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你就不能盼着你儿子好啊,他跟我们走,还能有条活路,跟着你,在村子里就算没被叛军杀死,也饿死了。」
谢老大将饿的病恹恹的侄子谢无恙禁锢在怀里,使劲用脚踹哭哭啼啼拽着孩子腿死不撒手的弟妹周氏。
「你有那么好心,你自己信吗?粮食都让你们带走了,我和酒儿怎么办?」
周氏一夜未眠,双眼赤红,两只手得红里透黑,头发被扯得乱蓬蓬的。
冲着面前的谢老大嘶吼着,不管他怎么踹,就是抱着孩子的腿不撒手。
「带一个小的就不错了,你还真是贪得无厌,再带上你们娘俩,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啊!」
谢老大的婆娘李氏和大闺女两人在一旁牵制着谢酒儿,防止她上前和周氏一起从谢老大手里抢谢无恙,见周氏一直拖延时间,没好气的咒骂。
谢无恙被大伯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他好害怕,今天的大伯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可怕,可是他太饿了,他的那点力气对正值盛年的谢老大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这个家我说了算,老二多半是死在外面了,我带着无恙,也算是给他留个后了,凭什么还要带着你和三丫头糟蹋粮食,不带你们,我们一家和爹娘说不定还能活下去,带着你们,就算没遇到叛军,这一大家子也都得饿死在外头。」
谢老大说着,又是一脚,狠狠的踹在周氏的心窝子处,周氏被踹的瘫倒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谢酒儿瞅准时机,奋力甩开拦着自己的大伯娘和堂姐,一把上前,直接从谢老大手里抢谢无恙,对上谢老大要杀人的眼神,她讥笑:「大伯会好心养活无恙,爷爷奶奶,你们相信吗?」
整装待发,站在门口的谢老汉和谢母闻言,眼睛闪了闪,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在这个乱世,普通老百姓太艰难了,为了口吃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老大打的什么主意,他们不是猜不到,只是管不了,也不想管罢了。
长期忍饥挨饿,哪还有什么心情心疼孙子,每天想到的都是自己怎么才能多活一天。
「别说的那么好听,还给我爹留个后,无恙就是你们最后的口粮,你直接说你带着他是为了煮着吃,我还敬你敢作敢当。」
谢酒儿说完,谢老大有一瞬间的心虚,趁他分神的时候,一脚踹在他裤裆里。
谢老大被踹的眼泪花子都出来了,手自然而然的松开了,谢酒儿一把拉过轻飘飘的弟弟,立刻退回房子。
谢老大当着闺女老娘的面,也不好捂着裤裆,忍痛呵斥:「小畜生,上个月半死不活时,我就该趁机把你先腌了,存在缸里,还能多攒两把力气赶路。」
周氏一看女儿得手了,连滚带爬,守在房门口:「这个世道,我们娘几个反正也活不下去了,我的孩子可以饿死,但不能被人煮着吃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想吃了我,你没这个能耐,要滚就赶紧滚,再废话,我一把火全烧了,我让你一点口粮都没有,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把谁腌进缸里。」
谢酒儿说着,阴狠的眼神在大房几人和谢老汉老两口面上一一扫过。
谢老大俩闺女不由的后退了半步,眼中一片慌乱,这个世道太乱了,村里人都知道,前几天,村里的傻桃花就被她爹……
「就让无恙跟着他娘吧!村里人都走完了,再不走,我们就落单了。」
谢老汉站在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看到村里人已经走了一段路了,心下焦急,开始催促谢老大。
「哼,留在村里,不还是便宜了外人,一个女人,这样的世道,你以为你守得住他们姐弟吗?早晚都得下锅!」
谢老大恶狠狠的说完,朝谢酒儿三人面前卒了一口浓痰,便挥手示意自家婆娘李氏和两个闺女还有和无恙同岁的儿子赶路。
谢酒儿拉着谢无恙,和周氏一起站在大门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村里人推着车,背着行囊,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她不是不想争取,给他们留点口粮,而是因为大房一家子再加上老两口所有的口粮不过就是半袋子谷子和一袋地瓜。
大房一家五口加上老两口,总共七口人,出门在外,每天赶路,体力消耗严重,就这么点吃的,不到一个月就吃完了,怎么可能会给二房孤儿寡母留一丁点。
看着两个堂姐惴惴不安,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父亲身后,离开村子,谢酒儿基本上能预料迎接她们的是什么下场,等一个月后,口粮散尽时,最先倒霉的肯定是两个堂姐。
她能和娘奋力一搏,从身强力壮的大伯手中抢着留下自己的弟弟,已经是幸运了。
因为她知道,一旦无恙跟着一起逃难,最先被处理掉的肯定就是他了。
偌大的村子,如今只剩了他们母子三人,一眼望去,村里一片萧瑟狼藉,上百年的战乱,哀鸿遍野,易子而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周氏脸上一片灰白:「娘没本事,娘只能拼尽全力不让你们被人吃掉,却没本事给你们弄一口吃的,我们娘仨怕是要饿死在这里了,娘对不住你们,下辈子投生,不要投到我这种无能人的肚皮里。」
说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谢酒儿看着破败不堪的村子,心下一片悲凉,还要鼓足勇气劝周氏:「娘,你看村子四周的深山,丛林深处自是有吃的,只要我们动弹着,就不会饿死,想活下去,就要先相信自己有活下去的能力。」
周氏看着已经十六岁的闺女和九岁的儿子,点了点头。
是啊,再绝望,为了两个孩子,她也要坚持下去,万一最后她的孩子活下来了呢?
劝完周氏,谢酒儿肚子饿的咕咕叫,还有比她更倒霉的穿越人士吗?
