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次距离死亡最近的感觉,不知道算不算硬核,大家姑且看之,谢谢!
2014年,那年西非埃博拉病毒肆虐。
如果你听说过埃博拉病毒,那你应该记得那年的恐慌。我们之所以恐慌,因为10多年前(2003年)非典疫情让我们胆战心惊。
据说2003年非典期间,医院ICU医生有部分是抽签决定谁留下来,谁回家休息的。
因为,留下来意味着跟未知凶险传染病斗争,很可能战死沙场,从常理来说,所有人都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情,但因为是医务人员,不得不面对。如果连我们都全走了,那病人就彻底绝望了。
医生的天职,不允许我们这样做。
幸运的是,虽然艰难,但我们度过了非典疫情。
2014年,凶猛的埃博拉病毒席卷西非,即便远在中国的我们,也是手里捏了一把汗。因为人感染埃博拉病毒发病后,死亡率可达50%-90%。这个死亡率是相当相当高的。
可以说是一只脚在鬼门关了。
那天中午,主任收了个门诊病人(当时我尚未是ICU医生),是个40多岁的男性患者,发热查因。
发热查因是很常见的,太多原因会导致发热了,普通的感冒,肺炎,都可能发热。
刚好我中班,我管这个病人。
经过问病史后,我们了解到了一个让人恐惧的情况。
病人刚从非洲回来,早上才下的飞机,中午就发热了,所以来了医院。
不得了了!
非洲回来的病人,发热,加上新闻天天说的埃博拉病毒,肆虐西非.....
我电话跟主任汇报,主任听后,哎呀了一声,大事不好了。我猜他肯定是懊恼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让一个非洲回来并且发热的患者住入病房。
怎么办,我问主任。
这样,你把病房其他患者挪出来,让他单独一个房间,你尽快给他抽血,我也马上联系医务科,商量对策。主任电话告诉我,语气颇急。
病房住了一个定时炸弹,这是非常恐怖的,如果他是埃博拉病毒感染者....那我们就麻烦大了,因为埃博拉病毒比我认识的其他病毒都要凶猛,它可是接触就能传播的,不单止是接触了血液,即便是接触了汗液,都可能导致传播。
而我们熟知的乙肝病毒,仅仅是血液传播,不会有汗液、体液传播,但埃博拉病毒会。
我通知了护士长,护士长通知了所有护士,科里其他医生也都知道了,整个科室瞬间笼罩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管床护士要给病人抽血,去之前,护士长让她带了双重手套,并且亲自陪同上阵。口罩、帽子,全副武装。
如临大敌!
患者本人倒没什么,不就是个发热么,你们怎么这么害怕。患者老婆站在门口,看得出她也被我们吓到了。
我给她解释,只是怀疑,以防万一而已,不用担心。
很快,血常规结果出来了,患者血小板很低,低得一塌糊涂。
这更加印证了我们的恐惧,埃博拉病毒感染后会有出血倾向,血小板会减少。血小板是人体凝血系统的重要分子,如果减少了,自然就容易出血。
医务科的电话来了,说联系好了市传染病医院,赶紧办理手续,转院!
我们没有处理烈性传染病的经验,担不起重担,惹不起麻烦,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跟患者及家属说,目前怀疑埃博拉病毒感染,必须转院去传染病院,请理解。我每一次靠近患者,都下意识地捂紧一下口罩。
虽然大家都说埃博拉病毒不会经过呼吸道传播,但我还是害怕。
主任回来了,说小李,此时科里只有两个医生,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孕妇,你还是管床医生,所以转运患者的重担,只能交给你了。不用害怕,呼吸道不传播,做好自身防护就行了。
再说,他还不一定是埃博拉病毒感染,我刚刚再仔细问了,他们是从东非回来的,不是西非,东非不是疫区。
我点头,说不怕,不接触他的体液就行了。
护士长走来跟我说,记得带双重手套,口罩,如果不是必要,尽量不要碰他,也让护工他们尽量不碰他,他自己能走能动,没问题的。
护士长是我妈的年纪,很慈祥,我很感动。
我刚出茅庐,就遇到这么一件大事。即便现在回想起来并不算什么,但在当时,于我而言,的确是挑战。
120车的司机、护工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估计大家都知道护送的是什么病人。
作为转运医生,在车内,我必须距离他最近。
我死死盯着心电监护,就怕他突然不行。
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路上,他都有说有笑,跟我闲扯,我知道他是故作镇定,但我也不能给他无形压力,所以我也陪他唠嗑,聊一下最近的新闻八卦,聊一下家乡特产,丝毫不提病情。
20多分钟的路程,就到了传染病医院。
我按医务科给我的指示,致电给他们的接诊人。
没想到,事情并非那么顺利。
接诊人接到我电话后,要我的车先放在门口,人先不要上来。我很纳闷,不是说联系好了么,怎么不让我们上去安置病人呢。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接诊医生出现了,看样子不像临床医生,倒像医务科的工作人员。斯斯文文的,戴眼镜,40多岁。
他见到我,没等我开口,就说我给你们联系了嘉禾望岗传染病院,你们赶紧掉头把病人送那边去,我这边暂时无法安置。
天呐。
我一下子蒙圈了。
赶紧电话给我们主任,还有我们的医务科。
经过协商,最终还是决定把病人运送去嘉禾望岗。走之前,主人问我病人情况如何,我说还挺好。
主任说,那就好,趁还早,早去早回。
埃博拉病毒真那么猛烈么,连他们都不敢轻易接收。这让我本就惶恐的内心,更加多了一丝不安。
我跟司机解释了,说掉头去嘉禾望岗传染病院。
一路上,病人没再跟我说笑,脸色也不如先前那么好看,他大概也开始担心自己了。
我说不用担心的,东非没有人感染埃博拉,我们也没有确诊你是这个病毒感染,只是以防万一而已,这边诊治传染病经验丰富,来到这里会更加安全。
他老婆也开始安慰他,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估计没休息好,没事。
120的司机开车都是很猛的,30多分钟我们就到了目的地,长驱而入。
一下车,我就知道接诊医务人员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他们的防护服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
好像宇航员一样,穿着厚重的宇航服,但一点都不拉风,反而让人觉得有点恐惧。
病人一下车,他们就热闹起来了,三四道大门相继打开,病人被推了进去。家属被隔绝在门外。
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一层,再过一道门,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声音也听不到。
我跟接诊医生简短交代了病情,他点点头,说了解了,辛苦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他那句话出口,我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医院,我把工作服、手套、帽子、口罩都摘了,狠狠洗了个澡,才回家。想象着,万一自己被感染了埃博拉,该怎么办。没办法想象,干脆不想。
第3天一上班,主任查完房后,靠过来跟我说了一句悄悄话。
昨前天送过去的病人,昨晚暴毙了!
我一听,瞬间脑袋炸裂了。
该不会真的是埃博拉吧?我不会被传染到吧?我一下子思绪凌乱。
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紧张,听说怀疑是恶性疟疾可能性大,不像埃博拉。
如果是埃博拉病毒,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主任说。
那天转运接触的所有人都会被要求隔离。
我很庆幸他不是埃博拉病毒感染,因为实在恐怖。但我也开始感叹他的不幸,因为那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我这次的遭遇,跟2003年非典疫情的医务人员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但他在我的内心萌发了一个想法。
前段时间我跟我太太说,如果真有凶猛疫情来袭广州,我们ICU医生首当其冲,到时候就委屈你们娘俩了。
她说,谁让你干这行呢,只能祈祷呗。
祝好,希望永远不会再有灾难那一天。
真有那么一天,希望我们依然能勇敢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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