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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部小说的结尾堪称神来之笔?

2015-04-22心灵
韦小宝将母亲拉入房中,问道:「我的老子倒底是谁?」韦春芳瞪眼道:「我怎么知道?」韦小宝皱眉道:「你肚子里有我之前,接过什么客人?」韦春芳道:「那时你娘我标致得很,每天有好几个客人,我怎么记得这许多?」
韦小宝道:「这些客人都是汉人罢?」韦春芳道:「汉人自然有,满洲官也有,还有蒙古的武官呢。」
韦小宝道:「外国鬼子没有罢?」韦春芳怒道:「你当你妈是烂婊子吗?连外国鬼子也接?辣块妈妈,罗刹鬼、红毛鬼子到丽春院来,老娘用大扫帚拍了出去。」韦小宝这才放心,道:「那很好!」韦春芳抬起了头,回忆往事,道:「那时候有个回子,常来找我,他相貌很俊,我心里常说,我家小宝的鼻子得好,有点儿像他。」韦小宝道:「汉满蒙回都有,有没有西藏人?」
韦春芳大是得意,道:「怎么没有?那个西藏喇嘛,上床前一定要念经,一面念经,眼珠子就骨溜溜的瞧着我。你一双眼睛贼忒嘻嘻的,真像那个喇嘛!」

——【鹿鼎记】第五十回(末回),金庸著

先上一道开胃菜,然后再给大家把一些经典的小说结尾罗列出来,神来之笔的判断见仁见智,大家各取所需,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下面的所有小说结尾,全是来自超级名著,注意是「超级」!

可以点赞收藏起来有空读!

现在,上天啊,叫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神灵啊,我身子正在慢慢地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干燥的,正在升高;而被血打湿的那个部分正在往下陷落。这时,我听见了妻子下楼的脚步声,我想叫一声她的名字,但却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上天啊,如果灵魂真有轮回,叫我下一生再回到这个地方,我爱这个美丽的地方!神灵啊,我的灵魂终于挣脱了流血的躯体,飞升起来了,直到阳光一晃,灵魂也飘散,一片白光,就什么都没有了。
血滴在地板上,是好大一汪,我在床上变冷时,血也慢慢地在地板上变成了黑夜的颜色。

——【尘埃落定】第十二章,阿来著

至情,爱国的神圣的至情,
你来领导支持我们的复仇之手,
自由,我们十分宝贵的自由,
你带着你的防护者来战斗!
路上的雪冻成比较坚硬的,车子走得比较快了,经过旅行中的好些惨淡的钟点,在傍晚的时候颠簸晃动个不停,再后些时,车子里变成了黑暗世界,一直走到吉艾卜为止,戈尔弩兑始终用一种猛烈的不屈不挠态度吹着他这种复仇意味的单调口哨,强迫那些疲倦而且生气的头脑从头到尾地倾听他的歌唱,去记忆每一句被他们注意节奏的歌词。
羊脂球始终哭着,并且不时还有一声忍不住的呜咽,在两段歌词的间歇中间在黑暗世界里传出来。

——【羊脂球】,莫泊桑著

一九三八年初夏,在人迹罕至的沙梁子上稠密的槐树林里,马洛亚牧师虔诚地跪在烙伤初愈的母亲身边,颤抖着通红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身体。他的湿润的红唇哆嗦着,蓝色的、水汪汪的眼睛与从繁茂的槐花中漏下来的高密东北乡湛蓝的天空融为一色,他断断续续地低语着:「……我的妹子……我的佳偶……我的鸽子……我的完人……你的大腿圆润好像美玉,是巧匠的手作成的……你的肚脐如圆杯,不缺调和的酒……你的腰如一堆麦子,周围有百合花……
你的双乳好像一对小鹿,就是母鹿双生的……你的双乳,好像棕树上的果子累累下垂……你鼻子的气味香如苹果;你的口如上好的酒……我所爱的,你何其美好!何其可悦!使人欢畅喜乐……「
在马洛亚感人肺腑的赞美声中,在马洛亚温存体贴的抚摸下,母亲感到自己的身体像一片天鹅的羽毛一样飘起来,飘在高密东北乡湛蓝的天空中,飘在马洛亚牧师湛蓝的眼睛里,红槐花和白槐花的闷香像波涛一样汹涌。当马洛亚牧师的凉爽的精子像箭簇一样射进了子宫时,母亲眼睛里溢出感恩戴德的泪水。这一对伤痕累累的情人在窒息呼吸的槐花香气里百感交集地大叫着:以马内利!以马内利……
哈路利亚!哈路利亚……
阿门!阿门。
阿……门……

