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杏仁粉的用量,我控制在宋宝荣不死,但够她受苦一段时间。
听宫女说,她足足昏睡了两日才醒来。
醒是醒了,可身上和面部的疹子却没能完全散去。
不过既然醒了,为表对中宫的尊敬,我自是应当去问候问候。
我让宫女拿着特制的药膏前往长乐宫。
起初宋宝荣听到是我来,大概是怕我看她笑话,便叫人拦着不让进。
可后来,我让人通报,我能以最快的速度医好她脸上的疹子,才得以进入。
宋宝荣戴着面纱靠在软塌上。
「听说你有办法医治本宫脸上的疹子?」
我示意宫女把药膏拿出来。
「娘娘,臣妾幼时身上爱起疹子,每次小娘都用特制的药膏给臣妾涂上,不到一柱香时间,疹子便散了。」
宋宝荣听后些许心动,但还是警惕的让医女先对药膏进行检查。
药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上药的人。
我把药粉藏在指甲内。
得到宋宝荣应允后。
取了药膏,亲自上前为她涂上。
果然,不到一柱香时间,她身上的疹子已经散了大半。
我又把剩下的药膏涂在她身上。
等疹子消完后,我方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宫女一直不理解我为何要这么做。
按理说,我该巴不得宋宝荣毁容才对。
的确,我还巴不得她死,午夜梦回,我常常能看到她那张恶笑的脸,用刀刨开我的腹部,取出仅有两寸大的孩子。
她那么小,却已经能模糊看到四肢。
我的意识还没完全消散。
宋宝荣如同疯子一般,狠狠地将她掷在地上。
「不过是云黎的贱民,也配给皇上生孩子,我告诉你,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只能是我的。」
我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等知道已是永别。
那会我还幻想过,若是萧祈知道我们的孩子被宋宝荣害死,肯定也会伤心吧,可面对我的死亡,他都能风轻云淡,那孩子在他心中,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
「主子,皇上来了。」
宫女小心翼翼出言提醒,我的思绪方才被拉回。
眼眶却不知何时已经湿润。
萧祈免了我的行礼,亲手为我擦干净眼泪。
「怎么哭了?朕听说你去皇后哪儿了,可是她欺负你?」
我敛着眉目,突然来了兴致,夹着些许撒娇道:「若皇后真的欺负臣妾,皇上要怎么罚她?」
萧祈神情微滞,他不过一句玩笑话,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尴尬半刻后,他择了个不痛不痒的回答:「那朕就天天陪着瑶儿,不去看皇后,可好。」
呵!这惩罚可真够狠的呀。
宋宝荣的哥哥镇守这边关,她的庶姐两年前也被封公主,远嫁云黎和亲,父亲宋相又是两朝元老,萧祈根本不敢动她。
萧祈倒是履行他的话,整整七日都陪在我身边,没有去宋宝荣哪里。
但每月十五,是帝后同寝的日子,萧祈宿在长乐宫。
一个月后。
长乐宫传来喜讯。
7
宋宝荣有孕了。
彼时萧祈正拉着我在他建的茅草屋中喝茶。
听到消息。
他猛咳了几声,眼神中不是欣喜,而是震惊。
我知道,他一直在悄悄给宋宝荣用药,让她怀不上子嗣,而宋宝荣的确没有怀孕。
如今太医有此诊断,是因为我那日在她身上下的药。
此药秘传云黎,除了能使人有怀孕的症状外更重要的还能让人致幻。
在云黎常用于伤者,可以减少医治的痛苦。
倘若量少,不日便能通过身体自行排除,可我告诉宋宝荣,我给她的药膏除了能快速消除疹子外,还能美容固颜。
因此她日日都用着我给她送去的药膏。
萧祈久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可有告诉宋相?」
通传的太监连忙跪在地上。
「回皇上,宋相已经知道了。」
毫无意外,桌上的茶盏准确无误落在他额头。
宋相既然已经知道宋宝荣怀孕,那萧祈就不好找机会弄掉这个孩子。
回到宫中后。
我依旧不紧不慢的为宋宝荣调制着药膏。
服侍我的宫女,见了满脸着急。
「主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做药膏,自打您进宫以来,皇上最宠的就是您,如今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您也该求求皇上晋晋分位了。」
她不说,我倒忘了,我如今还是美人呢。
可女子在这世间生存,就只能求男子吗?
