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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年,他为了考取功名,毅然决然去京城求学。
得了他的承诺,我对自己更加苛刻。
一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将卖豆腐攒下的银钱全部交给他。
一边撒泼耍横应对地痞流氓的骚扰和调戏。
苦等四年后,得知他如愿考取状元那一刻,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流尽了多年的心酸和苦楚。
可我欢欢喜喜等来大婚这天,谢淮安却夺走我的嫁衣,转身迎娶他的恩师之女。
此时,一阵轻浮猥琐笑声在一片唏嘘声中格外刺耳。
「陆小娘子长得这般俊俏,谢状元不懂怜香惜玉,我们哥几个可愿为代劳,就不知陆小娘子愿不愿意……哈哈哈。」
耳边充斥着这些污言秽语,每一句都像锋利的刀,切割着我支离破碎的心。
泪水模糊了视线,浸湿了身下的泥土。
我羞愤难当,拼劲力气爬起来,关上大门,挂上门栓。
又用一根粗大的柱子死死抵住。
夜晚,一只只被束缚双脚的公鸡被扔进院来。
只因本地有不成文的规定,夜里往孤孀院里扔公鸡,若没遭退回,便是应允该男子进屋。
我抓起公鸡,一只只剪断翅膀,扔出院子。
大门被拍的「哐哐」乱响,院外是男人们调戏的淫词浪语。
我不敢进屋,抱着烧火棍蜷缩在墙脚,死死盯着门口,瑟瑟发抖。
默默承受着此刻的羞辱和绝望,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那个曾经给我无限承诺和期许的谢淮安,亲手将我推进了无尽的深渊。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我缓缓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的蜷缩微微颤抖。
望着那扇被拍得摇摇欲坠的大门,我心里明白,这地方,已经容不下我了。
我等不到一个月后谢淮安娶我,也不打算再等他。
我浑浑噩噩跑进房里收拾东西,如今这个家,我最割舍不下的便是那两只养了四年的小白兔。
它们是谢淮安上京求学后,唯一与我消遣逗乐的伙伴。
我准备给隔壁王奶奶一些银钱,让她帮我照料着。
刚出门,竟迎面撞上一脸喜色的谢淮安和云茉婉。
谢淮安牵着她的手,眼中的深情浓得要溢出眸子,笑容如三月春风般和煦,仿佛手上牵着的,是他此生至宝。
而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当云茉婉看清我的样子时,脸上莫名闪过一丝妒意。
谢淮安看我背着包袱,笑容僵在脸上:
「一大早不开铺做生意,背着包袱干什么?」
不等我开口,他似想起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青萝,就为了昨日之事,你要走?」
「你一向懂事,就不能体谅我这一回?」
「恩师教导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助婉儿脱离困境,方能心安少许。」
「你若因这般芝麻绿豆小事记恨婉儿,离我而去,日后谁还敢娶你为妻?」
原来在谢淮安眼里,与我成亲,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躲在谢淮安身侧的云茉婉半掩朱颜,小声抽噎:
「青萝姐姐,都是婉儿不好,耽误了你与淮安哥哥的良辰吉时,可我,我……」
云茉婉泣不成声,泪水涟涟,很快沾湿巾帕。
惹得谢淮安心疼不已。
他轻抚云茉婉的后背,将她揽入怀中,她才得以说出剩下的话:
「淮安哥哥为了救我才委屈了姐姐,日后,我定会克制自己对淮安哥哥的爱慕之心,不去打扰你们。」
「只要能看着淮安哥哥过得恣意快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今日我央求淮安哥哥过来,就是为了接姐姐你回谢府的,妹妹必定好生侍奉姐姐,还请姐姐千万莫要推辞。」
我混迹市井多年,早已学会察言观色。
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和算计,到底是没能逃过我的眼。
接我回谢府是假,羞辱我,向我示威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谢淮安作为谢家子孙,只因庶出从小就被赶出谢府。
我一个大婚当天被遗弃的女子,真回到谢府,会有人把我当人看吗?