——【丰乳肥臀】第63章,莫言著

读到这儿,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急于想知道自己的出身,不由得把羊皮纸手稿翻过去几页。
刹那间吹来一阵微风,在这刚刚开始的微风中,夹杂着往日的声响——老天竺葵发出的沙沙声和顽固的怀旧病之前失望的叹息声。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没有觉察到这阵微风,因为此刻他正好在他那好色的祖父身上发现了自己出身的初步迹象,这个祖父曾经轻率地闯到海市蜃楼的一片沙漠中去找一个不会使他幸福的美女,查明自己的祖父以后,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继续顺着本族血统的神秘小径寻去,突然碰上了小蝎子和黄蝴蝶在半明不暗的浴室里刹那间交配的情景,就在这间浴室里,一个女人开头是一种抗拒心情,后来向一个工人屈服了,满足了他的情欲。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全神贯注地探究,没有发觉第二阵风——强烈的飓风已经刮来,飓风把门窗从铰链上吹落下来:掀掉了东面长廊的屋顶,甚至撼动了房子的地基。此刻,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发现阿玛兰塔·乌苏娜并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姑姑,而且发现弗兰西斯·德拉克爵士围攻列奥阿察,只是为了搅乱这里的家族血统关系,直到这里的家族生出神话中的怪物,这个怪物注定要使这个家族彻底毁灭。此时,【圣经】所说的那种飓风变成了猛烈的龙卷风,扬起了尘土和垃圾,团团围住了马孔多。为了避免把时间花在他所熟悉的事情上,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赶紧把羊皮纸手稿翻过十一页,开始破译和他本人有关的几首诗,就像望着一面会讲话的镜子似的,他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他又跳过了几页羊皮纸手稿,竭力想往前弄清楚自己的死亡日期和死亡情况。可是还没有译到最后一行,他就明白自己已经不能跨出房间一步了,因为按照羊皮纸手稿的预言,就在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译完羊皮纸手稿的最后瞬刻间,马孔多这个镜子似的(或者蜃景似的)城镇,将被飓风从地面上一扫而光,将从人们的记忆中彻底抹掉,羊皮纸手稿所记载的一切将永远不会重现,遭受百年孤独的家族,注定不会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现了。

——【百年孤独】第二十章,加西亚·马尔克斯著

圣约翰没有结婚;他现在再也不会结婚了。他自己一直满足于辛勤工作;这辛勤工作即将结束;他的光辉的太阳匆匆地趋于沉落。我从他那儿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使我感动得流下了世俗的眼泪,但是却使我充满了神圣的欢乐;他正等待着他那肯定能得到的酬劳,他那不朽的冠冕。我知道,下一次将由一个陌生人的手来写信给我,告诉我这个善良、忠实的仆人终于被召去享受他的主的欢乐。为什么要为这个哭泣呢?不会有怕死的念头使圣约翰临终的时刻变得阴暗;他的脑子里没有愁云,他的心灵里没有畏惧。他的希望是可靠的;他的信念是坚定的。他自己的话就保证了这一点:
「我的主已经预先警告过我,」他说。「他每天都更加明确地宣布:‘我肯定地来了,来得很快!’我每小时更加急切地回答:‘阿门;就这样来吧,主耶稣!’」

