的一端连在墙壁上，另一端将她的一只脚踝牢牢拴住。而与肌肤相贴的铁圈里面，还垫了一层软软的毛巾。
「你这是在做什么！」笙薇大叫道，徒劳地用脚去扯。
为什么啊……她明明是透明的，为什么这个东西可以困住她！
「我怕你逃走。」
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盯着那条长长的链子，她的呼吸变得愈渐急促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再蓬勃生长成参天大树，裹挟着一种难捱的情绪。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像是某个阴暗角落里被砸碎的记忆，在腐烂雨水的浸泡后赫然显现。以一种令人避而远之的方式，带来快要窒息的痛苦。
她感觉呼吸不太顺畅，耳边的话语也越发不真切。
头疼得仿佛快要炸裂，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干什么呀……这是要干什么……」她的脑子混乱作一团，半天也只会重复这一句话，一边自顾自低语，一边抱着自己在床榻上蹲下来。
她光着脚丫，紧紧地环抱成一团，努力闭着眼睛。
记忆深处将她拉扯下深渊的恐惧，在她看到铁链的第一眼便欲盖弥彰。
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这份害怕却成为了一种烙在心扉上的本能。
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模糊，瞳孔失去焦距，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眼前的世界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强制唤醒开启。」
在意识归于混沌的前一秒，她看见了那个金发金眸的男人。
是莫靳啊，你来救我了吗？
沉睡不醒的女孩躺在他的怀里，安静乖巧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黑色斗篷下的男人无奈地扯出一丝笑容。
笙薇，这都是第几次了？
这一次是留生，上一次是唐陌，上上次是温染，那下一次又是谁呢？
为什么在你的记忆里，会有这么多的男人？
而且他们都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啊……
不过你放心笙薇，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你猜我找着了什么？
他从兜里拿出一张羊皮卷。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她写下的日记。
原来所有一切循环往复的原因在这里啊。
34
再次醒来已不知年月，她回到了一直居住的城堡里的房间。熟悉的布置，熟悉的味道，还有熟悉的人。
「你都想起来了吗？」莫靳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笑容依旧温和。
哦，她好像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
笙薇怔了片刻，双手撑着床榻立起身子，下意识去掀被子。
没有铁链。
她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方抬头去看他:「我……想起来一部分……」
他微微一笑，替她将被子盖好:「想知道剩下的那部分吗？」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静静看着他。
你会愿意告诉我吗？
她在心里默默说道，却没有开口。
「我愿意告诉你。」他忽然说道，让她不禁怀疑他又对她用了读心术。
笙薇皱了皱眉，而莫靳却补充道:「没用读心术。」
「可是你之前说，你不想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她把手指蜷起来，指尖陷到柔软的被子里。
「我现在也不想。」他如实说道，「不过，就算我不想，你总有办法知道的，不是吗？」
她抬眸，晶莹的眼睛微微闪烁，那里面流淌着莫名的情绪。
「但我有个条件。」莫靳弯唇。
「什么？」
「告诉我你的秘密。」
笙薇愣了愣:「我没有秘密……」
「那笙薇可以告诉我，留生是谁吗？」他的瞳孔在提及到这个名字时便黯淡下去。
留生……
好熟悉的名字……
她想起来了，潜入系统出bug时将她绑走的男人，也叫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她轻轻地回答，「我不认识他。」
「那……」他顿了顿，「白祁是谁？温染是谁？唐陌又是谁？」
笙薇有些糊涂了，莫靳口中蹦出的一连串人名，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只能连连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他定定看着她，缓缓开口:「可是在你的记忆里，这些人都是客观存在的。」
「什么意思……」
他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你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了，我在那里看到了你的回忆。」
「我的精神世界？可是我明明是要进入你的……」她忽然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忙止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莫靳却是一点也不意外:「那是你自己的回忆。外界想要侵入我的精神，这点察觉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所以我变换了一下，让你亲自去看看自己的回忆。」
「你怎么可以！」笙薇显然有点不高兴，可是想到其实最先不道德的是自己，她又不太好发作。
「这个潜入他人精神世界的能力，难道不是你的秘密吗？」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一种被看穿心事的无措在瞬间衍生，她咬紧下嘴唇。
该怎么回答他？
说自己之前私下偷学过这种魔法？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忽然就拥有了这种能力？ 她感到为难起来。
但如果莫靳说的都是真的，她所看到的内容都是她自己的回忆，那么留生也是她回忆里的人吗？
也是啊，每次进入下一个世界前，系统都会清除她过去的攻略记忆。
也许，莫靳口中的那些人都是她曾经攻略过的对象吧。
可她不可能告诉莫靳，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是一个快穿者。
快穿宿主的首要准则，就是不能暴露自己的快穿身份。否则，这个世界极大可能面临着崩坏的结局。
对于她来说，轻则任务失败，重则直接被抹杀人格。
「我不能说。」笙薇沉默了许久，轻声开口。
像是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无奈地低低笑了一声。
抬眼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女孩，他的声音变得遂远又空灵:「笙薇，我们不要再执着于那些记忆了，我们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那是一种几近哀求的语气，仿佛低入了尘埃。他是那样优雅的一个人，她从未见过他用这种卑微的姿态与他说话。
也许他真的累了，他与她之间你追我赶的爱情漫步拉的太长了。同样的事情，他经历了一遍又一遍，总是迎来相似的结局，又以相同的开头展开。
他受不了她每一次对他态度的转变，从最初的不信任变为最终的绝望。
太煎熬了。
就算他是再有自信的人，他也忍受不了她一次次向他远离。
「笙薇，再爱我一次，好吗？」
她的心仿佛漏了一拍，感受着莫靳此时的情绪，听着他恳求的话语，她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心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她捂住心口，紧紧皱着眉头。
「笙薇你怎么了？」莫靳慌忙凑过来，语气里满是焦急。
「没事。」她笑笑，手指不经意触上他衣袖里的臂膀，褶皱的触感让她的指尖一顿。