我试过了,没用。
该求的是自己。
8
自从宋宝荣「怀孕」后,宋相便以探亲为由,安排了两位信得过的嬷嬷跟在她身边。
贴身食用之物,也要经过她们之手,才能送到宋宝荣身边,除了我送去的药膏。
嬷嬷们不让她用胭脂水粉,说是担心对胎儿有害,可若是什么都不用,再美的脸蛋也承受不住冬季的寒风。
我贴心的把后面的药膏制成无色无味,于是每晚,宋宝荣都悄悄躲在被子里涂抹。
9
新春偷向柳梢归。
原来皇城的春天是这个样子。
我向萧祈讨了个恩赏,到城墙上去看看。
从早上一直等到午后。
漠北的战报,终于来了。
宋将军不知为何身中剧毒昏迷。
来报的将士支支吾吾,最终还是说出实情,原来是昨晚,宋将军受到云黎君主邀请前往云黎宫殿饮酒。
回来便昏迷不醒。
如今三千将士陷入无人首领的地步,所以才会前来求助。
宋将军作为大夏将领,为何会跑到云黎去参加宮宴。
一时之间,朝中大臣议论纷纷。
听闻,宋相担忧长子安危,现在还在御书房跪着。
这些都是宫女说给我听的。
后宫本不能议论政事。
不过茶余饭后,总少不了闲言碎语。
宫女见我平日里也不爱发脾气,性子又随和,只是闷了些。
或许是怕我闷出毛病来,才会同我说这些。
但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想劝我借此机会争宠。
「主子,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皇后娘娘若是没了娘家帮衬,那就彻底废了。」
我轻轻剪灭眼前的烛火,扬了扬眉:
「你这般议论皇后,就不怕我告诉皇后去?」
「而且,帝后情深,岂是娘家犯事所能撼动的。」
宫女撅着嘴,「主子若是有心害奴婢,奴婢都死了千八百回了。」
说完,宫女故作神秘的凑近我些,压低了声音在耳边道:「主子,皇上最爱的是已逝的贵妃娘娘,奴婢听人说,贵妃去世后,皇上整整五日未进食,原本还打算追封贵妃会皇后,连谥号都拟好了。」
追封皇后,呵。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啊,当然是宋丞相不同意啦,这不妥妥打皇后脸吗,不过有没有其他原因奴婢也不知,反正同年,皇后的庶姐就被封为公主嫁去云黎了。」
「所以啊,主子,皇上真正在乎的人是贵妃娘娘,只是碍于宋丞相,才不敢表达出来。」
「主子,您和贵妃娘娘年轻时的画像简直一模一样,如今宋将军在漠北出了事,您努力努力,有了身孕,肯定能封一宫之主。」
身孕……
我不由自主抚上小腹,不会再有了。
10
宫女说的,我就当笑话听听就行,真正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受外界的干扰,更不会找替身养着。
可宫女在我耳旁都催出茧子了。
实在没办法,我只好端着参汤去御书房看萧祈。
刚走到御书房门口。
便碰到了宋宝荣和她的父亲。
此时宋宝荣「怀孕」也不过三个多月,还没到显怀的时候。
可她被嬷嬷搀扶着,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对着空气划半圈,模样像是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子。
她走到宋相身边,劝他别跪了:「爹,您快起来吧,您身子本就不好,女儿这就去求皇上派人救哥哥。」
宋相未起。
通传的太监推门出来。
「皇后娘娘,您请回吧,皇上口谕,您身怀皇嗣,需在长乐宫静养。」
静养说的好听,不过就是禁足。
宋相听明白其中含义,眼中的希冀淡了几分,不过如今皇嗣重要,宋相使了个眼色,宋宝荣便被嬷嬷们带走了。
刚才通传的太监看到我站在后面。
原本不耐烦的脸,瞬间换上笑,踩着碎步迎上来。
「瑶美人来了怎么也不派人说一声,皇上刚才还念叨您呢。」
「外头露寒,您快请进。」
进门时,我低头望着宋相。
迟暮之年,为了儿子,打断身子骨,在殿前长跪,看着却有几分可怜。