一个月前,她和导师在考古时,从陵墓里发现了一卷史书,发现了一段之前未被记载过的历史。
按照史书记载,连绵近百年的战乱即将结束时,结束这一切战乱的大将军—新建大顺王朝秦王受重伤流落在外。
战乱结束,大顺王朝正式建立,皇帝立了嫡长子为太子。
而这个墓的主人就是流落在外的秦王,他不仅没死,还一举杀回皇宫,杀死了太子,逼得老皇帝成了太上皇。
她在清理墓主手里的一块玉佩时,一道强光闪过,她就这样华丽丽的穿过来了。
按照史书记载,如今九州各地已在大顺军队的掌控之中,在过不了多久,战乱休止,百姓就可以休养生息了。
谢酒儿的父亲前几年被抓去当兵后音讯全无,家里仅剩的一点粮食也在大伯的手里。
她们就是跟着逃难,也没有半点吃的,寒冬凛冽,穿着这样单薄破烂的衣衫,他们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饿死、冻死。
与其这样没有任何粮食就出远门,还不如在家里待着,起码不会被冻死,谢酒儿与周氏絮絮叨叨唠叨了一夜,周氏才同意她们娘仨留在村里的。
屋外的冷气争先恐后的从窗缝钻进屋里,谢酒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母子三人哆哆嗦嗦的紧挨着坐在土炕上。
周氏和谢无恙一脸木然,谢酒儿朝屋里看了一圈,整间屋里除了一个破木柜和土炕,在就什么都没有了。
透过细微的晨光,灰尘在空中悬浮,就好像这屋子荒废了许久一样,没有半点人气和温度。
「娘,一会儿太阳出来暖和一点了,我们分开行动,我去村里其他屋子里搜一下,吃的肯定是没有了,要是有能用的物件也是好的。你和无恙将咱们家后院里的地窖清理出来,如果有人进村,我们就躲到地窖里去。」
周氏点点头,谢酒儿又继续道:「一会儿娘烧炕的时候不要烧咱家的炕,烧隔壁六堂叔家的炕,我们晚上在堂叔家睡觉,有情况了就往提前布置好的地窖里走。」
「为啥要睡在堂叔家,我们这个炕现在还热乎着呢。」
饿的脸蛋蜡黄的谢无恙听了姐姐的话,疑惑的问道。
「如果我们家的炕是热的,一旦有人进了村,起了歹念,肯定就知道咱家有人,到时候即便藏在地窖里,也容易被发现,六堂叔家就不一样的,与咱家紧挨着,但大门的朝向不一样,这样我们不容易暴露。」
谢酒儿瞥了一眼病恹恹的弟弟,他已经九岁了,但个头小小的,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吃过一顿饱饭。
再看周氏,看着还挺圆润,但谢酒儿知道,那不是真的胖,她尽可能的将吃的留给自己的一双儿女。
长期的忍饥挨饿让她浑身浮肿,可连年战乱,活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想吃饱是不可能了。
周氏从出生到现在,人到中年,也没有吃过一点像样的吃食。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拼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儿女,让谢酒儿意外的是,周氏给两个孩子给吃的很公平,从来都没有看轻过她这个女儿。
三人说话间,阳光透过窗棂照到了屋内,谢酒儿仰起脸笑了一下:「太阳出来了,我先去村子里转着看一圈去。」
说完,便蹬上那双破的不像样的单鞋出了屋子,村里没了往日孩童的哭闹,就连狗叫声都没有。
谢酒儿双手交叉套在袖子里,一路走过来,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轻微的脚步声。
没了人烟的村子太安静了,安静的人心里发慌,她们彷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与这个荒废的村子一起慢慢的腐朽。
在村里转悠了一圈,除了村长家的地窖旁边遗落了小半截萝卜,在没有见到一片布料,一点粮食,一片狼藉。
走近桃花家时,谢酒儿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深呼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慢慢走进去。
后院的空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凝结成冰,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谢酒儿知道,这血是傻桃花的。
桃花家空荡荡的,就连土炕上的草席都没留下,只有厨房的一口缸静静的立在那里。
凑近一看,缸底还有残留着细微的肉渣,谢酒儿干呕了一声,踉跄着从院子里走出来。
其他人家,即便再心狠,好歹还和人换一下,亲生的,总是下不去手的,可桃花他爹亲手处理掉了自家闺女。
家里没有一点吃的,谢酒儿没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她将之前从家家户户搜集出来的木材还有小一点的陶陶罐罐等家当分批搬进自家院子。
如今村子已经空了,如果她们生火做饭,顺着烟,歹人很快就能找到她们,这普通的木材是不能再用了。
危险时期,她们躲在地窖里时,能被活活冻死。
所以她想,不仅要搜罗吃的,还要做点木炭出来,在地窖里既能做饭,也能取暖,不至于烟熏火燎的被人给发现了。
东西搬到家里后,谢酒儿一口气都没敢歇,跟同样在忙碌着收拾地窖的娘和弟弟吱了一声,就背着背篓又去了山上。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点能进嘴的东西。
冬天的山里,草木凋零,荒凉的紧,其实山林深处野味还是有的,但谢酒儿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打猎这种高水准的活更不是她能搞定的,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打算拿命开玩笑。
上山后,她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脚下,一路上捡了不少地皮菜。
冬日的地皮菜看着干巴巴的,其实用水一泡,非常的厚实肥美,关键是这个时候的地皮菜非常干净,春雷过后,天气回暖,里面就有虫子了。
光吃地皮菜也不行,想要维持体力,多多少少还是要吃些谷物的,可是,如今这个世道,百姓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法好好耕种了,粮食那是稀罕东西。
山路两侧的斜坡上,大片大片的狗尾草又干又黄,东倒西歪的爬在半坡上。
谢酒儿低头随便摘了一束,眼前一亮,这个时代的狗尾草长得倒是挺大的,上面的颗粒比小米稍微小些,颗颗饱满。
她记得奶奶曾说,饥荒年代,大家都饿疯了,连树皮都啃,皮质的腰带都被煮着吃了,狗尾草在那个年代都是顶好的东西。
忆起当年,奶奶说狗尾草籽熬的粥很好喝,绵绵的,一点都不扎嗓子。
谢酒儿用指腹捻出几粒狗尾草籽,第一次仔细的观察它,这玩意儿跟小米差不多一个性质,而且还有医用价值,有解毒,治痢疾、杀虫等功效。
看着大片大片的狗尾草,谢酒儿眉眼总算是舒展了些,地皮菜山里多的是,村里人走完了,这些狗尾巴草也能碾下来不少的种子,熬粥喝能对付一段时间了。
谢酒儿拔了满满一背篓的狗尾巴草,衣襟里包裹着一大疙瘩地皮菜「满载而归」,来异世一个月了,她第一次由衷的高兴,她们不用饿死了,再熬一熬,按照史书记载,战乱马上就停了。
从山上下来时,已经过了晌午,看到闺女背着一大堆干草,周氏有气无力道:「家里烧火的木材你在村里已经搜罗了很多了,还费劲巴拉的背这干啥,省着点力气,以后有的熬呢,我给你锅里留了野菜汤,赶紧喝去吧,喝些热汤,身上就没那么冷了。」
谢酒儿见状随手揪下一个狗尾草穗子,拿到周氏面前:「娘,如今这世道,狗尾草可宝贝着呢,你看,这是不是很像粟米,我们把狗尾草的种子碾下来熬粥喝,那不比野菜强啊!」
周氏眼睛瞬间一亮,随后又暗淡了下去:「娘可没听说能吃的野菜里还有狗尾草,这丫头,饿昏头了吧!上个月你病着的那段时间,你六叔家就因为饿的熬不住,在山上摘了狗奶儿草,结果中毒了,上吐下泻的,差点将人给送走了,后来听村里的老人说狗奶儿草是有毒的,不能吃,这狗尾草之前也没人吃,万一有毒怎么办?」
说着,赶紧吆喝无恙将锅里的野菜汤盛到碗里,给酒儿端了过来:「你先吃饭。」
谢酒儿却听得一脸欣喜,狗奶儿?那不就是龙葵吗?龙葵能当凉菜吃,果实还有消肿止痛、消炎的作用。
「六叔铁定是没煮熟就吃了,大火煮熟后的狗奶儿草是可以吃的,而且,娘,我向你保证,不管是狗奶儿还是狗尾草都是可以吃的,你看那牲口不是挺爱吃狗尾草的吗?如果真有毒,牲口不可能吃。」
周氏眼前一亮,这倒也是,夏天狗尾草长得正绿时,牲口最爱吃了,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可是之前为什么没人吃狗尾草呢。
谢酒儿喝了一口热汤,巴掌大的脸皱成一团,没有其他的谷物,只有野菜,含在嘴里苦涩的难以下咽。
她强忍着不适,将野菜悉数吞咽到肚子里:「娘,你就听我的,如今这光景了,我们还有什么犹豫的,牲口能吃,这东西铁定是没毒的,人能不能吃,下午我们先碾出来些狗尾草籽煮着尝尝,不就知道了?」
无恙在一旁点点头:「娘,狗尾草籽长得好像粟米,我觉的肯定比野菜好吃,我现在就打籽。」
说完,直接将背篓里的狗尾草平摊在院子里,冬天的狗尾草,已经非常干了,铺好后,无恙直接抄起角落里拿竹子做的梿枷开始一次次的往来来打籽。
周氏连连点头,她是饿昏头了,闺女一说,她也反应过来了,周氏拿起簸箕,用手举起无恙刚刚打下来混着狗尾草叶子的籽儿放到簸箕里,熟练的扬去里面的小土疙瘩和草芥子,留下一层干干净净的狗尾草籽。
虽然已经吃过午饭了,但娘三个肚子里依然空落落的,只吃野菜真的是一点都不顶饱。