慌忙地拉开他的袖子，一道道骇人的伤疤猝不及防地跳入她的眼帘。
「你这是……」
「没什么。」他把手收回去，拉上衣袖，冲她安抚地笑了笑。
「你快告诉我啊，你怎么弄伤的？」
莫靳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答应过笙薇会凯旋而归的……地狱之花找到了。」
笙薇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靳找回了地狱之花啊……他真的去了，他也成功了，可是他受伤了。
手臂上的这些伤痕大概只是冰山一角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可能早已满目疮痍……
不知为何就湿了眼眶，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渗出来，顺着湿漉漉的脸颊滑落下来，砸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莫靳慌乱地伸手去擦拭她的眼泪，小心翼翼的模样，却让她的心痛得更加厉害。
她为什么要哭啊……
她又为什么要心痛啊……
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会越想越气，开始用软乎乎的拳头捶他的胸口。
他就这样受着，一声不吭，反而怜惜地替她擦眼泪。
「你傻不傻啊！」笙薇一把推开他。
莫靳无辜地看着她，这眼神真叫人难受。
「疼吗？」她一边胡乱地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一边问道。
莫靳摇摇头:「不疼，笙薇不舍得打疼我。」
「我说你身上的伤疤！」她又哇的一声哭出来，怎么搞的，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不疼。」她一哭他就更慌了。
「你又骗人！」
「我……」他垂了眼眸，「对不起。」
他应该没有骗她吧，白雪已经醒了呀，他真的用地狱之花救醒了白雪。
或许日记里的那些内容，是因为她误会了他呢……
笙薇低着头，哭声已经止住了，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时不时地打哭噎。
莫靳也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毛绒绒的头顶，内心却并不平静。
许久之后，她缓缓抬起了头，清澈的眼睛微微闪烁:「好。」
「什么？」他应声问道。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酒窝甜甜。
他怔住了，好像并没有反应过来。可他终是在她的笑容里明白过来了。
有点不敢相信，他不是擅长表达情绪的人，所以只是涨红了脸，声音带着颤抖:「笙薇是说……」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都不要追究了，好好地在一起吧。」
这话听来如梦似幻，却是滴在他干枯心灵上的琼浆玉露。
因激动而生出的慌张在刹那间盘踞他的内心。
在言语的喜悦迸发之前，他猛地将床上的女孩抱进了怀里。
紧紧地，仿佛只要抱住她他就拥有了全世界。是啊，她本身就是他的全世界啊。
笙薇被他箍在怀里，他有些不知轻重，让她呼吸不太顺畅。
「莫……莫靳，」她的头恰好埋在他温暖的胸膛前，声音闷闷的，「我喘不过气了。」
他吓了一跳，赶忙松开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看着莫靳的反应，笙薇的心里生起万千思绪。
他是真的很爱她。
爱情这个东西，时而像温柔的春风，能抚平相爱的两个人所有的创伤; 时而又像凌冽的利剑，将你我赤诚的心剖开，染成鲜血淋漓的碎片。
从非君不可再到形同陌路，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很多时候，击垮爱情的只是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赤裸的现实面前，虚幻的爱太过脆弱不堪了，就像镜花水月，徒有一场空。
时间磨去棱角，也抹去了爱情最初的模样。在老去的岁月里，渐渐消散的除了惊鸿一瞥的怦然心动，还有彼此之间的信任。
信任啊，是爱情坚如磐石的基础。
可是在她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她似乎从未对莫靳施舍过哪怕一分的信任。
她不信任他，在他面前只有僵硬的伪装与徒劳的防备。
如果从这一刻开始，她愿意敞开心扉，试着去接纳他相信他。她与他，应当也可以收获一份美好的结局吧。
可惜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打败她与莫靳爱情的，从来不是信任与否，也不是所谓时间的变迁，而是他们之间永远也无法跨越的万丈鸿沟。
有些事情，不是她不去追究就不会存在了。
她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在所有真相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之时，她食言了。
而她别无选择。
35
笙薇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挺好的。
每一天她都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然后和莫靳共进早餐，再一起去后花园散散步或是去花房养养白玫瑰。
每天都有新奇的活动，莫靳为了逗她开心，总是能想出千奇百怪的法子。有时变出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狗，有时是带她去荡秋千。
和喜爱的人感受岁月静好，这大概是她最理想的生活了。
尽管她对莫靳仍然存在芥蒂与隔阂，但她明白，再次爱上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在世界万千难题里，时间总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它能淡化过去的伤痕，修复破碎的记忆，也能衍生出新的情感。
别再去纠结过去了，向前看。
但她总归会想起白雪。
午餐是她喜爱的中餐，笙薇却有些食不下咽。
「白雪……」她顿了顿，看向莫靳的眼神里似乎没有底气，「可以接她过来和我一起住吗？」
她以为他会拒绝她，至少会表示出些许的不情不愿，而莫靳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心底那份顾虑又消散了。
她向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尔后低头夹起一小口白米饭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片刻后她又抬起头:「托马斯哪去了？」
上次回菡萏国，她就没有见到过托马斯。莫靳告诉过她，他因为害怕她知道父母双亡的真相而难过，便施法变出了假的朝林和郑晓，这也是他们的行为与真实大相径庭的原因。
那天菡萏国里的景象，除了白雪，基本都是他创造出来的幻境。白雪是真的住在菡萏国，当时继承王位的托马斯却不见了。
莫靳的眼里出现一瞬的错愕，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神色平静:「他回到自己的国家去了。」
笙薇一滞:「为什么……他没有和白雪在一起吗？」
「菡萏国发生这么大的政变，他又不可能一直强占着别国的王位，木梓国便强制召回了他。」
她感到一阵头痛，明明想着不要去追究那些事情，可是她弄不清的事真的是太多了。
所有的故事都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从她糊里糊涂地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当她每每以为自己快要抓住真相的尾巴，它又像光滑灵活的泥鳅一样从她的指缝间溜走。
一直在心底告诫自己不去想，可是她不可能对白雪不管不顾。
因为是白雪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以为，至少白雪和托马斯这对男女主能够幸福美满地在一起。他们是主角啊，总应该越过重重难关收获美妙的爱情。原小说的结局也是公主与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了下去。