可谁让他,娇纵子女,这也是他该承受的。
殿内萧祈也好不到哪儿去。
宋丞相在朝中根基深厚,若连根拔起,大夏必元气大伤,到时云黎再联合周边几个国家一起开战,胜仗的几率很小。
「瑶儿,你来啦。」萧祈合上手中的折子,朝我招手。
我乖巧的端着参汤走上前,放在案上。
萧祈大概是怕我从外面走来冷着了,握着我的手,放在嘴边哈气。
眼神温柔到了极致。
这样的场景,应该是他一直所期盼的吧。
我依旧如十八岁初见那般貌美,依旧乖巧听话,不会因为意见不同而争论。
掌心能暖,可内里的凉早已透入骨髓。
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问:「皇上可是忧心宋相之事?」
突然出口妄议政事,萧祈并未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哦,瑶儿可有好的建议?」
我微微福身答:
「皇上,臣妾不过女流之辈,谈不上建议,只是宋相在朝中声望很高,若皇上真对宋将军不管不顾恐有不妥,何不就此机会重新派将领去漠北,再把宋将军接回皇城养伤,这样既体恤了宋相,又能收回宋将军手中的兵权。」
「皇上,若要撼动一颗大树,连根拔起只会两败俱伤,慢慢蚕食为上策。」
萧祈望着我的眼睛,似有空洞,像是在看我,又不像是在看我。
我再次被他拉入怀中。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我颈窝。
「瑶儿,若非朕不信鬼神传说,朕真的以为是你回来了。」
「皇上,瑶儿一直都在啊!」
萧祈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我给的建议,他也不是没想到,无非就是纠结直接除掉宋家,还是慢慢来。
直接除掉也不是不可,但这一触即发的战事,受苦的只能是百姓。
到底是「瑶儿」的话管用,不日,萧祈便派了宫中太医和新的将领一同前往漠北。
宋将军被接回救治后,萧祈以调养身体为由,收回了他手中兵权。
经此一事,朝中大臣,该倒戈自然会慢慢倒戈。
萧祈也在暗中派人搜集宋相谋反的证据。
夏蝉鸣。
我在给宋宝荣的药膏里加了使人浮肿的药,加上她被禁足在长乐宫,嬷嬷们细心照养着,是越养越胖。
腹部的赘肉堆积起来和五六个月无异。
而宋将军被夺兵权,中毒好了之后,受不了打击,日日在城中寻衅滋事,朝中弹劾宋家的折子,一个接一个递到萧祈面前。
我猜,宋相也该坐不住了。
那日,我偷偷去给宋宝荣送药膏。
离开之时,看到一个生面孔,匆匆从长乐宫狗洞中消失。
这般小心翼翼,只能是宋相的人。
是夜,长乐宫偏殿着火。
宫女急匆匆地跑回我身边,手中的火种都还没来得及灭,就拍着胸口顺气。
「哎哟主子,您这是闷声做大事呀,直接让奴婢去长乐宫放火,确实吓人了些。」
「不过,刺激!主子您早就该像现在这样,支棱起来!」
傻姑娘,我一直在支棱。
11
长乐宫走水,为表对中宫的尊敬,我也带着宫人们去灭火。
宋宝荣被人带出长乐宫后,我又让宫女偷偷去把正殿给燃了。
一众人又顺理成章的跑到正殿去救火。
这不救不知道,一救,竟然在正殿内搜出些不该搜出来的东西。
一个是能使人提前生产的药,另一个是长期吸食能让人慢慢上瘾的香。
原来这就是宋相让人送进去的东西。
民间有传闻,七活八不活,他是想让宋宝荣在下个月,提前把孩子生出来,再用毒香控制萧祈。
如意算盘是打的不错,却栽在了今晚的走水上。
如今谁还在意长乐宫是如何走水的。
宋宝荣「有孕」在身,除她之外的所有宫人,全部被压去慎刑司,相府也一同被控制住。
深夜,趁着宫人都休息了。
我独自前往长乐宫。
殿前有侍卫守着,到底是萧祈宠爱的人,他们也不敢拦我。
不过一夜,长乐宫清冷的可怕。
宋宝荣被我的脚步声惊扰,慌忙藏到屏风后面。
「谁?」
我望着上面倒影出来的肥硕身影,开口叫她:
「皇后娘娘,是臣妾啊,臣妾来看您了。」
