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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叶修恩爱白头,重生后,我却当着他的面撕了我们的婚书

2024-12-28心灵

我和叶修恩爱白头,重生后,我却当着他的面撕了我们的婚书。

前世,他官至首辅,清廉正直,从不嫌弃我无法生育,后院空空唯我一人。

对我细致入微,不离不弃。

我曾感慨,一定是前世积累滔天功德,我才得遇良人。

直到他老死后,我瞧见一对母子,偷偷来他坟前祭拜。

01

叶修死后那三年,我独自一人守着空空的府邸,睁眼闭眼都是我们过去恩爱的场景。

年轻时,在假山里抵死缠绵,游船到湖中以莲叶遮羞……

后来老了,花前月下二人咬一块月饼,围炉煮茶,我在他怀里……

回忆席卷我,孤独吞噬我。

那日,我存了死志。

携一壶毒酒,一步一步走向城外的不渝山,他的坟墓就在半山腰上。

他说要葬在这里,为我们至死不渝的情意。

他临死前,我还在骂他死鬼。

眼下,我已七十高龄,腿脚得了风湿,走的又慢又疼。

在距离叶修坟头还有二十来丈时,便累的不行,决定歇息一下。

但坟头那边却传来了一些声响。

我抬眼朝坟头望去,却见一对身着绫罗绸缎的母子,对着坟头一阵叩拜。

妇人年纪很轻,大抵只有四十出头,皮肤白皙,黑发浓密。

那容颜抵不上我年轻时的一成,却靠一身绫罗生生撑出一些富贵之气。

她儿子大概二十多岁,身量修长,五官秀气中带着锋利,那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我心头一颤。

我忽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爹,孩儿不孝,今年来晚了!」

他跪下去,深深叩首,无比虔诚。

「爹,我没有去打扰您的原配,也不会去争夺家产。但您放心,她百年之后,我会为她尽孝的。」

那妇人也跪下,深情款款地瞧着墓碑。

「相爷,妾谨遵您的每一句嘱托,从未去打扰姐姐,一心教导不悔,如今不悔状元及第,您这一生,功德圆满了。」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紧紧捏着那壶毒酒。

忽然想起,过去二十年,叶修总是少了一半又一半的俸禄。

我以为是拿去接济贫民了,可如今想来却不是的。

他……

我心头一阵翻涌,一口黑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咦?」

那两人听到动静,转眼看来,见到我后,立即惊白了脸。

「姐姐……」

「母亲……」

想来他们是见过我的,而我却从未见过他们。

我死死瞪着年轻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终究没有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猩红着眼紧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姐姐!」

妇人拉着他儿子跪到我面前,望着我的目光满是怜悯。

「相爷的心从未背叛过您,他……他只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

随即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我。

「这是相爷给妾的,说是万一被您发现,让妾将这封信转交给您。这封信,妾从未打开看过。」

我强压着怒火,接过那封信。

那是一封已经发黄的信,显然已经存在了一些年头。

但确实是他早年的字迹。

「爱妻林漫漫亲启:漫漫,为夫这一生坦坦荡荡,可唯有一件心结,一生未解,那就是遭人算计和余姚有了一夜风流。

「她告知为夫有孕时,为夫犹豫了,没让她流掉孩子。后来孩子出生,起名叶不悔。漫漫,为夫有愧,却不后悔!」

呵!

好一个不后悔!

可我一想到,他与别人有染之后,又和我亲亲密密的过了二十年,我心里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其实他告诉我又何妨?