蝴蝶效应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伊始，故事线的轨迹就偏移了。
所有一切古怪的情节发展相继显现，莫靳的出现，范特斯的死亡，白雪和托马斯的分离，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事件，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发生了。
其实，在托马斯代理王位的那些日子里，白雪还未苏醒，等笙薇病好，王位就该交给她了。
而她现在一直待在莫靳的城堡里，如果真如莫靳所说，托马斯回国了，那菡萏国的王位难道交给了已经被救醒的白雪吗？
莫靳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二殿下身子弱，托马斯王子走后，菡萏国的王位就传给了一位有能力的王室宗亲。」
「哦。」她点点头。
完美的说辞，甚至让人连怀疑的勇气也没有。
「对不起，答应过你不再去追究的，关于白雪的事情，我还是没忍住……」笙薇道歉道。
他宽慰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总是愿意满足笙薇的要求。」
相比于莫靳的坦诚，她这些小家子气的猜测与怀疑真是上不了台面。
有时她不禁去想，为什么莫靳会爱上她呢？
她甚至不敢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会毫无保留地爱上他。她对他的付出，远不及他对她的万分之一。
这样不平等的爱情，也只有莫靳傻乎乎接受着。而她，只是一味地逃避，退缩。
如果她是读这本小说的读者，都会觉得像她这样性格的女孩十分讨人厌的。
「对不起。」
他浅笑，像这夏日的微风，带着青草的芬芳:「我说过，别说对不起。」
「我……」她记得这句话，可是她依旧说不出口，她欺骗不了他，亦欺骗不了自己。
「我爱你。」他替她说了，仿佛穿越绵长的时空，又回到了那一刻。
那些历历在目的光景，或悲或喜，都是你我爱情的见证啊。
但你却忘记你对我的那份爱了。
36
莫靳的办事效率总是那么高。次日，笙薇便听到窗外嗒嗒的马蹄声，一身白裙的白雪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飞快地跑下了楼，在白雪踏进门的时候扑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些日子你还好吗？」笙薇寒暄道。
白雪看着笙薇，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莫靳，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吧。菡萏国那里没个至亲，你身子又不好，住在我身边，我也好照顾你。」
「谢谢姐。」白雪礼貌地笑起来。
「傻丫头，跟我还道什么谢，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笙薇一把将瘦瘦小小的她揽到怀里。
白雪走的有些拘谨，许是初到陌生的地方，她还不能放的开。
不过笙薇觉得，只要白雪待在她身边，一切都会变好的。
……
自从白雪来到莫靳的城堡，笙薇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姐妹俩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了，常常形影不离相互做伴。
这一点倒是苦了莫靳。不过笙薇也能意识到莫靳的委屈，所以她会抽出时间来陪着莫靳。
她们会谈很多东西，谈小时候的趣事，谈成长时的烦恼，谈青春期的爱情。好像无所不谈。
但她们总是会刻意避开一些事情，彼此都心照不宣。
那些应当被尘埃掩埋的过往，谁都只字不提。
至于笙薇问到托马斯的时候，白雪却露出了一种凉薄的情绪。凉薄这个词在白雪的身上是不多见的。
她是雪一样纯洁白皙的女孩，又有着一颗温暖如阳光的心灵，待人接物总是彬彬有礼，带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即使面对自己不喜爱的东西，她也只是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样子，而不会恶语相向或是深恶痛疾。
可是对于托马斯，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却仿佛避之不及。
笙薇就算再不知趣，也明白她不应该继续这个话题了。
抛去这些，一切都和她预想的那样，平静又美好地发展着。
人到底是卑劣的物种，总是喜爱沉溺于温柔乡。当置身于梦寐以求的舒适区，谁都不愿再踏出了。
做傻子有傻子的好处，不用感悟这个世界的残酷，而被甜蜜的美梦包裹着。
这个由当事人亲手编织出来的梦，把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拉入了无尽的深海，仿佛只要不挣扎，就不会体会到溺水的痛苦。
不呼吸，也就不存在窒息了。
36
笙薇想错了，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波澜不惊地流淌下去。但最先发出挑战的人，是白雪。
深夜总是让人头脑发昏的时间段。
谁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被这夜的黑淹没，做出疯狂的事情，说出疯狂的话。
笙薇睡不着，原本以为夏日的晚饭多少可以带走一点她内心的燥热，结果却不尽人意。
出门乱逛，不知为何就走近了白雪的房间。
透过门框底下的缝隙，能看见微弱的灯光。她这才明白，原来失眠的，不止她一个人。
她轻轻叩响了房门，开门见到她的白雪有一瞬的愣神。
「还没睡吗？」笙薇披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在微弱烛光的照耀下添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请我进来坐坐？」
白雪顿了一下，后退半步，示意她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
「睡不着吗？」笙薇在凳子上坐下。
白雪微微地笑了一下:「嗯，不是很困。」
眼光触及到桌上的瓷碗，里面黑褐色的液体早已没了温度，她的眉毛皱起来:「药怎么没吃？」
白雪身子不太好，为了给她调理，笙薇吩咐小厨房每天都给她煎药。这碗药，还是她晚饭后亲自给她端过来的。
「忘了。」白雪扭过头去，语气淡淡的。
「我这就去让厨房再煮一碗。」笙薇说着，转身欲走，胳膊却被拽住了。
「姐，太晚了，」她的双眸透着隐隐的疲惫，「明天吧。」
笙薇停了脚步，忍不住唠叨:「你身子不好，一定要记得吃药，只有吃了药才能好起来，知道吗？」
白雪垂着眼眸:「我知道了，回去吧姐，早点休息。」
「嗯，千万记住啊。」笙薇一边说一边起身，踱步向门口走去。
烛火的光芒投在她的身上，打下一片长长的阴影。
寂静的夜，除了窗外的蝉鸣蛙叫，只有屋中浅浅的呼吸声与脚步声。
当笙薇的手触上门把手，白雪的声音却忽然从背后响起:「姐，我没病，我不想喝药。」
笙薇闻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傻话呢，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嫌药苦啊，良药苦口。」
「就是因为莫靳告诉你我身体不好，我才得日复一日喝这种苦药的。」她的声音很轻，听来却很沉重。
笙薇怔了一下，然后弯唇笑起来:「说什么呢白雪，你之前昏睡了那么久，肯定需要调理身子的。」
「原来你都想起来了啊姐，」白雪定定地望着她，「那你为什么还愿意待在莫靳的身边啊？」
她半张着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回复她，想了半天方开口:「莫靳救了你啊白雪，他为你找来了地狱之花，我们应该，应该多多信任他。」
白雪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一般，表情变得有些讽刺:「他就是这么给你洗脑的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笙薇皱起眉头。
可面前的白雪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她不再是那个温婉可人的小公主，举手投足都是优雅，而是仿佛经历了无数磨难后歇斯底里的癫狂。