宋宝荣听出我的声音,从屏风内走出来,眼里露出些许希冀:「是你,你快去跟皇上讲,本宫没有要害皇上,那东西是爹爹送的,跟本宫没关系,你快去。」
「你快去啊!」
她用力推我一把,手上虚浮无力,我稍稍侧身,宋宝荣差点扑空。
还好被我拉住,我凑到耳边温声提醒:
「娘娘,您肚子里的孩子都快出来了,可要小心啊。」
「孩子……」
听了我的话,宋宝荣不由自主抚摸上她的肚子。
「对呀,娘娘的肚子都这么大了,隔着衣衫,臣妾都能看到他在动,娘娘难道没感觉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她的手,放在肚子上。
「娘娘,您摸摸,是不是在动呀。」
药膏的作用下,宋宝荣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虚无空洞,沉溺在「胎动」的喜悦中,低声喃道:
「对,本宫的孩儿在动,他踢的好厉害,肯定是位皇子。」
「娘娘皇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您是中宫,母凭子贵,皇上肯定不会怪您的。」
「来,听话,臣妾帮您接生。」
「皇子,本宫将来要当太后,谁也不能动我。」
「怡红……不对,怡红已经死了,你快帮本宫接生,快啊!」
宋宝荣用力拽着我的手,嘴角咧出一种奇怪的弧度大笑:
「哈哈哈,本宫的皇儿就要出来了,本宫要当太后,害本宫的人,通通处死!」
确实是胖,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她弄到床上。
此时,她已经在药膏的致幻下,几近疯魔。
做戏要做足。
我端来热水拿来剪刀。
在褪去她的衣裙后,焦急的喊到。
「娘娘,皇子胎位不正,他的头向着您肚子,好像是想从您肚子上出来。」
「肚子……你说本宫的皇儿想从肚子上出来。」
我慢慢把剪刀送到宋宝荣手中,低声在她耳边催促。
「对啊娘娘,皇子想从肚子上出来,您是他母后,该亲自迎他出来才是。」
「来,臣妾帮您摸摸皇子的头在哪儿。」
我握着宋宝荣的手,一点一点把刀尖在她腹部移动,然后停留在腹部右侧。
「娘娘,头在这里,用力!」
锋利的刀尖瞬间划破她腹部。
就如同当初,她举着刀划开我腹部那般。
有些许鲜血溅到了我的衣裙上。
啧,真脏。
剧烈的疼痛下,宋宝荣恢复了半分理智。
「血……好疼……孩子。」
我擦干净手上的血,附身在她耳边,轻声问:
「疼吗?皇后娘娘。」
「臣妾当时,可比你更疼!」
划开的位置并非要害,宋宝荣还吊着一口气。
「娘娘,云黎的药膏用着可好?」
听了我的这句话,她像是猜到我是谁了,不可置信的盯着我。
「你……你是,不,不可能,本宫……本宫已经把她杀了,不可能……」
血不断从她口中溢出,我都快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娘娘,有什么不可能,臣妾一直是瑶儿啊,刨腹之刑疼吧,你的皇儿刚刚断气!」
「不,不……我的孩子,孩子……」
看啊,她也体会到了失去孩子之痛。
我不顾她眼里的痛苦震惊与垂死挣扎,对着殿外大喊。
「来人啊!来人啊!」
「皇后娘娘自戕啦!」
12
萧祈来的时候,我跌坐在血泊当中「瑟瑟发抖。」
宋宝荣手中握着剪刀,眼里满是不甘和痛苦,死不瞑目。
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并没有身孕。
可尝我之痛,是她应得的。
萧祈怕我吓着了,亲手把我抱回宫中。
宫女看到我浑身是血躺在萧祈怀中,以为是我出事,吓得差点哭了。
被萧祈吼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给我去放水清洗。
长乐宫如今乱做一团。
负责调查的医女发现宋宝荣根本没怀孕,盘问了守门的侍卫。
他们只听到宋宝荣的寝殿中传来什么皇儿太子太后之类的声音。
萧祈在我寝殿,听到来人禀报。
震怒!