非要瞒我一辈子。

或许是真的老了,愤怒侵蚀了我的心,气血翻涌之下,毒酒没派上用场,我便两眼一翻一命呜呼了。

02

醒转来时,却瞧见自己睡在幼时的闺房里。

夏日炎热,叶修正在床边给我打扇子。

是了,叶修十岁那年,父母双双惨死,是父亲收留了他。

想着我与他自小有婚约,便也不阻止我们接触,毕竟那时我才六岁。

叶修这人惯是会看人脸色的,知道爹娘爱重我,便抢了丫鬟婆子的活,把我捧在手心里疼。

爹娘叫下人悄悄留意之后,发现无论是私下里还是明面上,他对我都无比上心,便越发放任他了。

我躺在床上,目光凉凉地瞧着他,冷冷地问:「你那样待我,我却还要梦见你,我是不是很贱?」

叶修见我醒了,勾起嘴角轻笑一声。

「就是说了你一声小傻瓜,便三日不理我,眼下是梦里也不想见我了,是么?」

他笑起来时,阳光正好洒在他脸上。

清冷的五官渐渐和叶不悔那张脸重合在一起,让我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厌恶。

或许,我不该怨他,他待我一直很好。

或许,我更不该恨他,他从未让那两人出现在我面前。

在高官贵族都是三妻四妾的环境下,我何其有幸?

可看着少年叶修,我却红了眼,泪水一滴一滴落下,着实压不下心里的悲愤。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永生永世都不想见了。」

叶修一愣,无措地瞧着我,片刻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块饴糖。

「我往后再也不说你了,乖乖,不哭了,你看我给你买了饴糖,不哭了,好不好?」

我爬起来,一把拍掉他手里的饴糖,冷冷看着他。

「出去,滚……」

他好似被我的气性惊着,颇为受伤地站起来,静静瞧了我许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声。

「对不起!别哭了,我走就是了。」

他快步从我的闺房里出去,清瘦的背影瞧着十分萧索和落寞。

这时,大丫鬟绿洱听到动静,从外头走进来,见我哭红了眼,急忙将我抱起来哄。

「哎呀,我的小祖宗,还和叶修少爷置气呢?」

绿洱抱起我时,我是真的惊到了。

触感那么真实,我真的在做梦吗?

我下意识地从绿洱怀里滑下来,爬到拔步床内侧。

从床内暗格,掏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装着一张红色的纸,那是我和叶修的娃娃亲婚书。

红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这是我曾经当做宝贝藏起来的东西,眼下却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想要孩子?

可我当初是怎么失去第一个孩子,导致终身不孕不育的?

呵!

我是为了救他,被人一箭射中腹部,命虽保住,却永远失去那个孩子和生育资格。

他说:「漫漫,没有孩子没关系,我这一辈子有你就够了。」

我把他的话当了真。

从未想过,人心易变。

02

我抓着婚书跑出闺房,追上叶修。

把婚书摊开给他看了一眼,在他惊慌的眼神中,将婚书撕了个粉碎。

他想抢,我却没让他抢着。

一阵风吹过,红色的碎片纷纷扬扬落到院子里的各个角落。

「漫漫……」

他瞬间红了眼,怅然欲泣地看着我,随即又自嘲一般的苦笑。

「你其实很讨厌我吧!因为你也看得出来,我是为了能够留在府里,才千方百计的讨好你,像我这样的小人,确实令人厌恶!可是……」

他静静看了我许久,泪从眼角落下,他低下头去试图掩盖自己的狼狈。

最后发现隐藏不了,便干脆蹲在地上去捡散落的红纸。

一边捡,一边说:「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让跟我有关的东西,污了你的院子。」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捡完,最后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次日,我听说他走了。

为此我父亲特意来找我,恨铁不成钢地训了我一顿。

「你瞧不上他?这小子过目不忘,有胆有谋,将来必成大器,前途不可限量。对你又是如此的上心,你怎么就瞧不上他?」

我看着眼下还高大伟岸的父亲,心头一片酸涩。

「爹爹,女儿就是不想要他了!」

父亲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拼凑起来的婚书,正是昨天我撕毁的那一张。

「漫漫,人生很长,你现在还小,这一次我和那小子说了,做不得数。等你长大了,如果你还是不想嫁,到时为父再……」

我看着父亲手里那张拼凑好的婚书,伸手就要去抢,却被他举得高高的,我怎样都够不着。

「漫漫,不许再胡闹,叶修非池中物,你以后就会明白,爹爹都是为了你好。」

叶修非池中物。

我当然知道。

可那又如何?