——【简爱】第三十八章,夏洛蒂·勃朗特著

郭靖道:「是啊,那你杀这么多人,流这么多血,占了这么多国土,到头来又有何用?」成吉思汗默然不语。
郭靖又道:「自来英雄而为当世钦仰、后人追慕,必是为民造福、爱护百姓之人。以我之见,杀得人多却未必算是英雄。」成吉思汗道:「难道我一生就没做过甚么好事?」郭靖道:「好事自然是有,而且也很大,只是你南征西伐,积尸如山,那功罪是非,可就难说得很了。」他生性戆直,心中想到甚么就说甚么。成吉思汗一生自负,此际被他这么一顿数说,竟然难以辩驳,回首前尘,勒马回顾,不禁茫然若失,过了半晌,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下。
郭靖吓了一跳,才知自己把话说重了,忙伸手扶住,说道:「大汗,你回去歇歇。我言语多有冒犯,请你恕罪。」成吉思汗淡淡一笑,一张脸全成蜡黄,叹道:「我左右之人,没一个如你这般大胆,敢跟我说几句真心话。」随即眉毛一扬,脸现傲色,朗声道:「我一生纵横天下,灭国无数,依你说竟算不得英雄?嘿,真是孩子话!」在马臀上猛抽一鞭,急驰而回。当晚成吉思汗崩于金帐之中,临死之际,口里喃喃念着:「英雄,英雄……」想是心中一直琢磨着郭靖的那番言语。郭靖与黄蓉向大汗遗体行过礼后,辞别拖雷,即日南归。两人一路上但见骷髅白骨散处长草之间,不禁感慨不已,心想两人鸳盟虽谐,可称无憾,但世人苦难方深,不知何日方得太平。正是:
兵火有余烬,贫村才数家。
无人争晓渡,残月下寒沙!

——【射雕英雄传】第四十回 华山论剑,金庸著

注:作为在华人圈有超级影响力的金庸大师作品,虽文学性与诺奖相比有些不足,但放在这里,表示对金庸大师的尊敬!

这种思念化成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将她从海外牵回了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
她给哥哥打了电报,要他去接她。但她没见到哥哥,便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她。
「普店街。」她脱口而出,惊奇地发现自己最急切见到的竟是那间小屋。
她来寻找那条窄小的胡同和那个拥挤却是温暖的家。
然而,她站在这儿,却惊呆了。普店街消失了。她的眼前奇迹般地出现了一条宽阔的马路,一座雄伟壮观的立体交叉桥和大桥两旁高耸的建筑群,以及桥上衣着新潮、鲜艳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迎接她的,又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都市风流】第二十三章,孙力、余小惠著

两人走了一段,沪生说,想到小毛,已经死不可见,活不可遇,记得梅艳芳唱的,重谈笑语人重悲,无尽岁月风里吹,现在我退一步,只能求稳,求实了。阿宝不响。沪生说,我一直听玲子讲,阿宝比较怪,一辈子一声不响,也不结婚,皮笑肉不笑,要么讲戏话,阿宝的心里,究竟想啥呢。
阿宝笑笑说,一样的,玲子也问过我,讲沪生这个男人,一直不离婚,只是笑笑,要么讲,「人们不禁要问」,文革腔,玲子完全不了解,搞不懂沪生心里,到底想啥呢。沪生笑笑不 响。阿宝说,我当时就告诉玲子,面对这个社会,大家只能笑一笑,不会有奇迹了,女人想搞懂男人心思,了解男人的内心活动,请到书店里去,多翻几本文艺小说,男人的心思,男人心理描写,里面写了不少,看一看,全部就懂了。沪生笑笑不响。此刻,河风习习 ,阿宝接到一个陌 生电话,一个女声说,喂喂。阿宝说,我是阿宝。女声说,我雪芝呀。阿宝嗯了一声,回忆涌上 心头。阿宝低声说,现在不方便,再讲好吧,再联系。阿宝挂了电话。夜风凉爽,两人闷头走路,听见一家超市里,传来黄安悠扬的歌声: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癫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

——【繁花】尾声,金宇澄著

却说王濬班师,迁吴主皓赴洛阳面君。皓登殿稽首以见晋帝。帝赐坐曰:「朕设此座以
待卿久矣。」皓对曰:「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帝大笑。贾充问皓曰:「闻君在
南方,每凿人眼目,剥人面皮,此何等刑耶?」皓曰:「人臣弑君及奸回不忠者,则加此刑
耳。」充默然甚愧。帝封皓为归命侯,子孙封中郎,随降宰辅皆封列侯。丞相张悌阵亡,封
其子孙。封王濬为辅国大将军。其余各加封赏。
自此三国归于晋帝司马炎,为一统之基矣。此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者也。后来后汉皇帝刘禅亡于晋泰始七年,魏主曹奂亡于太安元年,吴主孙皓亡于太康四
年,皆善终。