「地狱之花他的确找来了，可是他怎么可能用在我的身上，」白雪捂着面，笑声里全是无奈与自嘲，「毒苹果的魔咒，原本就是他动的手脚啊！」
白雪的话她越听越糊涂，不是没有过这样可怕的猜想，而是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从白雪口中亲自听到这样的话。
「误会……」笙薇抿着唇，声音是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颤抖，「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可能的白雪，你一定是误会他了。」
「姐。」她忽地伸手拉住她的一只手，攥在手里轻轻摩挲，声音也变得微弱，「这些事情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的，你还记得我之前让你逃吗？」
笙薇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白雪话却不绝于耳:「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天，一切都变了，父王和母后死了，托马斯也不见了。菡萏国易主了，而我被莫靳关了起来。
忽然有一天，莫靳让我来演戏，在他制造出来的幻境里，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扮演你乖巧的妹妹。
你失忆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事情当然不仅仅这么简单，因为你在一遍又一遍地失忆，在你想起一切之后，你就会重新失忆。
连我都不记得，你回到那个假的菡萏国，到底重复了几遍。
一切都在循环往复，而我只能一遍遍地想办法提醒那个你，让你远离莫靳。
莫靳发现了，他为此而惩罚我，他不动我，可是他在伤害托马斯啊！
他把托马斯关起来了，我以为他是在骗我，可是那天他送来了一截手指……
托马斯……」
白雪的声音已经止不住的哽咽，泪水从她掩着面的指尖滑落下来。
笙薇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头晕目眩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汇聚到她的太阳穴。
失忆……
循环……
白雪的话，似乎真的和她写在日记里的内容对应起来了。
可是她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只要一细想，心口就会传来翻江倒海般的疼痛。
「姐，这些日子，你知道我活的有多么痛苦吗？」白雪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嘶哑，「那些事情，我真的不敢告诉你，莫靳威胁我，托马斯他……已经被挑断手筋与脚筋了。
「我……」她泣不成声，「我真的没有办法再让他继续受迫害了，对不起，姐……
「我早就应该告诉你的，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却配合着莫靳让他将你困在身边……我真的太自私了……」
笙薇红了眼眶，泪水赫然决堤，明明如鲠在喉，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雪还在说着，她的语气变得低靡，又带着一种怪异的超脱:「姐，你不要怪我。今夜告诉你这一切，是因为我都想明白了。」
笙薇顾不得去抹眼泪，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哑了。
「姐，我都想通了，解决这一切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托马斯失去生的信念啊……」
这是怎样一句绝望的话。都说绝境中的人，最可贵的感情便是希望，那如钻石般闪闪发亮的，是求生的渴望与本能。
到底是心如死灰到何种地步，才会将死亡当做解脱呢？
「姐，我小时候做了好多错事，都是你帮我兜着，母后偏心我，我又因为幼稚破坏了你的成人礼。可我知道我实在没有办法补偿你什么，闹了半天，也只能说上一句对不起。」
笙薇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停地摇头。白雪这些古怪的话，让她心底蔓延起一种可怕的预感。
「你不可以！」她沙哑着嗓音大吼道。
「我真的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妹妹，」白雪温婉一笑，「如果有来世，但愿你不要遇上我了。」
言罢，她决绝地转身，白色的衣裙在夜风中蹁跹。
撕心裂肺的吼叫从身后响起，长裙飘飘的女孩却毅然从窗口跃下。
笙薇疯了一样扑上去，除了满怀的风，什么都没有抓住。
37
「白雪！」
呼喊声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孤寂而无望。
笙薇在窗边，双手紧紧握着窗沿，她的呼吸已经快要停下了。
五层高的窗口，除非有神迹降临，白雪绝无生还的可能。
如果白雪死了，她也不活了……
她通红着眼睛向下看，白雪跳下去的地方忽然闪烁起白亮的光芒。
笙薇看见，白雪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一样，下降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最终安全地落到了草坪上。
笙薇仿佛在一瞬间失掉了所有的力气，她的腿发软，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尽管没有什么力气，她还是强迫自己下了楼。
茂密的草地上，身穿斗篷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躺在地上喘着气的白衣女孩。
失重的滋味可不好受，虽然他刚刚给了她很大的缓冲力，她现在也还未能缓过来。
「想死吗？」黑夜里他淡然地开口，冰冷的声音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感，宛若冷血的杀手。
白雪双手撑着草地，触感有些扎手，但她顾不得这些，只是抬起头，用凶恶的眼神狠狠瞪着他。
他喜欢这个表情，这才是仇恨痛苦绝望的表情。
他勾唇一笑，笑声里是满满的嘲讽:「你觉得我可能同意你轻易地死掉吗？」
白雪昂着头，踉跄着起身，冷冷开口:「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笙薇了，你那些不可告人的过去，你的残忍与卑鄙，她全都知道了！」
脖间猛然传来一阵骇人的疼痛，她瞧见男人微微泛着光芒的右手，感受着呼吸愈渐流失:「你……杀死我吧……」
「如果可以，我早就想将你千刀万剐了。」他咻地收回手。
白雪跌落在地上，狼狈地喘气。
对上她痛恨的眼神，他冷笑一声:「你应该没有忘记，你和笙薇身上有一个该死的生死咒。」
白雪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手蜷起来，用力揪着青草。指甲渗入泥土，疼痛感钻心而来。
「她为了让我救你，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忽然变得寒冷憎恶，「而你呢，你这样跳下来，笙薇也就活不成了。」
她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死亡，对她来说不也是一种解脱吗？」
「你说的不错，你真是个自私无比的家伙。」
「我自私？」白雪因不可思议而笑起来，「自私的是你！莫靳！从头到尾，事情变成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
「虽然我要不了你的命，但至少，我可以让你受点苦。」他的双眸黯淡下来，带着阴霾与狠厉。
轻轻一挥手，白雪便如同被电击一般，浑身遍布骇人的疼痛。又宛若被千万毒虫啃噬。她蜷缩成一团，紧紧咬着牙。豆大的汗珠渗出来，她痛苦极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让她的思绪飘忽起来，渐渐混沌不堪。
「住手！」
伴随着呐喊声到来的，是快步而至的笙薇:「莫靳，你住手！」
他的眼神在触及到她的一瞬间变得柔软，一如既往听她话的他，乖巧地停止了施法。
饱受折磨的白雪因为疼痛而陷入了休克。
莫靳看到笙薇，转身向她走去。
「停下！你别过来！」笙薇大叫道。
「笙薇……」他因为她的凶神恶煞而委屈，但还是顿住了靠近她的脚步。