谢淮安如此聪慧之人,岂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怕是得了心爱之人,欢喜的得不愿多在我身上费神。
我突然觉得可笑,也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
越过依偎在一起的二人,就往外走。
云茉婉忽然拉住我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
「姐姐执意要离开,就是不肯原谅妹妹,我心中有愧,还不如就此死了……」
她说着就要往那残破不堪的门柱上撞。
谢淮安慌忙伸手,一把拽回云茉婉,冷冷看向我:
「陆青萝!婉儿大病未愈,生怕你思虑过甚伤身,拖着病体来看望你,请你回府。」
「她为你考虑周全,你为何不能大度些,圆了她的念想!」
谢淮安语气难言不耐,他认定是我不识好歹。
我气得浑身发抖,耳畔嗡鸣作响,死死揪住衣角才勉强逼自己站直身子。
「谢淮安,从昨日你弃我而去,你我就再无瓜葛,我是去是留,你们凭什么替我做主?」
「就凭婉儿待你一片赤诚之心,就凭我是你的夫婿!」
指甲深深嵌进皮肉,半晌,我才从灭顶的窒息感中挣脱。
从怀中掏出谢淮安从小佩戴,被他当做定情信物送给我的玉佩,狠狠砸在他身上。
被我小心呵护多年的玉佩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一如我和谢淮安这些年的情谊。
泪水忍不住滑落,我抹干眼泪,不容置疑道:
「谢淮安,我不嫁你了!」
余光中,倒在谢淮安怀里的云茉婉微微勾起唇角。
谢淮安眉心微蹙,声音带着怒气:
「青萝你休要胡言,你不嫁我还能嫁谁?」
「你我情深意厚,方圆十里皆知,谁又敢明媒正娶把你娶回家?」
我倔强地仰起头:
「不劳状元郎费心,让开!」
谢淮安脸色愈发阴沉:
「青萝,你非走不可吗?」
我坚定地往外走,没有理会。
「青萝,留下你,是婉儿的心结,恩师之祸我无力回天,但我不愿她为其他琐事再伤心。」
「来人!」
随着谢淮安一声大喝,两个黑壮家丁冲到眼前。
「打晕了,抗走!」
我被随意扔进马车,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恍惚听到谢淮安轻声安慰云茉婉。
「婉儿,若是我早些知晓你心意就好了,我断然不会与青萝定下婚约……」
我不明白,他们已终成眷属,为何还不放过我?
等我醒来,已是翌日午时。
燥热的阳光穿透窗台,和着屋内一股陈就发霉的气息,带来一丝不畅的闷意。
我缓缓坐起身,只觉脖颈酸痛,头脑昏沉的厉害。
腹中饥饿,嗓子也干涩地发不出声响,只想寻一口水喝。
这时,房间门被从外打开,带起一层厚厚的灰尘。
云茉婉掩住口鼻,带着丫鬟,端着一壶茶水和食盒,眉眼带笑的走进屋来。
「姐姐可真嗜睡,你若再不醒来,淮安哥哥都要为你请郎中来了。」
我无视她的虚情假意,向她身后看去。
云茉婉浅浅一笑:
「别看了,淮安哥哥高中状元又刚刚大婚,前来祝贺的达官贵人都要把门槛踩碎,哪有时间来看望姐姐。」
云茉婉今日高傲自满,意气风发的模样与昨日楚楚可怜,情真意切判若两人。
我一个眼神也没给她,扭头看向窗外。
不爱了,她就休想用谢淮安伤我辱我。
云茉婉被我这份从容淡定刺红了双眼,脸上恨意渐浓。
她捏着我的下巴,面容扭曲,逼我与她对视。
「你一个卖豆腐营生的下贱女,凭什么不正眼看我?!」
「即便我家族没落,也比你这个下贱胚高贵千倍万倍!」
「纵使淮安哥哥对你那般情深义重,我还不是一点点占据了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手指紧紧攥紧,手心传来尖锐的疼痛。
她看着我的脸,忽然冷笑松手,轻抚我脸上红痕。
「我答应淮安哥哥会好生侍奉姐姐,就一定不会让他再在你身上费心。」
「姐姐昨日滴水未进,应该又渴又饿吧,妹妹早已准备好茶水饭食……」
她一边说一边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水,倒出一杯,笑盈盈端到我面前。
我舔了舔嘴唇,眼睛直直盯着茶碗。