人这一辈子,也就是住一个屋子,睡一张床,填饱一个胃。

爹爹官居礼部侍郎,难不成还养不起我这么一个女儿?

况且娘亲给我攒的嫁妆,足够我不依靠任何人好好的活下去。

「爹,女儿不想再嫁人了,嫁人很苦的。」

眼下,我只以为这是临死前的走马灯。

即便如此,我都不想跟叶修有瓜葛了。

「嘿!你一个六岁的小娃子懂什么?是不是你娘跟你说了什么?」

爹爹最是爱重娘亲,眼珠一转,便丢下我出去找我娘了。

03

九年后,我及笄了。

叶修也在这年高中状元,他打马游街时,我坐在茶楼上吃着精致的糕点,斜眼看他时,他正好向我瞧来。

目光清冷,无喜无悲。

「呀!今年的状元郎长得可真好,不知最后又便宜了谁呢?」

「我爹在榜下捉婿时问过他呢!说是已有婚约,但未透露对方的身份。」

「啊!那实在太可惜了,好东西果然会被人先下手为强。」

「……」

我听了一耳朵牢骚话,没吃完茶点,便打道回府了。

次日,便听说叶修登门拜访,要和我见一面。

想着我和他也该要做一个了断,便答应了。

毕竟,如今我已经明白,我这是重生,而不是在做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新的一生,我并不想和前世过一样的日子。

……

叶修是外男,约见之处选在前花园里的小亭。

遣退下人后,我们面对面坐着。

他容色淡淡,还是那副无喜无悲的模样,倒比前世要沉闷了许多。

看着我的眼神也是无甚情绪。

「林小姐,这一次叶某前来是想问一下婚约之事。当年伯父说你年纪小,撕毁的婚约不作数的。如今小姐已经及笄,叶某再问你一次,婚约……」

「作废吧!」

我也淡淡看着他。

听到「作废」二字,叶修望着我的眼神微微一抖,放在桌上的手,手指微微卷曲。

看了我半响,才吐出一个字。

「好!」

他走时,很安静,背影很清瘦,比前世瘦多了,想来今生没了我家的照抚,过得并不容易。

他去找爹爹退婚时,爹爹给了他一箱银子,作为我任性的补偿。

他没要。

爹为此愧疚了许久。

我却知道,叶修其实很傲。

不会要补偿的银子,在我意料之中。

婚约已废,本以为我和他今生不会再有交集了。

不想,皇后娘娘为太子物色佳人,举办了一场赏花会。

没有婚约牵扯的我,也上了名单。

这一场赏花会,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女、贵子,以及前途无量的才子都被请来。

包括叶修。

赏花会上,为避免遇见他,我寻个角落,安静如鸡的坐着,想尽量减少存在感。

但我不生事儿,事儿却找我。

黎落郡主路过凉亭时,见我长得颇有一些姿色,问明身份后,便明目张胆地往我身上泼一杯冷茶。

娇俏的脸儿上,满是傲慢之色。

「你衣服脏了,快滚回家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我活了两辈子,这种小技俩,小心思,着实入不了眼。

「郡主殿下,这种场合,我若提早离场,便是对皇后娘娘不敬,会影响父亲的清誉。其次,家里带了备用衣裙,我去后面小楼换好即可。但这显然会影响你的中选概率,郡主花这些小心思,不如……」

「不如什么?」

被我拆穿心思的黎落郡主,面色微红,略有些气急败坏。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诗词的纸张,递给她。

「不如郡主大发异彩,吸引皇后娘娘和太子的目光。」

看了我递给她的诗词,郡主眼前一亮,随即又冷眼看着我。

「这些诗倒没见过,都是你作的?你为何要帮我?是不是事后想揭穿我,看我丢人?」

我勾唇轻笑,从她手里把诗词抽回来。

「这些诗可不是白给郡主的,一两黄金一首,童叟无欺。」

郡主错愕地瞪大了眼。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我淡淡一笑,我一个老不死还能斗不过你一个小丫头。