三人盯着簸箕里的狗尾草籽吞了吞口水,周氏喃喃自语:「我这还是头一遭看到狗尾草的种子,看着好像谷物,酒儿,你来生火,我们先把这些熬成粥,尝一尝。」
「哎,好嘞。」谢酒儿欢快的应下,马上就有粥喝了,天知道她这会儿肚子饿的有多难受,原主上个月就是被饿死的。
无恙见娘和姐姐又开火熬粥了,一下子感觉手上有力气的,又捡起地上的梿枷,继续打籽。
不一会儿,锅里开始咕嘟嘟的冒泡,汤也开始变的粘稠,周氏迫不及待的盛出来一小口,尝了下,两眼放光,惊呼出声:「甜的,真好吃。」
闻言,还在院子里的无恙将梿枷往地上一丢,就跑进来屋子:「娘,我都饿死了,快盛出来尝尝。」
周氏在儿子发黄的头上摸了一把:「你先尝一下,其他的在锅里再煮一些,煮烂一点味道肯定更好。」
无恙端着碗,连连点头,酒儿看着欣喜若狂的娘和弟弟,心里也有了希望,村里人走的时候她知道娘的心也死了,现在有了这些狗尾草,还有漫山遍野的地皮菜,日子也就有盼头了。
果然啊,将人逼到绝境了,啥都能吃,无恙仰起头,一口将碗底的一点粥倒进嘴里,顿时两眼放光:「好吃,娘,接,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以前咋就不知道狗尾草是个宝呢!」
周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阵懊恼:「就是说啊,白挨饿了。」
说完,又咧着嘴笑了起来,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不过,现在才发现也是有好去处的,村里人都走了,这漫山遍野 狗尾草都是咱们的了。」
无恙连连点头,伸着脖子往锅里探,周氏一看,粥也差不多了,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娘三个也不怕烫,咕嘟咕嘟的吃了起来,周氏和无恙一边吃一边感叹真好吃,听的谢酒儿心里发酸。
看着碗里粘稠,带壳的糙粥,心下一阵感慨,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粗粮啊!隔后世,谁吃这玩意儿,年轻人大多是不知道狗尾草可以吃的,此时此刻,她很庆幸奶奶跟自己说了一嘴,自己正好也记下了。
一人吃了一整碗软糯粘稠的热粥,身上也热乎起来了,周氏和无恙一脸餍足,谢酒儿盯着空碗,哪来的甜味儿,估计娘和无恙是苦哈哈的野菜汤喝习惯了,乍一吃不带苦味的东西,便觉得是甜的。
喝完粥谢酒儿乘机给周氏做心理建设:「娘,这回你相信我了吧,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哪里有狗奶儿草呢,我去山上怎么没见到?」
周氏一听,闺女又开始打狗奶儿草的主意了,连连摇头:「在村子下边呢,有一片,大冷天的长的绿油油的,你就别想着吃狗奶儿草呢,你堂叔差点让那草给送走了,这丫头,心咋那么大呢?」
谢酒儿一本正经的盯着她:「第一,那是因为堂叔没煮熟,第二,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不吃狗奶儿草的果实就行了,狗奶儿草的果实没成熟的时候就是有毒。」
下午,尝到甜头的周氏带着无恙,捆了两大捆狗尾草回家,谢酒儿去村子下面摘了些狗奶儿菜,看着背篓里绿油油的野菜,谢酒儿心里一阵高兴,没想到在冬天,还能吃到绿油油的菜。
还想着再摘些,一低头发现面前的草丛里出现一溜子血迹,一直延伸到山林深处,眼看太阳快下山了,谢酒儿有点犹豫,这个时代,狼还是蛮多的,她心里慌的不行。
看这血迹,肯定是有动物受伤了,如果她乘机进去,搞不好还能逮着,没准能吃上肉呢,从她来这里到现在,一点荤腥都没见过。
可是,临了又打了退堂鼓,万一进去碰见狼,她的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犹豫了一瞬后,使出吃奶的劲儿从树上折下来半截子手臂粗的树枝,一段还是尖的,干吧!肉肉就在眼前,总要拼一次。
一个月没见油水呢,如果一直这样窝囊的活着,她还不如被狼给吃了呢?
双手紧紧的攥着树枝,一路蹑手蹑脚的走进山林深处,血迹消失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谢酒儿绕了一大圈走到石头前面,紧张的心都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大冷天的手里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可在看到所谓的「肉肉」时,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原来是个人,看那样子,还没死透了,面前的男子,身强体壮,右腿上血肉迷糊,伤得不轻,应该是昏死过去了,暂时不会对她们构成威胁。
这世道,谢酒儿没有好心到拖个不认识的男子回家,准备悄无声息的溜走,临走之前,又瞥了一眼,发现他右手心里攥着一块白色的玉佩,分外眼熟,谢酒儿当即走近,从他手里拿出玉佩仔细观察。
这不就是导致自己穿越的那块玉佩吗?所以,面前这人就是失踪多日的秦王萧瑾玉了。
可是,不管谢酒儿怎么摆弄,玉佩没有半点反应,看样子是回不去了,再看萧瑾玉,虽失血过多,面色灰白,如果没人救他,他今晚肯定会冻死在这山野里。
谢酒儿眉心一跳,既然回不去,那她就一定要抱住眼前这个金大腿,这种顿顿在山里跟牲口抢食,还要每天都担心自己被人下锅煮了的日子她真的是过够了。
将生命垂危的萧瑾玉送到她面前,权当是老天对将她送到这里忍饥挨饿的补偿好啦!这里什么都没有,狗尾草籽她不爱喝,她想吃烤肉串,想穿着漂亮的衣裙游遍山川湖海。
为了荣华富贵,秦王这个金大腿她抱定了,谢酒儿使出吃奶的劲从地上扶起萧瑾玉,这要搁平时,这么重的人,她铁定是扶不起来的,可现在不一样,谢酒儿看着萧瑾玉就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再重,也得扶起来,以后的荣华富贵就指望他了。
一路吭哧吭哧费了老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将人弄到堂叔家里,为了不被歹人找到,娘三个如今按照酒儿的意见,平日里的生活痕迹都在堂叔家里,这样即便有歹人闯入村子,只要她们及时躲到地窖里去,也可能逃过一劫。
周氏和无恙一看,拖了个半死不活的男子回家,一脸担忧,周氏率先开口:「酒儿,如今这世道,可容不得咱们烂好心,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吃的,多一个他,这个冬天就更艰难了,再说,说能保证他伤好后不会对我们下手,你看他身体这么健硕,若是真起了歹心,我们那是他的对手啊!」
无恙眨了眨眼睛,什么话都没说,谢酒儿让周氏搭手,先将人扶到了热炕上躺下:「娘,我看太阳都快落山了,他又受了重伤,如果我不出手相救,他肯定的熬不过今晚的,看他衣着鲜亮,即便昏死过去了,依然威慑力十足,我猜他身份应该不凡,平日里肯定不缺吃的,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吃人肉的,就当我们给自己积攒福报咯!」
谢酒儿没法明着提醒娘和弟弟这是未来的天子,只能悄无痕迹的暗示。
周氏白了她一眼:「好赖话都让你说完了,娘还能说什么?好在山里狗尾草多的是,今天我和无恙又捆了好些回来,顺便又捡了些地皮菜,你们俩先给他清洗一下伤口,娘去添炕,我不放心让他和无恙睡一间房,我去多烧一间炕出来给他。」
谢酒儿连连点头,她就知道周氏心软,即便自己过的再艰难,已经救回来的人她是不忍心再赶出去的。
无恙利落的在火上架上铁锅,开始烧水,谢酒儿开始拿干布擦拭萧瑾玉的伤口,掀开衣袍,谢酒儿才发现,他伤的远比她肉眼看到的要重,右腿膝盖关节处中了一箭,从大腿到膝盖的地方有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
刀伤周边,皮肉外翻,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血肉迷糊,无恙端着温水过来,看到着伤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姐姐,我看他大概是活不成了,这么重的伤,这里也没有郎中,血都快流净了,想撑过今夜,估计有点悬。」
谢酒儿看着伤口,心里紧张的不行,眉毛都快拧成一股绳了,他可不能死,他死了她的荣华富贵找谁实现去。
「无恙,去把娘的针线找来。」
谢酒儿看着往外翻的皮肉,心下一横,死马当活马医吧,她不是医生,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就当给自己缝被子啦。
无恙不知道酒儿要针线干嘛,但还是听话的从六堂叔家后院翻过去,回了一趟自己家,将周氏的针线翻了出来。
谢酒儿用干净的布料将伤口周边擦边干净,等无恙拿着针线回来后,就开始穿针引线,准备缝合伤口,周氏正好烧完炕进了屋,看到酒儿这架势,吓得连忙赶过去阻止:「他若是死了,那也是天意,酒儿,你可不能乱来,这是个人,不是破鞋底儿,怎么还能拿针线缝呢?」
谢酒儿无力的坐在炕沿上,不知道怎么给周氏解释,便直接将人推了出去:「娘,你别管,就算造孽,那也是我造的,与你无关。」
周氏被女儿说的一愣:「死丫头,娘是怕被你牵连吗?娘还不是为你好。」
谢酒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哎,她是很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也不想解释太多,关键是这玩意儿她解释不清楚啊!