「荒唐!朕还活的好好的,她就肖想着做太后!怕是患了癔症!」
「来人,传朕旨意,皇后宋氏,意图谋反,即刻贬为庶民,自戕乃是对皇室大不敬,尸身就丢入乱葬岗吧。」
同年八月。
宋将军被查出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相府的账本更是看不得,自萧祈登基以来,宋相仗着自己国丈的身份,一直从事着买官卖官的勾当。
数罪并罚。
宋家一百零八口人,全数打入天牢。
行刑那日我没去。
萧祈意欲封我为贵妃,同时迎御史之女为皇后。
13
册封之礼,我排在皇后之后。
萧祈大概是怕我伤心,如流水般的赏赐抬入宫殿。
宫女都看傻了。
「娘娘,您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贵妃可谓位同副后呀。」
我没说话,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抬入库房。
册封仪式结束后。
萧祈陪了我整整七日。
每到深夜之时,他总爱把我搂在怀里,低声唤我瑶儿。
偶尔,我们也会月下对饮。
喝多了,他还会拉着我的手,指着月亮,分不清自己是在漠北还是皇城。
「瑶儿,漠北的月亮怎么也这么圆。」
「瑶儿,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我未答,而是开玩笑着问:「若我以后变老变丑了怎么办?」
萧祈刮着我鼻尖:「傻瓜,如今我已是太子,等到了皇城便为瑶儿寻来天下最好的驻颜师。」
今年的冬天来的好像早些。
初雪那日,云黎的使臣送来贡品,有许多珍奇异宝。
萧祈也派人分给了我一些。
其中有一斛东珠甚是亮眼。
宫女端给我的时候,满脸骄傲:「娘娘,这可是连皇后都没有东西,皇上可真宠您。」
留下东珠,其余的依旧被放入库房。
然而这次,云黎的使者却迟迟未走。
使臣前去询问,他们才道出缘由。
原来是十年前,云黎曾有位公主,走失在大夏境内。
如今她的嫡亲哥哥继任新的云黎君主,思念妹妹至极,所以希望大夏人帮忙找到她,是死是活都要带回云黎。
与此同时,云黎使者还拿出一幅公主的画像,让使臣送入大夏皇宫。
当萧祈收到画像时,我正陪着他在御书房,帮他磨墨。
画像被展开。
里面的人,赫然与我一模一样。
萧祈身边的公公也看到了。
「这……这是贵妃娘娘。」
「荒谬,荒谬至极,云黎人竟然妄想朕的瑶儿。」
萧祈当着我的面,把画像撕来烧了,怒道:
「今日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可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
他们讨论的不是我是云黎公主。
而是我已逝的上一生。
宫中的老人都知道,上一生我云黎人的身份,陪着萧祈从漠北一路摸爬滚打到皇城。
可贵妃已逝,若是被云黎人知道她死在皇宫中,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以此为借口开战。
如今大夏才除去宋相这颗毒瘤不久,云黎新君主上位,已经吞并临近两个小国,若是开战,大夏必败无疑。
时间一天天过去,萧祈如往常一样陪着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可云黎使者就是赖着不走。
甚至拿着画像,在皇城中到处张贴寻人榜单,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宫女为我梳妆的时候,撅着嘴满是不开心。
「怎么呢?」我问。
「娘娘,您是不知道,今儿个奴婢听人说,前朝那些大臣们同皇上提议,把您装扮得老成些,送到云黎,就说云黎公主找到了。」
「您说,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您明明就不是云黎公主。」
也不怪那些大臣。
把我装扮老成些送到云黎,的确是如今最好的办法,毕竟云黎人也不知道这十年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本来的我,已是面黄肌瘦比本来的年龄,老了不止十岁。
这几日,萧祈也没来看我。
冬雪未过。
我收到了内务府送来的云黎服饰。