下一秒,她却猛地一挥手,茶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碎在地,热茶四溅,喷溅在我单薄的鞋袜上。
滚烫茶水沾上肌肤,我痛得急忙缩回腿脚。
云茉婉急忙捂嘴作愧疚状:
「哎呀,真是抱歉,妹妹在狱中受过伤,手无缚鸡之力,没伤到姐姐吧?」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又换上了满脸的关切与歉意。
身后的小丫鬟低头嗤笑。
「妹妹待会儿再给姐姐打一壶凉茶,来,看看妹妹给姐姐带了什么吃食,姐姐肯定喜欢。」
小丫鬟揭开食盒,一股肉香飘散出来,引得腹中更是饥饿。
云茉婉把一盘金黄酥脆的烤肉端到我面前。
我猛地睁大眼睛,眼前竟是一只完整的烤兔肉,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姐姐不仅将淮安哥哥养护照顾的很好,就连这兔子,都比东市上买来的肥美。」
「另一只,妹妹已经帮姐姐尝过了,外酥里嫩,十分美味。」
她抢走谢淮安,如今连唯一属于我的兔子都不放过。
所有的痛苦和愤怒交织在心头,我像是快要溺亡的人,死死拽着衣角。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云茉婉勾起嘴角,笑得冷冰冰:
「为什么?」
「姐姐既然决定离开淮安哥哥,为什么还要占着陛下给他的赏赐?」
「本以为谢府也算富庶人家,没想到光赎我就用尽了家产,我阿爹阿娘还在狱中受苦,没有打点,他们怕是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
「你识趣就趁早交出来,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离开的体面点。」
「你若不交出来,就休怪我不客气!」
原来她千方百计把我留在谢府,就是为了那些赏赐。
早在谢淮安与我订亲时,就将那些金银珠宝赠予我。
既是订亲的彩礼,也是回馈我这么多年的照料之恩。
而我将其兑换成了银票,全部存在钱庄。
她若不提及,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份意外之财。
我看着她,眼中只剩苦笑。
我并不贪恋谢淮安的财物,若她好生相求,我自会相还。
「云茉婉,你的淮安哥哥清楚你的如意算盘吗?」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谢淮安熟悉的脚步声。
云茉婉轻哼一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白皙的脸颊瞬间红肿。
她抓起那只烤兔肉,猛咬几口,最后将整只兔子塞进我手里。
在谢淮安进门时,他看到景象是我正用力推开她。
云茉婉柔弱无骨地摔向地面,谢淮安一个箭步飞冲进门,堪堪将人接进怀中。
她吓得花容失色,伏在谢淮安怀中,一边干呕一边哭泣:
「淮安哥哥,我只是好心烤了兔肉给姐姐补身子,姐姐不但不领情,还,还如此对我……」
谢淮安捧着她被蹭花妆容的苍白脸颊,心疼坏了。
再看向我时,转脸阴郁,毫不犹豫扬起手,给了我一巴掌。
「陆青萝!没想到你竟如此劣性难琢,心胸狭隘之人!」
「枉费我曾将你当作此生伴侣,你简直让人,失望至极!」
「从今日起,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这别院,好好反省!」
不等我辩驳,他已俯身抱起云茉婉匆匆离开。
我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指,掌心有湿热的血液淌下。
我们的情谊,最终是化作了秋风中的落叶,飘零四散,再无归期。
也从那日起,谢淮安再也没踏进别院一步。
没人给我送水送饭,在这一方别院,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又渴又饿只能刨出院子里的野草根充饥。
不到七日,院中再无可食之物。
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我死不瞑目!