「娘,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不是怕吓到你吗?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是在救人,没有害人。」
周氏讪讪的站在门口,双手陇在掉着破布条条的袖口中,鼻子冻得通红:「好吧!天不早了,娘去给咱们做饭,今晚我们不用饿肚子了,娘给咱熬粥,在拌个地皮菜。」
说到今晚的吃食,周氏又是满面笑容,刚才的失落已经抛到脑后了,在村里人没逃难之前,她们顿顿野菜汤,哪里喝过正儿八经的粥了。如今,虽然村里没人了,但是她们娘仨吃的反而比之前好些了。
谢酒儿这会儿心思不在吃的上面,一心想着怎么救活萧瑾玉,先不说她存了私心,想利用对萧瑾玉的救命之恩过上好日子,就冲他手里的玉佩,她也得救这个人。
为什么她碰到墓室里的玉佩就来到了这里,好巧不巧,来这里没多久,就遇到了墓主,这一切若说全都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姐,我来给你打下手吧!」无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主动走了进来。
谢酒儿倒是挺意外的,自她来这里开始,无恙一直沉默寡言,这还是头一次自己主动跑过来要帮忙:「这血刺拉祜的你不怕啊,我这里也没什么需要你帮的,你帮娘打狗尾草籽去吧!」
「狗尾草籽我中午已经打了好多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都不怕,我怕什么?」无恙说着,伸出那双又黑又瘦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面黄肌瘦,又瘦又小,偏偏还要故作成熟的摸样成功的逗笑了眉头紧蹙的谢酒儿。
「那好吧,我这会儿要给他缝合伤口了,门口的背篓里有我下午摘的狗奶儿草,你去将狗奶儿草的果实摘些,洗干净在捣碎,榨出里面的汁子,一定要干净,不要沾上别的东西,我一会有用。」
酒儿出去摘的龙葵果实都是成熟的,她记得狗奶儿草的果实有消炎的作用,正好可以给萧瑾玉的伤口上敷一些。
无恙也不多问,姐姐吩咐完,就屁颠屁颠的跑出去忙活了,乖巧的样子看的谢酒儿一阵柔笑:「小屁孩,还挺懂事的。」
接下来,谢酒儿开始专心缝合伤口,这里没有麻药,她也不是专业的医生,好在萧瑾玉是昏死的。
萧瑾玉的刀伤一直从膝盖蔓延到大腿根,要缝合伤口,就要扒掉他的裤子,萧瑾玉看着差不多有二十岁了,当着娘和弟弟的面扒掉一个陌生男子的裤子,这个事情多多少少有点尴尬,她只好想办法将人全都支出去。
谢酒儿直接用剪刀将他的一条裤腿剪开,擦拭掉腿上的血迹,再三确认伤口里没有掺进去异物,然后开始缝合。
谢酒儿尽力将他想象成自己的被套,穿好线就开始一板一眼的缝起来,即便是昏睡着,在谢酒儿的一通折腾下,萧瑾玉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大腿上的伤缝好后,又检查了一下膝盖下方的箭上,这是个狠人,箭已经被他自己给硬生生的拔掉了,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
萧瑾玉右腿伤的极重,估计逃跑的路上没少摔倒,箭伤处留下不少泥土和柴草的细末,谢酒儿一一清理掉,这里没有其他的医疗物品,谢酒儿只好直接用水清洗伤口,但愿这些已经烧开过后的水里没有那么多的细菌吧!
清理完伤口,直接将他外面的衣袍遮在腿上,洗掉自己手上的血迹,周氏在厨房里做饭,无恙撅着屁股拿着个碗在屋檐下一个一个的捏龙葵果。
谢酒儿凑近一看,碗里已经有小半碗汁子了,碗旁边放着一堆被捏的破破烂烂的龙葵果。
见谢酒儿过来,无恙抬头腼腆的笑了一下:「姐,你看,够不?」
「够了够了,你怎么直接用手捏啊,这么冷的天。」谢酒儿看着他冻得铁青的手,面上一阵不忍。
「我的手是洗干净的,姐,你相信我。」无恙端起半碗药汁子,邀功似的凑到谢酒儿面前。
谢酒儿连忙接过碗:「嗯,你帮了姐大忙了,赶紧到灶旁边暖和一下去,这手冻得跟冰块似的,都没知觉了。」
无恙听完,便喜滋滋的跑到厨房暖手去了,姐姐夸他了呢。
谢酒儿拿着药汁子,一点一点的涂抹在伤口处,涂完药后,直接从他的里衣里扯下来一片步包扎了膝盖处的伤口,大腿上的刀伤直接用裤腿裹上,找绳子轻微绑着固定了一下。
不能怪她处理的这么草率,家里连一块布都翻不出来,她只能就地取材,扒拉他身上的衣服。
末了,又将剩余的药汁子端到厨房,一会儿吃完饭再将它煮沸,内服外用,希望她的金大腿能挺过今夜,过了今夜,就算是活下来了。
谢酒儿这边一通忙活,周氏的粥也熬好了,无恙蹲在周氏旁边,呲着大白牙笑得正欢:「今天的晚饭好丰盛,不仅有粥喝,还有菜吃呢。」
听儿子这样一说,周氏也是一脸欢愉:「是啊,往日里都是清汤寡水的野菜汤,现在有这么粘稠的粥喝,真不错,幸好娘听了你姐的话,没有跟着村里人一起逃荒,不然咱们有得受了。」
谢酒儿见她们这么容易满足,盯着半锅狗尾草籽粥笑得明媚,只觉得生逢乱世,太不容易了:「娘,无恙,以后我们能吃到更好吃的东西,也能穿上暖和的衣服,你们相信我。」
无恙回头,便看到姐姐站在厨房门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有精神,莫名地,他点了点头,这一刻,他真的相信姐姐的话,只要她们勤快一些,日子会过的越来越好。
周氏利落的给三人一人盛了满满的三碗粥,又将拌好的地皮菜摆放在饭桌中间,三人在厨房里的小饭桌旁边吃了起来。
「他怎么样了,我今晚多煮了一碗粥,就看他有没有机会吃了?」周氏瞥了眼萧瑾玉睡的屋子,喝粥之前说了一嘴。
「不好说,今晚会发烧,我得在旁边盯着,挺过今夜,就算是捡回半条命了。」谢酒儿说着,边夹起一筷子地皮菜吃了起来。
鼓着腮帮子嚼了两下,感觉有点不对劲:「我昨天忘了说,大伯他们走的时候将家里能吃能用的东西都拿完了,我们是不是没有盐巴了,这地皮菜味道淡的很。」
说到盐巴,周氏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可不嘛!这几天饭里放得盐巴都是拿村里几户人家没带走的盐罐子涮的,今天是彻底没有一点了,这菜里根本就没放盐巴,能不淡吗?」
谢酒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安安静静的吃饭,长期不吃盐,身体乏力,会出问题的,明天等萧瑾玉好些了,她就可以弄些咸水回来蒸煮,试着制盐。
只是这个法子也只是在书籍上看到过,也不知道能不能煮出盐,暂时就不说了,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当天夜里,谢酒儿时不时的观察萧瑾玉的状况,他昏迷过去,眯着嘴,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进食了,粥他自然是喝不下去的。
谢酒儿用力拿筷子撬给他嘴巴撬开一条缝,将熬好的龙葵果药汁子慢慢灌了进去,又拿湿布沾了沾他的嘴唇。
到了深夜,困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她也不敢睡,睡梦中的萧瑾玉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梦见有人拿着针不停的扎自己的大腿,扎就算了,还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低声抱怨:「烦死了,怎么又扎歪了。」
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在两军阵前被自己人暗算,一路逃窜,后面的兵士穷追不舍,好不容易甩开追杀的人,自己也力气耗尽了,他知道他继续待在深山里会死,可是眼皮子好重,就是醒不过来。