「郡主不要?」

我抬眼看向在远处游走的其他贵女。

「那就只能便宜别家贵女了!」

她果然咬了咬牙,掏出钱袋子扔给我。

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塞满金叶子,不愧是尊贵的郡主。

她骄傲地仰着下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要是敢搞本郡主,本郡主就让你们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我欣然点头。

「郡主放心,长久生意,往后需要诗词歌赋都可寻我,您是老顾客,我可以少收点。」

郡主把我手里的诗词再次抽走,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塞在腰间。

一边塞一边吐槽。

「能做出这么绝妙的诗词,怎会满身的铜臭味?礼部侍郎没钱养你吗?」

这丫头到底还年轻,没想太多就走了。

我把金叶子收进怀里,抖了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招来不远处的丫鬟,到小楼里去更衣。

丫鬟在外面给我守门。

我皱眉脱去粘在身上的外衣裙,房间的屋梁上忽然就摔下一个人,砸在我身上,将我压在身下。

「啊!」

「砰!」

我后脑勺重重撞在地上。

好在地面铺着木板和波斯地毯,倒没让我头破血流。

只是整个人晕乎憋闷,内伤跑不了。

而压在我身上那人,不停的喘息。

在我的脖颈处,拱来拱去,甚是恶心。

可我连喘气都困难,根本无力推开他……

好在我最初的尖叫声,让守门的丫鬟吓了一跳,急忙撞门进来,瞧见屋内的情形后。

「啊!」

叫的比我还响亮。

没多久,就引来一批人。

包括赏花会的主办人,皇后娘娘。

「这是新科状元郎,和礼部侍郎家的闺女?」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

站在她身边的陶然公主恶狠狠地瞪着我,手绢都快拧坏了。

御医前来一番查看,叶修被人下了药,而我则被砸的肺腑受伤,需要好生休养。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儿还想不明白这是公主做局,却叫我捡了现成?

皇后娘娘当场给我和叶修指婚,让人写下懿旨送到我家府上。

呵!

我忍了九年,好不容易解除的婚约,又回来了。

而且这回再解除婚约,就是抗旨。

皇后娘娘的怒火,可不是我能承受的。

可气的是,在场的人,还都觉得我好命。

唉!

我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04

叶修被灌药清醒过来,在家休整三日,便又上门约见我。

还是在前花园的小亭里。

「叶某不是故意的……」

这回,他嘴角勾着笑。

按我对他的了解,便知他不是来道歉的,而是故意来气我的。

真是,给他脸了……

「那你就是有意的。」

他被我一噎,脸上的笑意渐渐浅下去,目光越发凉薄。

「你对叶某……颇有一些偏见啊!」

我看着他不说话,脑海里闪过前世他处处爱惜我的模样。

我们曾经真的很好很好。

可我心里也有一个结啊!

每一次瞧见别人家孩子蹦蹦跳跳,一家几口吵吵闹闹,我就忍不住心生羡慕。

可我不能生。

我同他说过,去领养一个孩子。

他说,养别人的孩子没意思。

而且他身居高位,不合适往身边弄生面孔,容易被敌国或者政敌钻空子。

他总说,一辈子有我就够了。

他是个骗子。

骗了我一辈子。

许是发觉我瞧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叶修渐渐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苦笑着摇摇头。

「原来,人与人之喜乐,真的不相通。叶某的梦寐以求,你的……深痛恶绝么?」

他站起身,转身离去。

「事不过三,婚事如旧,叶某不会放手了!漫漫……」

我冷冷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潮翻涌。最后憋闷地闭了闭眼,揣着金叶子去了善堂。

善堂里有三十二个孩子。

男孩十七个,女孩十五个。

有的孩子没有手,有的孩子瞎了一只眼睛,也有的完完整整,却生性孤僻。

他们各有各的不幸,但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哪怕我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瞧见我,三十二个孩子欢快地跑到我跟前。

大一点的叫我姐姐,小一点的……叫我娘。

「娘亲,抱抱,囡囡想吃糖葫芦。」

我抱起三岁大的独眼闺女娇娇,亲了亲她光洁的脑门,心里柔地仿若天底下最软的棉花。

「好,买!」

每个孩子都有不同的要求,但要求最多的,是抱抱。

「娘亲,抱抱!」

我知道,我今生只要注意一点,便可拥有属于自己的骨血。

可我不想再爱人了。

而最亲密之事,怎能同不爱之人去完成?