——【三国演义】第一百二十回,罗贯中著

「朋友,请原谅我把你害得像我和世界上的所有游侠骑士一样疯疯癫癫。」
「哎哟,」桑乔哭着说道,「您可别死呀。您听听我的劝,长命百岁吧。一个人最大的疯癫就是让自己无缘无故地死去!现在既没人杀您,也没人打您,您可别因为忧郁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您别犯懒了,从床上爬起来,咱们按照约定的那样,穿上牧人的服装到野外去吧,也许咱们能在某一丛灌木后面碰到杜尔西内亚呢,肯定能碰到!如果您因为战败而忧郁致死,那全都怨我,是我没把罗西南多的肚带拴好,让它把您摔了下来。况且,您在那些骑士小说里也见到过,一些骑士被另外一些骑士打败是常有的事,今日败,明天又会胜嘛。」

——【堂吉诃德】第七十四章,塞万提斯著

正当灵枢上车的时节,特-雷斯多和特。纽沁根两家有爵徽的空车忽然出现,跟着枢车到拉希公墓。六点钟,高老头的遗体下了墓穴,周围站着女儿家中的管事。大学生出钱买来的短短的祈祷刚念完,那些管事就跟神甫一齐榴了。两个盖坟的工人,在棺木上扔了几铲子土挺了挺腰;其中一个走来向拉斯蒂涅讨酒钱。欧也纳掏来掏去,一个子儿都没有,只得向克利斯朵夫借了一法郎。这件很小的小事,忽然使拉斯蒂涅大为伤心。自日将尽,潮湿的黄昏使他心里乱糟糟的;他瞧着墓穴,埋葬了他青年人的最后一滴眼泪,神圣的感情在一颗纯洁的心中逼出来的眼泪,从它堕落的地下立刻回到天上的眼泪。他抱着手臂,凝神瞧着天空的云。克利斯朵夫见他这副模样,径自走了。
拉斯蒂涅一个人在公墓内向高处走了几步,远眺巴黎,只见巴黎婉蜒曲折的躺在塞纳河两岸,慢慢的亮起灯火。他的欲火炎炎的眼睛停在王杜姆广场和安伐里特宫的弯窿之间。那便是他不胜向往的上流社会的区域。面对这个热闹的蜂房,他射了一眼,好象恨不得把其中的甘蜜一日吸尽。同时他气概非凡的说了句:
「现在咱们俩来挤一拼吧!」
然后拉斯蒂涅为了向社会挑战,到特-纽沁根太太家吃饭去了。

——【高老头】第六章,巴尔扎克著

阀阅遗书思惘然,谁知天道有循环。西门豪横难存嗣,敬济颠狂定被歼。
楼月善良终有寿,瓶梅淫佚早归泉。可怪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

——【金瓶梅】第一百回,兰陵笑笑生著

  • 应诸位知友的呼唤,将【挪威的森林】原阿绿的版本改为大家更喜欢的绿子版本~
  • 我们握手告别。
    我给绿子打去电话,告诉她: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跟她说话,有满肚子话要说,有满肚子非说不可的话。整个世界上除了她别无他求。想见她想同她说话,两人一切从头开始。
    绿子在电话的另一头默然不语,久久地保持沉默,如同全世界所有细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这时间里,我一直合起双眼,把额头顶在电话亭玻璃上,良久,绿子用沉静的声音开口道:「你现在哪里?」
    我现在哪里?
    我拿着听筒扬起脸,飞快地环视电话亭四周。我现在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目力所及,无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无数男男女女。我是在哪里也不是的处所连连呼唤绿子。

    ——【挪威的森林】第12章 告别处女之夜,村上春树著

    5.13更新...