当我无力倒在院中,以为真的会饿死时,云茉婉来了。
我心甘情愿说出钱庄银票存根的存放处,只为她手里那半个馒头。
为了苟活,我低声下气求她施舍的模样大大取悦了她。
「你不是清高,自认为有一身傲骨吗?还不是为了一口吃食,匍匐在我脚下。」
「自甘堕落的东西!」
她用力踢踹我的身子,模样又凶又狠,仿佛透过我,看向曾经落魄的自己。
等她发泄完,我才虚弱开口:
「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云茉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得身子发颤:
「这么想出去啊?好啊,那我就成全你。」
「来人!」
几个婆子从门外蜂拥而入。
云茉婉用脚尖挑起我的脸,冷笑一声:
「大婚那日她百般阻挠,要不是淮安哥哥坚持娶我为妾,我现在已充为官妓。」
「把她卖进怡春楼,这份恩宠就赏给她了!」
我惶恐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拼命挣扎身子起来,却被她一脚踹回地上。
云茉婉为了挖苦我,不问自答:
「姐姐莫不是还指着淮安哥哥来救你?他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帮我阿爹周旋,可是丝毫没想起姐姐呢。」
直到被两个婆子拖进怡春楼,我才知道云茉婉并不是开玩笑。
老鸨子给我灌了一碗糖水,喜得眉开眼笑:
「长得可真水灵,就是瘦了些,皮糙了些,好在年二十了,还能卖个好价儿。」
「啧啧,看那不服气的眼神儿,是个泼辣脾气。」
「吊着这口气儿,正好趁今夜断了你红尘念头,以后老老实实在这给秦妈妈挣银子,包你天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啥也不想了。」
我绝望地看着她们作践戏弄,给我梳洗,扑上香粉,扔在一间上房的大床上,却没有一丝力气反抗。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房门被推开,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笑声,仿佛连空气都在随之颤抖。
那人脸上满是油腻笑容,眼中闪烁着淫邪之色。
「秦妈妈,这便是你说的?果真是个尤物,没枉费我花重金相邀。」
秦妈妈一脸媚笑,凑近那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人听后,笑声更加放肆,那双细小的眼里满是赤裸裸的占有欲和即将得逞的疯狂。
「好,今晚就让我来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说着,他一步步逼近大床。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上,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停下脚步,油腻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小美人儿,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爷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活。」
我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可力气在他那粗壮的手臂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只能无助地挣扎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眼见他肥硕的脸颊凑过来,我死死闭上眼睛,牙齿扣紧舌根,认命般准备结束我悲苦不甘的一生。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大门「咣当」一声巨响,被大力踹开。
门板撞到墙又快速弹回,被一只脚抵住,踢开。
「敢碰她,你找死!」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喝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肥胖嫖客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与不甘,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一位身着劲装英姿飒爽的男子疾步腾空提膝,眼神锐利如鹰,裹着一身戾气。
不等嫖客发狠,已经被砸的口鼻喷血,仰面倒地。
我重重舒出一口气,松开牙关,眼泪滑过眼角,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与希望。
来人解开身上的披风将我从头包裹住,打横抱进怀里。
声音温柔如三月春风:
「陆姑娘受惊了,我这就带你走!」
我将头紧紧埋在他肩头,泣不成声:
「多谢黄大哥相救。」
老鸨子哭喊着上来要拦,被黄大哥一脚踢得滚下楼。
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掏出一锭金子扔地上,冷冷看着她。
「日后再敢打陆姑娘主意,黄某必定端了你这怡春楼!」
老鸨子捂着头破血流的脸皮,捡起金子张嘴猛地一咬,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而此时,谢淮安带着一众家丁拿着棍棒赶来。