笙薇看了一眼草丛里昏迷不醒的白雪，然后将目光投到面前的莫靳身上，她轻轻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平静:「莫靳，我还能信任你吗？」
「为什么不呢笙薇？」他笑笑。
「那你打算怎样向我解释我刚刚看到的画面？」她定定地望着他，「白雪患了精神疾病还是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笙薇既然都已经想好了原因，何故还要问我呢？」
「莫靳！」
「我在，笙薇。」他用柔和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她，声音轻柔，仿佛平日里和她谈情一般。
可她讨厌他现在的情绪，她讨厌他这副自信满满临危不乱的模样。
局面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他根本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相比于她内心的五味杂陈，他的淡然让她产生了一种更为不适的恐惧。
他好像并不害怕被她知道真相，不是因为他不爱她了，而是因为他知道，就算她知道了一切，她也无法从他的身边逃开。
「你现在，是不是愿意告诉我过去的事情了？」
他把斗篷的帽子放下来:「笙薇说过不再问的。」
「那我现在就是问了又怎样！」
「不怎样，」他莞尔一笑，「我告诉笙薇便是。」
她静静地等着，等他将一切娓娓道来。
「我去找地狱之花，受了很重的伤，那个时候啊，笙薇哭的跟个小泪人似的，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还扬言说只要我能活过来就和我永远不分开……
所以我拼死也要活过来的。
于是笙薇便是我一个人的小公主了。
白雪应该告诉你了，我没有把地狱之花用在她身上。那当然，这么宝贵的东西，我拼命找来的，当然只能给我最爱的小姑娘用了。」
笙薇一愣:「给我用……」
「当然，像笙薇这样傻的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白雪醒不过来的原因不是因为地狱之花无用，而是因为我给她的药只是普通的药呢。」莫靳笑的欢悦。
「白雪告诉我，那个苹果，本身就是你动的手脚……」笙薇紧紧蹙起了眉头。
「是啊，当时托马斯也是这么告诉你的，」莫靳轻轻叹了口气，「你相信他了，当然这也是事实，不过在你向我逼问的时候，我承认了。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可我没有想到，托马斯，那个恶毒的家伙，竟然为了救白雪，教唆你对自己施咒！
生死咒……没有解咒的方法……
被施咒者的生命会紧紧捆绑在一起，简单来说就是，同生共死。
白雪那样沉睡着能撑多久？如果她死了，我的笙薇也就消失了……
笙薇真厉害啊，还会用这样的魔法。可是你是要来逼我的，拿自己的生命逼着我救活白雪。
笙薇，你总是知道我的软肋是什么。
就是你啊笙薇。
关于你的一切，我总是愿意妥协的……」
听着莫靳的话，笙薇已经混乱不堪了，她好像理解他的意思，可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混在一起，她便越来越糊涂了。
糊涂之外，还有一种揣测被一点点验证的沮丧。
她都已经自欺欺人无数次了，过去的日子里，她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要去相信莫靳，在一切未知之前，所有的猜想也只停留于猜想而已。
没有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她就不应该做出最坏的打算。
可是现在的状况是怎样的？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离她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遥远，黑夜为他镀上了一层边，就着黑衣服，他仿佛与这宁静的夜晚融为了一体。
她忽然觉得，他生来属于黑夜，当日落光灭之时，他便是这个世界的王者。
王者……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王。
「为什么呢？」笙薇目露哀伤，声音也低迷下来，「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要在白雪的苹果上下咒，为什么要伤害托马斯，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清浅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来，她不想哭的，在这个世界里，她似乎已经哭了太多次了。
悲伤接踵而至，逆流成河，甚至不给她一丁点喘息的机会。
「笙薇……」一见到她的泪水，他便有了明显的慌神，抬步想要上前，却被女孩果断地拒绝。
「站住！你别过来！」
「笙薇，不哭了，好不好？」他略显笨拙地开口，尽管心急如焚，还是听话地止住了脚步。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回答他:「莫靳，如果你是我，你不会难过吗？」
他感到有些糊涂，自以为是惯了的家伙，其实从来不懂将心比心的道理。
他只知道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过去遇到的所有人，也只是他枯燥无味的生活里用来解闷的东西。他不知道照顾别人的感受，因为他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更没有人教过他。
这更像是一种人格缺陷，不是他不愿意去想，而是他根本想不通透。
然而，一直以来的我行我素，在笙薇的身上绊脚了。
笙薇是他冗长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面对这个明明很普通的女孩，他学会了很多人类的情感。
他也在尝试着体会她的喜怒哀愁，可是当两者的价值观发生对抗，他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比如，他不明白在她心目中亲情为何如此重要，也不明白她为何一定要选择背向他而去。
他明明以她最喜爱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明明连她自己都亲口承认无药可救地爱着他，她还是要离开他。
这不矛盾吗？
两个人既然相互喜爱就应当不顾一切地在一起啊。
为了得到全心全意的她，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确实很爱很爱他，可她却说她恨他。
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爱与恨能同时并存呢？
38
超越凉爽之外，夏末的深夜仍透着微微寒意。沾了露珠的青草地，让湿漉漉的感觉从脚踝传到心尖。
而心上不是露水，是眼泪。
笙薇的声音含着无力的疲惫:「莫靳，那些我想不明白事情，我不想去想了。」
数不清的疑问像塌陷的房屋，将她埋没在不见天日的深渊。四周是让人越陷越深的迷雾沼泽，挣扎具是徒劳。
她与他，本就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啊。
就像此时此刻的她，一点也不明白他所作所为的目的，
说到底，他们根本不适合相爱。爱情于他们，只是奢侈的玩闹，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上苍迟早要收回这段不清醒的孽缘。
莫靳细细揣摩着她这句话的含义，惊喜的神色在瞬间攀上他的眉梢:「笙薇的意思是，想要与我平淡生活下去了吗？」
她抱住自己的脑袋，忽然用手狠狠地捶打，表情疼痛不堪:「不……不，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为什么……」
「笙薇！」他惊慌失措地大喊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飞快向她奔去。
她却在后退，猛地瞪大眼睛，声音剧烈颤抖，撕心裂肺:「我说了你不要过来！」
这一次他不再听她的话了。
「别过来……」她崩溃地大哭道，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荧光闪烁的右手，忽然变出了一把锋利的银匕首。
泪眼婆娑的她向前举起她白皙纤细的左臂，右手紧紧握着匕首，尖锐的刀刃，离她的手腕只有分毫的距离。