    柔嘉走了,可是这房里还留下她的怒容,她的哭声,她的说话,在空气里没有消失。他望见桌上一张片子,走近一 看,是陆太太的。忽然怒起,撕为粉碎,狠声道:「好,你倒自由得很,撇下我就走!滚你妈的蛋,替我滚,你们全替我滚!」,这简短一怒把余劲都使尽了,软弱 得要傻哭个不歇。和衣倒在床上,觉得房屋旋转,想不得了,万万不能生病,明天要去找那位经理,说妥了再筹旅费,旧历年可以在重庆过。心里又生希望,像湿柴 虽点不着火,开始冒烟,似乎一切会有办法。不知不觉中黑地昏天合拢,裹紧,像灭了灯的夜,他睡着了。最初睡得脆薄,饥饿像镊子要镊破他的昏迷,他潜意识挡 住它。渐渐这镊子松了,钝了,他的睡也坚实得不受镊,没有梦,没有感觉,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时也是死的样品。
    那只祖传的老钟当当打起来, 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等夜深人静,搬出来一一细数:「一,二,三,四,五,六」。六点钟是五个钟头以前,那时候鸿渐在回 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劝他别再为昨天的事弄得夫妇不欢;那时候,柔嘉在家里简等鸿渐回家来吃晚饭,希望他会跟姑母和好,到她厂里做事。这个时间落 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

    ——【围城】第九章,钱钟书著

    那些海滨大别墅现在大多已经关闭了,四周几乎没有灯火,除了海湾上一只渡船的幽暗、移动的灯光。当明月上升的时候,那些微不足道的房屋慢慢消逝,直到我逐渐意识到当年为荷兰水手的眼睛放出异彩的这个古岛——新世界的一片清新碧绿的地方。它那些消失了的树木,那些为盖茨比的别墅让路而被砍伐的树木,曾经一度迎风飘拂,低声响应人类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梦想,在那昙花一现的神妙的瞬间,人面对这个新大陆一定屏息惊异,不由自主地堕入他既不理解也不企求的一种美学的观赏中,在历史上最后一次面对着和他感到惊奇的能力相称的奇观。
    当我坐在那里缅怀那个古老的、未知的世界时,我也想到了盖茨比第一次认出了黛西的码头尽头的那盏绿灯时所感到的惊奇。他经历了漫长的道路才来到这片蓝色的草坪上,他的梦一定就像是近在眼前,他几乎不可能抓不住的。他不知道那个梦已经丢在他背后了,丢在这个城市那边那一片无垠的混饨之中不知什么地方了,那里合众国的黑黝黝的田野在夜色中向前伸展。
    盖茨比信奉这盏绿灯,这个一年年在我们眼前渐渐远去的极乐的未来。它从前逃脱了我们的追求,不过那没关系——明天我们跑得更快一点,把胳臂伸得更远一点……总有一天……
    于是我们奋力向前划,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进入过去。

    ——【了不起的盖茨比】,菲茨杰拉德著

    当天晚上,他静静地坐在小旅店的房间里,分别给妹妹、仲平和金秀写了两封信。在给兰香和仲平的信中,他向他们「阐述」了他为什么现在不想来大城市工作的想法。他说他也许一辈子可能和煤炭打交道。在给金秀的一封很长的信中,他主要向她表明为什么他不能和她结合的理由。他祝愿亲爱的金秀妹妹和顾养民或别的一个男人幸福地生活……第二天,孙少平提着自己的东西,在火车站发出了那两封信,就一个人悄然离开了省城。
    中午时分,他回到了久别的大牙湾煤矿。
    他在矿部前下了车,抬头望了望高耸的选煤楼、雄传的矸石山和黑油油的煤堆,眼里忍不住涌满了泪水。温暖的季风吹过了绿黄相间的山野;蓝天上,是太阳永恒的微笑。
    他依稀听见一支用口哨吹出的充满活力的歌在耳边回响。这是赞美青春和生命的歌。
    他上了二级平台,沿着铁路线急速地向东走去。他远远地看见,头上包着红纱巾的惠英,胸前飘着红领巾的明明,以及脖项里响着铜铃铛的小狗,正向他飞奔而来……