他抬手狠狠扇了老鸨子一巴掌:
「大胆刁民,竟敢让我妻子以色侍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鸨子被一再出现的变故激得恼怒不堪,又见谢淮安一副书生打扮。
叉起腰来:
「你又是哪个旮瘩冒出来的杂碎,竟然敢打我?」
谢淮安急忙后退两步与她保持距离,气得脸颊通红:
「混账!大胆!」
「我乃当今新科状元谢淮安,你这妇人逼良为娼,别说打你,今日就是拆了你的怡春楼也是你咎由自取!」
老鸨子一听顿时坐地上捶胸顿足,嚎嚎大哭:
「你们官家是天,势大,尽管着我们老百姓欺负,一个两个都要来拆我的楼。」
「你们让我这的姑娘们以后怎么活?」
「我们虽是下九流行当,也是你情我愿,有卖身契佐证,官家信口雌黄,你倒说说,我哪里逼良为娼,你妻子又是哪位姑娘?」
谢淮安也不想多跟她纠缠,直接报了我的名讳。
「就是今日被你们强抢进楼的陆青萝!」
老鸨子立马息了声,指着黄大哥怀里的我:
「陆姑娘是你妻子?那这位英雄又是……」
谢淮安一把扯下我头顶的披风,在我即将露出脸时,又被黄大哥一把夺过,重新盖在我身上。
只是方才匆匆一瞥,谢淮安也确认了黄大哥怀中的就是我。
他脸上余怒未消,咬牙切齿:
「陆青萝,你好不羞耻,竟跟其他男人搂搂抱抱!」
「你立即同我回府,焚香沐浴净身,我就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依然会娶你为妻。
「只是不再有八抬大轿,高头大马迎亲,更不会宴请宾客!」
他慷概激昂,自以为这是对我天大的恩赐。
见我不回应,他又试图掀开披风,被黄大哥错身躲开。
在这里露脸,即使清白之身,也会被人诟病。
黄大哥都知道维护一个女子的名节,可口口声声说要娶我为妻的谢淮安,却要将我公之于众,受众人轻薄羞辱。
可名节与我而言,早就不复存在。
我拍拍黄大哥的肩,小声道:
「黄大哥,放我下来吧。」
黄大哥以为我会顺从谢淮安同他回谢府,手上的力道不仅没松,反而将我往怀里抱的更紧。
我的脸颊蹭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滚烫的,心跳猛然加快。
头顶浓重的呼吸声拂过耳畔时,带着令人心猿意马的微痒。
谢淮安的怒喝让我理智回笼。
「黄大哥,有些事,我必须跟他做个了断。」
黄大哥这才轻轻将我放下。
我裹着披风,只露出一双眼,腿脚发软,缓缓走向前来围观的人群中央。
谢淮安以为他的话震慑到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在离他三步之遥的距离停下,认真地看着谢淮安。
坚定不移地说出同样的话:
「谢淮安,我再说最后一遍,我陆青萝,不嫁你这忘恩负义之徒!」
「你说什么?」
我一把扯下披风,斩钉截铁再次开口:
「我,不嫁你!死都不嫁!」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
「哟,这不是豆腐西施吗?我说这状元郎看着这么眼熟呢,这是人豆腐西施一块块豆腐供养出来的状元啊。」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这状元郎大婚当天,抛弃豆腐西施,迎娶他恩师之女,真是够绝情的。」
「读那么多礼仪之书,竟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唉。」
人群中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带着讽刺与谩骂,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谢淮安束缚其中。
以前,有人欺辱他,都是我冲在他前面,为他挡下那些恶毒的话语和粗暴的举动。
可如今,我只是冷冷看着他,无动于衷。
谢淮安环顾四周议论纷纷的人群,申请慌乱,脸色难堪。
「住嘴,一群蛇鼠蚁辈,你们又懂什么?!」
最终,他还是将矛头指向了我。
「陆青萝,你真是泯顽不灵,事到如今还分不清孰轻孰重!」
「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要你,你真准备在这青楼让人轻薄一生吗?」
谢淮安是知道怎么往我身上捅刀的。
可此时,我心中却没有一丝难过。
「这一生,非要嫁人吗?」
「我愿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我惊诧地身子一震。
一定是我饿出毛病,听岔了。
可下一秒,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越来越近。
「陆姑娘不嫁你,是因为你不配,而不是她不够好。」
「状元郎又在清高什么?」
谢淮安气得脸色铁青。
「我还未质问你是何粗鄙野人,不知廉耻,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吗?」
「青萝是我的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黄大哥漫不经心地勾起一抹笑:
「要说这不知廉耻,状元郎比在下当然更甚一筹,陆姑娘清清白白一个人,怎么就成了你的妻?」
「婚假六礼,状元郎做了哪一条?」
「哦,对了,在下听说你将陛下赏赐均赠与陆姑娘,算是做了六礼其一,可在下又听说,你那明媒正娶的妾室,早已将赏赐追回,状元郎,不会还不知道吧?」
谢淮安眉头紧紧皱着,嘴角抽搐,显然对黄大哥所言并不知情。
可黄大哥对这些事,为何如此清楚?