「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割下去……」
他猛地刹住脚步，声音里的慌乱显而易见:「笙薇，我不过来，别做傻事，乖，把刀放下，好不好？」
她闭了闭眼睛，却未听从他的话:「你不许过来……我知道，你肯告诉我真相，是因为你要洗掉我的记忆……」
白雪说她一遍又一遍的失忆，日记里诡异的内容，还有莫靳笃定的神色。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在循环，知道真相又忘掉真相，而让她一次次经历同样事情的，就是莫靳。
匕首紧贴着脆弱的肌肤，渗出鲜红色的血液。疼痛带来的刺激感，让她的头脑能够保持清醒。
她听到一声叹息，莫靳的眼里满是疼惜，可她视而不见。
「笙薇，其实只有失去记忆，你才不会那么痛苦啊。」
「不会痛苦……」她喃喃道，「那是要我一直做你没有思想的玩具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的痛苦都是你造成的……」她哽咽着，手腕处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因为更痛的地方，在她的胸膛里。
他一直在欺骗她，他逼得白雪跳楼轻生，他口口声声的爱，大抵也是为了掩盖他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莫靳，」她轻轻唤他的姓名，「其实我都看见了，那个时候的我，真的爱上你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现在的你呢？」
「就差一点，」她笑了笑，「如果白雪没有跳楼，我可能真的和你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你说，既然过去的每一次我都阴差阳错地知道了真相，而我每一次的选择都让你不得不洗掉我的记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是一个从一而终的人？」
「笙薇，放下刀，听话。」他的关注点还在那把匕首上面。
「为什么呀，」她露出了疑惑的情绪，「郑晓，白雪，她们都告诉我，死亡是才是解脱。」
「可是笙薇，」他顿了顿，眼神里闪烁莫名的情绪，「你自杀是没有用的。」
她一愣。
「我说过，地狱之花是要用在我的小姑娘身上的，」他莞尔，「所以，除非白雪死了，你才会受到生死咒的影响。」
闷闷一声响，是匕首滑落掉在草坪上的声音。
她的两只手无力地垂落，被她割伤的伤口还在渗着鲜血，一道红红的印迹，顺着指尖滴落在草地上。
「我不希望你伤害自己，我怕你痛。」他柔声细语地说道，像在哄孩子。
未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然靠近，小心地捧着她那只受伤的胳膊，轻轻一吹，伤口连带着疼痛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了。
笙薇呆呆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其实笙薇不是第一次想要寻死了，」莫靳把她的小手放在手里轻轻摩挲，「笙薇绝过食，跳过楼，割过腕，还服过毒……死不掉……可是你从此变得木讷而冷漠，忘掉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她抬起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39
当你站在空无一人的小岛上，被碧蓝色的海洋包裹着。你只想着要逃出去，可是周围一艘船也没有，只有广阔无垠的海浪汹涌澎湃地翻滚着。
你拼命地寻找出逃的方法，却忘记了，当初你为何要上岛。
有人说，遗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药。
或许有一天你忘记了自己要逃离，你便会忽然恍悟，原来你是要上岛寻得一片无人打扰的清净之地，沐浴在阳光中，倾听海鸥的鸣叫。
因为只有当你抛却一切烦恼，你才会寻回自己的初衷，那份不含杂质的初心。
过去的笙薇也许永远也不会想到，未来会有这样一天，是她自己去求着莫靳，抹去她的记忆。
「我在你房间的抽屉，找到了你的日记。」莫靳看着她，神色平静。
她忽而抬头，终是没再说些什么。
过去那么多次她在寻求真相，莫靳都没能及时制止她。现在他找到了日记，于他，于她，或许都是好事吧。
她不想再来一次了，真的……太累了。
这样提心吊胆，将信将疑的生活，让生活本身已然失去了滋味。
「莫靳，你真的爱我吗？」如果换作以前，她会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因为他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他对她至死不渝的感情。
可是她现在还是问了，就连她自己都不自信，他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因为把爱她当做一个目的。
他一直在欺骗她，把她困在自己设好的牢笼里，让她成为为他高歌的鸟儿。折了双翼的鸟儿，就算牢笼未上锁，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爱与占有，一样吗？
「笙薇，我爱你，真的。」他认真地回答她。
是爱吗，可是这种爱太可怕了，她甚至不敢细想，在她已知的真相背后，又隐藏着多少恐怖的事实。那些事情，她是否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呢……
「莫靳，」她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抱住了眼前的男人，声音很轻很缓，「不，你应该更喜欢我喊你老师吧。」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抱住他，但心里仍是欢喜的紧:「嗯。」
如果让他说实话，他更喜欢那段青涩朦胧的时光，她唤他老师，而他喊她公主殿下。
「老师，最后一次，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
莫靳愣怔了片刻，好看的眸子里涌出欣慰，他动听的声音宛若自远方而来的船号，吹出遥远却美好的故事:「好。」
他将她抱得更紧:「我跟笙薇说过，我的名字是我心慕之人为我取的。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公主。」
怀里的她顿住了，月光在她晶莹透亮的眸子里倒映出小小的黄点，鹅毛色的，看的人心里也暖洋洋的。
她缓缓开口，像是在细细品味:「莫靳……莫靳……」
忽地忆起曾经她向他询问过名字的事情，莫靳这个名字，就是个中文名啊。
脑中不知怎的便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
身穿红裙的小女孩，坐在板凳上晃荡着两只小腿，她的手里正握着一面精美的镜子。
「魔镜啊魔镜，你知道你的名字用中文怎么说吗？」
「公主殿下，我不知道。」
「那我来教你吧。」
笙薇笑了，松开抱住莫靳的一只手，伸到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顿住了。
她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放我离开你？」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答案是什么，她当然知道。这句话，更像是她对自己破釜沉舟的鼓励吧。
片刻的犹豫之后，白亮的荧光闪烁，口袋里的小盒子已经变成了一堆粉末。
「答应我，不要伤害白雪和托马斯了，好不好？」夏夜的风轻轻拂面，撩起她乌黑的秀发和裙摆，她的声音与这夜色相融，透着隐隐的坚决与寂寥。
他注视着她，点了点头。
她的泪渍已然干涸，栀子花般明媚的笑容在脸上绽放，艳丽芬芳。
莫靳，一切终究结束，一切又终究回归最初的轨迹。
但这一次会不同了。
这一次，不会再有猜忌，不会再有痛苦，也不会再有……最本真的我。
这一场战争，总要有一个率先低头的人。
晚安，小镜子。
40
清晨的阳光洒落枝头，明媚又动人。
睡眼朦胧的女孩在讶异中睁开眼:「你是谁？」
他笑了，语气是极致的温柔:「我是莫靳，是笙薇的夫君，笙薇失忆了。」
但是我知道，等你再次爱上我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正文完)
啊啊啊超级感谢看到这里!求赞!!