是以,当我在街头瞧见这些流浪的小可怜,我做下前世最想做之事。

收养了他们。

我们这些可怜人凑在一起,也能是一个完整的小家吧?

我开善堂的事,爹娘是支持的。

不过爹有个要求。

「人数不能多。这里是京城脚下,若善堂壮大,一来是朝廷会觉得不体面。二来你爹我身居高位,做这种事,容易被人诟病,说你爹经营民心,其心可诛,容易乌纱帽不保。」

其实爹说轻了。

前世叶修不让我收养孩子,也不让我开善堂,说一旦被政敌抓到辫子,添油加醋一番禀报帝王,轻则流放抄家,重则人头落地。

爹爹啊!

什么都知道,却还是纵着我……

可见父母之爱,和男女之情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05

善堂不只是收养无父无母的孩子,还请了夫子教书。

我会教策论、大学、论语、中庸。

小一点的孩子,就交给夫子启蒙。

我教书育人,倒不是希望他们以后能有多大的成就。

只是想着世道艰难,民间无父无母,食不果腹的流浪子数不胜数。

以我一人之力又能帮到多少?

但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们,他们自己淋过雨,将来说不定也会为别人打一把伞。

这便够了。

从善堂出来时,竟在门外见到一名意外之人。

叶修前世的好友,顾墨笙。

他背着行囊,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油头垢面的模样,倒和前世的俊美探花郎出入甚多。

他身量很高,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高一些,但又很瘦,跟竹竿似的。

顾默笙忐忑地垂眼望着我,蜡黄的脸上有些窘迫。

「此处善堂还招夫子吗?我不要钱,只要给我留一间房,管一顿饭就行。」

是了,他故乡在琼州,甚是遥远。

此番进京赶考,用光身上的盘缠尽力赶路,却还是与科举擦肩而过。

是以,他明明与叶修年纪相仿,却是下一届的探花郎。

「缺的!」

我轻笑着引他进院。

这可是将来备受赞誉的翰林学士,能让他给孩子们上课,那是孩子们天大的福分。

我发自内心的欢迎他。

「不只管一顿饭,一日三餐四季被褥都管的,只要您好好待孩子,我还会追加月例。」

「使不得,使不得,小姐愿意收留在下,在下已万分感激,怎好再要月例。」

「无妨,您既能寻到这来,便知本小姐不缺这几两银子,只缺真心待孩子的夫子。」

顾默笙目光复杂,深深给我鞠了一躬。

「感谢小姐信任,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教育孩子。」

顾默笙在善堂安顿下来,天已将将黑下。

我踏出善堂大门准备归家,却见叶修站在门口对面的屋檐下。

瞧我出来,目光中竟带着一丝无措和委屈。

「漫漫……你喜欢那样的?」

那样的?

他是指顾默笙么?

06

「不喜欢!」

叶修是个小气的人。

我并不想因一个误会,让前世这两个至交好友反目成仇。

叶修如今状元及第,顾默笙还只是个举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那你为什么让他进去?他怎么没出来?不走了吗?」

看来,他已经查出善堂是我私产。

叶修不依不饶地盯着我,浑身透了一股破碎感,好似我做下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伤透他的心。

我漫步朝马车走去,路过他时,淡淡斜他一眼。

「善堂请个夫子,还要向叶大人报备吗?不过是个未婚夫,爪子倒是伸的挺长。」

随既,爬上马车,催促车夫回府去。

马车缓缓起步,我透过车帘缝隙,瞧见他垂着脸站在那儿,拳头紧紧捏起,青筋暴动。

一脸偏执阴郁,哪里还有方才的弱气破碎?