黄大哥倏然从怀里掏出两根沉甸甸的金条,塞进我手中:
「陆姑娘,我知道此事有些唐突,但在下已经等不及了,你即已拒绝状元郎,这次,能不能接纳我了?」
他说完,默默伸出手掌,等我回应。
黄大哥长得极好,有文人的睿智,也有武将的风姿。
视线落在他俊朗赤诚的脸上,竟有些移不开眼。
我猜黄大哥是为了帮我脱困,摆脱谢淮安才会说这些话。
可如此轻易接受他的好意,岂不是又让他声名受损?
我犹豫不决间,谢淮安焦急喝道:
「青萝,人生大事,不可儿戏!」
「你如何认识此人,我为何不知?他人品心性如何,你又了解多少?」
「所嫁非良人,你将会抱憾终生,青萝,你为我付出良多,我知你懂你,日后定会好好报答你,我才是你的良配啊。」
他脸上的愤怒之色消散,竟如从前那般温柔看向我,缓缓向我伸出手。
可我绝不会再选择他。
为了尽快了解这段孽缘,我抬手搭在了黄大哥手上。
黄大哥紧紧握住我的手,喜笑颜开:
「陆姑娘答应在下,可就不能反悔了!」
「离开那个负心汉,你的福气在后头。」
他眼中的光亮的吓人。
我瑟缩地想抽回手。
他却一把将我拥进怀中:
「说好了,不准反悔,我们明日便大婚!」
「荒谬!你可知筹备婚礼需要多少时日?」
「状元郎又怎知,婚礼是我临时起意?」
谢淮安气得甩袖,直接掠过他看向我:
「青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他,跟我走。」
这次我没有犹豫,直接牵上黄大哥的手,走到谢淮安面前。
「黄大哥,可否借你一样东西,我实在没力气了。」
「青萝就是要天边明月,为夫也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我虚弱地笑了笑:
「用不着那么麻烦,借你的手,扇他一巴掌,黄大哥敢不敢?」
黄大哥猛然低头,皱眉看着我:
「他打你了?」
我盯着谢淮安,沉默地点点头。
谢淮安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就被黄大哥一巴掌打偏过脸。
谢淮安胸口剧烈起伏,他龇牙抹了一把唇角,手掌沾满了血。
「粗鄙……」
「小人」二字还未喊出,黄大哥又甩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谢淮安扇趴在地上。
黄大哥活动手腕,轻蔑冷笑:
「抱歉,我这粗鄙小人就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立竿见影。」
「这第二巴掌,是教你长长记性,日后再让我瞧见你对她有半分不敬,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事。」
看到谢淮安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黄大哥才不是粗鄙小人,黄大哥能文能武,是青萝的大英雄。」
黄大哥当着谢淮安的面再次将我轻松抱起:
「走,大英雄带青萝归家咯。」
谢淮安何曾受过这般羞辱,直气得猛捶地面,嘶声低吼。
我们走出大门口时,云茉婉正提着裙摆,从门柱冲过来。
当她看到我们时,不知为什么,忽的止住脚步,脸上俱是惊恐之色。
我恨她恨得要命,可此时已是身心俱疲,随时都要晕过去。
黄大哥温热的手紧了紧,轻声道:
「有夫君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睡一觉,明日才有力气拜堂成亲。」