子时过后,萧瑾玉开始发烧,家里什么药都没有,谢酒儿只能一遍遍的用温水擦拭他的腋下,手心和脚心。
大概寅时,萧瑾玉体温高的烫人,面色通红,人也开始在胡乱挣扎,谢酒儿心下着急,在这么下去就算没死,脑子也烧坏了,她又捣碎了些龙葵果,挤了点汁子,涂抹在伤口上,给他额头上频繁的更换拿冰水泡过的湿布。
末了,又想起以前从古籍上看到的,古人经常熬煮柳树皮当退烧消炎药,估计效果和龙葵草差不多,见他烧的厉害,又走出院门,对着柳树又是一顿扒拉,熬了半碗水,粗鲁的撬开嘴,强行灌下去。
一通瞎折腾,自己也累的够呛,大半碗柳树水,也不知真正咽到肚子里的有几滴,真是被影视剧给忽悠惨了,电视里昏迷中的人嘴对嘴就将药给喂下去了,可现实就是她不粗鲁点,嘴巴都撬不开,不明白电视里,怎么会觉得勺子喂不进去的药,用嘴就喂进去了。
温水擦拭身体看来效果也不怎么明显,她记得后世发烧的厉害时,护士有时候会给病人腋下夹冰袋,便摸黑出去,在井水盖上撬下来几块冰块,拿自己没穿的衣服裹着,夹到他的腋下,天微亮时,开始退烧,人也迷迷糊糊的睁了几次眼,谢酒儿见状,连忙将锅里的粥温了一下,喂他吃下。
萧瑾玉出身高贵,大概是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迷迷糊糊的被人喂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几下,猛地睁开眼。
谢酒儿适时开口:「我看你衣着华贵,想来应该是吃不惯这些糙食的,但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这山野间,有这粗粥可以吃已经很不错了,我们村里其他人家逃难之前,已经有人吃人肉了,你若吐出来,在没有别的吃食可以给你了。」
「是你救了我?」萧瑾玉沙哑着声音,呲着牙忍疼翻起身,看了看自己面前端坐着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落满补丁的衣物,面黄肌瘦,不过人倒是挺精神的。
「你退烧了,性命应该是无碍了,吃完好好休息吧!」谢酒儿说着就将粥塞到他自己手里,既然人已经醒了,她也不必在喂了。
萧瑾玉接过碗,动了动身体,往正里坐了坐,感觉腿凉飕飕的,低头一看,白花花的大腿就这么露出来了。
「你脱我裤子干啥?」说着,便急忙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这女娃真是不害臊,扒了他的裤子,还跟没事人一样。
谢酒儿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金大腿也太矫情了:「你腿上伤的那么重,我不剪开你的裤腿,怎么给你处理伤口。」
萧瑾玉刚刚醒来,昏昏沉沉的,听了谢酒儿的话,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去,一脸惊愕,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这伤口还能这样缝,你这手法哪学的?」
酒儿傲娇的看了他一眼:「你别管我是从哪儿学的,你就说好不好用吧!这么深这么长的伤口,如果不缝合,就算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你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醒来。」
萧瑾玉了解了现状,也不矫情,开始大口大口的喝粥,他已经连着两日未曾进食了,再难吃也得吃,他要活着回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先休息,大概要半个月后,你的伤口才能长到一块儿去,到时候我给你拆线。」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就直接到周氏屋子里睡下了。
没办法,虽然现在村里的房子随便他们怎么睡,可是只有三床被子,谢酒儿的一床给了萧瑾玉,她只能跟周氏挤到一个被窝了。
天快亮时才睡觉,睡到巳时,谢酒儿便挣扎着起身,她得想办法弄点盐巴,不然一家子乏溜溜的,遇到歹人,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早上虽然天气还冷,但这个时辰太阳晒得正好,走之前又去萧瑾玉住的屋子看了一眼,没想到他根本就没睡觉,静静的在炕上坐着,谢酒儿径直的走过去,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还好,再没烧。
「感觉好些没有?」
「伤口有点发痒,其他挺好的。」萧瑾玉盯着她,一本正经的回道。
「发痒好啊,发痒说明伤口在愈合,哦,对了,你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缝一下,你可以翻身稍微动一下的。」
谢酒儿说着,便出门去周氏屋子里找针线,萧瑾玉盖着被子坐在炕上等着。
萧瑾玉看着面前的女子,总共下了五针,四针戳到了手上,迟疑道:「你平时都不做针线活吗?」
谢酒儿擦掉手指上的血珠子,睁眼说瞎话:「做啊,经常做。」萧瑾玉直接闭上眼,不忍再看她惨不忍睹的手指头,死鸭子嘴硬,不是说村民淳朴老实吗?怎么以前没见过这种当着人面睁眼说瞎话的女子。
谢酒儿东一针西一针,歪歪扭扭,勉强将裤腿给缝好,随后撂给后面的萧瑾玉,便提着水桶和水瓢,顺着村里的小路,朝着山脚下的盐湖走去。
萧瑾玉看着歪歪扭扭的针脚,想起昨夜的梦境,确定人走后,扒开衣袍,开始认认真真的看她给自己缝的伤口,果然,也是歪歪扭扭,惨不忍睹,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那根本不是梦,而是她当时在给自己缝伤口。
这里是荒凉的大西北,没有海水,制盐是有一定的困难的,好在谢酒儿所在的这个谢家咀在连绵不绝,高而陡峭的山脉周边。
山脉最上面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可能因为山脉海拔够高,即便到了盛夏时节,山脉最上面依然覆盖着皑皑白雪。
消融的雪水顺着山脉流下,再山脚附近形成一处没有支流的死湖,湖里积压的湖水蒸发晒干,渗入地下,马上又有新的雪水消融,汇入湖中,一年四季周而复始,这里的湖水逐渐形成了含盐量极高的盐水湖。
因为是死湖,所以湖水并不多,但好在经年累月的积累,此处湖水含盐量极高,谢酒儿将手伸入湖水中,待手上的水分晾干时,手指上还遗留着一层白色的物质,干巴巴的十分不适,是盐啧。
谢酒儿第一次发现远处的山脉时,抱着侥幸心理过来观察过一次,发现了盐水湖,这才想着自制食盐,给饭食调味。
今日周氏老早就带着无恙去山上拔狗尾草去了,担心过段时间大雪封山,那些狗尾草都泡在雪里。
谢酒儿准备先煮盐,反正他们的饭就是一锅粥,费不了多长时间,开始烧火之前,她先用竹篮一次次的过滤,清理掉水中的杂质。
正式开始煮盐之前,看了眼锅,又担心把锅给整坏了,而且第一次制盐,不太会操作,她想着用平时药罐子煮盐更方便一点,一次浪费一点盐水,失败了还可以多实验几次。
但是这样的话,她其实可以直接带着药罐子去湖边,根本就不用费劲巴拉的提水回家,哎。
懊恼过后,开始在院子外边和泥巴,忍着手冻,用泥巴糊了个上下两层的圆坑,中间用树枝隔开,然后再树枝上再糊上泥巴,钻了好几个小圆洞,泥坑下方一层边上凿了个通风口,下方一层是放燃料的地方,上面一层坐上陶罐,还有一定的空间,也就是出火的地方,一个简易的灶台就这样做好了。
萧瑾玉慵懒的躺在炕上,透过漏风的窗棂,看到蹲在大门口糊泥巴的谢酒儿,大冷天的,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确实挺能折腾的,不过见惯了生死杀戮,萧瑾玉身负重伤,早上出去了一趟,蹦到了伤口,疼的要命,他并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他要好好养伤。