呵!

前世,他便惯会示弱,每每引我歉疚,轻易原谅他。。

那是我爱重他,心甘情愿中计。

我总想着相爱之人,便是要你宠着我,我宠着你,互相宠着才叫好。

我们也确实是互相宠着过完了一辈子。

可他不该死的比我早,让我知道那对母子的存在。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顿美味佳肴吃到最后,发现是蟑螂做的。

07

皇后娘娘亲赐的婚,对于父亲这种不高不低的官,实在没拒绝的本钱。

我若勾引皇子破除婚约,那等来的估计是被皇后娘娘秘密处死。

毕竟皇家的脸面大过天!

总之这一次,确实是着了叶修的道。

呵!

以他的心智,怎么可能真看不出长公主的计谋。

不过是,见我去更衣,将计就计。

我输就输在,没看明白,他对我的志在必得。

毕竟今生,在我六岁那年,我们就没了交集,我以为他对我只是一个有些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若我早知道他对我的心思,那场赏花会之前,我必定会得一场无伤大雅的风寒。

08

婚期定在了九月底。

八月底时,我去天津卫旧居,看望祖母祖父,并邀请他们一同前往京城参加婚礼。

不想,天津卫竟闹起瘟疫。

发病之人浑身青紫,高烧不退,肺部疼痛难忍,不过短短七日,便会因为呼吸堵塞而死。

而且传播速度非常之快,不过区区十日,城中老弱已死了一成。

我这次来的另有目的。

是带着药材和配方来的,奈何初时无人信,后来蔓延开来,我倾尽嫁妆买的药材终归不够。

若非祖父祖母就是做药材批发的,我此番行经定然会越发受阻。

不日,朝廷下令封锁天津卫,严禁外出。

官府决定将瘟疫感染者,全数关在一间府院里,准备一把火烧死,以此缓解天花的蔓延。

祖父祖母提前喝下我熬的药。

家里虽无一个人出事,但是城内渐渐弹尽粮绝。

祖父祖母只好将我引到密道,让我提前离开。

我却在阴暗潮湿的地道里,笑着摇摇头。

「不成的,我带着药来,一为救人,二为功绩,走不得。」

已六十高龄,须发皆白的祖父,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封城了,城内的大户即将成为平民百姓眼中的肥羊。你等着,三天之内必有大户被饥民踏平。我们家,恐也难以自保。」

一向慈祥的祖母,望着我的眼神也满是责备,其中更多的是无奈之色。

「漫漫!把嫁妆尽数花光买药材这种事儿,你一个待嫁之女,怎么敢的?如今为了不一定能得到的功绩,竟是连命都不要了,你脑子是被驴踢了?」

我深知两老怜惜我,却只能苦笑。

「祖父祖母,人这一辈子,若都不能为自己做主,那活着跟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您二老先走,去京城等我,我相信爹娘不会眼睁睁看着天津卫沦陷,成为尸横遍野的魔窟的。」

随后,我又对他们扬起一抹灿烂微笑。

「也要相信你们的乖孙女,我并不只会写些附庸风雅或者拈酸吃醋的诗词。女子从不比男儿差,且这世上终归是人定胜天。」

我在他们二人复杂的目光中,转身走出地道,朝那阳光灿烂的地面走去。

天津卫最繁华的大街上,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一张张阴沉面孔隐藏在窗纸之后。

这座古城在无声的悲泣……

前世的天津卫,被疫情侵袭之后,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祖父祖母也未能幸免于难。

忆起往事,我的心似被它一层厚厚阴霾笼住。

09

这里是天津卫呀!

怎么会缺粮?