我浅浅笑了笑,直觉脖颈被人用力按了一瞬,意识越来越沉。
脑海中忽然涌入与黄大哥初见的场景。
那是半年前,我为了省下几文钱推着板车去乡里购买黄豆。
却在半路遇到重伤倒地,奄奄一息的黄大哥。
我又急又怕,不敢碰他,他却勾起一抹笑,调笑道:
「我大抵是要死了,要不然怎么看到了下凡的小仙女。」
「初来贵宝地,就被山中野兽袭击,实在是……」
他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我看他衣着华贵,不像落魄之人。
荒郊野外没有人可以求救,放任他不管,怕是真要被野兽拖进山里吃掉。
我又拖又拽,用了全部力气才把他拖上板车,拉回去。
用他身上的银钱帮他租了客栈,请来大夫。
大夫看在金元宝的份上,寸步不离的守了他三天。
这才给他续上命。
不过大夫说,他身上的伤,并不是野兽所为,是刀剑所伤。
或许是哪家富贵公子闯荡江湖遇到了山匪。
我救了他的命,他醒来却泼皮耍赖,说我轻薄了他,让我对他负责,照顾他伤势痊愈。
我甚是无语,我要磨豆腐卖豆腐攒银子给谢淮安读书赶考,哪有时间在他身上浪费。
没有搭理他,交代店小二按时给他送饭送水请大夫复诊后,我就偷偷溜走。
没想到他竟然拖着病体找到了我的豆腐铺。
我妥协放弃,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他给我当起小工,只能帮我收钱算账。
而我对他的了解,也只限于他姓「黄「
我还为此给京城读书的谢淮安写信道明此事。
他说他不知黄大哥这人,大概是没仔细看我的信吧。
后来,他扔给我一锭金子,要买下我的豆腐铺。
还扬言要娶我为妻。
让我用烧火棍暴揍一顿。
等他伤好痊愈,竟然将我的手艺偷偷全部学走。
一个人包揽了全部的活,我完全插不上手。
可能是玩腻了,忽然有一天,他不辞而别。
没想到,他竟然在我抱着必死的决心之时,从天而降,救我一命。
意识越来越沉,身子如此困倦虚弱,明日如何大婚?
我好像做了很久很久的梦,梦到颠沛流离,刀光剑雨,厮杀声震天。
时而有甘汁蜜露滑过口舌。
等我再次醒来,入目的竟是华丽无比的床帐帷幔。
视线向下,一个打扮精致的稚嫩脸庞赫然出现。
与我对视时,她水灵圆润的眼睛猛然睁大,难掩喜悦。
慌忙放下手中白玉碗,提着裙摆往外跑。
边跑边喊:
「太子妃醒了,快,通知太子,太子妃醒了!」
「太,太子妃?」
我缓缓坐起,揉揉脑袋,我这是睡了多久,能做出这般离谱的梦来。
可下一刻,一身华服的黄大哥撩起衣摆,大跨步走了进来。
屋内的美人们纷纷跪下,唤他「太子」。
他只抬手匆匆挥退众人,急匆匆跑到床前,紧紧握住我的手。
眼中满是关切与激动:
「青萝,你终于醒了!这几日可担心死我了。」
我惊愕地望着眼前的黄大哥:
「我睡了几日?」
「三日有余。」
竟这么多日,那……
我心头滑过一瞬失落。
「黄大哥,她们,唤你‘太子’?」
黄大哥深邃凌厉的双眼闪过一丝心虚,撇撇嘴,单膝跪在我面前,讨饶道:
「青萝,孤知你心性,若孤一早告知你真实身份,你断然不会同意与孤成亲。」
我并没有责怪他的一丝,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
结果牵动全身,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往前倒去。
黄大哥急忙伸手将我揽进怀中,调笑道:
「青萝这般迫不及待投怀送抱,就是原谅为夫了,对不对?」
这人严肃起来能一脚踢死人,可耍起赖来,任谁也拿他没办法。
