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谈兴正浓之时,王管理员带着两名普通犯人给他们送饭来了,令杨伯涛等人感到惊讶的是,今天的午饭竟然是大米饭,鸡肉烩菜。王管理员笑着对董汝桂说:「老董,这可是部队首长特批的,要是靠我们监狱管理处,恐怕想都不敢想。」透过铁门上的缝隙,杨伯涛看到那两个普通犯人饥渴的眼神,就连王管理员,说话时,同样也在吞咽着口水。杨伯涛的心,如同被针刺了一般,在以前,他认为共产党、解放军优待俘虏,是应该的,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这份待遇,甚至没有一点负罪感。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不配,不仅自己是个败军之将,是个战犯,而且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敌人,是在挨着饿的情况下,让他们享受的,这种事情,在国民党一方,是根本做不到的,甚至想都想不到。于是,杨伯涛发自内心里对王管理员说了一句:「王干部,请转告解放军首长,我们,没有必要吃这么好。」
王管理员又笑了起来,说道:「这就是政策,共产党的政策,说句实在话,像我这样的,跟着孙岚峰当过汉奸,也和共产党做过对,然而,仅仅因为我为他们传过几回信,同情过他们关押的同志,他们便把我视为功臣,给我安排工作,让我已经感到受之有愧了。可通过这些天与共产党干部的接触,我觉得,他们和国民党真的不一样,对自己严格要求,对人民,也包括他们曾经的敌人,却给予了高度的善意。我啊,也正在改造着自己的内心世界,争取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
王管理员说着话,已经打开了监室的门,让他们把饭端到监室内,又接着说道:「经首长批示,从现在起,这个门,在白天的时候,就不上锁了,你们可以相互串门,可以到院子里自由活动,说句实话,我管理监狱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管理的。」王管理员说着话,便郑重地把那把铁门上的钥匙,挂到了门后。
下午的时候,院子里便热闹了起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董汝桂喊叫着一个名字,向远处招了招手,一个操着四川口音的将领便跑了过来。董汝桂向他们介绍说:「第16兵团47军副官处的陈处长,他是从青龙集突围出来后,却又被中野给俘虏了。」
那位陈处长笑了起来,说道:「什么中野啊,是人家医院里的医生,还有一个做饭的老头,拿了一根扁担,就把我们几十个人给俘虏了。」
「你们没有反抗?」侯吉珲问了一句。
「饿得眼冒金星,跑得双腿发软,哪儿还敢抵抗啊?」陈处长笑着回答了侯吉珲的问题。
「青龙集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为什么撤出徐州,又被包围了呢?」杨伯涛急于想知道青龙集那边的情况。
陈处长叹了口气,说道:「撤是撤出来了,虽说有些困难,可还算顺利。但是到达青龙集附近时,委员长又下达了严令,让我们向濉溪口方向攻击前进,去营救你们,结果迟疑了两天时间,人家解放军就追赶上来,把三个兵团给包围了。到6号的时候,杜主任和三位司令官研究决定突围,可最后他们却变了卦,也只有我们第16兵团单独突围了,突出来一小部分,留在包围圈一部分,被解放军消灭了一部分。突出来的,也大多被人家的地方武装、民兵,甚至是老百姓给活捉了,第16兵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完蛋了。」
杨伯涛不解地问道:「你们虽说是三个兵团,最后也就是20多万人,而消灭黄百韬兵团之后,山东的解放军至少在40万人以上,你们又没有后方支援,停下脚步,调转方向救援我们,本身就是错误的。委员长、国防部怎么能做出如此不符合实际的荒唐命令呢?」
陈处长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听袁剑飞副参谋长说过,好像是空军侦察濉溪口方向,没有多少敌人,说是能迅速和你们会合的。」
杨伯涛骂了一声:「又是空军,他们侦察的情报,什么时候准确过?让我们固守双堆集,不就是牵制敌人,让你们快速撤退吗?又反过来让你们救我们,真是好笑。当时,我们完全有力量突围,用不着你们来救援的。能突围的时候,不让动,没有力量了,又让突围,实在是乱指挥!」
众人听了,纷纷摇头叹息。就在这时,董汝桂又有了新发现,他向一棵大桐树上靠着的一个年轻人招着手,喊叫着:「兄弟,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