后续还会有番外!爱你们!
番外
莫靳布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局，这个局有多大呢，我们从头说起。
……
他是一面镜子，准确来讲，他是一面懂魔法的镜子，按照人类的说法，他应当被称为魔镜。
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觉得自己应当不仅仅是一面镜子，也许是被某个人打败，然后以某种高强的法术封印在了这面镜子里。
但他缺失了这部分记忆，关于他的全部过去，他都不知道。
起初他的全部活动范围只限于镜子里狭小的封闭空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法力一点一点恢复，终于在法力累积到一定程度之时，他成功地从镜子里出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果以人类的年纪来计算，他大概已经有几千岁了。他见证过历史的变迁，王国的兴衰，家族的更替，易手过各种各样的主人。
大家都说他是一面有魔力的镜子，有人将他视作珍宝，自然便会有人把他当做妖魔鬼怪。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生活。
他为他的主人工作，陪他们说话，也算是打发自己孤寂无聊的生活。
他自然有他神奇的能力，他有法力，可以对外界施法，他也能通过自己这面镜子，窥探主人的过去与未来。
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了解到主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人类，是他见过的最可怕也最卑鄙的物种。
他们表面笑脸盈盈，背地却两面三刀;他们可以为了自身的利益与家庭亲人反目成仇;他们也会为了自己保命，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推到风尖浪口……
有些时候，他最大的乐趣，便是将人类内心的阴暗面放大。愚蠢的人类，经不住他随便几句言语的挑拨，便会做出邪恶的事情。
因为恶念本身就在他们的心里扎根，只需要一丁点灌溉，就会肆无忌惮的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比如他的第一百八十一代主人，那个克里斯家族的嫡女，似乎是叫贝蒂瑞拉吧。
「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她特别喜欢把他拿在手里照，再问出这句她已经问了无数遍的话。
她其实是个很可悲的女人，因为他早已看见了她的未来。
在凄凉的牢里，一头撞在坚硬的石壁上……
尽管他总是会回答让她满意的答案，但他确实觉得很烦，于是有一天他改口了:「最美丽的女人……是您的姐姐。」
她对这个答案感到无比的愤怒，因为她的姐姐，虽然是亲姐妹，但她们本身同父异母，姐姐的母亲过世又早，父亲不是很喜欢她，她在家基本上没有任何地位。
姐姐在家基本上承包了所有的家务活，她穿着最丑陋的衣服，干着最重的苦力活，还要受一堆姐姐妹妹的欺负。
贝蒂瑞拉也不喜欢这个姐姐，尤其是在镜子告诉她她的姐姐也喜欢朝林之后，她对姐姐的成见更深了。
而他现在告诉她，最美丽的女人是那个蓬头垢面一无是处的姐姐，贝蒂瑞拉的愤恨更上一层楼。
她命令他为她解决这个麻烦。
舞会的主意是莫靳出的。
他施法让小动物为可怜的姐姐准备了美丽的裙子，南瓜车，还有水晶鞋。
贝蒂瑞拉在舞会上灌醉了姐姐，糊里糊涂的姐姐和木梓国的国王跳起了舞蹈。
午夜十二点，他又设计绊掉了她的一只鞋子。
姐姐最终嫁去了木梓国，嫁给了木梓国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国王。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第二日国王拿着水晶鞋，来找和他因为醉酒而睡了一觉的女人……
贝蒂瑞拉如愿以偿地解决了这个情敌。而朝林的正妻郑晓，是她亲手推下悬崖的。
推下郑晓后她就慌了，她本来就是一时冲动，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了帮她完善这个计划，他提议让她假扮郑晓。
再之后，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他被送走了。
在各类主人之间流转，是他生活的常态。当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就会被义无反顾地抛弃。
辗转几手，他被商人卖到了木梓国，而木梓国又把他当做宝物进贡给了菡萏国。菡萏国王朝林将这面有灵性的镜子送给了他颇为疼爱的小公主林笙薇。
年仅五岁的女孩，嫩的跟个娃娃似的，成为了他的新主人。
他习惯窥探每一位主人的过去与未来。
五岁的女孩没什么有意思的过去，但她的未来让他惊讶无比。
因为他分明看见，十几年后，化作人形的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说着:「我爱你。」
其实未来本身是具有不确定性的。
莫靳所能看到的未来，是事情发生可能性较大的那部分未来，换句话说，如果他现在选择施法杀死林笙薇，未来的他自然也不会和她展开爱情。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们成功相爱的几率也不是百分之百的。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思绪万千。他觉得未来的自己能与她相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他一直瞧不起人类，他不认为自己会拥有这样一份人类才拥有的情感。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分外的有趣，也因此对这位主人多上了几份心。
他自诩清高，却终是高估了自己，和她相处的时间越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越陷越深。
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缺点与毛病一大堆。她学习总是偷懒，贪玩又胆小，一块桃花酥就能轻易勾走她的心。这些人类所具有的妨碍他们快速进化的缺陷，在她的身上很容易能看见……
但她又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她善良却不是愚善，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心，有时候大大咧咧不像个女孩子，却把他当做朋友而不是一个物品……
他曾经对爱情万般不屑，但未来的他却能够对她说出那样的情话。
爱情的苗头其实在岁月的变迁中已初露锋芒。
他开始每天都想要和她说话，无时无刻都在想象她的笑脸，也想要拥有她。
他疯狂地修炼法术，为的只是早日修成人形，打破这面镜子的束缚，真真正正地拥抱她。
然而事与愿违，他终于修炼到可以从镜子中出来时，笙薇却喜欢上了别人。
范特斯，这个名字他从她的口里听到了无数次。
更糟糕的是，笙薇未来的某一种结局，真的是和范特斯在一起了。
他不得不做点什么了。
比如乔装打扮，主动找上已经失去母亲的范特斯，教他兵法，引领着他来到菡萏国成为骑士。