我深吸一口气,加快了去府衙的脚步。

我带着爹爹的信件,如愿见到天津卫知府赵纲,赵大人。

赵大人是一名很威严的中年儒雅男人。

他看了爹爹的信后,略有些轻慢的扫了我一眼。

「林小姐,既是为疫情而来,可有何决策?」

我知他瞧不上我,以为我是那等利用父亲官职,在外头狐假虎威,有几分才情就到处招摇显摆的官家子。

我假装没看见他眼中的不屑。

「召集健康渔民,出海打鱼。打捞回来的鱼,几文钱一斤,卖给平民。」

「没病的妇女,集中去海边抠石头上的牡蛎,低价卖于百姓。」

「所有无人看管的孩子,集中在一处,抽一些未患病的妇女照看。渔民打捞回来的黄鱼,免费且优先给孩子们。」

「强壮一些的男子,随我组队进山寻找药材。」

「再把已病者集中到一处府邸,把所有的药材和米粮,先集中在这里使用。」

赵大人听我说完后,挑挑眉头。

「为何强调,让百姓购买?」

我淡淡一笑,胸有成竹,笑容中却又带着一股揶揄。

「要让他们知道,狗官没跑,还在压榨他们的口袋,说明事情还没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此足够让民心安稳几日。」

赵大人眸光一闪,终于收起对我的不屑。

「前面几个计策,因地制宜,确实符合我们天津卫优越的地理位置。但是最后一条,恕本官无法答应。」

「林小姐,瘟疫不是玩笑,虽然你手里有治病良方,可一旦药材不能够及时送到,就会很快蔓延。这样的责任我们谁都负不起。虽然很残忍,但是集中烧成灰烬,是疫情唯一的解法。」

他说的不无道理。

自古以来在瘟疫这种事上,也有许多逆行者,但是成功者寥寥无几。

作为父母官,面临的取舍,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当好一个好官,需要的从来不只是善良。

赵大人的抉择,没有错。

前世他及时止损,保住天津卫三分之一的人口。

而他自己,也因为奔波在前线,最终感染瘟疫不幸离世。

他是一个好官,尽管他受到许多百姓的怨恨。

死后,仍有人去他坟前泼粪。

10

「十日,最多十日,十日后,我若做不到,便听从赵大人安排。」

赵大人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满目挣扎和复杂之色。

许久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五日,只有五日。这是看在你们家为天津卫,赔上所有的药材,又开放粮库的面子上,本官便拼着不要这顶乌纱帽,和你赌一回。」

「多谢大人!」

11

次日,我带着一群壮汉和祖父药房里的掌柜伙计,进山采药。

「山上有猛兽,大家尽量不要分开走。非要分开的话组成小队,慢慢探索,不要深入。」

前世这场瘟疫终究是破城而出,一路往南蔓延。

持续了半年之久。

后来经十几名医者共同研究,才出了一份价值万金的配方,将这一次瘟疫控制下来。

可惜的是,那十几名医者,有半数,在配方研究出来之前,提前病死。

这一世我抢了他们的功劳,心里却如叶修给我留书时一般。

我有愧,但不悔!

历经三日,在几名寻药好手发病,即将倒在路上时,我们采集了一定数量的草药匆忙回城。

如我预想的一般,城里病人越发多了。

知府大人见到我们带回来的几大筐鲜嫩药草,喜极而泣。

但是转瞬又极其的悲观。

「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这三日,他过的是水深火热。

不仅仅是因为瘟疫,还有人祸。

毕竟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偌大一个天津卫,从不缺地痞无赖,还有那些插科打诨之人。