刚用泥巴糊的灶湿漉漉的,晾干了才能用,中午注定是要吃一顿没盐的饭了,然后她开始给家里人熬粥,粥里又放了些龙葵草。
周氏和无恙回来时,粥也刚刚熬好:「今天又收了好多狗尾草回来,咱们过冬的粮食应该够了,然后我们再多存些,留着以后用。」
谢酒儿点了点头:「算算时间,村里人已经走了好几日了,说不定哪天,就有军队路过,我们要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今天下午我给咱们做些木炭出来。」
无恙埋头干饭,周氏听到木炭,一脸惊诧:「木炭?那是大户人家才用的玩意儿,金贵着呢,我们哪会做?」
谢酒儿撇撇嘴:「我会做,而且我们必须做木炭,这样一来,有乱军进村的时候,我们从躲藏起来也能取暖做饭,不然那地窖里瘆得慌,还有收来的狗尾草籽,铺盖,做饭的物件儿我们都要放到一处,到时候看情况,也要有随时离开村子的准备,地窖不一定百分百安全。」
说到这里,谢酒儿看了一眼萧瑾玉住的屋子,突然想起那天能发现他也是一路顺着血迹找过去的,她能找过去,乱军也能。
说吧,便不等吃完饭,急吼吼的朝着村子下方的山路上走去,结果走到那里发现什么也没有,那些血迹消失的一干二净。
如今这个村子里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和萧瑾玉,周氏和无恙绝对不可能想到去消除血迹,而她之前忽略了这个问题,所以,一定是萧瑾玉自己去抹除痕迹的,可是他的腿伤的那样重,上个厕所都十分费劲。
再次回到家里,酒儿推开门直接进入萧瑾玉住的屋子,他还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着周氏给他端过来的粥:「你出去过?」
「什么意思?」萧瑾玉无所谓的问了句。
「村口的血迹没有了,如今这个村子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所以,那血迹一定是你自己抹除的。」
谢酒儿不是在询问,而是非常肯定的说道。
「还算有点脑子,不过你这反应也太迟了吧!我来这里住了快两天了,你才想起消灭痕迹。」
萧瑾玉将手里的空碗往炕柜上一撂,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面黄肌瘦的谢酒儿,这个野丫头有点意思。
「我不需要你的夸奖,你完全可以提醒我,让我去消除血迹,呈什么能,伤口撕裂到时候万一有歹人闯入村子,到时候不还是要拖后腿?」
谢酒儿扯了扯嘴角,被他给气笑了,史书只记载他是如何强国富民的,怎么没提及他如此恃才傲物,半条命都没了,瞧把他给狂的,啧啧。
谢酒儿的反应让萧瑾玉愈发觉得有意思:「怎么,你十分担心我的身体?」
谢酒儿被气的一噎,跟这种人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生逢乱世,再热的心肠也都凉透了,你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我都会出手相救的吗?」
萧瑾玉闻言,拳头骤然一紧,面上却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哦,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是何人?」
谢酒儿心中冷笑,什么玩意儿,明目张胆的套话,真当自己是傻的,我要说我知道你是谁,我还能活着出去吗?
「我又不是神仙,虽然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但从你的穿着来看,身份应该还算显赫,当日,若不是我将你带了回来,此刻,你已经是一具冻得发僵的尸体了,所以,你要记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看到谢酒儿满脸市侩算计的模样,萧瑾玉心里反而一松:「所以,你是要挟恩图报?」
「那不然呢,你也不看看,我和娘还有弟弟是被家族遗弃了,他们逃难,却留我们在村子里等死,这口气我咽不下,他们想让我死,我偏要活,而且要活的比谁都好。」
谢酒儿眼神逐渐凌厉,想起这一个月来到这里看到的景象,他们娘三个像牲口一样,被老大家使唤,却顿顿只能吃野菜,临了,终究还是被抛弃了。
看着谢酒儿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莫名地,萧瑾玉就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那人仗着母族显赫,待大局已定时,便对自己痛下杀手,可他九死一生,偏偏活了下来,呵,既然他活了下来,那他那位好哥哥就只能死了。
再次抬头,望向谢酒儿:「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谢酒儿望着他,一本正经的谈条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我要荣华富贵,吃饱穿暖,无忧无虑,这种朝不保夕,忍饥挨饿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萧瑾玉听完,忍不住大笑起来,世人皆贪婪,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朴素的愿望了:「只要吃好喝好,享福就行了?」
谢酒儿不明所以:「人活着,不就是应该好好享受吗,吃香的喝辣的,游遍山川湖海,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萧瑾玉盯着她看了片刻:「你倒是活得通透,我允了,以后有我在一天,便许你荣华富贵。」
谢酒儿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咧着嘴笑得毫无遮拦,彷佛已经看到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肉串串在向自己招手。
「以后你就是我家财神爷,我们家一个像样的物件儿都没有,但接下来您在寒舍养伤的日子,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住的舒坦一些,从明晚开始,就在屋里给你烧木炭。」
说着喜滋滋的就出门了,萧瑾玉从她轻快的背影中都能感受到她此刻愉悦的心情,有点意思,满脸都是市侩的精明算计,却恰到好处,不让人反感,不像那些人,贪得无厌,不懂知足。
跟萧瑾玉谈好荣华富贵的谢酒儿此刻又开始玩泥巴了,她在庄子外面又砌了个大点的泥灶,距离主屋比较远,这个坑是闷木炭用的,因为闷木炭烟很大,所以必须要离人住的地方远一些才行。
说是泥坑,其实就像是个泥糊的还未封顶的小房子,长宽都一米过些,半人高,在一面墙下面凿了个洞,生火用的。
因为面积足够大,担心出烟口太小火苗闷灭了,谢酒儿索性在四个角落里都刨出一点缝隙用来出烟。
然后在泥灶底部烧了一层枯草叶子,当草木灰垫在下面,再将这几天断断续续收集来的木材砍成泥灶大小,整整齐齐的码在泥灶里。
摆放好木材后,又在泥灶上面撒上一层厚厚的枯叶,枯叶上又糊上一层泥巴,简单粗暴,这是最省事的烧木炭办法了。
这样以来,除了四个出烟的小角落,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封闭的,如果留有风口,里面大火直接燃起来,木材会被烧成一堆灰。
只有这个密闭,但又稍微留有缝隙的空间,才能用火苗闷出我们想要的木炭。
接着,断断续续添了几次柴,烧了几次火后就直接将烧火的洞口彻底封死,只留下四个角落的出烟口。