我本就知晓他身份贵重,却不曾想会贵重如此。
短暂震惊后,我也恢复了理智,推开他,抽回手。
「黄大哥贵为太子,岂是我们平民百姓可攀附的,以后还请太子殿下慎言慎行,别再与民女纠缠不清。」
当朝皇家姓「李」,此「黄」实为「皇」。
当朝太子李禹。
太子殿下眉心微蹙,表情有一瞬受伤。
他不顾我的反对,复又牵住我的手,委屈巴巴道:
「三日前的婚礼被贼人破坏,本太子险些丧了命,你这般拒绝,还不如我死在贼人手里。」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急得口无遮拦:
「再胡说,打烂你的嘴!」
吓得屋内婢女「噗通」跪了一地。
我急忙又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问:
「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太子确实举办了大婚,只是他不想我太累,点了我的穴道,一直处于休眠状态。
途中,最初刺杀太子的那波狂徒再次对他出手。
而这次,太子是有备而来,抬花轿的,敲锣打鼓吹喇叭的都是武艺高强的侍卫装扮。
很快就将那伙贼人绞杀。
最后留了一个活口,逼问出了幕后主使二皇子。
而二皇子最信任的幕僚则是谢淮安的恩师,云茉婉的亲生父亲:云青枫。
年初太子遭刺杀,就怀疑是云青枫所为。
可苦于没有证据,只查到他贪受贿赂之罪,下了大狱。
没想到谢淮安这个愣头青赎出了云茉婉。
得知谢淮安与我订亲,太子本已经放弃,备好大礼,准备大婚之日送到谢府。
谁知当日成亲的竟是云茉婉。
侍卫回宫回禀太子后,他心情复杂,深知谢淮安此行对我的伤害非同小可。
可他那几日被陛下要求在身边侍奉,抽不开身。
等他千里迢迢赶到我家,已经物是人非。
最后在他的逼问下,谢家婆子才告诉他我已经被卖去青楼。
而云茉婉也在那晚认出来太子殿下。
才继承她爹的使命,在第二日发起刺杀行动。
这次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省上大怒,二皇子被软禁,云家被诛九族,秋后问斩。
很不幸,谢淮安上赶着给恩师当乘龙快婿,也在九族之列。
「我自己的命都无所谓,我就怕去晚了,你就……」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竟染上哭腔:
「如今本太子昭告天下迎娶青萝为太子妃,你若不要我,就是让孤被天下人耻笑!」
「你就这么狠心,看着我被他们笑话吗?」
「我,我……」
我被他噎的,竟一时失了语。
太子猛地站起,笑意盎然,大声道:
「你不反驳,就是答应孤了,快,大婚在即,为太子妃更衣!」
一群小婢女手持托盘,有序从门外进入。
将耀眼夺目的凤冠霞帔摆在我眼前,齐声道:
「请太子妃,更嫁衣……」
那日,我莫名其妙成了太子妃,承受了此生最重的发冠。
婚后,太子怕我寂寞,在东宫辟了一方土地,为我建了一间豆腐铺。
我时常亲手磨出鲜嫩可口的豆腐,或做成糕点,给宫中各位娘娘送去品尝。
后来,谢淮安请求我去狱中相见。
我没去,他无非是想让我替他求情,绕他一命罢了。
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该承担选择的后果。
我怎会为了一个忘恩负义之徒,伤了太子夫君的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