这些人四处生事,挑拨民心。

好在知府大人冷静,杀了几个刺头,躁动的民心暂时稳定下来。

如今药草带回来了,百姓们看到治愈的希望,自然就不容易被挑拨了。

12

配方单子,我早已飞鸽传书送回京城。

我相信爹娘筹集的物资一定已经在路上了。

未提前把秘方给爹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未卜先知。

就连来时,我买进大批药草去祖父祖母家,其中也特意混杂了许多对这次疫情无用的,补身或清热的草药。

外人查起,只当是进货,凑巧碰上瘟疫。

两日后,京城送来的大批药草和米粮果然到了。

又过了半个月,城内大多数病人,渐渐痊愈。

只有一些老弱病人,实在没能撑过来。

按照有经验的大夫的说法,他们本就体弱多病,这次瘟疫把原本的病症也一并引发了。

身体不堪负重,再好的药也救不回来。

……

瘟疫真正结束,是在两个月后。

这期间,我在天津卫的名声,经过百姓们的口传口,已经神化。

「此番,全靠神女带来的仙药,遥想当年,一场瘟疫可是要屠村的。神女功德无量啊!」

「听说知府大人都打算把我们这些得病的人烧死了,还是神女坚持上山寻药,才救了我们一命。」

「天呐!真的是神仙保佑,我要给神女立长生牌,不不不,我要去造一所神女庙。」

……

我坐在天津卫最热闹的茶楼二楼,听着百姓们对我的高歌颂德,心里很是顺畅。

如此战绩,我想我回京之后跟陛下要一道退婚的旨意,应该不难。

想着终于可以和叶修,彻底了断,心里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

三日后,我同祖父祖母一起坐上回京城的马车。

13

救世神女回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早早传回京城。

我的马车才至京城门下,便惹来许多围观的民众。

甚至从前对我不屑一顾的贵子贵女,也闻风而来。

祖父祖母见到如此场景,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被官兵拦住检查时,有人隔着马车的帘子,掐着嗓子问。

「可是林家长女归京?咱家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带着陛下口谕前来迎接。」

竟是如今宫中最得势的王公公!

我祖父一激灵,急忙拉着我从马车上下去,给王公公行礼。

「小人的孙女,乃是林如意林侍郎家的女儿,不知是否是天使所寻之人?」

王公公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随后点点头。

「正是,还请林小姐随咱家进宫面圣。」

我点头。

「劳烦天使了!」

祖母从马车里搬出一个包裹,药香扑鼻。

她佝偻的腰背,恭敬地递到公公面前。

「天使大人,这是民妇家中配的一些药香,可治头疼失眠之症,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王公公当着大伙儿的面,打开包裹看了看,果然是一些药香,点头笑着收了。

其实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习惯在放药香的包裹底下,放上金叶子,对方一摸就能摸到。

瞧着王公公眼下的面容,定然是对我们的礼数十分满意的。

马车进城后,在皇宫门口停下。

有人抬来软轿,恭恭敬敬地请我上去。

进入皇宫的甬道,我看着眼前巍峨的建筑,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并不是我第一回入皇宫。

前世,我身为叶修这大权臣的妻子,进宫的次数数不甚数。

甚至,我坐过更高规格的软轿。

那轿子连门帘都是用金线来织花,端是富贵繁华。

但眼下这一次,却是我唯一一次靠自己,坐上进宫的软轿。

我轻轻抚摸着藏青色的轿帘,彩线织花,水天一色,仙鹤的图案唯妙唯俏。

真漂亮啊!

大概走了一刻钟左右,王公公请我下轿,引我进入太极殿。

我在高高的帝座前跪下,冰冷的汉白玉地面压不住心头熊熊燃烧的野火。

「臣女参见陛下!」

陛下已年近花甲,眸光慈祥中带着威严。

他温和地瞧着我。

「叶爱卿仅用两月便横扫西北各个部落,为朕开疆扩土近二十城,朕本以为他足以配得上公主,是你高攀了。不想原来是朕看走了眼,你只是回了一趟天津卫,便救下全城百姓。你和叶爱卿强强联手,乃是天作之合啊!」

我:「……」

我心头狠狠一沉。

前世的叶修虽是大权独揽,却到底是个文官,何时打过仗?

而且这个时段,西北关外的莽子并未进犯,他为何要去打仗?

他……

我把脑袋垂地低低的,不敢在帝王面前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林漫漫,你在天津卫的所作所为,有勇有谋。救百姓于水火,功德无量,朕很是欣赏。朕封你为嘉鱼郡主,另许你一个心愿,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朕都满足你。

[君来不见]