一般来说,制作木炭从烧火到冷却最少也要两天时间,火烧得差不多时,谢酒儿便不在管,让火苗自己熄灭,木炭自行冷却,她也等不了那么久,天寒地冻,明晚就准备再几个屋里烧木炭呢。
她们挨冻已经习惯了,倒也不打紧,主要是财神爷他身子金贵,又在养伤,可得好好伺候着。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晾晒,晌午砌的用来煮盐的小土灶也处于半干状态,能支愣起来,可以凑合着用了。
谢酒儿将自己犯蠢从大老远的盐湖提过来已经过滤过杂质的盐卤装进陶罐,架在泥灶上开始生火煮盐。
还时不时的往里面加卤水,两个时辰后,陶罐底下一层厚厚的白色结晶物,谢酒儿唑了几粒浅尝了一下,还不错,味道大致上对着呢。
看着怀里的半罐子盐巴,还有不远处一直冒烟,正在制作中的木炭,谢酒儿咧着嘴傻笑了会儿,她可太厉害了。
果然,考古的人在古代更容易生存下去,要不是经常翻古籍,这些手工制作办法她肯定不知道,今天的生活就多了几分痛苦。
虽然目前没有半点油星子,但有了盐巴,晚上温拌龙葵菜时,可以稍微带点味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谢酒儿全用来闷木炭,蒸煮盐巴了。
周氏和无恙将一家三口过冬的希望全押在狗尾草上,每天眼睛一睁开,就去山上拔狗尾草回家,萧瑾玉除了扶着墙根出恭,剩下的时间都在闭目养神。
这次晚上的饭是谢酒儿做的,雷打不动的又是半锅狗尾草籽粥,但温拌的龙葵菜明显有了味道,谢酒儿在里面加了越椒(也就是现在的茱萸),再撒上自己辛辛苦苦一下午炼制出来的盐巴,还加了少许芥末。
龙葵菜本就有些淡淡的清香,再加上越椒的酸味和芥末的辛辣味,一下子就让人有了食欲。
萧瑾玉的伤很深,但萧瑾玉是谁,在军中,他就是杀伐果断的活阎王,当天晚上,他就自己下床来厨房吃饭,搞得腼腆的周氏和无恙东瞅瞅,西看看,拘谨的样子颇有些滑稽。
最后娘俩紧紧的挤在一起,离萧瑾玉远远的,一时半刻,也不知道寄人篱下的到底是谁了。
吃饭时,周氏作为一家之主,哆哆嗦嗦的望着萧瑾玉:「嘿,没啥好吃的,客人对付着吃几口吧!身子要紧。」
谢酒儿看在眼里,满意极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要让萧瑾玉日后每每想起来都觉的她们老实本分,瞧,多可怜,多朴实的孤儿寡母呀,我一定要善待她们,没有她们当日节衣缩食的照顾之恩,就没有我今日的飞黄腾达。
我娘就是上道啊,能多客气就有多客气,能多朴实咱就有多朴实,可劲儿的巴结,他可是我们以后的钱袋子啊!
周氏说完,萧瑾玉淡淡点了点头,对着一堆杂草野粥动了第一筷子,然后酒儿三人才动筷。
无恙夹了口温拌的野菜,眼神一亮,连带着多喝了半碗粥:「好吃,原以为狗尾草粥是顶好的吃食了,没想到被村里人说有毒的狗奶儿草(龙葵草俗称)都这么好吃,姐,我这几年真是白活了,以后,咱家做饭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做的饭比娘做的好吃多了。」
谢酒儿笑着点了点头,傻弟弟,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人吃的东西,让几株野菜给征服了,以后姐一定加倍努力,保证你顿顿吃香的,喝辣的。
吃完饭,趁着天色还没黑透,周氏和无恙又在院子里收拾狗尾草籽,一个拿梿伽打,一个用簸箕扬尘,配合的越来越默契了。
谢酒儿也没闲着,吭哧吭哧的又在那里捣鼓盐巴,将剩余的卤水全部蒸煮,卤水含盐量极高,谢酒儿也没想到几桶盐卤直接蒸煮出了足足半罐盐巴,够他们吃一阵的了。
萧瑾玉的伤口已经慢慢愈合,这两天正是伤口发痒难耐的时候,吃完饭他慢悠悠的来到院中。
从屋檐下面谢酒儿做木炭用的木头里选了一截略带弯曲弧度的木棍,然后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开始削木头。
不一会儿一个弓的形状就出来了,然后又解下自己皮质的腰带,从自己的腰带上割下来一溜子当作弓弦。
接着,就是制作弓箭了,他见指头粗细的木头又往细里削了削,又从上衣里掏出半截铁质箭头,直接接到削好的箭身上。
看的一旁的谢酒儿一愣一愣的,呵,还挺节约,人家往你腿上射箭,你取下来还存着,如今落了难,还能拿出来循环利用。
四个人在寂静的山村,各有各的忙,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才各自回屋睡觉,已经到深冬了,这天儿真的是越来越冷了。
谢酒儿和周氏挤在一个被窝里,外面的冷气顺着破败的木门和窗缝,不断的涌入房间,可真冷啊,脚都麻了,脑仁都感觉木木的。
她们待在屋中都这般寒冷,想必那些抛弃她们,在外逃难的爷奶和大房一家都快冻死了,这么一想,心里舒坦了不少,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萧瑾玉就准备一个人去山里寻野味,谢酒儿看着钱袋子越走越远,一脸的不赞成,他这样肯定会蹦到伤口的,万一遇到猛兽,他的腿只能缓慢移动,到时候在别出个啥事,坚持要跟着一起去。
萧瑾玉郁闷不已:「你一个女娃又不会打猎,你去岂不是咱俩都危险?」
谢酒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话别说的太满,说不定我真能帮上忙呢?」一副十分担心萧瑾玉的模样,萧瑾玉没办法,只好让她跟着。
谢酒儿跟在身后,手里紧紧的攥着自己的保命神器,一把芥末。
没办法,没有别的防身用具,芥末辛辣刺激,关键时刻撒到猛兽的眼睛里,或许能为自己迎的喘息之机。
萧瑾玉伤的重,走的慢,但从走姿上看不出他有重伤,到了林间,谢九儿亦步亦趋的紧跟在他身后,冬日的山林草木枯黄,很是安静。
二人在林间转了许久,才遇到一只野兔在舔舐树荫下面还未消融的积雪。萧瑾玉开始拉弓,准备射击,谢酒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了自己的午饭。
一箭下去,正中兔子后背,野兔被直接钉死在地上,谢酒儿见状,连忙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兔子,将那支拼接的箭支送到萧瑾玉的手中。
又往深处走了走,逮着了一只瘦不拉几的野鸡,谢酒儿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兔,兔子肥美,野鸡轻轻。
「同在一片林子里,差别怎么这么大呢,这鸡也太瘦了。」
谢酒儿说着,用手又掂了掂份量,面上有些不解。
「同在一片土地上,连年战乱,有的人被人吃了,有的人吃了人,这世间哪来的公平,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若是羸弱不堪,便是到手的东西,也会被抢走。」
萧瑾玉突然发声,意味深长。
谢酒儿唏嘘,小样儿,被兄弟暗算了,滋味很不爽吧!面上却佯装不解:「你这话里有话啊,哦对了,你来我家三四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萧瑾玉:「我姓萧。」
谢酒儿眼睛闪了闪:「哦,萧大哥,你先拿着东西回家,我还要到村子下面采些狗奶儿草。」
萧瑾玉看了看塞到自己手里的鸡和兔:「晚上够吃了,还要摘野菜?」
「也不能光吃肉,里面放些菜,荤素搭配着吃岂不是更好?当然,最主要的是你伤口上敷的药没了,狗奶儿草的果实汁子有消炎、消肿止疼的作用,这才三四天,往后半个月还是要仔细些,若是伤口感染化脓就不好了。」
萧酒儿看着他逐渐慢下来的步子,也是紧张的不行,他这个伤,隔现代,顶多下床让人扶着上个厕所,这里医疗条件几乎为零,他又上山打猎,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怎么受得了。
