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把阅读看作一场蓄势待发的施暴。
那么有的人会准备好甲胄,亦或者泛着银光的红缨长枪。
但你不一样。
你近乎于完全赤裸且茫然地走进去,宛如朝圣一般跌跌撞撞,直到被那狮虎模样的暴力所扑倒撕咬。
我是不太想亲眼目睹这样惨烈的案发现场,以至于你抽离出去的魂灵还在空荡荡的天上,困惑地望着地上四溢出去裹着泥雪的红汤。
而这样的死亡,我通常称之为不设防。
摆在眼前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任何包含强烈情感投射的文字,它究竟能够对阅读者有多大的影响,既不取决于对方的生平,也不取决于对方的心情,而是取决于对方的自我到底是强是弱。
这个道理又岂止是通用于文学作品呢。
越是自我稳固的人,便越有某种近乎于愚昧的自信,这种自信将保证他们无论触及到何等奇特的事物,都无法越过那道心理屏障直达核心。
故事就是一个故事,他人的悲剧仅仅只是他人的悲剧。
那些外在游离的痛苦无法动摇他们的塑造,充其量只能沦为某个时刻他们聊以消遣的趣物。
他们对于事物变化的承受能力相当高,高到目睹七十岁老汉张灯结彩迎娶三岁花母猪,也不会有所谓的心理崩塌。
毕竟再多的精神病人,也与他们无关。
而自我薄弱的人呢,那便是一种茫然的天真,这种天真体现在心理界限的模糊,从而导致没有封闭好自己。
他们仿佛傲游在这片冷冽的空气中,并下意识把周遭的事物都看作吻合自我的全部。
所以那些病态的,扭曲的,痛苦的东西,能够轻易攀上他们裸露的脚踝,然后成了蔓延全身上下的苔藓。
窒息感,孤独感,以及刺骨的冷会把他们死死裹着。以至于他们费解地看着自我崩塌,却浑然不知那吹熄烛火的夜堂风打何处袭来。
没有封闭,就不会有隔阂。
而没有隔阂就会导致无法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做不到金蝉脱壳,最终也就会被锢死血肉趴在树皮上发出尖啸。
他们接受事物变化的能力也几乎不存在,因为他们很像是一条山道上内心空虚的信教者,西边儿的农妇溺死了孩子,便慌忙把它抢过来当作自我对于世界的认知,东边儿的孩童救起了昏厥的牛,便又把它抢过来当作自我对于世界的认知。
如此反反复复崩塌,又反反复复重建。
坦白讲,就像是盲人有了搭积木的执念。
所以其实跟文字也没有太大关系,你坐乡下面包车颠簸几个小时来到我居住的大山里,推开一扇贴着半截春联的木门,看到里面六十多岁的老妇就搭着半截摇裤儿,为养孙女躲柴房里卖起了干瘪的肉体,你也会冲出那扇门,然后在院子里的橘子树下不停地呕吐。
至于你的朋友,倘若她在精神病院的走廊里蜷缩一晚,第二天清早也同样会有某种分裂感。
然后摇摇晃晃走上天台,啪的一声落在了台阶上。
活像一个夏天时被随手丢下窗台的烂西瓜。
天底下没有人会因为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而崩溃自杀,婴儿也不会在羊水里就掐断自己的喉咙,所有痛苦的结果最终都是自我的映射。
或脆弱,或迷茫,或蜷缩。
说到底有某种沉甸甸的雪落在了你稚嫩的心梢上,而那不是这一刻你可以承受的重量。
你太轻了。
所以崩塌时也不会有声响。
那么端坐在桌子前继续翻看着书页,还是合上这种光怪陆离的痛苦,我不会在此给你某个我推荐的选择。
就像我明知道在这地方我的受众大半都精神不正常一样。
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
假如你是一片枯萎的梧桐树叶,那么随着冷风往哪里飘荡,都会是走完人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