「娘娘,换上吧,云黎的使者,在大殿等着您。」
皇权之间,我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14
临走的时候,萧祈没来送我。
但命人准备了很多东西,像是生怕在路途中苦了我。
皇城前往云黎的路很远。
我们足足走了月余,才抵达云黎境内。
十余年没回来了。
云黎依旧笼罩着一层血色的黑暗。
我被带到皇宫。
君主已经等我很久了。
屏退下人,殿内只余我们。
「哥哥,别来无恙。」
哥哥转过身,抑制不住眼里的兴奋,上下打量着我。
「妹妹不愧是福女,十年不见,依旧如此年轻貌美。」
「哥哥谬赞。」
「哥哥助我脱离大夏皇城,妹妹自当感激不尽。」
若想扳倒宋相,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撼动,我必须借助他的帮忙。
所以,我请求他,借联盟为由,把宋将军请到云黎皇宫饮酒。
当然,宋将军若是没谋反之意,也不会答应哥哥的请求。
而如今,我亲手除掉了宋宝荣,也该回来,处理剩下的事了。
哥哥恢复了我赐福公主的身份。
当夜,为表我的衷心。
我亲手划开心口,接了一杯心头血,献给他。
哥哥初为君主,饮食方面格外谨慎。
可我的血,他求之不得。
一饮而尽。
哥哥为了登上君主之位,父兄早已被他残杀,如今我只需要为他一个人献血。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乖乖为他献上。
半月后,我见到了宋宝荣的庶姐。
她当初来云黎和亲,嫁的是我父亲,如今父亲离世,她又继续服侍哥哥。
宋襄和宋宝荣长的一点都不像。
她明明已比宋宝荣大两岁,看起来却老许多,眼里充满着认命的绝望。
她也不过是宋宝荣路上的牺牲品。
「宋襄妹妹安好。」
她应该不会喜欢我叫她皇嫂。
宋襄流露着不可置信,大概在云黎,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大夏的名字了。
一来二去,我与宋襄也熟络起来。
她告诉我,最近哥哥在某些事上,略显吃力。
以往兴致来的时候,他会叫上七八个美人玩乐,如今就她一人,半柱香时间不到,就偃旗息鼓。
哦,那我的血应该是起效。
我送给宋襄的口脂,里面有我特制的香药,单独接触,不会对人产生坏处。
但我在我的血里,又加了另一味药。
两相结合,会使男子在床笫之事上有心无力。
哥哥正值盛年,当然不会接受自己身体这般虚弱。
医师的汤药一碗又一碗的往他寝殿送。
刚开始还有效。
慢慢地,药效没了,哥哥又让医师找其他的方子。
可他不知,有句话叫做物极必反。
哥哥的身体,每况愈下。
我作为云黎除了他以外,唯一的皇嗣,代为掌政无可厚非。
自然,也有老臣提出意见。
可却遭到哥哥的不屑。
「区区女子,能掀出什么风浪。」
我依旧日日为哥哥献血,不过他现在顾自己身体都来不及,也无暇派人盯着我,所以十有八九,我都是用猪血代替。
在大夏的十年,也不是全无收获。
云黎以打仗为生,而大夏则在经商贸易方面,也能用来充盈国库。
反观云黎,明明农牧业发展的很好,可偏偏喜欢掠夺过日子。
这样就导致,百姓和士兵都活在战争的恐惧中,好不容易休整起来的军队,又会在下一场战争中,损失惨重。
自我代为掌政之后,我打通了商道,鼓励女子们把喝不完的羊奶牛奶,卖入其他国家。
而军队也没闲着,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
半年过去,哥哥的身体依旧不见好。
倒是云黎,民生越来越富足。
朝堂之上,质疑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少。
那日,宋襄告诉我,哥哥晨起吐了一大口血。
差不多了。
15
攻打大夏,一直在我计划当中。
整装待发,我亲自带领将士们,从漠北攻入。
那里我生活了七年,帮萧祈守了七年。
地形地势,再熟悉不过。
漠北的精锐,被我引入一处沟壑困住。
每隔三日,我会派人往山下丢去适量的粮食。
这样方能在占领漠北的同时,把伤亡降到最小。
占领漠北之后,我没再发起进攻。
大夏也无意大战。
于是派来使臣,意欲谈和。
我没见使臣,只是告诉传话的士兵,谈和可以,让萧祈亲自来谈,顺便我还绘制了一幅布防图,让他们百里加急带回去给萧祈。
我算着时间,快马加鞭,一个月应该能到。