    ——【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第54章,路遥著

    「我们的所作所为也是这样,」聂赫留朵夫想,「我们活在世界上抱着一种荒谬的信念,以为我们自己就是生活的主人,人生在世就是为了享乐。这显然是荒谬的。要知道,既然我们被派到世界上来,那是出于某人的意志,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可是我们断定我们活着只是为了自己的快乐。显然,我们不会有好下场,就象那不执行园主意志的园户那样。主人的意志就表现在那些戒律里。只要人们执行那些戒律,人间就会建立起天堂,人们就能获得至高无上的幸福。
    「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①。可是我们却先要求这些东西,而且显然没有求到手。
    「看来这就是我的终身事业。做完一件,再做一件。」
    从这天晚上起,聂赫留朵夫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不仅因为他进入了一个新的生活环境,还因为从这时起他所遭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具有一种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意义。至于他生活中的这个新阶段将怎样结束,将来自会明白。

    ——【复活】,列夫·托尔斯泰著

    更新…

    「所以,我心爱的孩子们,享受生命的快乐吧!永远不要忘记,直至上帝揭露人的未来图景的那一天以前,人类的一切智慧就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
    你的朋友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太斯。」
    看了这封信,瓦朗蒂娜才知道她父亲的疯和她弟弟的死,在读这封信的时候,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从胸膛里发出一声悲痛的叹息,悄无声息但也同样令人心碎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滚下来,她的幸福是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的。
    莫雷尔不安地向四周张望。「但是,」他说,「伯爵太慷慨啦,哪怕我只有微薄的财产,瓦朗蒂娜也会很满足的。伯爵在哪儿,朋友?领我去见他。」
    贾可布伸手指着远方的地平线。
    「你是什么意思?」瓦朗蒂娜问道,「伯爵在哪儿?海黛在哪儿?」
    「瞧!」贾可布说。
    两个年轻人的眼睛向水手所指的地方望去,在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他们看见一小片白色的帆,小得象海鸟的翅膀。
    「他走了!」莫雷尔说,「他走了!别了,我的朋友!别了,我的父亲!」
    「他走了!」瓦朗蒂娜也低声地说,「别了,我的朋友!别了,我的姐姐!」
    「有谁知道,我们是否还能再见到他呢?」莫雷尔含着眼泪说。
    「我的朋友,」瓦朗蒂娜答道,「伯爵刚才不是告诉我们了吗?人类的一切智慧是包皮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的:‘等待’和‘希望’!」

    ——【基督山伯爵】第117章,大仲马著

    只有鸽子看见了。这里四十年前的鸽群的子息,它们一代一代的永不中断,繁衍至今,什么都尽收眼底。你听它们咕咕咬咬叫着,人类的夜晚是它们的梦魔。这城市有多少无头案啊,嵌在两点钟和三点钟之间,嵌在这些裂缝般的深长里弄之间,永无出头之日。等到天亮,鸽群高飞,你看那腾起的一刹那,其实是含有惊乍的表情。这些哑证人都血红了双眼,多少沉底的冤情包含在它们心中。那鸽哨分明是哀号,只是因为天宇辽阔,听起来才不那么刺耳,还有一些悠扬。它们盘旋空中,从不远去,是在向这老城市致哀。在新楼林立之间,这些老弄堂真好像一艘沉船,海水退去,露出残骸。
    王琦瑶眼睑里最后的景象,是那盏摇曳不止的电灯,长脚的长胳膊挥动了它,它就摇曳起来。这情景好像很熟悉,她极力想着。在那最后的一秒钟里,思绪迅速穿越时间隧道,眼前出现了四十年前的片厂。对了,就是片厂,一间三面墙的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一个女人横陈床上,头顶上也是一盏电灯,摇曳不停,在三面墙壁上投下水波般的光影。她这才明白,这床上的女人就是她自己,死于他杀。然后灭了,堕入黑暗。再有两三个钟点,鸽群就要起飞了。鸽子从它们的巢里弹射上天空时,在她的窗帘上掠过矫健的身影。对面盆里的夹竹桃开花,花草的又一季枯荣拉开了帷幕。

    ——【长恨歌】第三部十三章,王安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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