交换的条件是，如果菡萏国的大公主林笙薇追求他，他要答应她，然后背叛她。
他了解笙薇，如果范特斯只是一味地拒绝她的爱，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就算他直接杀死了范特斯，这份爱与怀念也会一直保存在她的心底。
他研究人性亦熟知人性。最好的方法，是要让范特斯自己亲手摧毁自己在笙薇心目中的形象。
真正抹杀爱意的，是背叛与欺骗。若你捧着一颗真心却被别人践踏得粉碎，爱又怎么可能继续延续呢？
范特斯果真不负他望。他不过是随便挑拨了一下，范特斯就选择了利用笙薇的爱来博取王后的信任来为母亲报仇。
不过，范特斯最初喜欢的人是白雪，而莫靳一点也瞧不上白雪。
他一直都知道，郑晓是假王后，笙薇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所以她一直都偏心于白雪，对笙薇很是亏待。
他就是单纯地讨厌因为白雪的存在分走了笙薇儿时的宠爱，让她受了委屈。
他也曾一次次劝导笙薇多学习魔法，以后也好打败白雪。
白雪确实不是什么坏家伙，但说她不自私应当是假的。她当初为了让自己和托马斯的爱情有个好结果，直接弄砸了笙薇的成人礼，害得大家对笙薇指手画脚。
从在白雪的苹果是施咒下毒开始，莫靳的动作一气呵成。他先是借范特斯和王后贝蒂瑞拉之手陷害笙薇坐牢，让笙薇彻底明白范特斯的背叛。再利用这个过程慢慢俘获她的心。
他以唤醒白雪作为诱饵和托马斯交换条件，让托马斯亲手杀死哥哥范特斯，再通过他的口揭露当年假王后害死笙薇亲生母亲的真相。
笙薇一定会去寻找原因。
接着，他用白雪性命威胁牢狱里的贝蒂瑞拉，让她不得不亲口告诉笙薇过去的事情。
地狱之花的故事也是他故意透露给笙薇看的，他巧妙地利用笙薇的愧疚之心，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也就更重了。
而他所做的这些，就是要让笙薇明白，她周围这些人，到底有多么的残忍与可怕，他们可以为了利益尔虞我诈，可以为了自己牺牲亲人。
而自始至终对她好的，只有他莫靳一人而已。
果然，笙薇爱上他了。任何让她分心的东西都不见了。
那些她所谓的亲人，死的死了，昏迷的依旧不清醒。
陷害欺骗背叛……经历了那样多破碎不堪的事情，她的身边只有他了，也只有他能够慢慢治愈她伤痕累累的心。
而他，从头到尾扮演的角色，都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一个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魔法老师。
他犹记得那日在后花园他在树下接住她的样子。
笙薇以为这是他们的初遇，而她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她的身边，只是从未露面。
从那时开始，他便以魔法老师的身份待在她的身旁了。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至于托马斯那日向笙薇告发他，纯粹是个意外。
白雪一直昏迷不醒，托马斯和他的交易他并未履行。托马斯对他，其实一点也没有威胁，就算他向笙薇揭露莫靳的做法，托马斯也没有证据。
笙薇爱他，他相信笙薇无论如何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而让托马斯最终做出孤注一掷选择的原因，是白雪生命的愈渐凋零。托马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生死咒的秘方，他决定利用笙薇。
对于白雪的昏迷笙薇也心急如焚，地狱之花没有用，她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救醒她。
这个时候托马斯的坦白，无疑让笙薇开始怀疑莫靳。
你问她之前有没有觉得莫靳古怪，她大概会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女人的直觉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笙薇会觉得莫靳的身上有说不通的地方，但她并没有选择去质疑他。
因为莫靳从未伤害过她，他们热切地爱着对方，她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轻易地丢掉对他的信任。
可是托马斯披露的事情，显然不是小事。这涉及到范特斯，更波及到白雪昏迷的真相。
如果有可能，她更愿意不去相信托马斯的话，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不愿意相信莫靳其实一直在欺骗她。
可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所以尽管百般不愿，她还是找上了他，正面询问他事情的真相。
他承认了。
因为这些事情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为了得到笙薇的爱，笙薇专心致志的喜欢。
他觉得就算如此，笙薇也不会责怪他。
但他错了。
心如死灰的笙薇当着他的面，义无反顾地在自己和白雪的身上，施下了托马斯教给她的生死咒。
她要逼他，用自己的生命去逼他，逼着他不得不救醒白雪。
他知道自己会向笙薇妥协的，所以纵使无奈，他还是退让了。
白雪醒了，笙薇却依然不快乐。甚至，她一度想要离开他。
他恼了，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他别无他法，只能把她关在自己的城堡里，防止一不留神她就逃走了。
他限制了她的自由，她也从此变得萎靡不振。
绝望的她选择了最坏的那一条路。
那一日，他发现在浴缸里割腕的她，鲜血浸染了满缸的水。
她没能死掉，因为他曾把地狱之花用在她身上，他还是施法救回了她的命。
他决定抹去她的记忆，让一切从头开始。忘掉这些不愉快，她还是原来那个活泼快乐的林笙薇。
他以为故事会回到正道上，可她却莫名其妙地知道了所有的原委。她再一次选择了自杀。
历史又重演了一次，不，两次，三次……许多次。
后来他发现笙薇能够进入他的精神世界，而他反将一军，随着她一同进入了她自己的回忆。
回忆里除去她与他的那部分，还有一些奇怪的人，他们和他长着同样的脸，却说着他听不太懂的汉语。
这些都是笙薇的回忆，这些人都是笙薇回忆里的人，聪明如他，这一次却想不明白了。
再后来，他发现了笙薇抽屉里的日记，他才明白让笙薇能够一次次想起过去的原因。
重复的循环总该有终结的时候。
也许是白雪在最后一刻不再愿意向他屈服，也许是知道真相的笙薇想通了。
笙薇最终选择放弃了寻找真相，这场让人身心俱疲的游戏，终于进入了尾声。
他最后一次洗去了笙薇的记忆。
女孩在熟悉的环境里醒来，仍然带着满身的戒备。
他的心里却是满满的宽慰。因为他相信，这一次，他与她一定可以走到最后。
可惜，他将永远不能理解她。他再也不会想明白笙薇到底为何要执意离开他，再也不会知晓自己身上所缺失的那一部分人格。
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坏的结局。
他与她的斗争，总会有第一个看透本质的人，也会有第一个认输的人。
或许在这之后，另外一个世界的他能够有机会更加深切地理解她。那裹挟着痛苦与无奈的爱，会带来光明与黑暗交织的情意，将破漏苦楚的心灵治愈。
但彼时的他终将后悔，他曾经的偏执与病态，让他把那个像阳光一样的女孩弄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