萧瑾玉捏着鸡和兔的手紧了紧:「好,辛苦你了。」谢酒儿淡笑一声,便快速的朝着村子下游走去。
大片大片的狗奶儿草在一片枯黄瘦干的林子里异常醒目,长得正绿,谢酒儿认认真真挑了几株成熟的,摘掉上面的果实,在掐了几把嫩牙子,做饭放在肉汤里,味道一定嘎嘎好。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临近晌午,但周氏和无恙还在山上,卖力的收集狗尾草,谢酒儿先给萧瑾玉做了药汁子:「你将这些药汁子涂抹在你伤口处,这样伤口不会感染。」
「好。」萧瑾玉接过谢酒儿递过来的碗,回屋给自己涂药,谢酒儿开始烧开水汤毛。
她先将野鸡放在盆子里,将滚烫的热水来来回回在野鸡身上浇了一遍,就连翅膀下面,还有爪子等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放过。
浇完后,来又将野鸡翻面在烫水里泡了片刻,然后开始快速的拔毛,开水一趟,野鸡毛轻轻松松就被扒掉了,让谢酒儿惊喜的是,这鸡看着瘦,鸡皮下面却又一层厚厚的油脂,黄澄澄的一片。
正常情况下,肉少油多肯定有点扫兴,但酒儿目前的状况是家里没油,看到这些油脂,她已经盘算好午饭怎么做了。
鸡毛处理干净后,又开始处理兔子,兔子也可以直接烫毛的,但谢酒儿觉得兔皮可以做围脖,便想着将皮直接剥下来比较好。
这时,萧瑾玉也敷好药出来了,谢酒儿蹲在厨房门口认认真真的处理兔子,头都没抬一下:「伤口怎么样,有没有开裂,流血。」
「没有,刀伤已经长住了,就是膝盖处的箭上还有点渗血。」萧瑾玉说着,又抽出腰间的匕首,找了个木墩子,坐在院子里,受伤的那条腿直放着,另一条腿曲着。
「膝盖下方的伤是箭伤,那个血窟窿完全长住估计要一个月的时间,彻底康复少不了要三个月,你身体底子好,按目前的恢复程度来看,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谢酒儿一边处理兔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萧瑾玉此刻已经用匕首划开鸡腹,取出肠子等下水,料理干净后,将鸡放回干净的盆子,锅里还有热水,顺手将料理好的鸡洗的干干净净的。
兔肉没一会就拔完了,接着又开始料理兔子的下水,谢酒儿利落的拿着碗底磨了磨又是生锈又是缺口的菜刀,将鸡肉剁成鸡蛋大小的块头,留着晚上吃。
将撕下来的鸡油放在碗里,准备一会儿炒兔肉用,很快,萧瑾玉将处理好的兔子放到了案板上,谢酒儿见他面色不好,生怕他扯到伤口:「你今天运动量太大了,回屋休息吧!饭一会儿就好了。」
萧瑾玉点点头,他的右腿这会儿确实有些发疼了,随后泡发了一大盆地皮菜,等一会儿炒着吃。
周氏和无恙回来的时候已经大中午了,兔肉已经炖熟了,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肉香,无恙一脸不可置信,又卯足劲用力嗅了几下:「我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哪来的肉呀?」
周氏也是十分惊奇的跑进厨房,娘俩眼睛都看直了,谢酒儿看着咽口水的无恙和还在发愣的娘:「这是萧大哥打猎打来的,我们今天有口服咯。」
周氏走到案板旁边,看了看盆里料理干净,切块的野鸡和已经炖熟的兔肉,喃喃自语:「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吃到兔肉,我们真是遇到贵人了,没有他,咱们娘几个哪能见到这些东西,以前看村里会打猎的人从山里提着野味回来时,我就想,要是我也会打猎好了,如今倒好,我不会打猎,但我能吃上肉了。」
「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娘,你相信我。」
谢酒儿看着一盆肉就感慨万千的周氏,心里一阵酸涩,周氏对两个孩子没得说,也许是因为占用的原主身体的缘故,她见不得周氏和无恙受委屈。
娘俩一边聊天,一边做饭,谢酒儿在炖了肉的汤里放了狗奶儿菜,又煮了会儿,撒上盐巴,又放了些花椒,鲜味马上就出来了。
兔肉汤盛在陶盆里,快速利落的将锅刷洗干净,锅中放入鸡油,倒入已经煮熟的兔肉爆炒,不过片刻,原本微红的野兔肉被热油翻炒后,一下子变得金黄,发出一阵阵香味。
谢酒儿依次撒上盐巴、花椒,盛到盘子里,又在油锅里倒入事先备好的地皮菜,地皮菜嫩的很,随便翻炒一下,撒上盐就可以出锅了。
饭做好了,也到了正午时间,上次一起吃饭时,周氏还很拘谨,这次,对着一盆肉和香气四溢的肉汤,周氏却打心底里感激萧瑾玉。
吃饭时,依然是萧瑾玉先动筷,周氏和无恙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但萧瑾玉却只夹了一块小骨,四个腿一个都没动,周氏见状,用自己还没动的筷子夹了一个后腿给他。
萧瑾玉看到碗里的兔子腿,颇有些意外,对着周氏淡淡的笑了下,随后,周氏又将另一个后腿给了无恙,无恙看了眼剩下的两个前腿,眉头一皱:「娘,这个后腿你吃,你身体不好,我和姐姐一人一个前腿就好了。」
周氏还想说什么,谢酒儿提前发声:「娘,无恙的一片心意,你就吃吧!你身体养好了我和无恙才能好。」
一听闺女的话,周氏眼泪花子乱转:「好好,娘吃,我们一起吃。」说完,一家子齐齐动筷,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一个月没见油星子了,这一吃肉,别说从来没吃过肉的周氏和无恙了,就连谢酒儿都吃的一脸享受,萧瑾玉面上始终淡淡的,看到谢酒儿一家三口一脸享受的样子吗,心情似乎不错,没有前两天那么端着了。
吃完肉,一人一碗带菜的肉汤,外面冷风飕飕的刮着,屋内喝着热乎乎的肉汤,有肉有菜,谢酒儿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边喝汤,一边吃地皮菜,一碗热汤下肚,一大盆地皮菜也被几人吃完了。
「真舒服啊,幸好我们没跟着村里人一起走,不然这大冷天的在路上多冷,而且我们肯定没这么好吃的肉吃。」无恙双手托着脸颊,一脸惬意。
「就是,幸好酒儿的话娘听进去了,不然,我们娘三个可有的罪受了,原本是我们救了萧公子,现在也不知道谁是谁的恩人了。」周氏对着萧瑾玉客气的说着。
「一点野味而已,婶子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我倒是可以教她们姐弟打猎,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学?」
萧瑾玉看了看瘦的跟树干似的三人,提议道。
「愿意,我愿意,我感觉我这会儿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萧大哥,你现在就教我成不?」无恙激动的当场就站了起来,拉着萧瑾玉往院里走,周氏看着儿子欢脱的样子,发自真心的笑着收拾碗筷准备刷锅。
技多不压身,谢酒儿也跟着出去,看着萧瑾玉给他们姐弟讲解怎么使用弓箭,示范了一遍,又让姐弟俩人轮流练习,无恙兴冲冲的接过弓箭,嗞着嘴射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箭,然后箭飞出去不到两步就掉到了地上。
谢酒儿抿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笑声,无恙见状,之前挺直的脊背瞬间就垮了下来。
萧瑾玉像是早就料到一样:「刚开始学习都是这样的,你力气没用对地方,再来。」说着,站在无恙身后,手把手教他射箭。
谢酒儿看着瘦小的无恙缩在萧瑾玉怀里,无恙的头顶堪堪才够到萧瑾玉的胸前,心里乐滋滋的,这小子赚大发了,未来的帝王亲自教你射箭,咱高低都得学点真本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