萧祈拿着布防图,几乎是冲入我帐中。
「瑶儿,宁瑶,你真的是朕的瑶儿。」
「就是说嘛,朕的瑶儿那么厉害,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我躲开萧祈伸过来的手。
「大夏皇帝请自重,如今我是云黎的赐福公主。」
萧祈的手僵在半空中。
那幅布防图,是我们当初在漠北时,我亲手绘制的。
也正是因为这图,他才能守得漠北七年平安,赢得圣心,得封太子。
萧祈的眼中全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瑶儿乖,听话,别闹了,跟朕回宫好不好?」
闹?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大夏皇帝,本公主跟你回宫能得到什么?」
萧祈思索半分。
「朕封你为皇贵妃,朕发誓,从此以后,只宠你一人,绝无虚言。」
「哦?听起来还挺诱人的。」
「可这话,本公主以前怎么好像听过,到底是真是假?皇后行不行?」
萧祈的神情僵窒。
「瑶儿乖,如今朕还需要御史的帮助,皇后不能废。」
他说的言辞恳切,好像我就是一个不懂事吵闹着要宠的后宫女子。
「皇后不能废,那皇上能不能废?」
话音刚落。
我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趁他惊愕之际,塞入他口中,两指击于他喉咙迫使他吞下去。
「你给朕吃了什么?」
「没什么, 就是让你好好睡一觉的东西。」
萧祈一夜未归。
使臣们前来帐前闹。
闹就闹吧,我本来就是狡诈之人,又何必信守承诺把他们皇帝放回去。
萧祈昏睡之时,我让人把他乔装打扮成云黎伤病,运送至云黎国内。
所以那怕大夏的人,在漠北翻个底朝天,也翻不出他们的皇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
没到半月,大夏便传来宫变的消息。
听闻是萧祈的二叔和四叔打起来了。
大夏如今内忧外患,乱做一团。
正是收复的好时机。
战事一直持续到来年春天。
大夏终于送来降书。
我握着降书,去见了哥哥。
他因为日日吃些奇奇怪怪的汤药, 如今已是形容枯槁。
我把降书打开给他看。
「哥哥你看,拿下大夏的心愿, 妹妹帮你实现了哦。」
「咳咳咳……吾妹好样的, 快,快给孤。」
「奇怪,我拿下的东西, 为什么要给你。」
哥哥扑了个空。
整个人如同残喘的老狗,趴在地上。
「你……你什么意思!」
国玺就放在哥哥枕边, 如今轻而易举被我拿在手中。
「你说我什么意思, 哥哥,我当然是要取代你咯。」
禅位书我早就准备好了。
国玺一盖, 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临死前,我蒙住他的眼, 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了条口子。
让他生生听着自己的血是如何流干放尽。
继位大典定在春末。
我允了宋襄出宫。
又把萧祈从地牢中推了出来。
被我用毒药喂的这些时日,已是垂垂老矣, 那怕在大夏境内,也没人认得出,这是他们曾经的君主。
萧祈口嘴歪斜, 一张嘴口水就止不住的流。
我贴心的为他擦干净。
毕竟是我曾经真心相待的夫君啊。
我指着忙碌的宫人们对他说。
「你现在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吗?」
「萧祈,这盛世本该是我们共享的,可谁让你如此轻贱我的生命。」
我没有疼爱我的父兄,也没有真爱我的夫君, 我的仇,只能自己来报。
幸而,我未负我。
尾声。
女帝登基, 改国号为羽。
我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废除荒唐的福女传说。
百姓们不用再担心所诞生下来的女子, 会被送入宫中做福女。
后来。
我又兴修水利, 让经商贸易更加繁荣。
我还大肆兴办女商学院。
女子一样可以和男子一般,经商贸易,一样能凭借聪明才智入朝为官。
她们不用拘泥于方寸之地,日日勾心斗角, 想着如何讨夫君欢心过活。
羽国境内,繁荣昌盛,河清海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